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為何要拋下自己，還是不可拖延立即撲他們懷中，想了無數次沒有結果，總是唏噓著沉夢境，在夢中對自己一遍遍說，有緣終見，無緣便罷，人生里多求不得，守住此刻邊人便好。

到頭來，有緣，卻是生死緣。

到頭來，什麼都遇不上，求不得，守不住。

到頭來相見不識，反目仇，自己的劍尖，刺脈相連那人的心口。

那夜的劍，那夜的，在此刻飛旋重來，絞肺腑，創口深重，一生難復。

他忽然失去了力氣，任景橫波拖著自己行走，忽然一個踉蹌，腳下踢到一個罐子。

他渾渾噩噩地低頭，邊景橫波“啊”一聲，撲過去要擋住那罐子。

但已經遲了，他已經看清楚了。

那是許平然的骨灰罐，先前景橫波和慕容澤對戰時，放在一邊，不知何時在混戰中，踢到了場中。

耶律祁定定地看著那罐子。

青的瓷面澤幽幽，似這命運給他的一個冷眼。

風穿過膛，生涼，比劍還涼。

他一，再也站立不住，猛地撲跪于地，抱住了那個冰冷的罐子。

他額頭死死抵在那罐子上，罐子涼，冷意直心底。那罐子在他掌心和額下輾轉輾轉，將一地芳草碾碎，將額頭碾一抹深紅，青瓷上殷殷，滴草叢。

他在草地上蜷一團，仿若嬰兒在母的姿勢，仿佛這樣便能抵住這命運的傷害，仿佛這樣就能將那冰涼巨大的痛苦，在懷中用焐化。

他至始至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可似連冰湖雪峰都似在戰栗嗚咽，天地間生出巨大的抑力量，要將這苦痛和悲憤黃泉三丈。

景橫波立在他后三尺之地，再也無法上前一步，仰面向天，熱淚滾滾而下。

蒼天，你既降生命，何故折磨！

邊，一個雪山長老，忽然上前一步，對慕容籌道：“宗主，今日大典，宜急停止，我天門真正繼承人既然出現，傳承大事應另行商榷……”

景橫波一掌就把他打進了旁邊冰湖。

這時候說這些，要耶律祁如何接！

耶律祁忽然站起來，抱著沾滿泥土青草和跡的罐子，踉蹌沖了出去。

他速度如風，一眨眼便越過了草地，景橫波要追，卻被伊柒一把拉住。

這平時嬉笑自如的男子，此刻也神嚴肅，對輕輕搖頭。

景橫波閉上眼，一任風中落熱淚兩行。

冰湖里雪山倒影似要將人夾于其中。此刻這天地如此大卻又如此狹窄。

容得下人間萬，容不下一腔熱，容得下山川河流，容不下一懷期待。天意的車一滾滾碾過，那些年華與滿，斷裂頃刻，深雪長埋。

……

“宗主，我們該去哪里？”

“別我宗主了……沒聽見宗主已經換人了嗎……”

“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我的宗主。”

“呵呵，天棄，名為棄而不棄，這時候，我爹都棄了我，你卻不棄。你放心，你的愿，我一定幫你達。”

“多謝宗主，不過宗主何必這麼匆忙地離開雪山？宗主并沒有說什麼啊……”

“還需要說什麼嗎？那群老家伙最重份傳承，耶律祁是他和許平然的兒子，而我只是外室之子，份就比不上。更不要說我在那該死的暗之下了重傷，還有景橫波挑撥離間說我不能人道無法傳承煙火了……他們如何還會要我這個繼承人！他們現在滿雪山地找耶律祁，難道我要等耶律祁被找回來殺了我嗎？”

“那……公子，咱們該去哪里？”

“……我提早離開，就是為了將我的異人軍帶出來，這是我東山再起的力量，不能有失。雪山周圍已經不能呆了，我要找個安全的地方養傷，那地方，還要能藏住我的異人軍，我要在那里積蓄力量，遲早有一天，把今天的帳和景橫波，好好算一算……”

“對了，公子，您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一個地方，您說，上元城黑水澤，怎麼樣？”

“上元城黑水澤？這不是王起家之地嗎？”

“是啊，但王現在已經離開，也將橫戟軍主力帶走了。之后上元城一直由夏紫蕊幫王打理，如今夏紫蕊也死了，上元城暫時無主。您以前不是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嗎？去那里，一定沒人猜得到！而且，上元城就連接著黑水澤，地方廣大，也是養異的好地方，說不定還可以在那里擴充實力，那里您也悉，還可以借助十三太保的力量……”

“然也！真真是再合適不過的地方，天棄，沒想到你腦袋如此靈！那就去上元，等到了上元，安定下來，我就給你施。”

“謝公子！”

……

鐵騎在玳瑁大地上奔行，整個地平線黑一條，深黃的煙塵，直卷上云霄。

王深紅旗幟在最前方飛卷。

時隔一年再度回到玳瑁，景橫波卻沒有心思欣賞玳瑁的變化。剛遠道而歸——從雪山上下來，去了普甘一趟。

當初，那個無比坑爹的錦人，在坑了無數次后，離開前曾給留下一句話。

“此次回國，曾經過某座雪山，遇見了頗為有趣的事，想來你會興趣。不過本王從來不無故對人示好，且將此事留存。將來你若逢上生死為難，無法自決之事，可前往普甘阿隆廟，跪上三天三夜，自有助益。”

當年一笑了之，心想自己能有什麼生死為難，不能解決的事？自己不能解決，他一個異國親王就能解決了？然而命運推轉，到頭來，在絕境的死胡同里，不能不去運氣，試一試。

如果能依此找到宮胤，便是跪上一輩子又何妨？

遠涉普甘，費盡周折，找到那個阿隆廟，原以為是著名的廟，誰知道本就是鄉野間幾乎無人知道的廟，匾額都險些被人拆了當柴燒，供奉的居然不是任何人類神仙，而是一只狗。據說是只義犬。

灰頭土臉找到那座廟，看見那“神像”時，恨不得牽只藏獒去東堂，寧可讓文臻當寡婦，也要當場咬死那貨。

但罵了半個時辰后，還是在那個臟兮兮的團上，跪足了三天三夜。

一開始還好好跪著，因為記得以前看過的段子，有些團下有機關，用力和時辰到了，才能打開機關云云。后來累極了，第三天晚上，跪著跪著，一個翻睡過去了，那團夾在兩個破柱子中間，一翻，撞到柱子，啪嗒一聲，上頭掉下一個紙包，撲了一頭一臉的灰，險些咳嗽得嗆死。

看看紙包，再看看那歪歪斜斜的柱子，又想去牽藏獒了。

那東西就在柱子上擱著，隨隨便便一撞就下來了，他偏要跪足三天，思維定式影響，竟也想不到去搖搖柱子。

這人是什麼東西變的？時時刻刻坑得人兩眼發直。

默默咽下一口，打開紙包，里頭還是一張紙條，這回警惕地放得遠遠的，生怕再被害癱瘓一回。紙條這回沒手腳，上頭只有寥寥一行字。

“明月心，菩提骨，金剛。救天下一切生死。”

對著這張紙條茫然不解。明月心知道，原是修煉的功法，已經給了宮胤。但菩提骨和金剛，是什麼？

這紙條給裴樞看過，裴樞也不明白，給七殺看過，七殺互看一眼，神頗有些古怪，都搖頭說菩提骨是萬萬不可能的事，得天生佛者***所得的骨，這到哪里去尋？而武杉高唱著“阿彌陀佛”，從面前走過。

景橫波也沒多想，將紙條揣起，這是一條線索。錦人雖然無恥，但還不至于欺騙，這其中的兩樣東西，就慢慢找吧。

從普甘回來，就接到了玳瑁上元的急報，稱上元城百姓近日來連續遭不明怪攻擊，死傷慘重，而且死狀甚慘，更重要的是，有些尸似乎還能傳染疫病，現在上元百姓人人自危。

玳瑁是景橫波起家之地，自然重視，何況“不明怪”讓警惕。當日從雪山上，談聽過到慕容澤擅長改造人，他手下有一批怪人，回雪山后，又將許平然沒能帶走的，以及沒能實驗功的一批異人歸于自己麾下。當日耶律祁世揭穿，眾人心神震，慕容澤倒也決斷，早早逃走，當時掛心耶律祁，也顧不上追殺慕容澤。

在雪山上呆了幾天，最后得知耶律祁雪山深，一時不打算出來。明白此時耶律祁心，也不打算勉強，反正雪山現在無論如何都會保護好他們唯一的繼承人，就讓耶律祁先一個人靜一靜，期待他早日放開。

如果慕容澤在上元，那就在的起家之地，將這最后的恩怨了結吧。

在路上，聽說了慕容澤異人軍的組和類型后，當即下令，上元城城百姓立即悄悄撤離上元城。

天快黑的時候，的車隊先一步抵達了上元，沒有理會在城門口守候迎接的城主和當地員，直接往城方向而去。

城百姓在悄悄撤離，近些日子，上元百姓的傷亡，也主要發生在上元宮附近和城。

百姓在黑暗中來來去去，無人注意景橫波不起眼的車馬。景橫波掀開車簾，看著一別多日的上元城，雖已夜，依舊能看出繁華依舊，燈市花如晝。

可惜今日之后，這繁華，或許便將歸于塵土。

風中有淡淡的腥氣，約有怪聲傳過宮墻，似乎上元宮后的黑水澤，也有異。

景橫波微微皺起眉，沒想明白，慕容澤既然帶著怪大軍逃到這里，應該想著休養生息，積蓄力量和一戰，行事應該很是才對，怎麼這麼高調，這麼快就被發現？

但這樣最好，否則以大荒之大，他若往哪里一藏，真的很難找到，等到他羽翼滿，又是一場麻煩。

凝視著面前的上元宮墻，心想人要想滅亡，必定先瘋狂，既然他瘋狂地選擇了上元宮，那正好，就陪著他最后瘋一回吧。

上元宮門軋軋開啟，擺開儀仗，宮。

宮中的侍剩下的已經不多了，之前已經下令這些人趕離開，現在整個上元宮空空，只余的腳步聲，在青石通道上回。

當然，還有同樣的腳步聲，在地下相同的位置，回。

景橫波在通道上慢慢行走，今夜，就是親為餌。上元城的靜，瞞不過慕容澤，如果不進來，慕容澤就會走，但只要在，慕容澤就不會放棄希，他會用盡他全部力量，將留在上元宮中。

為了讓慕容澤放心，邊一個人沒有。

只需要引出慕容澤，讓他指揮著他全部的異人軍對進行猛攻，進機關控制范圍，再離開便好。

只是，慕容澤為何還沒出現？

而此刻，七殺和裴樞，在地底，走向那座銅門。

按照耶律祁教過的辦法，七殺推開那道銅門后，便看見了那滿了整座大殿的機關，彷如洪荒巨的骨架，在暗中閃耀著銀白的。

一時連驚嘆聲都無，連七殺都被這舉世無雙的巨大機關驚住，久久不能言語。

伊柒看了看里頭的設置，咂咂，道：“不能全都進去，里頭機關太太復雜，最多進去兩個人，一個人最好。”又指了指最里面模糊閃爍的一點紅，“那里應該是總樞紐，按下就好。”

“我去。”裴樞語氣很決斷干脆。

伊柒想了想，沒反對，又叮囑他，“按照我們教你的辦法慢慢進，一旦接到王信號，按鈕按下，必須在半柱香時間迅速撤出，否則那垮塌的機關，會首先將你死。”

“假如按下按鈕，想要半途停止呢？”裴樞隨口問。

“勸你千萬別做這傻事，”伊柒難得嚴肅地道，“沒有半途停止的按鈕，唯一的辦法，就是以強力將紅按鈕扳回，這會導致機關逆行，后果……還是會被死。”

“放心。”裴樞劍，拿著一卷用來防止小機關的金線，步機關殿。

……

幽暗的大殿里，回著慕容澤急促的息。天棄端著一碗藥，放在榻邊，將他扶起，喂他喝藥。

慕容澤喝了幾口，搖搖頭推開碗，天棄勸他，“公子，這是王宮珍藏的傷藥，您還是多喝點吧。”

“……我覺得這藥不大有效……”慕容澤息著道，“傷勢沒有好轉，最近聽力好像還出了問題，這聲音忽遠忽近的……天棄，那些異人軍還安分嗎？可不要讓它們出了黑水澤，被人發現……”

“公子放心。”天棄道，“都好好在黑水澤呆著呢。上元宮一直封閉著，沒什麼人，我裝神弄鬼把幾個看守的老宮人都嚇走了，咱們在這里，安全著呢。”

“是嗎……”慕容澤半閉著眼睛，口起伏，忽然道，“這藥湯氣味好淡……”

“許是藥量了。”天棄端起碗聞了聞，笑道，“我再熬一碗。”

忽然他抬頭，看向外面，前方殿外臺階上，模糊一道黑影。

天棄渾一僵，慢慢放下藥碗。

慕容澤也似有所覺，霍然抬頭，瞇眼看了半晌后，厲聲道：“景橫波！”

景橫波立在殿口，打量著他的氣和桌上的藥碗，冷笑一聲道：“竟然還沒死，好憾。”

“那是因為要等你一起死。”慕容澤也不知道哪里來的神，坐起，天棄扶著他下了床，他站定在殿，深吸一口氣，忽然撮，發出一聲厲嘯。

這聲音十分怪異，聽得人心頭翻滾煩惡嘔，景橫波和天棄都臉一變，知道這是慕容澤獨有的控制召喚異人怪的嘯聲。

如果沒有他的控制，這些怪一旦散大荒境，后果不堪設想。

隨著嘯聲，整座上元宮都似在轟然作鳴，遠遠近近，各種奇異而難聽的聲音此起彼伏，將這夜驚如沸騰的粥鍋，怪聲里，踏地聲同時響起，從四面八方滾滾向大殿而來。

景橫波靜默不，一直等到四周腥氣撲鼻，黑暗中大殿四面出現無數高高矮矮的黑影，閃爍著一片片幽綠紫藍的暗，才退后一步，啪地放出了一串煙花。

“召喚你的大軍麼？”慕容澤冷笑，“不過是陪葬更多人而已！”

地下，守在暗門的七殺急急將消息傳遞，“發信號了！”

“帥！”伊柒對已經排除聯機關，在按鈕下等待的裴樞打手勢，“可以開始了！”

裴樞毫不猶豫，按下按鈕。

銀白的機關骨架開始軋軋運，裴樞立即向外走。

地面上，景橫波算算距離，看一眼對面兩人，冷笑一聲，轉便走。

這一著，讓慕容澤和天棄都一愣，慕容澤臉一變，正要說什麼，忽覺腳下一陣震，那種震如此劇烈又如此龐大，以至于他覺范圍廣闊，以為地震了，隨即他反應過來，驚道：“地下有機關！”

一瞬間他臉死灰，景橫波敢孤前來，等他召喚了所有的異人軍再走，就自然有把握，這機關，能夠留下他和他的所有力量！

前方，只剩下景橫波的背影，走得決斷，連頭也不回。

“公子，我扶你出去！”天棄沖過來。

“是嗎？好啊！”慕容澤忽然一聲大笑，大笑聲里，他一把掐住了天棄的咽。手臂頂天棄脅下，一柄雪亮的匕首，橫在了他的后腰。

天棄臉一變，卻忍住了沒發聲，只低聲道：“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景橫波聽見笑聲，下意識回頭，正看見這一幕，略有些愕然，隨即輕笑一聲。

不過是死到臨頭，自相殘殺罷了。

那些怪已經近階下，氣息咻咻，腥臭撲鼻，放眼去，有的半人半，有人如蛇，有人周鱗片，有人皮腥綠，有人眼球凸出垂掛，有人奇長拖曳……更多的不能稱之為人，灰白泛綠，猩紅膩黃，一堆堆的疙瘩，一攤攤的粘，一坨坨地蠕，地面上一道道各種的痕跡，那是皮腐爛和毒瞬間侵蝕的結果……景橫波不止一次看過這種東西，然而此刻一次看見這麼多，還是忍不住一陣陣的泛惡心，恨不得立即沖出這可怕的包圍圈，多一分鐘，都能讓人發瘋。

然而殿的對話，還是飄了耳中。

“我干什麼？我殺啊！”

“公子！你瘋了！”

“呀，為什麼我此刻聽不清楚你的話，也聞不見那些東西的氣味呢？”慕容澤格格怪笑，“我中了那暗的傷，可是聽力嗅覺并沒有問題，為什麼喝了你的藥之后，不僅傷勢更重，還漸漸聽不見聞不到了，連這些東西就在附近，也不知道呢？”

“公子，你別冤枉我，這是藥力效果不。”

“你和我說這些東西好好呆在黑水澤，可明明它們就在這上元宮咆哮游走，你為什麼要對我撒謊呢？”

“景橫波是為什麼這麼快到這里了呢？是有人故意放出異軍，引前來吧？”

“我可沒忘記，是你不離不棄跟隨著我，是你建議我來上元宮躲避風頭呢！”

景橫波霍然回首。一霎間看見天棄昂著頭，眼底一片濃重的悲哀。

腳下震越烈，那些已經半失去神智的怪渾然未覺，猶自近，慕容澤卻在狂笑，斜眼覷著景橫波。

“陛下，你說這是怎麼回事？我安排下的，忠心耿耿的部屬，怎麼好像卻向著你呢？你這機關一毀，好像會牽連一個對你有功的無辜屬下哦？”

“公子你可不要冤枉我。”天棄搖頭，“我對您忠心耿耿，陪您到現在，現在還是愿意陪您去死，你怎麼就不信我呢。”

“正因為你這反應，你才是雙重間諜。”慕容澤咳嗽著笑，“如果你真的是我的人，此刻正好順手推舟，向景橫波告饒，以那假惺惺子，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你卻寧可陪我一起死，我待你又不是恩重如山，你至于這樣惡心嗎你！”

天棄默然，轉過頭去。

景橫波盯著他，一霎間也明白了。

他是間諜，卻是雙面間諜。他留在慕容澤邊，真正的目的，就是為了現在的最后必死一擊。

眼底忽然生出灼灼輝——如果天棄不是，那麼宮胤，宮胤……如果一切都在宮胤算中，如果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告訴我，你是誰的應？宮胤？”慕容澤大笑，笑出邊鮮，“啊，真是不可思議。原來到頭來，一直被算計的人，是我！”他狠狠呸掉一口鮮，不斷息，“好，宮胤！你厲害，還是你厲害！草灰蛇線，伏延千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安排了這顆棋子，到頭來我竟自搬石頭自砸腳！”

天棄默然扭頭不語，大殿隆隆震，不斷有塵灰斷木滾滾而下，撲了兩人一頭一臉，兩人都一不。景橫波已經聽見后怪們沉重的息聲，腥臭味道得人無法呼吸。

必須要趕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甘心這樣做！”慕容澤大呼。

天棄忽然轉過頭，盯著慕容澤，輕輕說了一句話，景橫波只約看見他口型，但慕容澤立即呆了。

趁著他這一呆，景橫波猛地閃了殿中！

不能現在離開，要救天棄，不僅僅是因為不能辜負他的幫助和忠心，還因為宮胤的生死，只有他最清楚！

慕容澤一轉眼看見果然進來，笑得更加瘋狂，“你果然要救他！想救？那救連我一起救！”他勒了天棄的脖子，向景橫波沖去。地下咔嚓一聲，裂開一個大，景橫波險些落中，掠上丹陛，剛剛站穩，砰一聲，丹陛四分五裂。剛剛躲開一截銅鶴的尖，頭頂“嘎”一聲裂響，半截梁柱碎裂，著耳畔，斜斜支在地上。

那些怪悍不畏死，一批批被石砸倒，猶自源源不斷涌殿中，嘩啦一聲響，一條暗綠的不知道算蛇還是人的東西，上那半截斜架的斷梁，舌尖一，卷向景橫波頸項，舌尖上滴落暗黃的粘，腥氣彌漫。

景橫波正手去抓慕容澤和天棄，慕容澤推著天棄往寶座屏風后躲，眼看要能抓到天棄的腰帶，卻聽見后嘶嘶響，來不及思考，猛地一偏頭，一個背摔，覺手的東西膩惡心，隨即啪一聲，一道綠影從肩頭過，在地上摔兩截。

再次撲向屏風后，一道沉重風聲當頭響起，閃而過，一腳蹬在那怪背心，將那沉重的蹬翻在地，恰在此時，一截屋頂被震落，轟然一聲將那怪人在石下，百忙中看了一眼那眼珠凸出的臉，依稀認出那是孤漠。

來不及嘆唏噓，四面都是怪，下大殿迅速崩塌，心急如焚，不敢發信號讓機關停止，知道機關一旦開啟，再想停止是不可能的事，只能迅速搶救出天棄。

在廢墟和惡斗中閃避，飛石和攻擊，越來越急。

……

地下，守在口的陸邇在飛奔，“不好了，大波沒有立即出來！”

伊柒大驚失，機關啟，傾毀只是頃刻，還有慕容澤在，還有那麼多異在，景橫波沒有及時出來，那就是死路！

“停，停下機關啊！”司思尖。

“閉！”伊柒大。急急回頭看機關大殿。

機關一旦開啟，不能停止，強阻止，只會令人送命。這話不能讓裴樞聽見，他一定會強力阻止的！

“再看看出來沒有！”伊柒算著時間，心急如焚。再不出來一定會出事！

“沒有！”

殿，裴樞已經走到一半，忽然停住，然后轉。

“別——”伊柒的聲，被他拋在后。

裴樞幾步回紅按鈕，毫不猶豫，手猛力一掰。

伊柒“啊”一聲，猛地捂住了眼睛。武杉在他邊，輕輕地宣著佛號。

滿殿機關猛地一陣震。紅按鈕按下容易，往回扳卻萬分艱難，裴樞這樣的力，都不得不雙手用上，使盡全力氣，慢慢向外拉。

一陣怪異的咔咔聲響響起。

“小心！”伊柒失聲大。

“嚓。”一聲微響，一道銀，不知從何忽然躥出，環一旋，近裴樞。

……

景橫波已經快要絕。

地面已經全是裂，屋頂在不斷墜落，梁柱全部歪倒，危危險險幾乎將整個大殿架滿，在其中騰挪已經很難，不要說還有無窮無盡的怪，憑借靈活的軀，防不勝防地忽然出現，對一波波攻擊，上已經有了傷口，幸虧運氣好，遇上都是沒毒的。而慕容澤借著這時機，已經挾持著天棄，即將奔出大殿。

大殿外地面卻在塌陷，地面張開烏黑大口，貪婪地吞噬著一切生，無數怪嘶吼著，卷越來越大的中不見。慕容澤扯著天棄剛剛連滾帶爬出殿，便一個踉蹌，坑中。

殿中轟隆一響，人影一閃，景橫波狼狽地出現，借著最后一主梁斷落倒下時機，閃過了一波猛烈攻擊，從梁柱下的隙里，閃了出來。

可是沖得太快，也沒顧到腳下，子一傾，也已經跌向黑之中！

黑之下，有群，有敵人，有足可將人碾碎的巨大機關！

……

裴樞看見了那環。有那麼一瞬間，他手臂了，他還來得及避讓。可是恍惚中，他覺得自己似乎聽見了景橫波的尖聲。

這覺讓他心中一，猛地咬住了牙，沒有。

“唰。”銀一閃而過，帶起一蓬深紅，深紅影里，一截手臂齊肘而斷，飛起在半空中，轉眼被沉落的另一道，斬碎。

空中簌簌下了一陣雨，銀白機關骨架皆紅。

雨里裴樞臉蒼白，卻一聲不發。剩下的那只手，猶自緩緩按鈕。

他看見陸邇再次奔回，雖然這回不再大聲，但臉焦急，顯然景橫波狀況不好，而七殺其余幾人，都已經奔上去援救。

后又一陣軋軋震之聲，比剛才更猛更烈，那些機關仿佛被怒，裴樞甚至覺到那些鋼刀在排列，箭頭在攢簇，鏈條在拉，巨板在一層層疊加……

剛才只是警告，下一次，才是真正的死亡之罰。

裴樞沒有。

失去一條手臂，和失去一條命，沒有什麼區別。只要這崩天毀地的機關，不能崩毀的命，怎樣的代價，都是值得。

留在門口接應的只剩下了伊柒和武杉，伊柒回首看見裴樞斷臂一幕，看見機關猶自運作，臉瞬間白了。然后他道：“老五，你趕上去幫兄弟們。我在這守著。”

一直低頭念佛號的武杉抬起頭，此刻他眼神湛湛輝，面清明如玉。

他忽然沒頭沒腦地道：“小七，師傅說我天生佛骨，菩提之心，你們總不信。”

“行，行，現在信了。”伊柒焦躁地催促，“信了你該上去了吧？去吧去吧。”

“我走了，然后你進去替換裴樞？”武杉撇撇，忽然抬手一點。

伊柒張著，僵住。

“佛說，我不地獄，誰地獄？”武杉抬手輕輕敲敲他腦袋，“小七，老五去證金大道，立地佛了。這是喜事，不要這德行看著我，阿彌陀佛。”

他不去看伊柒眼神，微笑著，走殿中，月白長袍飄飄而起，殿淡淡銀彩里，他背影如仙如圣似生。

伊柒張著，不能言不能，卻有眼淚，滾滾順臉頰落下來。

……

地面的黑越來越大，如永不能飽足的怪，將無數宮殿傾倒翻，巨大的建筑群連同那些渺小的怪一同被卷吞噬，奔上地面的七殺，絕地發現眼前片片傾塌，煙塵漫漫，已經沒有了可以立足的地方，一時連景橫波在哪里都找不到。

而此時景橫波在黑之，不斷地斬殺不斷地踩著那些尸閃避向上，還在不斷崩塌，逆著地勢拼命向上爬，然而上頭還有無數重，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一次次勞而無功后，的力氣也將耗盡，抬起頭，卻有大如足球場的黑影，似夢魘一般覆蓋下來……

……

武杉走得很快，一眨眼就進了殿，一抬手就推開了裴樞，再袖一揮，裴樞就被他揮出了殿外。

在那一片蓄勢的機關隆隆響聲里，他抓住了機關總鈕，平靜地轉，對一直睜大眼看他的伊柒，和正掙扎起的裴樞笑了笑。

沒有再說什麼。

然后他上忽然起了火。

一星白亮得異常的火焰，仿佛從他生起，轉眼將他包圍，那火焰焰心雪白，微有金，大片閃爍時，如同佛里生出圣心蓮，在整座大殿中盛開，芒所及，群魔辟易。

烈火焚極其痛苦，然而火焰里武杉面容潔白如玉，毫無扭曲，熠熠生，他似沐浴在風中水里，洗滌盡這人間塵埃紅塵牽絆，還一本質潔白。

這火形質奇異，也燃燒極快，武杉的影被火包裹只是剎那，轉眼便消失。連那火也一卷而去，似云飛升而去。只留下一淡淡清香，地面噼噼啪啪落了幾顆晶瑩的珍珠狀。

與此同時，機關恐怖的隆隆作響之聲，停住。

一場劇烈燃燒，將開啟機關固定住，崩毀，停在了此刻。

殿，余香裊裊，佛骨微。

殿外，裴樞和伊柒，伏倒于塵埃。

……

這一霎景橫波已經閉目，等待著死亡。

到如今也無痛悔也無怨，只想著，如果宮胤還活著，他會不會后悔？這一生總在錯失放棄，什麼時候能抓有限的人生？

耳邊嘶吼咆哮，恍如末日。

就這樣也罷。

忽然天地一靜，直覺不對，一低頭，覺到雖然黑還在滾滾陷怪和建筑，但地下那種仿若洪荒怪巨吼的靜，瞬間消失。立即振作最后的力氣，斜向前一閃。

“轟。”一聲，半座宮殿倒在了的腳后跟半米之，而撞一人懷中，抬頭一看是山舞，后還有司思等人。

“停住了！”山舞等人都在歡呼。

景橫波只覺得無比疲倦，靠在山舞的手臂上，被他拖到了安全地帶，沒多久，戚逸找到了天棄，帶了上來，他腦袋被砸腫，昏迷不醒，好在命無憂。幸虧他輕功超卓，落黑后和景橫波一樣，一邊殺怪一邊踩著怪尸向上爬，附在了黑的邊緣，至于慕容澤，畢竟重傷未愈，又被天棄暗害，沖出大殿落黑后，便翻滾了最深的地底，到如今，只怕連尸骨，都已經被末，和泥土同腐……

疲力盡的幾個人相互依偎著，坐在破碎的廣場邊緣，看那些宮殿被踏平，地面被扯碎，怪被吞噬，鮮和泥土的洪流里，穹頂拱門被一寸寸扯下，宮闕千層，人間萬象，繁華錦繡，無盡雄心，都化了土……

三七三年冬，上元宮毀。

……

這一年的冬，是多事之冬。蕭瑟之冬，收獲與失去并行之冬。

這一年景橫波游走大荒，戰無不勝，收攏了各族王權，擊敗了許平然，揪出了鐵星澤，令天門勢頹，掃清了禍無窮的異人軍隊。

這一年，景橫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