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云之南》第三章 我要追你 (1)

“我沒見過他,”沈尋關上衛生間的門走到客廳時,沙發上坐著的人正在搖頭重復,“我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到他了。”

李娟,口中的“他”,是的丈夫,也就是之前在客棧里程立他們抓住的那個男人——馮貴平。

和局促的衛生間一樣,客廳也很小,放了一張餐桌和沙發后,幾乎就不剩什麼落腳的地方了。

沈尋靠在餐桌旁,一邊抱肩聽程立他們詢問,一邊打量著眼前這個人。

李娟扎了馬尾,染了紫紅的頭發,因為沒有及時補染,頭頂出了一半黑發,發梢又是枯黃,顯得發質很差。看起來也就是30歲不到,五廓清秀,但皮糙泛黃。穿了件黑白條紋的T恤,前印著英文單詞,下九分牛仔,腳上是趾松糕涼鞋。看得出,在盡力以自己認為時髦的打扮裝點自己,只是的質地著實廉價。

“你的口紅很好看。”沈尋突然了一句。

李娟一愣,下意識地了下角。

“剛才借用你家衛生間,我看到了,”沈尋微笑地看著,“我也有一支同樣號的,同個牌子。你那支才開封不久吧,看上去就用過一兩次的樣子。你用幾十塊的潤,卻舍得用幾百塊的口紅,人對口紅果然是沒有抗拒力啊,他有沒有夸你涂著好看?”

“他……”李娟的聲音驟然止住,表頓時變得僵,“他沒見過。”

“我以為是你老公送你的禮呢,那是自己買的?”沈尋笑道。

“嗯。”李娟機械地點了點頭。

“這兒的商店應該沒這個牌子吧。”

“我在網上買的。”李娟立刻補充。

“網購記錄呢,給我們看下。”江北意識過來,馬上追問。

“沒了。”李娟搖頭,“我經常會清空購記錄。”

“你以為我們查不出來?”江北不耐煩地蹙眉,“我警告你,你給我老實點。”

“你真可憐。”沈尋凝視面前的人,目清澈,卻鋒利。

“你什麼意思?”李娟像被針扎了一下。

人嫁一個男人,不就是求個安穩幸福嗎?”沈尋揚起角,表帶著憐憫,“你看你,連用支口紅都像做賊一樣。當初他娶你的時候,是不是說過要讓你過好日子?現在偶爾回來的時候,也還是會保證說讓你相信他,以后一定會讓你過要什麼有什麼的生活?”

“你真的相信他嗎?比起縹緲的未來,你心里是不是更擔心,他每次離開就再也回不來?”沈尋走近,蹲下,抬頭著這個開始有點抖的人,“你知道嗎?這一次,他們心里是這麼想的。”

抬手,指了指程立。

李娟像電一樣從沙發上直起,眼神驚慌:“什麼意思?貴平他出什麼事了?”

程立看著,沒說話。江北他們也保持沉默。

這種沉默,頓時擊潰了李娟。

都開始抖起來:“他前晚回來了,今天早上六點多走的,有個人來家里找他。”

“什麼人?”張子寧追問。

“我沒看清楚,他向來不讓我見那些人,”李娟囁嚅著回答,像是在努力回想,“我從門里看到,那人個子并不高,說話口音有點怪。”

程立面微沉:“知道他們去哪里了嗎?”

“不知道,”李娟忐忑地搖頭,“我記得貴平有一次喝醉了酒說過,如果哪天他回不來了,讓我記得去鎮子東邊的廢磚廠看看,我公公在世的時候在廠里干活,那里還有個他留下來的小房間。”

離開馮貴平家,他們一行人立即趕往小鎮東邊的廢磚廠。

雨勢未減,砸在車頂,發出麻麻的悶響。

“謝謝。”沈尋正埋頭看手機,聽見耳邊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知道他是在說剛才的事。

抬頭看向他剛毅的側臉:“你打算怎麼謝呢?”

“你想讓我怎麼謝?”他目視前方,語氣平穩。

“也送我一支膏好了。”笑。

“好,我讓小去買。”他答。

“不是親力親為,沒誠意。”不滿意。

他掏出錢包遞給:“你現在網購,隨便買幾支,我的卡給你刷,我告訴你碼。”

沈尋呆住。

請原諒這一刻的想非非——他一定不知道,此舉仿佛丈夫待妻子。

“程隊真是豪爽,”投降,“我只是和你開玩笑。”

他瞅了一眼,放下錢包,按下車窗點煙。

“我不是,”他淡聲說,“那先欠著吧。”

煙草味夾雜著雨后的泥土氣息漫進了車,沈尋靠在椅子上,過天窗遙天上的流云。右邊那一朵的廓,竟與他的側臉好像。

“程隊,應該過了這個路口就是磚廠了。”對講機里,傳來江北的聲音。

沈尋向前方的三岔路口,這里倒像是沒下過雨,江北他們的車一加速,就揚起一陣塵土。

灰塵散去,對面駛來一輛黑轎車,車速不急不慢。

兩車錯時,程立下意識地瞥向左邊,眸卻是一沉,幾乎同一時間,他踩下了剎車,車打了個轉,接著油門一轟,朝那輛黑車就追了過去。

沈尋抓住把手,剛穩住,就聽到他低沉冷靜的聲音在命令:“你們去廠里,我跟那輛車。”

“那車里的人有問題?”沈尋一出口就暗罵自己蠢,沒問題他怎麼會追呢?

“坐穩了。”程立沒有回答,只是簡短吩咐。

沈尋沒再說話,抓了把手,盯著前方那輛車。

大概是察覺了自己被盯上,那輛車越開越快。

這樣的反應也讓程立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他猛踩油門,死死咬住對方。

沈尋忍不住看向他,在這張的當口,他的表卻格外沉靜,仿佛潛伏的黑豹,盯著自己的獵,耐心且堅定。

“趴下!”伴著一聲暴喝,的腦袋被一只大掌猛然下,車一晃,的額頭撞上了中控臺。

疼痛在里綻放,咬住牙沒吭聲。

“有沒有事?”程立一手仍,“趴著別,對方有槍。”

覺到掌下頓時繃

是跟,還是放棄?程立著前方那輛疾馳的車,心緒翻涌。帶著,他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可要是不跟,也許就錯過一條重要線索。

“我沒事,你不用管我,”輕的聲音傳來,“程隊,你就當我不存在。你一個人會怎麼做,那就怎麼做。”

“你專心開車,我自己可以。”沈尋推了推他的手臂。

“謝謝。”頭頂的力量卸了去,隨之而來的,是他清冷的聲音,“小,我們離下一個鎮子還有30公里,需要當地警力配合設置路障,車牌號景M2GK57,黑大眾速騰。”

沈尋埋著頭,試圖用深呼吸減緩不適。視線所及之,是他修長的雙,因為坐姿,勾勒出男化的健壯線條。疾馳中風更大了,掠過的背脊,涼颼颼的。想,氣流應該是從擋風玻璃上的彈孔灌進來的。

可以覺到自己的心臟在膛里沖撞,一下又一下,幾近失控。

疼痛與恐懼織,但讓真正害怕的,竟不是自己險境,而是,旁這個男人的擔心……擔心獨自面對槍口的他。

在此刻,原本盤旋在心頭的模糊覺才變得足夠清晰,如果,擔心一個人多過于自己,是不是一種淪陷?如果,在短短幾天的時間里,就有淪陷的覺,是不是一種危險?

汗水自額前無聲淌落,風聲掩住了輕微卻忐忑的嘆息。

又是兩聲槍響。

黑車里的人顯然在拉鋸戰中失去了耐心,迫切想甩掉咬不放的追兵。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黑眸危險地瞇起,程立舉起左臂,瞄準對方的后車,毫不猶豫地扣扳機。

一記沉悶的響后,前方的汽車發出刺耳的剎車聲,歪歪斜斜地沖出了山道,撞進了一旁的樹林里。

程立停了車,沈尋已經坐直了,迎上他的視線:“我跟你一起。”

他點了點頭。

荒郊野外,他確實也不放心把一個人留在車里。

將沈尋護在后,程立小心翼翼地接近撞停在樹下的那輛黑車。一步、兩步……風似乎在瞬間靜止了,茂的樹林,陷一片詭異的寂靜。

脊背一涼,腥風雨中磨煉出來的警覺讓他猛地止住了腳步。

“怎麼……”沈尋的詢問尚未出口,就被一個悍然的懷抱倒在地,轟然一聲巨響,伴隨熱浪,撲向了他們。

耳朵里嗡嗡作響,意識回籠的那刻,看向近在咫尺的俊,和那雙閉的眼,恐懼頓時涌上了頭:“程隊!”

沈尋出右手,用力推了推他沉重的雙肩,覺呼吸都變得困難:“程立!程立!”

“我沒事,”低啞的聲音傳來,他睜開眼,深潭般的黑眸里映出的臉龐,“哭什麼?”

怔住,不自地抬手,上了他的眉眼。

程立看著破涕為笑的樣子,側首不地躲過,未再多言,只是撐起雙臂迅速退開,警覺的目再度巡視樹林。

沈尋看見那輛車已經炸了空架子,若不是程立反應夠快,他們早就葬于這個陷阱。

“可以走了嗎?”程立問了一句,視線卻仍落在前方。

“可以。”沈尋站起,走了兩步,突然眼前一黑,又摔倒在地。

心里暗咒了一聲,掙扎著要站起來,程立卻已經沖到面前,黑眸掃視:“怎麼回事?”

“沒……”

的外套突然被拉了下來,黑左臂上那一攤漫開的跡再也無法掩藏。

程立眸一沉,的袖子,原本雪白的手臂上猩紅——目上移,他看見滿額的汗水。

在他迫人的視線里,沈尋再也支撐不住,陷深沉的黑暗里。

臨近黃昏,小鎮衛生院也變得安靜下來。窗外的天漸暗,只剩下病房里的日燈發出灰白亮,照得床上那張小臉越發蒼白。

程立倚在窗前,習慣地掏出打火機,煙剛放到邊,才意識到地方不合適,又把東西都放回口袋里,心里也升騰起一陣煩躁。

在車里時,他覺到了抖,以為是害怕,原來是因為疼的,子彈傷,傷口還不淺。

那種灼傷的痛,連個男人都未必忍得住,而卻忍了一路,連輕的聲音都騙過了他。

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

以前葉雪雖然是過職業訓練的警,但一直喜歡和他撒,他也覺得那樣的撒讓他很用,而眼前這個倔強的人,卻讓他有點困

——程隊,你就當我不存在。你一個人會怎麼做,那就怎麼做。我自己可以。

在車里,說過的話又浮上了心頭。

此刻,蒼白的容,他覺得口有種不適,卻又說不清是為什麼。

“媽媽。”一聲脆弱的呢喃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走到床前,看到眉心蹙,仿佛陷了不安的夢魘。

“不要丟下我……”原本埋在薄毯中的手抬起,想要抓住什麼,頹然落下的那刻,他不假思索地手,雪白的荑落他的大掌之中。那一霎的,細膩得不可思議。

即使有他作緩沖,手臂的疼痛還是驚醒了。在睜開眼之前,他迅速收回手,微微退開

蒙眬的視線中,高大的影漸漸清晰。沈尋著佇立在床前的男人,迎上那雙深沉如墨的黑眸,一時間,竟覺得心魂震

他就站在那里,保持著一個沉默守候的姿勢。而已經很久都沒有被人守候了。

“為什麼瞞傷勢?就這麼強撐著?”他開口,依然是極的語氣。

“不想讓你分心。”嗓子微啞。

“你知不知道,時間拖久了,要是染,你這只胳膊都會廢掉?”他的視線牢牢地鎖住

沈尋愣了一下:“我沒想那麼多。”

右手撐床,想要坐直,程立走近了一步,出手扶起了

四目相對間,他出聲:“那麼,你想的是什麼?”

沈尋口一窒。

深吸了一口氣,微微一笑:“我想的是,你在乎的事。”

“我在乎什麼,和你有關系嗎?”他起,聲音清冷。

沈尋緩緩抬起頭,水眸清亮:“有。”

程立與對視數秒,就移開了視線,未再言語。

地覺得,彼此的對話已經到了一個他無法控制的地步。

瞅見他的反應,沈尋揚起角。箭已離弦,不打算回頭,也無法回頭。

“程隊,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我好像——好像有點在乎你,所以在乎你所在乎的。”輕的聲音,卻挾著危險的力量。

箭中靶心。

那雙深沉的眼眸,瞬間起了風浪,卻又立即被下。

但是,瞧見了。

靜默之中,他欺向前,如刀的目掠過的臉。

“我做了什麼,令您這麼上心?”他刻意加重了“您”字,語氣帶著點嘲弄,慵懶的嗓音卻又著一迫力的

“程隊,我的職業本能告訴我,當我的訪者對我的問題產生抵時,就會用反問來掩飾自己的不安。”沈尋迎著他的視線,不閃不躲,角還浮起一輕淺的笑,“你常年做審訊,大概也有這樣的會。”

“你現在也是在避而不答。”他利落出聲。

“我答啊,誰說我不答?”笑得,看到他的眼眸里,映著小小的自己。

仿佛一場暗戰,他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

大好機會。

突然起,吻住了他的薄。如魚得水,肆意游,雖然只是數秒。

剎那間,如過電般,心旌搖

他渾一僵,箍住的雙肩,迅速退開

“比起言語,我更喜歡用行來表達,”沈尋瞅著他沉的臉,笑意盈盈,“程隊,你逃得很快。”

“表達什麼?你心泛濫?”程立冷冷地看著,表越發難看。

“隨你怎麼想,”沈尋聳肩,聲音可憐兮兮的,“程隊,你弄疼我了。”

他松開對的鉗制,眉心蹙:“好好躺著,別胡鬧。”

“程隊,你有沒有打算找一個朋友?”得興起。

“沒打算,”他一口回絕,漆黑的眸里沒有一溫度,“即使有,也不該是你。”

“不見得哦,”沈尋挑眉,“你最好有心理準備,我打算追你。”

“你最好也有心理準備,”他緩緩出聲,“別哭著回去。”

言罷,他轉離開,拒絕再和流。

沈尋瞅著他出門的背影,笑意更深了。

看這塊冰山奓覺好爽。

程立站在衛生院門口的路燈下,點了一支煙。

天邊最后一線漸漸淡去,一切沉紫藍的夜幕里。

晚風拂面,就像方才那一吻,溫、挑逗。

那種、清晰的,仿佛還留在邊。

他狠狠地吐了口煙,心里一陣郁悶,活到34歲,居然被一個小丫頭片子給強吻了。

簡直奇恥大辱。

真是個麻煩,明明正事兒都忙不過來。

打開手機,微信上是江北發來的照片,一個男人躺在一片泊里,是馮貴平,在磚廠廢棄的屋子里,他中五刀,最致命的一刀,直接封,其余四刀,分別在四肢腕部。

這是一種懲罰的方式。兇手的手段狠辣利落。

從馮貴平的死亡時間和廠里留下的胎痕來看,兇手和那輛黑速騰不了干系。從一路追隨到險些中炸彈埋伏,他也見識到對方行事的老練和兇殘。

眼下,增援的警力正在搜山。只是地勢險峻,樹林茂,加上臨近邊境,很難說就一定能抓到人。

想到這里,他面沉了幾分,將煙頭用力摁滅在一旁的垃圾桶上。

轉過,卻看見沈尋也站在路燈下,靜靜地著他。淺黃的燈下,小臉俏生生的,因為蒼白帶著點弱氣。

他一時沒說話,只是看著,看葫蘆里又賣什麼藥。

慢吞吞地朝他踱過來:“程隊,我OK了,不用再休息,咱們出發吧。”

“瞧你能耐的,要不要我給你發把槍,你跟我去抓人?”他睨著,手子口袋里,語氣涼薄。

“我覺得你應該對我友好一點。”沈尋有點郁悶地抗議。

“我都被你‘猥’了,你讓我怎麼對你友好?”他輕嗤。

“猥這詞嚴重了,‘甜襲’可能更準確。”沈尋微笑,仰頭看著他堅毅的下,那里長出了些胡楂兒,顯得格外

“不愧是文字工作者,上頭派你過來是負責講笑話的吧。”

沈尋語塞。

真是的,那麼好看的,親起來也合適,偏偏說話這麼毒。

“一會兒子寧他們會來接你,”低沉的聲音在夜風里揚起,“這里醫療條件一般,你還是盡快回到景清市里好好理下傷口,休養下。”

“那你呢,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沈尋連忙問。

他搖搖頭,眸深沉:“我還有事。”

“我可以留……”

“不可以。”未等講完,他利落回絕。

長在我自己上。”有點不甘心。

他往前邁了一步,高大的影徹底覆蓋住了,帶著絕對的迫力。

“你最好聽話,”他俯首瞅著角輕揚,“別我把你綁車上。”

沈尋聞言瞪向他,見他神冷沉,心知他是認真的,于是眨了眨眼,不再吭聲。退開兩步,有一下沒一下地踩地上自己的影子,裹著紗布的胳膊跟著晃,一副可憐樣。

程立站在一旁瞧著,突然覺得有點礙眼:“你上去等。”

“不用。”往地上一蹲,開始玩手機。

沈尋剛點開掛著紅點的微信,就覺脖子后一,被拎了起來。

“你自己上去,還是我扛你上去?”低沉聽的聲音,偏偏是用來威脅。

沈尋掙扎,想要躲開他的鉗制,卻一頭撞進他懷里,堅膛,撞得鼻子一陣酸痛,可痛楚里又混了點清淡的香水味,像是松木混了皮革香,好聞得很,人想流連。

長臂一,程立像拎小一樣把從自己口拉開。他真是服了,不放棄任何揩油的機會。

一折騰,到了胳膊上的傷,沈尋疼得一咧,頓時消停下來。程立的手還搭在后頸上,剛要收回來,卻又覺得掌心發熱,他順手了下額頭,眉間微蹙:“你好像在發燒。”

結果不是好像,是真發燒了。值班醫生過來一量溫,38.5℃,命令沈尋立刻躺下休息。

沈尋也不敢再添,乖乖躺回床上,然后瞅見程立拿起電話:“你什麼時候到?”

估計他問的應該是張子寧,語氣里帶著點忍,大概是煩了,希有人來換掉他。

想到這兒,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埋首在被子里,閉上了眼。

“你?”半晌,聽到他問。

又睜開眼,搖搖頭,瞅著他仍握著手機,便問:“子寧什麼時候來?”

“大概還要半小時,”程立在床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抱肩看著,“你可以睡一會兒。”

“睡不著。”

沈尋看到他肩膀上沾了一片灰,大概是炸時為了護住沾上的,忽然間,好想手替他拍掉。

“他們找到馮貴平了嗎?”問。

“找到了,就在老磚廠,”他抬眼,“被人殺了。”

沈尋怔住。

想起自己今天同李娟說的話,竟是一語讖。這一次的丈夫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人的一生,有時何其脆弱短暫。”輕輕嘆息。

程立沒說話,但看著的眼眸里,仿佛瞬間起了寒氣,像是冬日里冰封的湖。

“對不起。”意識到自己踩中了他的痛,于是局促地道歉。

“你并沒有做錯什麼,”他的語氣平淡,“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什麼?”

“死亡與分離。”

“那為什麼還要堅持?”

“為了更多的‘活著’和相聚。”

他整個人浸在昏暗的燈里,臉上帶著淡淡的倦,低垂的眼睫也斂住了平日鋒利的芒,可沈尋卻覺得,眼前這畫面,有種說不出的人。

出手機,把方才的對話記錄下來。

“你見過那麼多故事,很多并不好,可曾對人生失?”低沉的嗓音突然揚起。

有些意外地抬起頭:“你看過我寫的報道?”

“你可以理解為那是一種對你的調查。”他抬眼看著,平靜地答。

沈尋突然覺得有些窘迫,仿佛年時被別人看了日記。

“也許只有見到了人的最壞,才能真正懂得為什麼要好好活著,努力去做對別人、對這個世界有益的事。”想了一下,緩緩出聲。

“他人的故事,要其實是很難的。”

“我想我能會。15歲的時候,我遇到非常糟糕的事,后來我同自己說,天底下不快樂的人那麼多,不缺我一個。即使有第三次世界大戰,也不能把我摧毀。”

“所以你把傷疤換了刺青。”

“誰不曾傷呢,”看著他,雙頰因為發燒有點微紅,一雙眼睛卻格外水靈,“總會結疤的,執著于傷口,反而不利于復原。”

程立出一輕淺的笑,沒有說話。

這樣年輕,又怎會懂得什麼是念念不忘。

張子寧進病房的時候,瞅見程立半靠在椅子上,一手撐著下顎,眉眼低垂,不知想著什麼。他對面的床上,容貌俏的子悄然沉睡。

微弱,淡淡地籠著一切,顯得格外靜謐。

不知怎麼,他覺得自己的到來有點突兀,好像打破了一幅安寧的畫面。

程立聽見靜,抬頭看了他一眼,才緩緩坐直了,看了看表。

“怎麼這麼久?”他的聲音很輕,微啞。

“路被山洪沖壞了,耽擱了點時間。”張子寧也不由得低了嗓音。

程立點點頭,站起:“那你看著,我走了。”

走到門口,他又轉過:“還沒吃東西,等醒了,你去買點。”

張子寧一愣。

好詭異。老大怎麼突然有點暖男畫風。

“三哥,我也沒吃呢。”他嘿嘿一笑。

“那我給你去買?”黑眸瞅向他,平靜無波。

張子寧心里突然一哆嗦:“不用了不用了,您先忙。我剛才帶了點水果上來。”

他舉了舉手里的塑料袋:“您要不要來點?”

程立從袋子里拿了個蘋果出來,接著往外走。

“程立……”一聲輕在他后響起。

“三哥,你?”

“說夢話呢。”程立扔出一句,高大拔的影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并沒有回頭,接著消失在門口。

沈尋昏睡到半夜,覺得嚨像火燒一樣,忍不住干咳了幾聲。

床畔有人遞了一杯水,接過來喝了幾口,頓時舒服了不

“謝謝,”一抬頭,頓時愣住,“怎麼是你?”

“就是我啊,”張子寧撓撓頭,“三哥有事先走了。”

“哦。”沈尋低頭輕應了一聲,想起來了,程立說張子寧回來替他,只是心里不免泛起一失落。

“我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的。他去哪兒了?”忍不住問。

“搜查人員發現了點線索,他親自過去跟了,”張子寧指了指桌上一個飯盒,“你,三哥說你還沒吃過東西,讓我等你醒了買點。我看你一直在睡,就趁附近餐廳沒打烊前買了點粥,這會兒可能有點涼了,我去給你熱下。”

沈尋覺自己的不自地揚了起來:“他叮囑的?”

“嗯,你也覺得意外吧?這麼溫都不像他的風格,”張子寧挑眉,站起拿了飯盒,“不過他人其實很好的,你不要被他的冷酷外表嚇到。”

“我沒有,”沈尋微笑,“我還喜歡他的。”

張子寧手里的飯盒差點掉地上。

“尋姐?”他瞪大眼,“你說的,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你想的是什麼意思?”沈尋著他,語氣輕

“我想的……”張子寧激得都快結了,“你……你不會是看上我們老大了吧?”

“為什麼不會?”沈尋捧著杯子,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水。

“這可就麻煩了,”張子寧又撓了幾下頭,“麻煩的。”

“別撓了,再撓這粥我不喝了,”沈尋看著他,瞇起眸,“說給我聽聽,麻煩在哪兒?”

張子寧索放下飯盒,又坐了下來,表為難:“三哥心里有人。”

“他那位犧牲的前友啊。”沈尋輕嘆。

“你知道?你怎麼知道的?”張子寧的表從驚訝轉為驚駭,“三哥跟你說的?他從來不主和別人提這個。”

“我猜的,”沈尋聳肩,“種種蛛馬跡已能推測。也謝謝你剛才證實了。”

“三哥當初到這兒來,也是為了葉雪,”張子寧嘆氣,“聽說三哥家生意做得大的,他又是長輩們最疼的老幺,家里說什麼也不同意他過來,他差點因此和家里鬧翻。”

葉雪。

沈尋在心底暗念這兩個字。普普通通的名字,卻是他心尖上的那個人,他心底的痛。

雨腥風里勇來去的狠絕和冷酷,源卻是一份。原來竟是這樣啊,放著家業不管,非要跑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明明這種苦差事,十年也換不來他腕上一塊表,隨時還可能會送命。

一時間,辛酸、苦、甜、嫉妒……無數滋味一起涌上心頭。抬手后頸,仿佛他掌心的溫度還在。

知道,對他,起了貪念。

沈尋邊喝粥,邊點開未讀微信。

最上面的來自李萌,是的閨,也是同事,只是在采編部,李萌在廣告部。此人如其名,是大長的萌妹子,慣以天真無害、氣的外在人,實際四大出,賬算得,無比腹黑,年年蟬聯銷售榜第一。

快回來,沒有你的京城尤其寂寞。

沈尋忍不住一笑,在發來的一張卡通人搔首弄姿的表下回復:我有大事要做。

獎杯拿再多也只能擺家里看,不如找個男人。李萌迅速回了過來。

嗯,正在踐行。

屏幕里冒出一堆問號。

李萌問:什麼意思?你有男人了?

正在追。沈尋角彎起。

一個震驚的表在屏幕綻放。

什麼貨

俊酷,八塊腹,外冷熱。沈尋想了想,打下這幾個字。

一個“哇”的表后,一行字又冒了出來:想想都激過沒?

還沒,想。

不過已經親過了。又補充——怎麼辦啊,打這行字的時候,覺有一點得意呢。

覺?

不滿足,還要。

李萌丟來一個小人被的表,表達的諷刺。

又問:他是什麼人啊?

毒大隊隊長,程立。

李萌過了一會兒才回復:搜了下,網上好像沒照片,你有嗎,發我看看。

沒有。沈尋一邊回,一邊想著是該找機會拍幾張他的照片,也方便日常意

這時候,手機顯示電量不足。

“你帶充電寶沒?”問張子寧,看到后者點了點頭。

我去下洗手間,等會兒聊。跟李萌說了一句,下床把手機擱在床頭柜上出了門。

張子寧從背包里翻出了充電寶,走到床邊,剛拿起沈尋的手機充上,一行小字蹦上了屏幕。

某萌:你親了程隊,打算何時上他?

他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掉到地上。

下一秒,他放下手機,迅速坐回原位,心撲通撲通直跳。

這也太勁了!

看見沈尋回來,他表盡力保持平靜,腦子里卻像放煙花一樣,不斷冒出那幾個字——親了程隊,何時上他。

沈尋拿起手機,瞧了一眼新消息,彎起角,笑意里摻著一

張子寧看到這表,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行,他決定把這個炸彈分給別人,否則他獨自苦苦扛著,簡直要炸。

,我跟你說,老大和尋姐親過了。他激地打下一行字,發出,再捂住手機,等待小的反應。

“你怎麼了,臉有點紅?”沈尋狐疑地看著他。

“沒事,”張子寧清了清嗓子,“好像有點,嗯,熱。”

“哦,你要不要開窗?”沈尋的話音剛落,張子寧的手機就振起來。

他迅速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閃爍著王小的名字——這也太激了吧,居然馬上打電話過來。

他剛接起,那頭聲音就炸過來:“張子寧,你個豬,你發群里了!還是局群!局群!”

他一怔,隨即臉刷白,迅速摁掉電話打開微信,看到在全局的群里,他剛才打下的那行字醒目地顯示在最下方。

那一霎間,他的心臟差點停止,手指抖著點了撤回,一下,沒點上,再一下。

看到那條信息消失,他幾乎要淚流滿面。

完蛋了。按他們這一行的作息,這個點大家應該都還醒著,沒人回復,估計要麼還在消化信息,要麼就是假裝不回復。

程隊……他捂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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