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第19章 狹路相逢

出了毓秀宮的禹王與從養心殿出來的寧王,不巧在一拐彎的宮道上迎面遇到。

兩位王爺皆是乘坐輿轎,而此宮道并不寬敞,不足以讓兩架輿轎并驅前行,雙方的仆從們就不約而同的暫停了下來,沒得到主子的命令前不敢搶先通行。

作為如今大魏最炙手可熱的兩位王爺,他們在朝廷中頗為得勢,是朝臣們心照不宣的競爭儲位的有力者。平日里,無論那王公大臣抑或皇室宗親,遇上這兩位王爺只有急急避讓的份,斷無敢讓他們特意停轎的道理。可今日卻偏偏不巧,偏是這兩位龍虎相遇,這就讓雙方仆從們不敢輕舉妄了。

“七哥近來可好?”

“托九弟的福,一切皆好。”

兩人隔空淡淡寒暄,不冷不熱。

寧王把玩著手里烏木鞭,眼皮不抬:“還未恭賀七哥辦事得力,在父皇那又記一大功。要不說到底還是七哥厲害,那般難辦的差事,到七哥手里也不過是招殺儆猴的事,震懾了群臣,討好了父皇,還給自個留下個鐵面無私為國為民的名聲,果真手段了得。”

禹王神淡然:“重罰昌國公并非是我所愿,只是朝廷綱紀法度不可違背,我既領了差事,就秉公辦事不得徇私枉法,還九弟見諒。”

“不,不。”寧王擺手笑了,只是狹眸里的笑卻霾:“七哥誤會了,你既能這般大公至正,我又豈能不深明大義?昌國公他咎由自取,怪誰不得,反而我還要謝謝七哥替我警醒昌國公之恩。七哥這恩愚弟先記下了,日后必當回報一二。”

禹王沒有理會他話里的暗藏機鋒,依舊不冷不熱的回了句:“九弟能理解就好。”

寧王意味不明的嗤了一聲,就耷拉下眼皮,似饒有興致的把玩著烏木鞭。

氣氛漸漸凝滯下來。

兩方各據路的一側,皆沒有讓路的意思。

輿轎下的曹興朝在接到上方投來的冷睥睨后,只能暫下王公公對他的囑咐,深吸口氣后上前踹那些奴才。

“狗奴才誰讓你們停下的!還不快走,這天兒涼著呢,吹壞了九爺的子骨你們哪個能擔待的起!”

抬輿轎的奴才們唯唯應聲,不敢再耽擱,著頭皮抬著輿轎就要徑直拐彎過那宮道。

眼瞅著對方就要不管不顧的橫沖直撞過來,張總管大驚失,趕忙上前兩步賠笑小心道:“小公爺這可使不得,您且得讓下人們停停,否則這般行事可要沖撞兩邊主子爺的……”

“這里可有你這奴才秧子說話的份?”張總管的話未說盡就直接被曹興朝嘲諷的頂了回去,“沒規沒矩,主子還沒發話,就得到你來指手畫腳!”

一句話不僅將那張總管懟到面無存的僵在那,也話里藏話的將禹王府給暗暗貶低了去。

魯澤等護衛怒發沖冠,手按劍鞘怒目而視。

寧王的護衛也不敢示弱,上前一步。

兩相對峙,氣氛劍拔弩張。

“退下。給寧王讓路。”

主子爺冷淡的令聲傳來,魯澤等人雖心里憋屈,卻還是指揮著轎夫抬著輿轎,往后退過數步讓出可供通行的路來。

對方眾人皆洋洋得意的看向他們,雖未出言,可模樣眼神皆是挑釁。

寧王的輿轎先宮道的時候,輿轎里傳來寧王懶洋洋的聲音:“還不快謝謝禹王謙讓之恩。”

曹興朝就帶著人嘻嘻哈哈的喊:“謝禹王。”

被甩在后頭的魯澤等人臉鐵青。

可還沒等他們將這口惡氣咽下,就突然聽到寧王與曹興朝的談話聲,毫無遮掩的傳了過來——

“今個確是有些乏了,回去后得讓個洗腳婢好好按按腳。不過話說回來,興朝,你上次推薦來的那洗腳婢倒是手藝了得,本王用著的確順手。”

“九爺能用著順手,是那賤婢的福氣。”

既伺候的好,本王也不吝賞賜,等回頭就重重賞。”

“九爺不必這般抬舉,賞些府上人用剩下的布匹鞋什麼的,就已是重賞了。對這等卑微婢子而言,賞賜的這些就已經是上上好了,還想奢什麼?況這等份的人,也就配用旁人用剩下的。”

最后一句曹興朝說的格外大聲,讓張總管、魯澤等人臉頓時駭變。

他們是最早跟隨禹王邊的,所以多知道些

他們主子爺的生母并非是毓秀宮的淑妃娘娘,而是病逝后勉強被圣上封了個嬪位的吉答應。吉答應最早前是在當時寵冠六宮的玉娘娘邊伺候,還不是有頭有臉的得力宮,只是個份卑微的洗腳婢。只是偶然一次被酒后的圣上寵幸,這方有了禹王殿下。

事后的圣上一直對自己酒后寵幸洗腳婢一事耿耿于懷,心生膈應,對他們母子遂不聞不問。那些年里若不是玉娘娘常接濟些生活用,只怕他們母子早已湮沒在荒草遍地的冷宮中。

寧王此刻又提洗腳婢,又說賞賜用剩之,無疑是當眾揭禹王的臉面,是不留面的做派。

禹王這方的氣氛一時死般的沉寂。

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禹王闔了目,面上神依舊是波瀾不興的冷淡。稍過片刻,他冷聲令人抬轎。

張總管心里實在不忿,在吩咐人抬轎前行的同時,一咬牙,頭一回擅作主張的反擊過去。

“都快些走,府里的看門狗兒還著呢,不趕點的回去喂食,當心它狠了與人爭食吃。”

壯著膽子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張的心砰砰直跳,可說完了,又有種說不出的痛快。

哪家不知哪家事,當年曹家被滿門抄斬、玉娘娘含冤自縊后,他九爺不也過了幾年落魄不堪的日子?玉嵐殿被封的那段時日,那些人指使的宮婢太監們可沒苛待他,了狠了連與野狗爭食的事都做得出。他的這些不堪往事,但凡早些年在宮里頭行走的,哪個還不知曉。

前方寧王的輿轎似有片刻的停頓。

曹興朝咬牙切齒的回眸死瞪著張總管,恨不得食寢皮。寧王抬手重重了下角,眼神沉下來的同時,冷不丁揮起烏木鞭兇狠甩在轎夫上。

“哪個許你停的?走!”

禹王冷冷看向張總管:“誰讓你多的?”

張總管跪地請罪,不過這回卻比任何時候都心甘愿。

“爭一時之長短,并無意義。”禹王淡聲,“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起罷。”

“奴才知了,謝主子爺開恩。”

禹王的車駕回府后不久,張總管就從書房出來,轉而去了明武堂。將香囊轉的同時,也傳了主子爺的令,讓去書房伺候念讀文章。

時文修來不及驚悚那宮里娘娘還記得的事,只倉促看看天,這離晌午還早著呢,不明白那主子爺今個為何這麼早就要傳喚過去。

“磨蹭什麼,趕跟上啊。”

張總管不耐的催促聲讓剎那回了神,連連幾聲應過,就趕忙小跑跟了過去。

“記住了,今個主子爺心不大爽利,你好生的伺候著,能讓主子爺松快個一時半刻的,就是你的功勞。聽清兒沒有?”

“大總管我記住了。”

時文修說的小心翼翼。本來見張總管不似往日般和氣,的心就一直那麼提著,再聽他說那主子爺今個心不好,說讓伺候的小心點,的心就愈發提的老高。

那張總管今兒也不知怎麼的,好似憋著氣跟誰較勁一般,走的飛快。見著愈發忐忑,亦步亦趨的跟上去時,就忍不住的小聲問他:“大總管,是朝中事不順利,咱主子爺才心不好的啊?”

張總管斜眼睨,沒什麼好氣:“主子爺的事,是你能打聽的嗎?喲,再說了,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麼就打聽事呢?”

好端端吃一頓掛落,時文修覺得冤枉的。

“不是的大總管,我這不也是為咱主子爺著想嗎?能多知些況,我也能避免一二,省的說了些主子爺不聽的話,惹得主子爺更不高興了不是?”

盡管說的真意切,眼神也真摯的,一副都是為主子爺著想的模樣,可張總管只要一想起背后的那位主,想到今個宮道上寧王張揚跋扈下主子爺臉面的事,頓時就沒了好臉

“你能為主子爺著想些什麼?你知主子爺煩心的事有多?”

“我……我是知道一些。”

在那張總管剎那投來的謹慎疑的目中,時文修小心的挨近他,低聲兒道:“我聽說了,咱主子爺為國收債,這活得罪人的,外頭好些員都在暗地里埋怨、使絆子呢。主子爺是不是就因為這個才心不好的啊?”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張總管對就愈發沒了好臉。后背那主,可不就是因為這事起妖,把主子爺的臉面都給當眾撕扯下來在地上踩的?

“我覺得那些員真的是太不知事了!”到張總管的面有轉黑的跡象,時文修暗道一聲不好,趕出口補救:“他們欠債不還還有理啦?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道理婦孺皆知,他們這些飽讀圣賢書的為者難道能不懂?不過都是想著占朝廷的便宜罷了。他們埋怨咱主子爺了他們的利益,去了他們的好,一心一意只想著為自己謀私,卻是忘了,朝廷國庫里的銀錢那是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他們也不想想看,國庫里的銀錢是有定數的,若今個這個員借些,明個那個員有事又想借些,偏偏借到手了都不想還了,那將來國庫借空虛了,日后若是趕上個什麼事得撥款怎麼辦?比如若遇上個災年什麼的,那朝廷拿什麼來賑災啊?他們還想不想讓百姓活了?”

本意是借著說些主子爺的好話讓那張總管別對發作,可說著說著,還真帶些真了。是真覺得那些借錢不還的朝臣混蛋的,借了國庫那麼多錢都不還,不想老百姓的死活。

“所以我真覺得咱主子爺是個為國為民的好王爺。頂著這麼大的力還是不肯退卻半分的為民謀利,非心懷天下者不可為,非毅力堅韌者不可為。縱觀當今天下,應有咱主子爺上這種雖千萬人吾亦往矣的大義者,簡直令人崇拜敬仰。”

張總管的臉倒是好看了許多,不過他倒是忍不住驚異的在那張充斥著崇敬之的小臉上掃了好幾遍。若是可以的話,他其實很想問問,這番話敢當著背后那位主說嗎?

“你真這般認為的?”

看到張總管稍霽些的臉,時文修到自己到了鼓勵,忙不迭點頭:“當然!主子爺大公無私為國為民,深我們這些老百姓戴呢。”

眼神晶亮的,一臉樸拙誠摯的表很讓人容。

張總管幾番言又止后暗嘆口氣,轉帶著繼續前行。

不知為何,這一刻他寧愿相信是真傻了,也能一直這般傻下去。

從來進了禹王府里的細作,可沒什麼好下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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