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萬福》第93章
那信不偏不倚,擲在裴大人英的鼻梁之上,掉到了他的腳下。
他呆了一呆,低頭盯了片刻,慢慢地彎腰下去,撿了起來,突然直起,一個轉便到了火爐子前,將信投了進去,作迅捷無比。
“你敢燒?且試試看!”
后傳來一道聲音,滴滴的。
裴大人顧不得燙手了,慌忙又將信從火爐子里一把搶了回來,信封一角已被火星子點著,手忙腳地拍了幾下,可算是把給火星子給拍滅了。
嘉芙從他手里拿過信封,取出里頭的信紙,幫他展開,放回到他的手上。
“念吧。”笑瞇瞇地看著他。
裴右安著信,一臉尷尬,在跟前站了片刻,突然咳嗽了起來,越咳越厲害,最后咳的彎下了腰去,臉都漲紅了。
嘉芙急忙幫他拍背,好一會兒,裴右安才漸漸止住了咳,抓住的小手,地道:“芙兒,你對我實是太好了。
嘉芙回自己的手。
裴右安再去抓。
嘉芙“啪”的拍開了他的手:“別我!以為咳個幾聲我就心了?我心可著呢!你不讀是吧,也好,那就自己吃下去,把這信給我吃了,一個字也不能!”
裴右安苦笑:“好芙兒,你饒了我吧。先前真的是我錯了。日后我不敢了。我要是再這樣,我就……”
“你還想有日后?”
嘉芙冷笑。
“你的話,我往后是不敢信的!分明走之前,紅口白牙說好要接我回去的,一個轉,你是如何對我的?你這個騙子,這會兒說什麼都沒用了。要麼念,要麼吃,你自己看著辦!”
嘉芙說完,撇下他,自己爬到了床上去,舒舒服服地靠在床頭,冷眼看著他。
裴右安慢慢地跟過來,坐到了床邊,凝視著,一語不發。
這男子,真真生的那一個瓊枝樹,因剛沐浴出來,屋里溫暖如春,上也只松松地披了件中,半掩了襟,三分病態,七分風流,兩只漆黑眼睛,清冷冷地默默看過來,便如訴了千言萬語,一句話都不用,才被他這樣瞧了片刻,嘉芙的一顆心便忍不住噗噗地跳,恨自己無用,干脆轉過臉面朝里不去看他。忽卻聽他輕聲道:
“故人萬里,關山難越,料從此雙魚無信,青鳥不至。徒留病殘萬死,夢破五更營角聲,莫道前途不消魂。燕然山前風雪夜,玉人不期度昆侖,面如芙蓉笑如夢。”
他頓了一頓。
“芙兒,此為我寫給你的另一封信。裴右安負你在先,何德何能,得你不離不棄,追我到了此,我竟還蒙了心眼要送你回去,我是在福中不知福!莫說吃信,便是你要我吃石頭,我也絕不皺眉。我這就吃它,一個字也不!”
嘉芙轉頭,見他凝視著自己,神鄭重,竟真的將那信一撕為二,卷一團,塞進了里,驚訝萬分,本也不過是太氣了,想要敲打他而已,哪里舍得真的讓他吃紙,何況,這信前頭字字句句,如聽他表白,怎舍得毀去,撲了過來,將紙團奪回,展開,見已經了兩半,更兼皺不像樣了,又生氣了,抬腳踹了他一下:“你賠我!”
裴右安一把捉住了的那只腳,一拉,嘉芙人就了下去,衫也卷到了腰,登時出兩條溜溜的雪白玉,煞是惹眼,嘉芙哎呦一聲,急忙并攏,要拉裳遮掩,人卻被他在了下。
裴右安深凝:“芙兒,饒了為夫這次,可好?”
屋里安靜了下去。
嘉芙和他對了片刻,抬手分開他襟,出方才被自己咬了許久的一側肩膀,見上頭留了個深深的齒印,指腹輕輕,聲道:“夫君,方才被我咬的疼不疼?”
裴右安點頭。又搖頭:“不疼。”
嘉芙目憐惜之,湊上去,輕輕吻,憐不已。
兩人上都不過一層單,相磨,裴右安子早被磨蹭了,下頭卻慢慢充,閉目著的親吻,心生綺念之時,肩膀突然傳來一陣疼痛,腦子立刻清醒,睜眼,見嘉芙張,竟又狠狠咬了他一口,這才松了,笑瞇瞇地道:“既然你不疼,那我就再咬一口,讓你記住了!免得你記不好,下回轉頭又忘了你對我說過的話!”
裴右安了自己布滿齒痕和口水的肩膀,苦笑。
嘉芙不再理他,一把推開他,自己拿了被撕破的信,下了床,到桌邊鋪開,忙著要找東西平。
祖母去世已經逾一年了,雖然照承重孫的份,還要再守制兩年,但人被放逐到了此,天地悠悠,曠野茫茫,從前束縛了天的種種,仿似也漸漸遠去,心底竟生出了從前未曾有過的不羈。
和婚也算兩個年頭,但掐頭去尾,兩人真正在一起的時間,算來竟不過數月而已,且分開又如此久了,昨夜驟然相逢,實在難自,既已破了守戒,想著祖母若有在天有靈,當也不會責備自己,再無顧忌,便跟了過去,撿起地上的幾本書,放到桌上,隨即從后抱住了,低頭吻袒在領外的一片細雪背。
嘉芙嫌,不斷地脖,躲著他。
裴右安見沒有反應,無奈,強行抱送到了床上,附耳低低地喚:“芙兒……”聲音微微繃。
一只小手在被下朝他悄悄地了過去,驗證般地輕輕了,飛快地了回去。
嘉芙含垂眸:“大表哥,你又難了嗎?”
裴右安到被小手輕輕一,雖隔著層,卻也涌流,心跳加快,凝視著,手指輕輕弄的瓣。
“睡覺吧。睡著就好了!”嘉芙拿開了他的手。
裴右安一怔。
“我沒來時,你不照顧好自己。屋子風,爐火不暖,藥也不好好吃。你子本就底子薄,又病了這麼久,昨晚就算了,今晚還想?好好睡覺吧,病沒好,什麼也別想了!”
嘉芙說完,從他懷里滾了出來。
裴右安將又抱了回來:“芙兒……我的病已經好了……不信你今晚瞧著便是了……”
嘉芙腦袋搖晃的像只撥浪鼓:“不行就是不行!我要睡覺了!你也睡!”說完翻了個,背對著他,想了下,又轉頭,到了他的耳畔:“大表哥,你聽話,以后我會對你很好。”
裴右安自覺昨夜睡了那長長一覺過后,力飽滿,病也好了大半了,今夜大可再戰三百回合,偏卻不讓自己和親熱。想來除了真的心疼他前些時候生病弱,應也存了故意懲罰他的心思。
打是打不得,如今像從前那般板起臉教訓聽話,更是端不起架子了。
裴右安一時拿沒轍,苦笑,見已經翻過去不理自己了,只好也閉目慢慢調息,良久,終于下方才被挑出的念,睜眼,見竟就撇下自己,已經睡著了。
他凝視著畔子全然放松的一副憨睡態,心底漸漸被一種無法言喻的暖意所盈滿,熄了燈,臂將那溫暖的子擁懷里,聞著芬芳的氣息,在屋外陣陣怒號的北風聲中,睡了過去。
一夜好眠,次日醒來,便是這個歲尾的最后一日了。
料場里那七八個老卒,除了老丁夫婦,其余都是孤寡,長年吃住在此,過年也無地可去。一大早,嘉芙給了丁嬤一些錢,去城里采購,楊云用馬車送。丁嬤便了檀香同行,午后,三人便回來了。從城里買來了米、面、、豬頭、兩扇羊,并此地冬天唯一有的蘿卜白菜等蔬菜,還有幾壇好酒。
老卒們知今年因了夫人到來,晚上能打上一頓牙祭了。看這食材,便是城中都司府的年飯,想來也不過如此,無不喜笑開,一見馬車進來,紛紛上去搶著幫搬東西,料場的廚房里也熱鬧了起來,柴火燒的噼啪作響,豬頭在鍋里慢慢燉出香,刀啪啪地在案上剁著餡,大鐵鍋里不斷傳出蔥花油的滋滋之聲,食香氣飄散出去,老遠就聞得到,那些個老卒,常年也難得吃一頓葷腥,此刻聞著這香氣,如何還等的到天黑,全都聚到了廚房前吞咽口水。
嘉芙和裴右安看完那匹懷了小駒的母馬出來,見老丁從料場大門的方向走來,手里提了個食盒,看見裴右安,興高采烈地追了上來,口中喊道:“裴大人,方才城里胡大人打發了個人來,說大人來了后,料場管的不錯,今日歲末,為上司,當有所表示,故特意人送了些酒菜過來,小人給大人。”說著將食盒遞了上來,又樂呵呵地道:“多虧了夫人,小人晚上也有得打牙祭了,天也快黑了,這就去關了大門。”說著,躬了躬,轉匆匆走了。
嘉芙上去,要打開蓋子,卻被裴右安輕輕擋住,“不必看了。”
嘉芙頓時起了疑心,不顧他的阻攔,強行打開,見里頭竟是一盤爛白菜幫子,一只明顯被啃過的骨架,還有幾樣殘羹冷炙,一看就是吃剩后裝上盤的,一怔,頓時明白了,必是那個胡良才借機在辱裴右安,怒火三丈,一腳就將食盒踢翻在了地上,又狠狠踩了幾腳。
“隨它吧,小心你的腳踢疼了。”
裴右安笑了笑,走了過來,握住嘉芙的手,了,往上頭呵了一口熱氣。
想他虎落平,竟被這些人如此對待,就算他自己并不在意這些,但嘉芙心里依舊難過,著他,一不。
裴右安輕輕勾了勾俏麗的鼻頭,微笑:“走吧,回屋了,外面冷。”
天慢慢黑了,老丁在一竹竿上卷了鞭炮,在積雪里,噼噼啪啪地放了一陣,此時年飯也備好了,料場的老卒們上了一大桌。嘉芙也不去想方才那事了,打起神,因激楊云檀香和木香的這一路相隨,跟到了這天寒地凍的塞外苦地,今夜也不講主仆之分,他三人一同上桌,他幾個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嘉芙無奈,知便是勉強他們上了桌,怕也要拘束,反倒不夠盡興,遂由了幾人心意,分出酒菜,他幾個了丁嬤一道同吃,自己和裴右安兩人在屋中,把門一關,一張小桌,幾盤菜饌,小爐上溫了一壺甜米酒,兩人相對而坐,酒釅春濃,將那一片冰天雪地,全都擋在了門窗之外。
裴右安因還零星地咳著,不過才飲了一杯,嘉芙便奪了他酒杯,不讓他喝,只許他喝茶。因那酒釀的很甜,自己倒不知不覺飲了好幾杯,漸漸熱了起來,的只剩里頭一件水小襖,領扣也解了兩只,出鎖骨下的一片雪,瑩白耀目,下去便是水桃般的飽滿脯。
裴右安起先還吃著菜,漸漸地,視線落到了的上,見一杯接一杯地喝,面泛春,慢慢放下筷子,將手中酒杯拿走,自己喝完杯中殘酒,隨即起,將抱了起來,放到床上,自己坐在床沿邊,俯下去,輕輕地吻。
“今日我可聽話?”
他的氣息溫熱,在耳畔縈繞。
嘉芙明明還沒喝醉,腦子卻茫茫然,睜大眼睛看著他,傻傻地點頭。
裴右安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修長手指一顆一顆地解了襖子前襟的所有扣子,慢慢地將剝,讓在自己眼皮子下變了一只白羔羊。如他方才所想的那樣。
這個舊歲的除夕夜里,老床茍延殘的咯吱聲和著屋頂刮過的北風呼嘯,斷斷續續,時緩時急,持續了許久,睡近旁的兩個丫頭,木香年紀小些,昨晚多吃了幾杯,躺下去便呼呼大睡,什麼也沒聽到,檀香今早起來,神瞧著卻不大好,打著呵欠,眼圈也有點發黑。
新年的第一天,一大早,裴右安就找了幾塊木料,親自手加固床,免得下回又發雜音,令他的嘉芙提心吊膽,總是要他輕些,再輕些,唯恐聲音被近旁睡著的丫頭們聽到,總是不能盡興。
他忙碌之時,并不知道,此刻,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發生了一件事。
這日,昭平二年正月初一的大早,城門之外,聚集了許多等待城的民眾。
雖然昨夜守歲,今日百業休市,但一早趕來這里等著進城的四方民眾依舊很多。因今日城中有城隍廟會,倘若運氣夠好,說不定還能看到百和各地藩王列隊宮向皇帝朝賀的盛大場景。今年收不錯,皇帝又減免賦稅,人們穿著新,議論紛紛,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快樂的表。
人群之中,有個風塵仆仆的年,安靜地立在路邊,聽著邊那些人的議論之聲,在城門開啟后,隨了人流,了京城。
他的皮黧黑,經年日曬的,這是南方海邊人的特征。那里的人,很多人終其一生,或許也沒有機會能夠親眼目睹這個帝國京都的繁華景象。但這個年,卻仿佛對這里的一切都十分悉,
他穿過門扉新桃符的街道,在邊那些嬉鬧追逐的孩的笑聲里,徑直來到了皇宮之外,對守衛說,他有承寧帝的消息,隨后他被蒙住頭臉,帶進了皇宮。李元貴第一時間見人,盤問了許多的事,最后稟告皇帝,這個自稱是皇帝水師想要找到的人的年,確實應當就是蕭彧。
他悉皇宮的位置,知道皇宮里的每一個角落,甚至能說出,那張龍椅右手邊扶手上所盤的第二條金龍的前爪,有一支腳趾是彎折的,那是因為從前,那個九歲大的孩子,每天坐在上頭聽著在下面大臣說事的時候,喜歡掰它的腳。如果他再繼續多坐個幾年,說不定有一天,那只龍爪就會被他給掰斷了。
蕭列到無比的震驚,但他并沒有立刻見人。這個還沒有從自己所人留給他的兒子那里所得到的巨大挫敗中平復過來的皇帝,最近脾氣暴躁,輒申斥大臣,大臣應對,無不戰戰兢兢。揣著對一切的懷疑和憎惡態度,他命人將那年帶到西苑的孔雀園里,隨后,自己暗中觀察著他的舉。
蕭列和蕭彧雖名為叔侄,但蕭彧出生的時候,他這個皇叔,已經去了云南多年。
這是蕭列第一次見到自己侄兒的模樣。他看到一個年,立在孔雀園的池邊,他微微仰著頭,瞇著眼睛,眺天際,兩道視線,仿佛越過了困住他的孔雀園,越過了那堵高高的宮墻,看向無窮的遠方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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