《一生一世人骨》番外 人骨(上)

☆、番外人骨(上)

還記得,拜師時,是個豔高照的日子。

清河崔氏這一輩,竟是家族正支唯一一個孩,餘下的大多夭折於繈褓時。而因家族權勢正盛,在母親腹中,就被指腹給太子。據兒時的幾個娘議論,倘若當時生下來是個男孩,應該會被梁換柱,換為個孩,隻為能主正宮。

幸而,是孩。

而不幸的是,這個孩生來便不會言語。

是以,才會拜南辰王為師,這個坐擁七十萬大軍,最令皇太後忌憚的王爺,也是太子最的叔父,卻並非是太後嫡出。據母親,此舉可以讓有堅實的靠山,同時,也好以的師徒名分,日後替太子拉攏這個叔叔。

一舉兩得。

一箭雙雕。

這其中利害關係,聽得似懂非懂,但想到那日這個師父素手一揮,三軍齊跪的霸氣,仍舊滿是憧憬。若不是那日見過他,會以為,南辰王是個三十有餘的王爺,否則不會有戰功赫赫,令皇室忌憚。

在眾目睽睽中,十一工工整整地行了拜師的大禮,接過邊人遞來的茶杯,用兩隻手握住,一步步走向坐在正中的年輕男人。

水在杯微微晃著,出一層一層的漣漪。

每一步都不敢分神,直到周生辰麵前,恭恭敬敬地把茶杯舉過頭頂。

想,如果是其餘的弟子,應該尊敬地喚句“師父,請用茶”,但隻得安安靜靜,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茶端穩。很快,一隻手就接過手裏的茶杯,另外一隻手持杯,輕抿了口:“時宜,你在家中被喚作十一?”十一抬起頭,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輕輕頷首。

“恰好,我已有十個徒弟,也你十一,可好?”

他沒有自稱“為師”,而是稱“我”。

時宜有些微怔,忍不住看遙遠的母親。

在母親頷首後,才又輕輕點頭。想,這真是個奇怪的師父和王爺。

事後多年,想起那日,仍舊能記得清楚。他著碧的長衫,眉目中仿似有笑,竟如日一道和煦,晃了人眼。名,戰功顯赫,卻又善待每個徒兒和兵將的南辰王,自那日後便是的師,一生一世不再有變。

是未來的太子妃,和尋常的師兄姐不同,在王府獨門獨院,也有單獨侍奉的侍。也因此,在門前兩年,備。因份,那些人不敢有任何作,卻隻是待冷淡,仿若路人。並不太在意,也是這樣的份,讓得師父寵,常單獨伴在書房,甚至能讓登上王府地的藏書樓。

而後,在師父的察覺和訓示下,所有師兄姐終於開始慢慢接納不能言語,總是笑,笑的每個人都暖意融融,縱然容貌平平,卻也招人喜

隻是,師父仍舊隻允許上藏書樓。有些師兄忍不住,拿來紙筆問,藏書樓裏到底有何寶,可王府地?每每搖頭,笑而不寫,甚至目偶有閃爍。

不過三層,常年彌漫著鬆竹香氣,不點燈時,線很暗。第一次去,也是,初王府,就有鄰國敵軍大舉寇邊,師父領兵出征,甚至沒有第二個認識的人。所以,藏書樓裏,有一整麵的牆上,都有寫下的詩詞,均是自跟著母親背誦。

詩詞意思,並不甚懂,卻能流暢書寫。

當周生辰歸來時,藏書樓已被寫滿了兩麵牆。

在深夜尋不到,隻得悄悄向周生辰求救,清河崔氏的兒深夜失蹤,若傳出,便是滿門辱。侍做不得主,六神無主,周生辰便獨自一人尋便王府,直到走到藏書樓的頂層,看到拜師時給自己乖巧奉茶的孩,竟在牆麵上寫下了司馬相如的《上林賦》。

洋洋灑灑,竟無一字偏差。

卻偏偏卡在了男意的那句話上:長眉連娟,微睇綿藐。

手足無措,攥著筆,從竹椅上下來。甚至不敢抬頭去看月中,神有趣的師父。“忘記後半句了?”周生辰走過去,單膝蹲□子,溫聲問

十一抿起,有些不甘心,但仍舊默默頷首。

師父忽然手,抹去臉上的墨

指腹有些糙,並不似娘親般的。可是一樣的溫熱,也一樣的溫

他笑了聲:“後半句是:授魂與,心愉於側。”

恍然抬頭,欣喜看師父,想要反再爬上竹椅時,卻覺得子一輕,被他從後抱起來:“寫吧,我抱著你。”頷首,有些害怕,也有些欣喜,以至於這八個字寫下來,和別的筆跡相差甚多。

還要再寫,師父已經把放來下:“睡去吧,待你學時,再補足餘下的。”

是以,藏書樓,有未曾寫完的詩。

私心裏甚至將它當作了

後來漸漸大了些,方才懂得,這句詞的真正意思。

授,男以魂與,投意合,心傾於側。

每每師父離開王府,短則半月,多則三月時,都會悄悄來藏書樓。有時候在午後打開窗,總會有風吹進來,夏日浮躁一些,冬日則冰寒一些。有風,就有聲音,無論是風穿數個書架的蕭蕭聲響,亦或是翻過書卷的聲響。

起初個子矮,總會站在竹椅上,後來慢慢長得高了,再不需要竹椅。

不用,周生辰總會在這裏找到,然後在固定的一柱子上,丈量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是否有長高。看到他忽然而至,總會開心不已,不出,就心翼翼地用食指勾住他的拇指,搖搖晃晃,不肯鬆開。

“十一,”他和話的時候,總會單膝蹲下來,很溫,“你笑起來,最好看,要常常笑,好不好?”笑,角揚起來。

日日月月,年年歲歲。

琴棋書畫,並非樣樣通,卻偏好棋和畫。

前者,可在藏書樓陪師父消磨時間,後者,則可趁師父理公務時,用來描繪他的樣子。不敢明目張膽的畫,隻得將那雙眼睛,那風骨,一顰一笑,睡著的,疲累的,亦或是因戰況盛怒的師父,都藏在了花草山水中。

一人看得,惟一人懂得。

不得出王府,自然不及師兄師姐的眼界開闊。每每到十日一次共用晚膳,總能聽到已隨師父出征的師兄,眉飛舞描繪他如何劍指千軍,先士卒。而師姐又如何描繪,在市井傳聞中,師父的名聲。

“十一,你覺得,師父是不是很好看?”

怔一怔,想了想,然後很輕地頷首。

若師父不好看,這世上再無可眼的人。

“有沒有聽過,‘人骨’,”最的師姐,靠在肩上輕聲,“人骨,世間罕見。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而南辰王,是這世間唯一一個,兼有皮相骨相的人,百姓們都,這比帝王骨還稀有。”

師姐輕聲著,甚至到最後,竟有了大逆不道的話。

“南辰王家臣數千,擁軍七十萬,戰功赫赫,早該分疆裂土,開出一片清明下。”

眼神閃了閃。

知道師姐喝多了,忘記了這個不會閑言碎語的師妹,就是皇太子妃。

為了配得上皇室,為了拉攏南辰王而存在的人。

聽得有些心慌,晚膳罷,又上了藏書樓。卻未料師父竟也未燃燈燭,立在窗側出神。過木質書架的隙,遠遠地,看著師父,想到師姐的話。人骨,這三字雖然聽去極,卻也未嚐不是一道枷鎖。

看得累了,就坐下來。迷糊著睡著了。

再睜眼已有些亮了,卻不見了師父,隻有長衫披在自己上。衫冰涼,想來已走了很久,這還是初次,在此睡著了,師父沒有抱下樓。

時宜的手指順著衫的袖口,輕輕地了個圈。

隻是如此,就已經臉頰發熱。多年前隻能背誦到“長眉連娟,微睇綿藐”,是他,教會授魂與,心愉於側。”

如今當真是授魂與,迷了心竅。

作者有話要:思考了一下,還是有個鋪墊的好。。省得我心酸時,乃們都麻木著,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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