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思索再三，決定還是在臥房外的廂房見一見對方。

這個時候本不適合會客，更何況來者還是一名年輕男，但有自己的考慮——對方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甚至出於避嫌這一層理由，他都不應該出現在方圓十步以。可他明知道這點卻依舊如此，隻能說心中必有所圖。

作為家新一代裏的天才子弟，人心叵測這事見過不。夏凡最開始的態度不錯，不代表他會始終如此。兩天時間不到就變卦快是快了點，但也沒有超出的最壞打算。

萬一對方態度大變，想把昨夜之事當作籌碼來從這兒換取點什麽，有必要讓對方知道此舉無異於癡人說夢。

並且他還得為自己肆意破壞承諾的行徑付出代價。

在悠兒的“監視”下，夏凡端著一個瓷盆走了進來，“晚上好，幸好你還沒睡。”

這是什麽打招呼的方式？輕輕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戲謔，還是真的在問好。“我不覺得這是一個適合登門拜訪的時間，你就不能明天……”

說到一半忽然停住，因為一人的食香味吸引了的注意。

這跟定力無關，而是人本能的反應——由於小鎮居民的撤離，三餐供給已完全中斷，家平時雖有多買一些食作為儲備，但那點儲備糧隻是用來應急，本不夠大家日常所需。考慮到還要堅持兩天，風卿已經將這些食集中起來，打算在最後一晚分配給留下來的人。

換句話說，差不多已經一天未吃東西了。

忙碌的時候還好，一旦停下來，加上撲麵而來的濃香，的給出了最為恰當的反應。

咕嚕……

輕輕的肚子喚起來。

此聲一出，積攢起來的氣勢頓時煙消雲散。

香味的來源，無疑是對方手中的瓷盆。

“你為什麽……”

“我猜你還沒有吃晚飯，就順手多做了點。”夏凡將盆子放在桌上，揭開了蓋子，“這東西適合邊吃邊談，如果你覺得不錯的話，可以把大家都過來嚐嚐。”

輕輕本想質問他此舉的用意如何，不過當蓋子揭開後，到邊的話頓時變了另一個模樣。

“這是……蟹？”

“你以前吃過？”夏凡不免有些意外。

“沒有，但聽聞過。”輕輕仔細打量著盆子裏棱角分明、渾金黃的螃蟹說道，“相傳永國上層曾流行吃蟹之法，北方青蟹宜搗碎拌糖，製蟹醬；而南方湖蟹大，更適合清蒸。據我所知，有三本古籍提到過此事，不過因其形陋可怖的緣故，多隻作為調料或海味佐菜，之後也並未流傳開來。”

“你還是別輕輕了，幹脆以後就百科吧。”夏凡小聲嘀咕了句。

“你在說什麽？”

“咳……我說家不愧是萬通識，連蟹有哪些做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那些書裏沒有記載過你這樣的做法。”輕輕興致盎然道，“既非湖蟹，也不是青蟹，倒更像是溪邊常見的小山蟹……這東西真能吃嗎？”

喂喂，你聳的嚨可不是這麽說的。

夏凡沒有回答，而是直接起一隻螃蟹放進了裏。

隻輕輕一嚼，焦脆的外殼便應聲而碎。

任誰聽到那哢嚓哢嚓的聲響，都能想象得出它有多麽脆。

悠兒本按捺不住，學著夏凡的樣塞下一整隻螃蟹，隨後眼睛一亮。

“師姐，好好吃啊！”

一旦師妹開了頭，輕輕也不好再阻止。一邊默念這是為了驗證史書，絕不是為了滿足個人口腹之，一邊將手向了瓷盆。

當半邊螃蟹送中，一濃厚的油脂香味瞬間綻開，鋪滿了的整個口腔。金黃蟹殼碎裂後，部的水傾瀉而出，完全呈現出另一種口。最後被舌頭到的是蟹，在鹹香衝擊過後，它依舊保持著原本的清甜味，細膩的可謂口即化，三重味覺的混合使得蟹的鮮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師妹的說法雖然簡單，卻最直觀表達出了對這道菜的。

“這做法……莫非是油炸？”

用熱油烹製的食盡管不多見，但輕輕恰好吃過那麽一兩種——放在整個啟國，也隻有京畿的大店鋪裏才會售賣類似的餐點。然而無論是春卷還是炸條，本質上都是麵食素菜，用油來烹飪螃蟹這樣的活還是第一次見到。

夏凡點讚許道，“正是。旅店後廚裏的米缸雖然被搬得一幹二淨，不過調料卻剩下些許，大概是這些東西不能飽肚，鎮民才沒有帶走。我之前去後山時曾發現一條活溪，裏麵螃蟹不，加上剛好又在廚房裏找到了罐菜油，便拿來做了這個。”

豈止是不，他用藤曼紮個簍子，輕輕鬆鬆就抓到了近百個——這個年代的螃蟹顯然沒有嚐過恐怖直立猿的毒打，翻開塊藏的石頭就群結隊往簍子裏爬，以至於他沒花費多功夫就湊齊了今天的晚餐。

相較於強調原原味的清蒸做法，這種一掌可以抓好幾隻的小螃蟹別說蟹黃了，連都沒有多，也就小時候街邊的流攤販會把它串起來炸著賣了。不過那時候到唾棄的高油脂高熱量做法，放到古代可是普通人趨之若鶩的食，在基因的驅使下，厚油脂帶來的滿足可謂遠勝於食材本的滋味。

至於一些現代料理的烹飪技巧，比如高溫鎖水、二次複炸，都隻是為這道本就足夠人的菜錦上添花罷了。

悠兒誇張的讚歎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一會兒，守在大廂房中的家弟子便悉數聚集過來。一天未進食的們麵對這道黃金料理毫無抵抗之力，一個接一個的為了油炸螃蟹的俘虜。

輕輕驚訝的發現，短短一刻鍾不到，原本還對夏凡冷眼相待的師姐師妹們，此刻已會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搭話了。

這讓心中的力不免大增。就目前的況來看，拿名聲、清白來威脅一事應該是自己多慮了，畢竟那件事本就是最大籌碼，無論帶不帶吃的都不會對徹底撕破臉有一助益。不過對方深夜來訪顯然不是為了白給們送吃的，所謂吃人拿人手短，要是對方趁機提出某些和緩一些的要求，比如讓家多帶上他一個度過大荒煞夜，拒絕起來恐怕也得多花費些功夫才行。

“行了，說說你的來意吧。”輕輕清了清嚨，朝夏凡正道，“你這道油炸螃蟹確實不錯，但相比家的利益，還是後者更為重要，相信你不會讓我太過為難。”

“除非你天天做螃蟹給我們吃。”悠兒跟著補充了句。

輕輕二話沒說，甩手便給了一記手刀。

“哎哎……”後者委屈的抱頭道，“談判不就是討價還價嗎？我看師父他們都是這樣談的。”

“有些東西不能妥協，你給我到一邊去！”

“喔……”悠兒叼著一螃蟹，老老實實蹲到了房間角落。

夏凡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攤開雙手道，“我之前就說過了，因為抓得太多，所以順手給你帶了一份，也算沒有空手登門。至於我想談的事，跟螃蟹並無太多關係。這次來主要是想告訴你，讓大部分人撤離並不是最佳的選擇，事實上我有更好的應對大荒煞夜的方法。”

“你？”輕輕疑的皺起眉頭，實在沒想到對話會這樣展開。

“沒錯，但那個方法需要把所有人留在青山鎮——每一個考生的力量都至關重要，比起分世家或小隊去戰鬥，凝聚一團更能發揮出接近眾人上限的實力。”

典型的紙上談兵之言，輕輕甚至不想去問他的方法是什麽。十個人自然要比一個人強，但前提是如何讓十人的利益一致——這也是世家子弟能夠占盡先機的原因。“你說得不無道理，不過其他人未必會聽你的。考生選擇留下還是離開絕非家的意思，而是出於他們自己的意願，我隻怕幫不了你什麽。”

“我知道。我也沒打算說服他們，”夏凡坦然道，“隻要讓他們別無選擇即可。”

這份直截了當的回答令輕輕頗有些意外，原以為對方是那種喜歡一廂願製定計劃之人，但這番話似乎又意味著他不是如此。

不知為何，心裏忽然湧起了一不安。

“你到底想和我討論什麽？”

“不是討論，是告訴。”夏凡緩緩搖了搖頭，“因為撤離計劃是因家而起，所以我認為你應該第一個知道。”

“……”

我應該知道？

這話甚至顯得有些狂妄了。

設想過對方不知天高地厚威脅的景，也考慮過家是不是真有餘力再多帶上一名散門通過考試，但無論哪種想象，都不包括現在這種況。

輕輕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兩人之間出現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而打破這份沉默的，是廂房外急匆匆的腳步聲，以及家弟子慌張的喊。

“不好了，師姐，不好了！”

房門被打開，衝進來的弟子看著一屋子嚼著螃蟹、滿留香的眾人，不由得一愣，但很快便想起了自己的使命，目向輕輕道，“師姐，放飛臺和木鳶都失火了！”

“什麽？”聽到這個消息，大家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吞咽作。

“怎麽會起火的？那裏應該沒有什麽著火點啊？”

“燒得怎麽樣了？負責看守的人呢？”

“有人救火嗎？”

“我不清楚……我也是從遠看到火才發現不對勁的！”報訊弟子急切道，“從火勢來看，恐怕是救不回來了！”

屋子裏頓時炸了鍋，隻有輕輕紋不，心中一片冰涼。

耳邊忽然響起了夏凡說過的話。

「我也沒打算說服他們，隻要讓他們別無選擇即可。」

「不是討論，是告訴。」

帶著難以置信的緒，緩緩向夏凡。

而後者給予了肯定的回答，“是我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