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之後，壯漢馱著昏迷不醒的兩個男生回到了育館天臺，向別離先生覆命：“報告師尊，五千魔軍已被盡數滅殺，無一！”

“嗯……”別離先生沉片刻，未置可否。眼睛卻轉向了一旁的宇文。

施行咒，宇文的凡人軀又一次承了難以想象的力，他早已疲力竭地坐倒在地上，大口地著氣。

別離先生面無表地看著宇文，忽然沉聲道：“西關！”手掌間頓時聚起淡淡一層白。

壯漢一驚，連忙彎腰應道：“在！”

“給我架住這孽障！”別離先生右手毅然一揮。

“這……”壯漢略有躊躇。

“可是要抗命？”別離先生冷冷問道。

“是！”壯漢不敢再言語，出一雙扇般的大手，猛地從宇文後抓住他的雙臂，用力往後一扳，宇文負痛，卻只是悶哼了一聲。壯漢忽然自行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一隻腳勾住宇文的一條，另一隻腳抵在宇文的後腰上，宇文就這樣被雙腳離地架在了半空中，整個軀繃了一張彎弓。

宇文倒懸的頭顱正對著別離先生，他依然目炯炯地著老人，似乎很清楚師父是何用意。

“你既然對我這個師父早有不滿，又一直被黃泉引路人這個份所束縛，我也不爲難你，難得今年思得一個法門，可以讓你解，你就把我教授給你的東西，一一歸還吧！”別離先生口氣堅決，似乎已下定了決心。

宇文低聲說道：“師傅，你要如何置我都行，但還有一事要拜託你，請你一定要把我這三個學生帶出校外，我怕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會給他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別離先生目不轉睛地看著宇文，冷冷應道：“我答應你就是！”話音剛落，老人雙腳陡然發力，矯健的影竟騰空而起！待到飛昇衝勁一竭，他便倒翻了一個筋斗，頭朝下直直地向宇文落去。

“三元我，四智本心明，智融無礙，應任隨形。”眼看下墜速度越來越快，別離先生忽然口中高念法訣，帶著一簇白的右手呈手刀之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向宇文的口！

猶如被強大的電流襲擊一般，宇文頓時渾劇烈搐起來，雙目圓瞪幾裂眶而出，殷紅的鮮混雜在白沫中從脣邊急涌。

一巨大的氣場包裹住於施法狀態的三人，別離先生竟在半空中垂直懸停了數秒。忽然白一收，老人以一個極爲漂亮的翻姿勢落在地上，並順勢單臂一擺，將宇文凌空摔了出去。可憐宇文渾散出嫋嫋霧氣，“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在落地之前他就已經昏迷了。

躺在地上的壯漢咕嚕一下翻站起，正要上前察看宇文的況，卻被別離先生出言喝止：“西關！帶上那個孩子，我們該走了！”壯漢愣了一下，臉上出痛苦的神，轉向方欣走去。

只有玄罡不顧一切地衝到宇文旁，用頭拱著他的腰部，將面朝地面的宇文推得翻了個，可宇文依然毫無反應，似乎已經覺不到外界的靜。

“玄罡，還不走嗎？從今以後，他就不再需要你的守護了。”別離先生修長的影出現在玄罡旁。

黑狼輕輕了宇文的手心，忽然仰天長嚎，那悲傷的狼嗥穿破了虛空，直達九霄雲外……

※※※

唐考睜開眼睛時，第一眼看見的居然是海關的鐘樓。大鐘的時針正指著凌晨四點三十分，路燈昏黃的線照在他的上，竟覺有些莫名的溫暖。唐考猛地坐起來，才發覺自己是躺在馬路上，還沒等他看清四周景象，方欣卻一下衝上前來地抱住了他。

“我……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悲喜加的方欣摟住唐考的脖子，忽然放聲大哭起來。

“嘿嘿……嘿嘿嘿……”死裡逃生的唐考已無法用語言表達自己的心，只好傻笑了起來。

“啊，你們也在這裡麼？”丁嵐也是剛剛醒來，正對自己爲何會躺在校外的大街上百思不得其解。

方欣和唐考此刻卻無心理睬丁嵐，失而復得的心，讓他們都只想去關注面前的人。

丁嵐看見不遠有一位神嚴峻的老人正與一個面相憨厚的壯漢在低聲談著什麼，他便悄悄地向方欣問道：“他們是誰啊？是他們把我們救出來的嗎？”

“噓……他們是宇文老師的師父和大師兄，是宇文老師拜託他們兩位來救你們的，你可得好好謝謝他們啊。”由於對那兩人有些說不清的敬畏，方欣只敢小聲地回答著唐考。

“那……宇文老師呢？他又去哪裡了？”丁嵐環顧四周，並未看見宇文的影。

“宇文老師……”方欣怔了一下，忽然奇怪地發現自己想不起剛纔發生的事了。玄罡緩緩走上前來，沉默地看著方欣，雖有察一切的雙眼，卻無法向他們述說什麼。

壯漢見三個年輕人都有些迷茫，便走上前來，和悅地說道：“你們先休息一下，天亮之後，你們就可以各自回家了，如果家不在這個城市的，也可以先跟著我們，無論如何，學校那邊你們就不要急著回去了。”

“宇文老師不和我們一起走嗎？”唐考追問道。

“他……”壯漢微微遲疑了一下，“宇文還有其他事需要理，不和我們同行了，他要我對你們說一聲再見。”

“啊……”這一聲再見，讓三個年輕人心口俱是一沉，宇文突如其來的離別，使得他們彷彿心頭被人掏空了一塊，而且不知爲何，他們都有一種奇怪的直覺，這次分手之後，恐怕就再也不能和宇文老師見面了……

“西關，你過來一下。”遠老人平靜的聲音裡竟有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哦，我馬上來。”被作西關的壯漢趕跑了回去。

“這些東西太過危險，我看還是不要帶出去了。”別離先生指了指扔在地上的幾件邪兵。

“師父決定了的事，不用再向我徵詢意見了吧？”西關隨意地拾起一件邪兵，仔細看了看那外層包裹的藤條，忽然問道：“宇文這編織藤條的手藝，好像還是師父教他的吧？”

別離先生一愣，接過西關手中的邪兵細細地看了一會兒，沉片刻，竟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忽然，他低聲喝道：“取我的邪兵譜來！”

“是！”西關恭敬地一彎腰，反手從後的登山包中出一個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卷軸，挑開封條迎風展開，卷首頓時現出遒勁有力的三個墨書大字——“”。接著他又探手在那登山包中一抓，拿出一管用紫金布袋裹住筆頭的筆，騰不出手來，西關便用牙齒拉開紫金布袋的捆系細繩，布袋落，出的竟是一支蘸滿硃砂的巨型狼毫！

別離先生手上運勁一抖，霎時震斷那藤條，塞施爾彎刀掙藤鞘束縛，再次放出異樣彩。老人凝視片刻，接過西關手中遞來的狼毫在刀上重重一抹，彎刀上下頓時敷滿了鮮紅的硃砂，他又反手一拍，將彎刀用力按在西關手中展開繃的白布卷軸上，彎刀的外形立刻被拓印在卷軸上。

“波斯塞施爾彎刀，大馬士革花紋鋼所鑄，鋒利異常，無可比擬，邪兵譜排行第八位！”接著，別離先生又用狼毫在長刀印痕旁龍飛舞地寫下了註釋。

西關託著白布卷軸，似乎對別離先生的舉並不陌生。

“扶桑十字槍，暗花紋鋼所鑄，堅韌不拔，意志剛烈，邪兵譜排行第十一位！”

“馬來克力士長劍，糙面花紋鋼所鑄，刃承酸蝕，暗蘊毒芒，邪兵譜排行第十五位！”

“高加索坎查短劍，焊接花紋鋼所鑄，脊寬鋒銳，以小搏大，邪兵譜排行第十八位！”

剩下幾柄邪兵，別離先生也都如法炮製，留下鮮紅的硃砂拓印之後再加上註釋排行。

待到四柄兵都留名，別離先生著四張拓印上都有的圓形獅虎徽記，不冷笑起來：“哼哼……仁騶虞嗎？真是自欺欺人……”

西關不勝喟地說道：“兵鍛師的技藝達到巔峰，也是殺人藝達到了巔峰，邪兵上刻下仁騶虞縱然有些虛僞，至還可平衡一下鍛師心的愧疚吧。”

“鍛師本人，也只是兵的一部分而已，藏在一切背後的爭奪之心，纔是罪魁禍首吧……只要這世上還有利益的爭奪，邪兵就不會消失，若要修訂我這本，恐怕永遠都不會有封筆的那一天了。”一聲長嘆之後，別離先生便用雙手擒住四柄邪兵，只見一團白閃過，半明的冰紋頓時佈滿了邪兵周。別離先生用純厚的靈力在雙手之間製造出幾乎接近絕對零度的低溫空間，竟讓邪兵的韌急劇降低，而產生了金屬的低溫脆現象。

“都給我散了吧！”別離先生一聲低吼，將力量盡數貫注於手中，四柄邪兵的鋒刃全部應聲碎裂開來，崩上半空化一片漫天閃耀的芒！四鍛師魂無寄託，也化一片青薄霧，緩緩消散在空間之中。

“師父，還有這一把。”西關上前一步，將星落刀呈到別離先生眼前。

“星落刀，隕鐵所鑄，無刃無鋒，害人無數，邪兵譜排行第二位！”面對這柄斷刀，別離先生竟用右手指尖劃破左手掌心，將掌中鮮塗抹在斷刀上，爲它在邪兵譜上留下紅的拓印。

“這種東西，本就不該出現在地球上……”西關有些憎惡地說道。

別離先生一言不發，用力將它往地上一擲，斷刀立刻深深泥地之中，老人雙掌一合，掌心鮮頓時化爲一團青蓮般的火焰，從手中噴薄而出，火焰裹挾住地上那把斷刀，三千度的高溫下，星落刀縱然是天外異，也還是很快被熔了一灘鐵水。

“前塵往事，一了百了！也好……也好……”別離先生擡頭凝天際，隨手將狼毫筆拋給了西關。邪兵之，終於告一段落。

西關見別離先生已將邪兵盡數毀掉，便將邪兵譜一卷，準備收藏起來。

“等等！”別離先生忽然一揮手，“排行邪兵譜第一位的宇文樹學，還是……註銷了吧！”

“明白！”西關啪地一聲將邪兵譜卷軸拉到盡頭，用狼毫重重地劃下了一筆！

※※※

清晨的寒風凍醒了昏迷中的宇文，衫單薄的他瑟瑟發抖地站起來，發覺自己依然育館的天臺上。

太還沒有出地平線，天邊也只是濛濛發亮，四周陷一片死寂之中，覺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

裡彷彿被人撒了一把鐵渣，一難以忍的金屬鏽味瀰漫在宇文的口中，他費力地吞嚥了一下口水，低頭看了看自己蒼白的雙手。

師父真的已經把一切都取走了嗎？

宇文開始嘗試喚醒的靈力，但反覆試了幾次之後，他終於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徒勞，青的虛靈火球始終沒能出現在他的手中……宇文一咧，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別離先生果然說到做到，封鎖了他的靈能中樞，從今以後，他再也不能使用任何靈力了。

了僵的手指關節，宇文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忍著全關節的劇痛，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天臺邊緣。

昨夜一場惡戰，此刻已無半點痕跡，平靜的宿舍區正準備迎接新的一天到來。被錮降魔咒所擊中的五千魔軍早已散滅於虛空之中，一切虛惡幻夢，仍是塵歸塵，土歸土。

失去了靈力，又失去了玄罡，自己恐怕已不能算是一個黃泉引路人了，可這不就是自己一直以來所期盼的嗎，黃泉引路人這個份，實在太沉重了。

宇文有些苦地笑了起來。或許，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黃泉引路人系列》第二部完結，敬請期待第三部《碎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