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云之南》第十六章 與暗 (1)
涼爽的夜風從車窗灌了進來,沈尋環著肩膀,在副駕駛座上,無聲無息。只有一雙拼命抑著淚的水眸,凝著外面深藍的夜。
“小尋尋,又見面了。”車窗升起,封閉的空間里,祖安的聲音清晰溫和。
他手指了指后面:“有個急救箱,里面有冰袋,可以敷下你的臉,抱歉我下手重了。”
沈尋卻沒有,語氣冰冷:“你是什麼人?”
祖安目幽深:“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這些年,游走于地獄和人間,有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
“你和程立早就認識。”沈尋直接用陳述句。
祖安角微扯:“沒錯啊,不是因為你認識嗎?”
“是嗎?”沈尋冷冷一笑。
“你今天跟他扔下的那句話狠。”祖安嘆,無視的質疑。
“因為是真心話。”沈尋回答,語氣里帶著嘲諷。
祖安忍不住看了一眼,月下,的臉蒼白,目空茫。
是真心話。確實覺得痛苦,真的恨。因為的心,做不到他那麼。即使覺得他的所作所為也許并非出自真心,但也接不了他那樣冷酷的面目。因為同樣的傷害,如果來自你的人,程度是會放大幾百倍甚至幾千倍的。
祖安一時沒說話,卻開了音樂。
夜風掠過車,襯著莫文蔚寂寥的嗓音,夜更顯蒼涼。
哪怕再倉促
我要擁抱你
哪怕說相遇
是離別開始
哪怕再孤獨
水落會石出
哪怕說相遇
是離別倒數
喔
如果你在這
…………
沈尋突然手,把音量調到無聲,車廂頓時陷靜寂,只剩單調的胎發出的噪聲和風聲劃過耳畔。而心頭的旋律,卻一時徘徊不去。
“我也沒想到,我們會這麼快又一起聽同一首歌,”祖安似乎并不介意有些暴的行為,“記得我們第一回見面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人生沒有多選擇余地。”
“我沒有心和你談人生,”沈尋打斷他,目盯著他的側臉,“你直接告訴我,是不是程立讓你帶我走?你們到底在搞什麼?”
“猜得還準,”祖安瞥了一眼,“沒錯,今天在工廠的時候,他和我聊了幾句,說你不屬于這里,你在對他來說是個麻煩。”
“麻、煩。”沈尋重復著這個詞,輕嗤了一聲,“那你為什麼做雷鋒呢?”
“我是生意人,你說我為什麼?”祖安挑眉,“程隊還是有些家底的,也愿意大方地解決你這個麻煩,再說,我還可以找你那位小舅談點條件不是嗎?”
沈尋一時沒說話,臉蒼白如紙。
祖安看著,想起今天在工廠里,程立跟他的對話。
——子直,心里有事藏不住。怕疼,也哭,你盡快把帶走。
——三哥,如果有必要,我可不可以打?
——可以。
在他問出那句話時,程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吐出了“可以”兩個字,他也沒有錯過那雙深沉的黑眸里一閃而過的痛楚。
其實他也納悶的,眼前這個人,到底哪里吸引了三哥,那家伙明明都消停了那麼久,卻偏偏栽在上。
曾經,他也遇見過喜歡他喜歡得要死要活的姑娘,不過他一直不怎麼搭理,因為麻煩。他連自己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怎麼給別人承諾?可他清楚,程立雖然外表冷,但心底很,所以一直讓自己背負著太多東西。對葉雪是,對沈尋也是。
“瞧你這表,還是對他余未了啊,”祖安語氣輕佻,“小尋尋,我覺得你還是放棄吧,不要為他的負擔。”
“我從來都沒想要為他的負擔。”沈尋冷冷地回,“抱歉,我不想再提他。”
扭過頭,向窗外蒼茫夜,覺筋疲力盡。
“行,不提他,”祖安撇撇,“不過我跟你說,我還不能馬上把你送回國。他們會懷疑,所以接下來幾天,你得乖乖做我的伴游郎。”
“去哪里?”
“先去甘,我也有點事理。”
沈尋微微一怔。
甘,萬塔之城。記得很多年前,頓跟說過,要去那里看看。想,甘的風他應該已經見到了,不知道臨死的時候,他有沒有后悔過當初踏上這片土地。
靠在座椅上,疲憊地閉上了眼。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就像做夢一樣,明明才這麼點時間,卻像幾個世紀那樣久。
因為舟車勞頓,抵達甘的時候,沈尋病倒了,高燒不退。半夢半醒的昏沉間,仿佛聽見有人在耳畔低語——尋尋,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
拼命搖頭,手想要抓住他,卻抓了個空。
“三叔!”忍不住喊出聲,也驀然驚醒。睜開眼,視線所及只是灰的天花板。
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一間簡陋的木屋。房間里沒人,聽到外面有孩子的讀書聲。
坐起,下床時覺四肢無力,還有點虛弱。打開房門,刺眼的頓時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下意識抬手擋住,好一會兒才適應。
原來是住在了一座寺廟的后院。緩緩地沿著走廊往前,午后的木地板踩著有點燙腳,直到進了寺廟,才稍微覺到一清涼。
殿堂一角,七八個孩子在嘰里呱啦地念書,有兩三個舉著書,小腦袋卻一顛一顛的,顯然克制不住困意打起了盹。只聽一聲咳嗽,這幾個孩子立馬睜開眼坐直,聲音高了一度,賣力地念書。發出咳嗽聲的是名老僧人,大概是他們的老師。但這樣的“警醒”并沒有起太大作用,過了一會兒,孩子們又開始跟小啄木鳥似的打盹,有個孩子干脆趴在桌上,不管不顧地酣睡起來。
沈尋著,角不由得浮起一笑意。
這時候,有的孩子發現了,紛紛頭接耳,地瞄,有調皮的甚至朝做起鬼臉。老僧人覺到了,于是站了起來,目威嚴地看向孩子們。沈尋覺自己影響到了他們,有點不好意思,轉準備離開。誰知孩子們卻清脆地喊:“DADA,DADA。”
“他們在跟你說再見。”正當困時,祖安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旁邊。
“哦,”點點頭,朝孩子們揮揮手,“DADA。”
“終于笑了。”祖安瞅著的神,角輕揚。
沈尋收斂了笑意,看著他:“這兩天謝謝你的照顧。”
“也好,省得我還要演霸王強上弓,病了是個好理由。”祖安聳聳肩。
沈尋一怔,低了聲音:“有人跟蹤我們嗎?”
“說不定,可能很大,”他抬手了下的額頭,“燒退了。”
“這是你的住?”不習慣他的接,沈尋往后退了一步,指指木屋。
“一個落腳的地方,”祖安答,“我和這里的僧人認識,有時候我會給孩子們教算。”
“祖老師,”沈尋角輕揚,有些意外,“看不出來啊。”
祖安撓了撓眉,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打發時間。”
沈尋注意到他右邊眉上有道淺淺的疤。
察覺的目,祖安下意識地又了那道疤:“這還是第一回見你時留下的。都快流進眼睛里了,程隊還審訊我,然后你知道我跟他說了什麼?我說他配不上你。他當時臉上沒什麼表,估計心里氣得不行。哈,現在想想還覺得爽。”
意識到沈尋神微變,他舉手投降:“抱歉,不提他了。”
“沒事。”沈尋低下頭。
事到如今,無法自欺欺人。
歌里唱,如果有如果,也有這樣過。
是啊,就算會預見到今天,在相遇的時候,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喜歡嗎?
“午飯時間已經過了,不?我給你帶了點吃的。”祖安舉了舉手中的餐盒。
祖安給帶的是魚湯,燉得很清淡,但是格外鮮。連日來,沈尋第一次胃口很好。低頭喝著湯,視線不經意地落到他T恤下擺,看到星點紅。
“怎麼回事?”指了指那點跡。
“沒事,跟人了下手,已經擺了。”祖安答,神鎮靜。
“你遇到麻煩了?有人在跟著我們?”沈尋追問。
“你怎麼這麼敏?”祖安瞅著嘆氣。
“職業習慣。”沈尋放下湯匙看著他。
“放心吧,我會保證你的安全,”迎著的目,祖安吊兒郎當地舉手發誓,“畢竟,我指著靠你發達呢。”
“那你最好別死,要死也等把我送回去再死。”沈尋利落出聲。
祖安被噎住,緩了一下才開口:“你這也太現實了。”
沈尋看著他:“彼此彼此。”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已無力再分辨,索只看眼前路。于是低頭乖乖喝湯,有一點溫暖算一點。
祖安盯著頭頂的發旋,另起話題:“你做記者,去過很多地方吧?最喜歡哪里?”
沈尋抬起頭想了一下:“北歐吧,北極圈外,冬天的時候。”
“為什麼?”
“好像全世界都是雪,到白茫茫一片,很干凈。”
“干凈……”祖安眸微,“有機會,我也去看看。要不要一起?”
“可以,我收費。”
“嗯……好吧。”
傍晚時分,祖安又離開了。他沒有告訴沈尋要去哪里,只是讓安分待著,不要外出。
他這一去,就是一夜一天,到第二天晚上才回來。
沈尋見他沾著灰塵略顯凌的外套,沒有多問,給他倒了一杯水。
祖安接過去,仰頭一干而盡。瞧見擔憂的眼神,他卻咧一笑:“姑娘,麻煩回避下,我要洗個澡。”
沈尋走出木屋,在門口臺階上坐下。夜下的寺廟,只剩下黑漆漆的廓。廟檐之上,是皎潔的月亮,還有散落的星辰。
不自地,又想起在衛生院的那個夜晚,忐忑地給程立發那些詩句。收到他微信那一霎間的激和喜悅,仿佛至今還在心頭,不爭氣地悸著。
人們常常以為,堅持才是堅強,其實有時候,放棄才是堅強。放棄,需要克服失去的痛苦和恐懼。但是,就是這麼沒用啊,一想到要把這個人從心里拿掉,就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概過了十分鐘,祖安的腳步聲在后響起,他換了服,在旁坐下,發梢還漉漉的,有水珠淌在他鬢角,緩緩下,顯得他一張臉越發邪。
“你長這麼好看,不去當明星可惜了。”沈尋挑眉,由衷肯定。
“那你要不要跟我約會?”祖安角輕揚,夜里眼神清亮,“拯救下單男青年,讓他多發揮下剩余價值。”
“未來還遠,說什麼剩余。”沈尋微微一笑。
“誰知道呢。”祖安輕笑了一下,眸漸深。
沈尋察覺他眉眼間一悵然,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沉默著轉過頭,看向遠的夜空。
“小尋尋,你知道嗎,你長得很像我姐姐。”祖安又出聲,瞅見沈尋愕然的目,他笑了,“不是說你比我老,是說你們都好看的。你看我這張臉,就知道值絕對不低對吧?”
“什麼?”沈尋猜測,“祖寧、祖靜,還是祖平?”
“祖靜,”祖安答,“我記得我中學暑假時帶我去上海玩,去了靜安寺。說我倆的名字都在寺名上了。”
“那現在呢?”沈尋看著他低垂的眼睫。
“嫁人了,”祖安沉默了下,看向淡淡一笑,“現在幸福的。”
“那很好啊。”沈尋點點頭。
“嗯,”祖安也點頭,然后站起,“好了,早點休息吧,明天帶你去看日出。”
第二天清晨,天還黑著,沈尋就跟祖安到了瑞山陀塔。觀景平臺已經聚集了許多游客,各種與發,說著不同的語言,都是因為聽說這里有世界上最的日出。
沈尋跟著祖安,在人群中穿梭了一會兒,在某一駐足。
“三年前,就在這個地方,我和一個第一次見面的朋友一起看日出。我們站在陌生的人群里,看著太慢慢升起,像許多第一次到這里來玩的游客一樣。”祖安看著,輕聲開口,“看,就是這樣的景象。”
如仙境般縹緲的薄霧里,無數佛塔如海浪里的礁石,若現。漸漸地,天際漾起亮,太緩緩出,霞把霧氣染了玫瑰的薄紗,籠罩在莊嚴肅穆的塔。不遠,熱氣球冉冉升起,錯落地點綴著天際線,掠過一個個塔尖,漸漸掛上淺橙的天空。
一切得幾乎讓人落淚。
沈尋屏住呼吸,被眼前的景深深震撼。
“原來最麗的風景,是在與暗的界。”輕輕嘆息。
“小尋尋,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祖安低聲問。
“什麼?”
“在殘酷的世界戰斗,最讓人熱沸騰的,不是克敵制勝,而是在漫長的征途中,找到并肩作戰的人。”
那次,他和程立靜靜地站在人群里,他的心里,響起的就是這句話。
沈尋覺到他話語里的緒,心口也是一。
“其實,真正黑暗的東西,不會在下暴,只有走進黑暗,才會發現。”祖安沒有看,視線落在遠。
三哥的心和境,他都懂。這一刻,他希眼前這個人也能懂,但又希永遠不懂。
沈尋先是怔怔地著他晨里的側,然后,緩緩地笑了。
“是呢,”輕聲開口,“結果是輸是贏,不重要。是生是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起戰斗的人。為了同樣的目標、同樣的理想而掙扎、斗。”
聽到這一句,祖安不自看向。
正好側首,一綹垂落的鬢發在朝微中輕揚,際有一淺笑,眼里漾著淡淡溫,輕輕松松就描繪出一道人風景。
祖安瞬間凝眸。
“小尋尋,我好像突然有些后悔。做個普通的人多好,娶個像你這樣的老婆,每天三餐吃飽,舒舒服服曬太。”他笑了笑。
那樣多好,管他歲月無,繁華無盡,黑暗無邊。
只可惜啊,命運容不得人任。
不過數秒間,他沉了臉,拉住沈尋的胳膊:“我們該走了。”
沈尋警醒地回頭,見不遠的人群里,一個臉上帶疤的男人正向他們。眼神匯,那人目里的狠讓不寒而栗。那一霎,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他們來得比我想象中快。”祖安語氣急促,拉著在人群里穿梭。
“他們是誰?”沈尋忍不住問,又回頭看了下,“我見過那個人,在景清的翡翠酒吧。他為什麼要追你?他是誰的人?”急速的奔跑中,的腦子也在飛速運轉,忽然間,一個大膽的念頭閃過,激得腳步都猛地一滯。
“怎麼了?”祖安拽了一把。
“江際恒!”沈尋瞪大眼看向他,“那個刀疤臉是不是江際恒的人?”
祖安抓著的手一,步伐卻加快了。
見他不出聲,沈尋確定了自己的懷疑,但心里也涌現了更多疑問:“你和江際恒有什麼過節兒?”
“你的確是個好記者,敏度和推測能力一流,”這個節骨眼兒上,祖安居然還不忘夸獎,“我簡單跟你說下,江際恒對魏啟峰起了二心,他吞掉了我老板要洗的錢,陷害我。我現在應該被黑白兩道在追。如果你被警方帶走沒有關系,我已經安排好,他們也不會你。但我要確保你不落在疤溫手里。”
“江際恒對魏啟峰起二心?”沈尋跟著他下臺階,呼吸開始急促,“他在替魏啟峰洗錢?疤溫就是現在跟著我們的這個人嗎?”
“聰明,”祖安又夸,腳步越來越快,“小心!”
他猛地把往后一拉,沈尋只瞧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眼前劃過,還沒來得及反應,祖安的右臂已經被劃出一刀淋淋的口子。在周圍游客的尖聲中,祖安一腳踢向迎面揮刀的歹徒,抬肘重擊那人面部。他用的是泰拳招式,出手利落狠絕。
眼見后頭疤溫越來越近,祖安拉起沈尋繼續下臺階,佛塔臺階陡峭,還有不斷往上攀爬的游客,嚴重影響了他們的速度,這時候,又有一名歹徒從游客中躥出,手里拿著砍刀,直直朝祖安劈了過來,祖安松開手,一邊躲一邊暴喝:“你先下去!”
沈尋沒有遲疑,以最快的速度在人群里鉆空隙下臺階,踩上平地的那一刻,卻看見右前方有個男人朝沖了過來,看了下四周,搶過一個游客手里的礦泉水瓶砸了過去,趁那人躲閃的時候,從他側鉆了下去,但還沒下兩級臺階,的后領就被人狠狠揪住,勒得幾乎不過氣來。往后手,試圖掰開抓著領的那只手掌,卻又被后那人一把揪住頭發。尖銳的疼痛瞬間躥上頭皮,全的重量都懸在那把頭發上,越掙扎,痛得也越厲害。忽然間,頭頂一松,后那人號了一聲,自上頭摔了下來,還沒反應過來,祖安已經一把架起,聲音利落:“走。”
跌跌撞撞離開了瑞山陀塔,當他們坐到車里的那一霎,馬達轟鳴聲在四周響起,六七輛托車圍住了他們。祖安面冷酷,猛踩油門,生生沖出一條路。
沈尋瞧見他右臂的傷口,鮮紅的不斷滲出,流淌下來沾了他的袖,又一滴滴落在他上,牛仔上也沾了一片目驚心的紅,不斷漾開。他卻像毫無知覺,專心盯著路前方和后視鏡。
“我們去醫院吧,你的傷很嚴重。”沈尋越看越心驚,忍不住開口。
“不用,乖乖坐好。”祖安簡短出聲,指了指前方的置盒,“替我拿個東西。”
沈尋掀開蓋子,手進去,到一把槍,冰涼的金屬讓渾打了個冷戰。抿,把槍遞給祖安。
“幸虧我是個左撇子。”祖安接過槍沖一笑,生死攸關還不忘打趣。
沈尋還沒顧上開口,后方一記響,擋風玻璃頓時出現一個彈孔。瞪著那個小,來不及發出的驚聲憋在中,讓的嗓子干得發痛。
“趴下。”祖安命令,按下的腦袋,又迅速扭,往后面開了兩槍。
汽車以瘋了一樣的速度往前奔馳,槍聲卻沒有斷過。沈尋抑住胃部的涌,覺自己的側臉上漉漉的。知道,那是祖安的。淚水忽然漫上眼眶,手去,眼前卻反而一片模糊,又用袖了幾下,視線才恢復清明,而瞧見自己的手背上跡斑斑。
這一霎,突然到了一種極度的后悔——或許,真的如程立所說,是一個麻煩,對程立而言是,對祖安而言是,對所有人而言都是。
有警笛聲傳來,自遠而近,還有人用擴音重復喊著聽不懂的緬甸語。沈尋微微起,聽到后面托車的馬達聲似乎漸漸淡去。
“你可以起來了。”祖安拍了拍。
“是警察來了嗎?”沈尋坐直了子,卻看到他蒼白的臉,“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祖安搖了搖頭,目視前方,“你跟他們走吧。”
“那你呢?”沈尋意識到不對勁。
“我是什麼份?怎麼能跟警察走?”祖安笑了笑,越發青白,“進去了更糟。”
“小尋尋,讓我抱下。”他又開口,攬住了,卻把槍指在了的太。
沈尋頓時僵住:“你要做什麼?”
“沒子彈了,別害怕,”他在耳邊輕聲道,“乖,配合下,我們演好這出戲。”
聽到他這一句,沈尋本掙扎的手臂緩緩松開,垂下的手卻到一片漉漉的襯衫,低下頭,看到他腰側已經被鮮浸。
“你中彈了?”聲音不穩,整個人也抑制不住地開始抖,“祖安,你到底是什麼人?”
“當然是壞人啊。要不怎麼拿槍對著你?”他的聲音溫和,仍帶著玩世不恭的味道。
沈尋深吸了口氣,緩緩問出聲:“三年前和你在瑞山陀塔看日出的那個人,就是……”
剩余的字,沒能說出口。祖安的手指按住了的。
“噓,小尋尋,不要猜,不要多想,活得簡單點。”祖安看著,微微一笑。
那個笑容,卻讓沈尋的淚水瞬間涌了出來。
知道,自己猜對了。
“祖安,放下槍。”
清晰的中文忽然從擴音里傳來,那嗓音讓沈尋猛地抬起頭——不遠的警車旁,站著一道悉的影,是著便裝的林聿。
“小舅!”喊出口,卻發現自己嚨嘶啞,發不出聲來,取而代之的是洶涌的淚水。
急忙扭頭看向祖安:“是我小舅,沒事的,我們一起去見他啊。”
祖安鉗制著的手卻沒有松。
“我已經不行了,送你一程也好,”他聲音溫和,每一句卻又像用盡他全力氣,“小尋尋,有件事我騙了你,我姐姐沒有嫁人。很多年前就死了,吸毒……你可不可以答應我,每年去看一看……的墓碑,在景清的南山。”
他的呼吸已經越來越重。
“我不!”沈尋渾冰涼,又急又慌,“要去你自己去!”
“祖安,我再次警告你,放下槍。”林聿沉肅的聲音再次傳來,添了幾分嚴厲。他邊的緬甸警也發聲督促。
沈尋看見他們的后方,有狙擊手架起了槍,已是瞄準姿勢。
“祖安,你放開我,這樣你很危險!”呼吸急促,試圖掙開他的束縛,卻見他開始踩油門,往前闖去,大驚失,“停下來!”
“小尋尋,祝你和心上人能白頭偕老。”輕的一句,在沈尋頭頂飄起。聽見林聿發出一聲暴喝,然后,就什麼也聽不見了。祖安突然松開了,的歪向一旁,那一霎間,覺到有溫熱的濺在了臉上。
沈尋看見從車窗里灑進來,落在祖安琥珀的瞳仁里。他的眼里,有尚未消散的笑意,掠過的影子。那眸里的景,像他們早上剛看過的日出,佛塔晨里,浮云掠影,寂靜溫。
覺自己好像瞬間被離了意識,飄在了半空中,看著呆若木的自己,靜靜靠在座椅上的祖安,還有慢慢圍過來的警察們。
都說甘隨手所指盡是佛塔,步步遇菩薩。為什麼,沒有一尊菩薩愿意憐憫,出手阻止眼前這悲劇?
一個半月后,北京。
電梯門叮的一聲,在十二層緩緩打開。午休時間,寫字間沒什麼人,但走到最里面時,迎面還是上一名同事,對方驚訝之溢于言表:“回來了?還好吧?”
“好的。”沈尋微笑點頭,沒有停下腳步,也打消了對方想要進一步寒暄的念頭。
走廊盡頭,敲了敲磨砂玻璃門。
“進來。”鄭書春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傳來,能聽得出有一不快。
沈尋推門而進:“不好意思,打擾你午睡了。”
鄭書春正要從沙發上起,抬頭見是,神立馬上來:“你怎麼來了?來,坐這兒。不是說明天才上班嗎?我本來還想說明天周五,干脆讓你再休息兩天,下周一來呢。”
“再休息下去,渾都要生銹了,”沈尋輕輕一笑,“這幾年都被你習慣了,你忽然走溫路線,我反而覺得不自在。”
“給我貧,”鄭書春敲了敲腦袋,瞅見手臂時目卻一滯,“都怪我,早知道那麼危險,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去。”
沈尋循著的視線,看到自己手臂上那道疤,是那次和程立追人時留下的彈痕。傷口恢復得還行,疤痕已經很淺了,只是有時還是會發,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也是有收獲的。”抬頭,聲音平靜。
“這倒是,雖然沒有趕上毒日的專題宣傳,但上周發出來后,又配合微博微信的發布,你這篇報道已經引起廣泛關注了。我看你自己那個微博號的量也是一下子漲了上百萬,好幾個圈的朋友都找過來,想給你做專訪。”鄭書春一說起報道,又興起來。
“我都跟新那邊說過發的時候不要@我的號了,現在可好,最近刷微博轉發和評論都刷不過來,我干脆都不看了。”沈尋有些無奈地嘆氣。
“那怎麼行呢,必須得好好經營你自己的品牌,后續做別的報道也更有影響力啊,尤其那些轉發你報道的大V,你要注意和他們的互,都能帶流量的,”鄭書春指點著,眼見窩在沙發上的孩可憐兮兮地合掌求饒,白皙的鎖骨分明,頓時心一,“不說你了,這段時間怎麼瘦了這麼多?都沒好好吃飯嗎?”
“有啊,我有按時吃飯,”沈尋搖頭,“就是睡眠不大好,不過吃藥就會好點。”
“安眠藥還是吃,”鄭書春嘆氣,又想起來,“你還沒說你今天來干什麼呢。”
“我拿下我的相機。”在景清機場被擄走時,行李被留下了,輾轉送到了林聿手里。在醫院休養時林聿都還給了,拷下了照片,發現相機有點問題,就給了攝影同事去維修,順帶也方便編輯部選照片。
鄭書春點點頭:“那你去吧,他們也該吃完飯回來了。”
沈尋起,朝擺擺手:“那就明天見啦。”
“尋尋,”走到門口時,鄭書春突然住,“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一個人?”
沈尋的腳步頓住,轉頭看向,沒有說話。
“你相機的照片,有一個人,出現了很多回。”瞅見沉默的神,鄭書春忽然后悔起自己的多事。
沈尋輕應了一下,走出房間。那一聲“嗯”太輕太模糊,讓鄭書春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
拿了相機,避開人流開始多起來的電梯,走樓梯下樓。整整十二層,空的樓梯間,只有自己的腳步聲,一下又一下地回響。
——三哥?
——嗯?
——我希這樓梯沒有盡頭。
——那是恐怖片。
——討厭,你怎麼一點也不浪漫。
——恭喜你終于認清現實。
——你說的我知道,可是程立,你在這里。所以,我也會在。如果你不離開,那麼,我也永遠留下。
驟然停住腳步,腦海中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在馬路邊等紅燈的時候,拿起手機,漫無目的地刷微博,又是幾百個@跳了出來。原來是一個當紅男明星轉了那篇報道。
那名男明星在轉載時引用了文章里的一句話——迄今為止,人類對于外部世界的探索,已經到了一定的水平。但對于自的認識,或許遠遠不夠。
他評價的文字:平靜、殘酷、溫。
報道在微博上被新部的同事理了偏文藝風的圖文,配著全文鏈接。再一次點開。
那些照片,明明來自的鏡頭,卻令悉又陌生。照片下方,細碎的文字描繪著簡短的故事、漫長的人生。
劉×,26歲,警察,抓吸毒人員的過程中被車撞傷,下肢終癱瘓。
宋×,28歲。19歲時在酒吧和剛認識的朋友玩,蹭吸了冰毒,20歲開始經歷了兩年的強戒。26歲在月旅行期間住過三家酒店,都因上有吸毒記錄被檢查,一個月后丈夫家里提出離婚,兩個月后復吸。
羅心雨,14歲。母親因為父親吸毒離家出走,父親買毒、吸毒,如果不從,就用煙頭燙。是唯一要求披自己正臉和名字的被訪者,希母親看到滿是傷痕的手,可以回來看。
…………
摁滅屏幕,把手機放回口袋,點了一支煙,抬頭向對面的街道。
轉眼就到初夏。北京的風還有點涼意,但姑娘們都已經迫不及待換上輕衫短。低頭看了眼自己穿的灰T恤和工裝,還是去年買的,或者是前年?一旁有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手在眼前晃了晃,表激:“你是沈尋沈老師?”
沈尋吐了一口煙,禮貌一笑,表輕淡:“你認錯人了。”
男生不屈不撓,低頭從手機里翻出一張照片,舉到面前:“怎麼會不是你呢,你看,就是啊。”
那張照片,是社里發那篇報道時配的。
挑眉:“還真像哎,但確實不是,抱歉。”
綠燈亮起,抬步混進人流,背影利落。
厚重的窗簾掩住了午后的,靜謐的房間里,只開一盞臺燈,茶幾上的蠟燭微微閃爍,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何醫生,你換了蠟燭,味兒和上次不一樣。”沈尋躺在榻上,輕聲開口。
“嗯,上次你說你喜歡佛手柑,這款分里面有。”何與心答,“放松。”
“難怪……”沈尋輕喃,深吸了口氣,閉上眼。
“最近睡眠還是不好?”何與心問。
“老做夢。”
“夢到什麼?”
“夢到自己一次次中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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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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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好多雪,到白茫茫的。”輕聲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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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33934厲總,夫人她罪不至死
「沈女士,你的家人沒陪你一起來嗎?」沈知初一頭霧水,不就是拿個體檢報告嗎,難道還需要有人陪?何況家人……她還有什麼家人?母親難產生下她死了,父親把她當做賺錢工具,哥哥更是將母親的死歸結在她身上恨她恨得要死,而愛人……那是她搶來的。如果不是眼前這個醫生忽然提起這兩字,她都快忘記「家人」是什麼意思了。沈知初怔了片刻後,搖頭道:「就我一個人。」醫生蹙緊眉頭,推了推鼻樑上架著的眼鏡,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眼神帶著惋惜口氣透著
8.59 2097071表妹慫且甜
徐靜書天生一個大寫的慫。 讀書時怕被人知自己寄居在信王府,每日披星戴月出入京郊書院;考卷從來隻答半張,怕學業出眾要遭人排擠,掐算著同窗的水準力爭中游; 出仕後御前彈劾百官有理有據,下朝時卻恨不能團成個球滾得瘋快;上官強調八百遍「沒人敢打御史臺的人」,她休沐時還是不敢獨自出門。 她最膽大包天的瞬間,大概就是十五歲那年,以猛兔撲虎之姿親上了眼盲的信王世子趙澈……還死不認帳。 徐靜書:不是我,我沒親,你瞎說! 趙澈:表妹休得狡辯,當初的口感,與此刻分明是一樣的。 史上最慫「官員風紀糾察員」X眼盲心明嗜甜王府世子,1V1,HE,慫甜味小甜餅。女主大事不慫,男主眼睛會好。 其他作品:《公子病》、《金玉為糖,拐個醋王》、《一枝紅杏紙上春》
8.18 8989庶女要翻天
景蟬芳剛穿越就被人塞了一把爛牌生母差點兒害得嫡母一尸兩命,其中最關鍵那味藥引,還是自己親手遞上去的!但是景蟬芳相信真心換真心,最終與嫡母處成姐妹,把妹妹養成女兒,還收獲假古板男神一枚……問題是她只喜歡造橋,不喜歡造人,怎麼破?
8 2373坐看云起時
她,云番國的長公主,因十年前的變故,使得胞弟云容落入敵手,母后大人雷霆大怒,暗殺之人從未間斷過,若非是遇到了他,怕是早就香消玉殞了。 她,并非身處亂世,卻遭遇了亂世的顛沛。 她,身處和平盛世,卻從未享樂安定。 他,是她生命的救贖。 她,是他一生的守護。 她雖是女子,卻素手翻云覆雨,淡然一笑,除你之外,這世間與我何干! 垂柳柔枝,她執一杯茶水,合眸,道一句“夫君,你可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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