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云之南》第十一章 我的人 (1)

夜晚的小巷里,一道頎長的影靠墻站著,周圍黑漆漆的,只有香煙尾端星點的火時而亮起,點燃一雙幽深的黑眸。

巷口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程立這才緩緩站直了,看向來人。

“突然找我,有什麼事?”祖安走到他旁,邊問邊從煙盒里出一煙。

程立沒出聲,遞給他一個東西。

祖安點煙,就著打火機的火,掃了一眼他手上的東西——是張照片。

熄滅,但照片上的畫面卻深深刻進他腦子里,激得他猛地看向程立。

“我沒看錯吧,那是葉雪?”他直接問出口,同時奪下那張照片,點了打火機繼續看。

“照片上的日期是去年?”他覺得心怦怦直跳。

程立點點頭,他看著祖安震驚的表,眸越發晦暗。

今天會上,雖然他打斷了副隊長齊的話,說先做技鑒定,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不會錯,那個人就是葉雪。別人也許有遲疑,可是對他來說,那是葉雪啊——的眉眼,的側影,的一切,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刻骨銘心。

祖安深吸了一口氣:“我會盡力去幫你查。”

“辛苦你了。”程立淡聲道。

祖安微微蹙眉:“三哥,你不對勁。”

“怎麼?”

“經過了三年,突然有了葉雪的消息,你好像并不開心。”

“我不是不開心,”黑暗中,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而是有些不確定,我將要面對什麼。”

祖安一怔。

相識多年,他第一次從這個男人的語氣里聽出了茫然,雖然只是微小的緒,但足以讓他驚訝。印象中,他這位師兄,堅定沉穩,殺伐決斷,凡事從不拖泥帶水。

“三哥,你好像有了點變化,”他忍不住問,“是什麼改變了你?”

程立沉默了下,又點燃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沒有。”

對于該堅守的事業,他始終堅守。

祖安看著他浸在夜里的冷峻側,笑了笑,換了個話題:“好像有位漂亮的記者現在和你同進同出?”

“你是查毒販還是查我?”

“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有個病,就是好奇。你越回避呢,我就越好奇。我打算找個機會,去會會那位。”

“不許你招惹。”程立語氣利落。

“你是基于什麼不讓我去招惹?”祖安揚起角,“人家又不是你的所有。”

在我隊里一天,就是我的人。”

“說清楚嘍,”祖安輕聲笑了,“你的人,還是你隊里的人?”

程立把煙頭扔在地上,用力踩了一下:“走了。”

“這就走了?”祖安目送著他的背影,“哎,三哥,話還沒說完呢。”

高大的影漸漸遠去,在巷口的路燈下,顯得格外孤寂。祖安著,在黑暗里輕輕嘆了一口氣。

程立回到局里時,已經近十點了。上樓梯前,他抬頭向三樓某一間宿舍,沒有燈,窗黑漆漆的。他在原地停留了幾秒,就轉朝辦公樓走去。

辦公室里的燈果然還亮著,照亮了走廊的一角。他不自地放緩了腳步。

等走到門口,他看見一個小的背影,對著筆記本電腦。是沈尋,戴著耳機,在跟人打電話,聲音輕輕的。

“我不知道啊,我想,我只能等吧……嗯,小舅也說,要對自己有信心。當然,我心里有點慌,可是是我自己選的人啊,只能去面對……他這個人,怎麼形容呢?”仰起頭,好像在微笑,“像個椰子……我才沒跟你開玩笑,就是啊,外面很,可是里,很寬廣,很。”

“他今天是該生氣啦,確實是我的錯,這個錯誤太嚴重了,說實話,我都不知道怎麼再面對他。一方面是李娟,另一方面是葉雪……”

程立黑眸一——知道了?

“我是難過,但是,我好像更舍不得他難過,”的聲音變得有些抑,“有些事,也許是命運吧,不是我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而且,我想這些年,沒有人能真正會他的孤獨和辛苦,即使我也不能。”

“好啦,我沒事,”沈尋狀似輕快地笑了笑,對著電話那頭的李萌道別,“你快睡吧,我還要趕下手頭的翻譯稿,晚安,麼麼噠。”

摘下耳機,拿起杯子打算再接一些熱水,的那刻,程立形一閃,迅速退到門旁。

寧靜的夜里,他靠墻站著,默然聽著里面飲水機的聲音、打字的聲音。

如水,無聲傾瀉。他仰頭向無盡的墨藍夜空,神深沉。

——我是難過,但是,我好像更舍不得他難過。

——我想,這些年,沒有人能真正會他的孤獨和辛苦,即使我也不能。

方才的聲音,在他腦中回響,一遍又一遍。

口有些難辨的緒翻涌著,即使冷靜如他,理智如他,也無法厘清。

因為趕著翻譯稿子熬了夜,再加上心事紛擾,所以沈尋一夜幾乎沒怎麼睡著,到早上才瞇了一會兒,自然也就錯過了早餐。等掙扎著起來,人還是暈暈的,提不起神,連打了幾個哈欠后,給王小發微信求助。

程立宿舍的門開著,人卻不在,王小松了口氣,接了咖啡匆匆往外走,剛出門就被一道高大的影堵住了。

“老大好。”干笑著打招呼。

程立微微揚眉:“兩杯?”

“嗯……”王小了,“有一杯給……給江北的。”

程立掃了一眼手里兩個紅的保溫杯:“他這麼娘?”

王小笑得更尷尬了。

程立手拿過手里那個玫紅的杯子,聲音淡淡地:“我來替你送。”

沈尋聽到敲門聲,小跑著過去開了門,一聲“謝謝”還沒來得及出口,就愣在了那里。

以為是小,沒想到是程立。

他站在門口,靜靜看著,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能進去嗎?”他問。

沈尋側往后挪了兩步,他也跟著進來兩步。

瞅見他手上的東西,正是自己的保溫杯。玫紅的杯上朵朵的櫻花綻放,其上是他的長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磕著。

只覺那細微的磕擊聲像敲到了心里。

垂眸看自己的腳尖,沒有說話,口卻起了風浪。

他現在來看,是什麼意思?

在過去的半天一夜里,他心里想的是什麼?念的又是誰?

程立瞅著發間那小小一旋,徐徐出聲:“抬頭看著我。”

沈尋突然有點氣惱,倔強地低著頭,聲音里帶著點不服氣:“我憑什麼聽你的?”

“警察問話呢。”他不咸不淡地扔出一句。

“程隊想問什麼?我已經知道錯了,我想自己待著面壁思過不行嗎?”

“不行。”

“那我不答呢?難不你還嚴刑拷打?”

“主意不錯。”

忍不住抬眼瞪他,卻不料那張俊已經近在眼前,眼似深潭,眉如遠峰,直的鼻梁幾乎要撞上的臉。

嚇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后腦勺一下子撞上了墻,砰的一聲,疼痛也隨之炸開,瞬間出了的眼淚。

這一哭,就決了堤,混著心里的酸楚和委屈,一發不可收拾。

“躲什麼?我還能吃了你不?”程立嘆了口氣,大掌輕腦后,“還真鼓了一個包。”

嚶嚶地哭,邊哭邊躲著他的:“不要你管。”

“不要我管,要誰管?”他反問,溫熱的掌心像是黏在了頭上,怎麼都躲不開。

“反正我不要你管,你去管別人吧。”負氣地說。

他的作一滯。雖然很輕微,但覺到了,也跟著僵直了

他收回手,把保溫杯放在桌上,語氣里聽不出什麼緒:“要是沒休息好,就不要強撐著,補個回籠覺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沈尋盯著他的背影,等他走到門口,忍不住出聲:“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他側,站一道迷人的剪影。

“如果我喜歡別人,你會難過嗎?”

他一時沒說話,黑眸沉靜,深深地鎖住——一個帶著些狼狽、帶著些、帶著些、帶著些驕傲的

而沈尋幾乎是在出口的瞬間就后悔了。要的是將心比心,所以沖發問。這點淺薄心思,明如他,豈會看不

“你現在真喜歡別人嗎?”他淡聲反問。

怔住,然后搖了搖頭。

里,他似是笑了笑:“那就好。”

他是什麼意思?如果喜歡別人,他會難過?

而他未再多言,影一轉,消失在視線里。

那一霎間,沈尋突然覺得心酸。想起年時讀稼軒詞,尤其喜歡那句“君如無我,問君懷抱向誰開”,到如今,才真正會到其中滋味。

原來最難過的,是不能說破。

程立回到辦公室時,江北已經拿著一份鑒定報告在等他,見到他后一副言又止的樣子。

他接過報告,坐到桌前,才緩緩翻開報告,沉默看著。

江北眼打量,只見那張冷峻的臉龐神難窺,只有一雙黑眸似乎越發幽深。

“知道了。”他合上報告,放在一旁,“你先去做你的事。”

他的反應讓江北有些意外,卻也不好多說什麼,于是點點頭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程立站起,點燃一支煙,向窗外。樓下偶爾有人走過,他想起很久前,有人站在下面,在夜中抬頭仰著他,語氣嗔怪地和他打電話——你要是再加班,我就離家出走啦。

他沒想到后來他真的弄丟了

而現在,又回來了。

隴海縣公安局來了消息,查出段志強運毒的那輛貨車是輛贓車,一年多前就失竊了,失主是一家藥材廠的老板,往上層層穿,藥材廠屬于本省知名企業仲恒集團。仲恒的創始人江仲山兩年半前去世,如今掌門人是他兒子,當年江公子出生之際,江仲山正創業不久,故給兒子取名“際恒”。

喬鈞說,藥材廠靠著家大業大的仲恒,仲恒回復——車丟了就丟了,既然被用作運毒,權當已經報廢,如果需要配合調查,一定全力支持。

末了,喬鈞在電話那頭問還要不要追查,言語間有些遲疑,大概是了一些力,要是有什麼誤會,那就吃力不討好了。

程立淡聲答:“先這樣吧,有況再聯系。”

擱了手機,他的視線又落在打印出來的那幾張照片上。

殺害李娟的兇手到底想從口中問出什麼?他們毀尸滅跡,想滅的又是什麼?那天沈尋和李娟的對話錄音,大家已經拷過來聽了一遍又一遍,但越聽越是疑團重重。如果兇手要找的是那本相冊,那他們又是如何得知相冊的存在?最關鍵的線索,是在沈尋拍的那幾張照片里,還是另有?是和葉雪有關嗎?葉雪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馮貴平的鏡頭里?照片里的看起來安然無恙,而當初……的慘狀還歷歷在目。

合上眼,程立靠在椅子上,腦子里卻似走馬燈,一秒也不消停。各種線索在眼前迅速撞擊、織、拼湊,電石火間,他雙眸一睜,猛然坐直了子,拿起手機邊撥邊起往外走。“沈尋”兩個字只在屏幕上停留了短暫幾秒,冰冷的聲就傳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口驀然一沉。

他打開微信,看到的留言:傷口沾了水,又有點發炎,我去下醫院。

他方才太神,居然沒注意到的消息。一霎間,黑眸中閃過一懊惱,繼而是冷厲之。他抿,疾步下樓。

半小時前,沈尋塞了一副耳機,坐在醫院長椅上等待就診。過了一會兒,只覺椅子微微一旁坐下一個人。懶得搭理,卻覺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沈尋抬起頭,撞上一雙琥珀般的瞳仁,那人俊俏的眉眼如古畫中的翩翩白公子,微勾的角平添了幾分邪。可惜,白是白,上面卻濺了星點的,仿佛紅的碎花,艷麗得詭異。那大概是來自他眉上的傷口,傷口上鮮淋漓,他卻仿佛一點也不在意。

,聽什麼呢?”他問,嗓音里帶著些慵懶。

沈尋想假裝聽不見,可那人卻不依不饒地盯著眸帶笑。

只得摘下一只耳機:“莫文蔚。”

“我也喜歡,”那人挑眉,隨即了一口氣,大概是牽了傷口,“去年年底不是剛出了一張新專輯嘛,《不散,不見》,名字好玩,我最喜歡里面的一首歌《哪怕》,估計你也喜歡。歌詞有意思——如果有如果,也要這樣過。可不是嘛,這人生,哪有多選擇的余地。”

沈尋看著他,忍不住角一彎,輕聲笑了。突然間綻放的笑容,映著雪白上艷紅的櫻華流轉,是分外奪目的

“你這個人,真能自說自話。”說。

戴著的另一只耳機里,莫文蔚正好在唱這首《哪怕》——哪怕說相遇,是離別開始。

那人看著,似是怔住,心魂不定。

他仿佛瞬間回到了許多年前,在巷口等他的姐姐站在暮里,也是用這樣溫婉無奈的笑,靜靜地看著他:“小安真能自說自話,就怕說得再好聽,老爸也要打屁呢。”當時斜低照,點亮了的眉眼,是極好的青春。

后來呢,形容枯槁,對著他又哭又笑,聲嘶力竭:“小安,求求你,求求你,你讓姐姐去死好不好?”

這時醫生在喊沈尋的名字,摘下耳機走進診室。等看完出來,那人在和的時候,又是一副調笑的模樣:“要不要等等我?”

沈尋有些哭笑不得,未再搭理他,徑自下樓取藥。

走出醫院大門,掏出手機看了看,和程立的對話框仍停留在說話的那一條,心里難免是有些失落的,但想到他一定在忙,也未再糾結。

突然,面前停下一輛黑商務車,被嚇了一跳,料想是自己擋了路,就邊往包里放手機邊往一旁躲避。低頭的那一刻,聽見車門開的聲音,接著,后頸一痛,黑暗頓時侵襲了

無邊無盡的黑暗。

狹小的、風的空間。

覺連呼吸都困難,想要出聲,卻發現被膠帶死死地封住。

“沒人會來救你……”昏沉中,似乎聽到有人在冷笑,抬起了的下

“真是一張漂亮的臉蛋,怪不得……”一聲幽然的嘆息,著令人骨悚然的詭異。

——寶貝真是漂亮啊,來,繼續跳舞。

不,不。搖頭。

作用下,在夢魘和現實中徘徊掙扎。汗水涔涔,染了頭發,浸了全。誰來帶逃出去?不過氣了……

依稀間,聽到手機鈴聲響起,仿佛暗夜里尋著了拼命地掙扎起來。

“為什麼開的手機?”站在墻角的男人驚訝地看向自己的同伴。對方卻沒有回答他,只是盯著那亮起的屏幕,上面是一個單詞——Morpheus。電話接通的那刻,一記暴喝傳來:“沈尋,你在哪兒?”

沒有得到回應,那道聲音瞬間變得狠沉:“你是誰?讓沈尋接電話。”

啪的一聲,重新被關掉的手機又被扔到地上,屏幕摔得碎。

“怎麼樣?”林聿盯著對面的程立。

“電話被掛斷了,”程立答,臉沉,“來不及定位。”

“如果尋尋是被劫持了,那對方接電話的這個作很奇怪,”林聿語氣平靜,眉頭卻蹙,“再想想別的線索,但是要快。”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林聿看著他,語氣里著一無奈。

程立眸,靜待他的答案。

“我怕尋尋會崩潰。15歲那年,在英國被人劫持過,”林聿以寥寥數語揭開陳年舊事,“那是一個變態。他收集娃娃,假的、真的,擺在家里陪他玩。尋尋是他看上的東方娃娃。他把關在黑漆漆的地下室,唱歌、跳舞,如果不那麼做,就拿鞭子。我大姐,也就是尋尋的媽媽,為了找,出了車禍。我不知道這次對方會怎麼對。”

林聿話音剛落,程立的眼里就已充滿寒氣。

他想起沈尋曾經和喬敏簡短地提過那段經歷,而那晚在他懷里,那樣的恐懼不安,做了在馮貴平家的噩夢,他知道是在騙他,這段經歷或許是一生的噩夢。

他深吸了一口氣,覺心臟像被人狠狠抓住,一陣絞痛。現在正面臨著什麼,他想都不敢想。

蒙眬中,沈尋覺到有人在的臉,掌心的溫度讓驚恐地搖頭,想要躲開他的,那人卻一把抱住了恐懼到了極點,掙扎得更厲害,膝蓋用力頂向那人的口。

“我去!”那人低罵一聲,一把拉下了的眼罩,“是我!”

沈尋重獲明,看向眼前人,那人戴著黑鴨舌帽和白口罩,只一雙眼睛,讓有點

他又抬手把上的封條也撕了下來:“你躲什麼?我剛才是要給你撕這個。”

“你是誰?”問。

那人一愣,然后把口罩摘下來,出一張俊——是醫院里那個跟搭訕的男人。

“忘了自我介紹,我祖安,祖宗的祖,安全的安。”他揚一笑。

“你綁我?”沈尋怒問。

“我綁你?你什麼腦回路?”他像聽到什麼笑話,“你就用這態度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沈尋將信將疑地打量著他,卻見他不知什麼時候換了件黑T恤,胳膊上添了一道新傷,淋淋的。

“看夠了沒有?”祖安挑眉,“要不是我給你擋了一刀,你這會兒早就橫尸野外了。”

“真的?”沈尋慢吞吞地問,仍有點遲疑。

“假的,”祖安哼了一聲,“就是我綁的你,給你打了麻醉針,把你帶到這廢木屋來,本來打算先后殺,轉念一想不如和你談場浪漫的,于是我給自己狠狠地劃了一刀,深可見骨,然后等你醒來,假裝英雄救。”

他越是沒個正經,沈尋越是放下了心:“你知道綁我的是什麼人嗎?”

“沒看清,都戴著面,兩個人,一高一矮。手還行,不過不如我。”語氣里明顯著囂張,似公孔雀開屏。

沈尋瞅了一眼他的傷口,把自己的襯衫了下來,打算扎在他手臂上給他止

“一會兒會有人來接你,”祖安瞅著說,“你手機還能用,我剛才撥了一個電話出去,撥給了最近打過你電話的人,什麼Morpheus。”

沈尋一愣,低著頭沒有說話。

“醫生你沈xún,哪個xún?酒過三巡?尋尋覓覓?循循善?上下旬?”他微笑著問。

“尋覓的尋。”

“嗯,姑娘尋什麼呢?尋著沒?尋啊……”他的聲音里,總是帶著點輕佻,這會兒竟開始上了詩,“閨中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悔教夫婿覓封侯。”

他盯著眸里又是曖昧的笑。

沈尋這才注意到他眉上的傷口。

“你沒理這里的傷啊?”問。

“沒來得及啊,說了讓你等我,你不等,我急著追你啊。”

這人就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沈尋簡直無語。雙手用力一拽襯衫袖子,扎他的傷口,他不了一口涼氣:“輕點哎,一姑娘,下手這麼狠。”

有警笛聲傳來,由遠及近,他拉著站起:“接你的人來了。”

走到外面,幾輛警車已經到了屋前。為首的是程立,自推門下車那刻,就仿佛挾著一戾氣,讓人不寒而栗。跟在他后的一行人都舉起了槍,對準祖安。

“不是他,他救了我。”沈尋一著急,下意識張開雙臂,攔在了祖安前。

程立瞅見了,面一沉:“讓開。”

“真的是他救了我,你看他都傷了。”沈尋沒有讓開,反而指了指祖安的左臂。

程立看見裹在祖安手臂上的那件染的襯衫,眸更是冷了幾分:“你怎麼知道他是好人?也許他跟別人合伙劫持了你呢?”

沈尋愣了一下,語氣十分堅定:“他不是。”

祖安笑了,將雙手乖乖舉起來,眸里卻滿是得意:“信我。”

他這話顯然是說給程立聽的。

程立冷冷睨了他一眼,淡聲命令:“把他帶回局里。”

沈尋正要開口,卻見程立看向,眼底藏著嗔怒,一下子愣在那里。

“第一,閉;第二,你是自己上車,還是我扛你過去?”他緩緩出聲,俊上烏云布。

上了車,程立一腳油門踩下去,轉眼間把同行的車輛甩得老遠。

沈尋抓住安全帶,咬了咬,還是沒忍住:“他傷得不輕,是不是先送他去醫院再審問?”

“不要跟我說話,”他沉著臉,連看都不看一眼,吐出來的話像是結了冰碴子,“我心不好,不想和你說話。”

沈尋一愣,沒有再作聲,扭頭看向窗外。

程立用眼角余瞥向,見到一個略顯狼狽的人,長發凌,雙眼通紅,幾乎快被牙齒咬破。

一時間,他口洶涌著,混著怒,摻著痛,還有幾許無奈。怎麼會知道,這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他是什麼?眼下一腔怒火無去,恨不得把方向盤都握斷,恨不得就這麼一路開下去,開到天涯海角,開到世界盡頭,把旁這個麻煩藏起來,任誰也找不到。

他送去醫院檢查,又送回宿舍,全程像在押送犯人,一張臉冷若千年寒冰。

沈尋終是沒忍住:“你到底在不爽什麼?”

他側首掃了一眼,冷笑:“是了,我怠慢了,應該放鞭炮鼓掌慶祝您活著回來。”

沈尋臉一白:“你至于這麼諷刺我嗎?”

他盯著半晌,似是忍耐,又似是猶豫,才緩緩出聲:“沈尋,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不要總是跑?我沒那麼多時間管你。”

“我都說過了,不用你管我。”沈尋的表也冷了下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程立的黑眸里躥起了怒焰,“不管你,你出事怎麼辦?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跟林局代?怎麼跟你們單位代?”

沈尋諷刺地笑了:“原來,你就想著不好跟別人差啊。那行,我給你寫一份免責聲明,萬一我有什麼事,絕對跟您程隊沒關系,行了吧?”

“你簡直不可理喻。”他瞪向,臉發青。

“我說錯了嗎?在你眼里我算什麼?朋友、一夜對象,還是臨時隊友?如今聽說老人還活著,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我打發走了吧?”沈尋回,也揭開自己不愿意面對的傷口——就是想的這樣吧,所以他自然是怕再惹麻煩,自然是沒有那麼多時間管

只顧著醋意翻騰,言語就難免刻薄了些,沒有料到自己的話瞬間激怒了他。

程立死死地盯著,眼瞳泛紅,洶涌的怒氣在口翻涌,抬手的肩,將按在墻上,幾乎想要擰碎,吐出每一個字都是咬牙切齒:“我怎麼招惹了你這麼一個不識好歹的東西。”

“對,我就是不識好歹。”紅著眼,仰頭迎著他的視線,“我要是先前知道你有一個心尖兒上的人還活在這世上,我是絕不會跟你有半分牽扯的。程隊有這些力跟我置氣,還不如趕去把人找回來。”

這番話下來,程立的臉難看到極點,額頭的青筋幾乎都要裂。

“好,好得很,”他咬牙切齒,“我這就遂了你的愿。”

說罷,他轉就走。

沈尋木然地站在原地,咬一言不發,只覺得口腔里一腥味,握的拳頭里指甲扎痛了掌心。

要堅強,沈尋。

他要走便走。

你要堅強,不許哭。

命令自己,一遍又一遍。

未料想半掩的門又突然被人一腳踹開,撞擊發出的巨響嚇了一跳,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都被在墻上,兇狠的吻落了下來,像是要將拆吃腹,連呼吸都全然奪去。抗拒,卻被他捉住了手,一把推到椅子上,只聽咔嚓一聲,他竟然用手銬把反手銬在了椅子上。

的抗拒還沒來得及出口,舌又遭到他無地碾,他甚至吮住上的傷口,嗜一樣輾轉侵略,讓痛,讓怕,讓無路可逃。

“你以為你是在玩游戲嗎,嗯?”他狠狠地的下顎,終于施舍了一些空氣,“你說開始就開始,說結束就結束?”

“早知道有今天,我當初就不該留下你。”他冷笑,俯看著眼前這張的小臉,他先前怎麼沒看出來,是這麼個沒心沒肺的東西?

“想知道我到底當你是什麼?”他的眼神讓不寒而栗,“好啊,不如讓我用實際行告訴你。”

他要做什麼?

沈尋驚恐地瞪著他,眼見他高大的軀蹲下來,下意識地想往后退,卻被他牢牢捉住了腳腕。長之下,的雙被他一點點打開。拼命掙扎,但雙手被銬住,雙腳被鉗制,一切都是徒勞。

“程立,你要做什麼?”眼淚都被出來,慌得口不擇言,“你放開我,放開我,我會恨你,恨死你了——”

修長的指尖,從微涼到滾燙,了最可怕的利繃,在天堂和地獄之間浮沉。

直到強撐的驕傲終于分崩離析,化脆弱的哭泣。

直到啞了嗓子,乞求他的寬恕。

終于,他收回手,替整理好擺,解開手銬,將攬在懷里。一腔怒火也換細碎的吻和聲聲嘆息,似威脅,似哄:“不要我,知道嗎?你不該我……”

在淚眼中委屈地問:“為什麼?”

他低頭,角浮起一苦笑,沒有回答

因為,他會疼。

因為,他也要會,什麼是煎熬的滋味。

“老實代,你怎麼會出現在木屋?”審訊室里,江北表嚴肅地發問。

此刻他對面的男人姿態慵懶,手臂擱在桌上,層層紗布下是線條分明的,修長的手指似無意識地輕敲桌面,行云流水般像在彈琴,聽到他的問題才掀起眼皮一笑:“我在醫院上沈小姐,一見鐘,就一路跟著嘍。看到被人抓走,正好英雄救。”

“有這麼巧?”江北挑眉。

“不信你可以去問啊,我們在醫院聊得愉快。”面對質疑,祖安一臉輕松坦然。

“你手臂上的傷怎麼回事?”

“和歹徒英勇搏斗唄,怎麼樣,要不要考慮給我頒個見義勇為獎?”

“見義勇為?”江北輕嗤,將一個文件夾甩在桌上,“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的底細,看看,持械傷人、走私……你資歷很富啊。”

祖安微微頷首,勾一笑:“過獎。”

這時程立推門而,江北喚了他一聲,讓出位置。

“喲,原來您是隊長,”祖安瞅著他,眸微瞇,“請問問完了沒有?問完了我可以走了嗎?我還想去找沈小姐團聚呢,慶祝下劫后逢生。”

跟你不是一路人。”程立淡淡地答。

“哦?那跟誰是一路人?程隊你嗎?我看也不見得,”祖安靜靜看著他,“說到底,咱們倆差不多,有今天沒明天,誰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區別也就是程隊你死犧牲,爛仔我死活該。可都是死,其實有什麼分別?”

程立沒接話,黑眸深不見底。

“不過沈小姐不一樣啊,連躺在那個破木屋里,看起來都是干干凈凈的,那干凈是到骨頭里的,”祖安角揚起一嘲諷的笑意,“程隊,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

“你說什麼廢話呢?”程立沒出聲,江北卻忍不住敲桌子警告。他悄悄瞅了一眼自家老大,只見后者眸寂靜,面沉如水。

“是不是廢話,程隊心里清楚。”祖安眼里滿是桀驁不馴的挑釁。

“說說綁架的人是什麼況。”程立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徑自問他的問題。

“兩個人,一高一矮,高的一米八五左右,矮的一米七的樣子,手都經過訓練,戴著面,沒看到臉,矮的那個,嗓音有點怪,像戴了變聲設備。車是黑別克GL8,車牌號景B3JK28,不過既然是出來做事,十有八九是假牌。”

別?”程立問得簡短,沒什麼表,眸里卻著犀利。

祖安卻頓了一下,原本在桌上輕敲的手指停在半空,然后才緩緩落下。

“不能確定。”他答。

程立未再多言,站起,淡聲吩咐:“讓他走吧。”

江北一愣,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出聲:“老大?”

程立拉開門,側看向他:“我說了,放他走。”

走廊的燈落在他半邊臉上,他整個人一半浸在暗中,一半浸在明,只顯得他的神越發深沉。祖安和他對視了一眼,琥珀的眸瞬間微暗。但他隨即又是一臉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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