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記》第8章 三老太太
如果讓謝莫如來評斷百靈事件的話,絕不會似寧姨娘這般東想西想,想個沒完,結果把自己臉想綠了。實在得不償失,不就是一只鳥兒麼。
當然,謝莫如是不會理解寧姨娘心中的悲苦的。明明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兩小無猜,結果家業一朝破敗,便只能為人妾室,誰能明白的苦楚!即便父親日后沉冤昭雪,重立朝堂,可謝松已有正妻,方氏在一日,便只能是妾,只能是妾!
這麼些年,為謝家生兒育,戰戰兢兢的在謝太太邊服侍,不敢出半點兒差錯。不過是著人留意杜鵑院罷了,謝太太這是什麼意思!
謝太太其實也沒什麼意思,不過是警告寧姨娘手不要的太長罷了。并且,謝太太對寧姨娘有些失的,以往看著也不是這種小家子氣的人,怎麼越活越不個統,一驚一乍的哪里還有大家氣派。
謝太太是當家太太,對寧姨娘這樣的評價并不過分,在謝太太看來,謝家對寧姨娘已是不錯,長房的兒子都是寧姨娘生出來的,長子除了,再沒別的妾室,如今寧姨娘在謝家,也不過就差一個正室的名分罷了。杜鵑院的事,謝太太早警告過不許寧姨娘手,寧姨娘卻還這樣虎視眈眈,難不想對方氏下手?敢一下,葬送了自己事小,連累謝家事大!
謝太太對寧姨娘心生不滿,卻沒想過,屁決定腦袋。寧姨娘出不錯,以往時接的也是正經大家閨秀的教育,但,正因如此,長久居于姨娘位置的寧姨娘對正室方有著非同一般的。這種讓時時關注占據著正室之位的杜鵑院,即便方氏已然失勢,可方氏一日不死,便一日不可名正言順!寧姨娘自覺已為正室做好萬全準備:重歸朝堂的母族,丈夫的分,膝下的兒,賢良的名聲,以及方氏的失勢。
可為什麼,方氏就是不肯死?
方氏不死,便是妾,是妾!
這種執念讓寧姨娘時時刻刻、暮暮朝朝的關注杜鵑院,哪怕在心深告訴自己,只要等待就好,只要耐心的等待就好。退一萬步講,即便方氏不死又能如何,方氏沒有兒子,這謝家,早晚是的兒子的。
寧姨娘覺著自己夠沉穩夠從容,就如同教導謝莫憂那般:不必在意,本不必在意杜鵑院。在意,就是抬舉了。真的,不必在意……
寧姨娘認為自己并不在意,可是,倘不在意,緣何一只百靈鳥便令失態至此呢?
寧姨娘不會想這些的,即便想了,也不會承認那般在意杜鵑院,只需做好心理建設,第二日再到謝太太邊服侍罷了。足夠年輕,有兒子,等得起,也一定能等到執掌謝家的那一日。
謝太太沒再提什麼百靈不百靈的話,寧姨娘也愈發恭敬,聽著謝太太吩咐明日宴請的事,帖子是早就派出去的。今日是新科進士馬游街,晚上賜瓊林宴,故而,酒宴設在明日。
謝太太道,“莫憂年歲也大了,該學著接人待,明兒個來的太太姑娘們肯定不,姑娘們就莫憂看著一并說話玩笑,你安排幾個老的丫頭媳婦服侍。男孩子們就由阿芝阿蘭他們兄弟招待著說話。”
寧姨娘心下稍安,笑道,“是,那一會兒著人去華章堂和族學說一聲,孩子們明天都歇一日。”
“好。明兒請的多是世,要忙的事也多,你去吧。”謝太太吩咐大丫頭素藍,“去杜鵑院說一聲,明兒早上讓莫如用過早飯便過來。”
寧姨娘不知謝太太是不是特意吩咐給聽的,只是,謝太太哪怕是特意的,寧姨娘又能如何呢,也只能裝作不知罷了。
謝莫如是中午放學回杜鵑院時方聽張嬤嬤說起明日家中有宴請的事,點點頭,謝柏中了探花兒,家里沒有不請客的,算著也該這幾日了。
張嬤嬤笑呵呵地,家大姑娘一日較一日的出眾,家里人只要長眼的,都能看得到的。一面服侍著謝莫如換了家常裳,張嬤嬤笑,“大姑娘的裳首飾,我都預備出來了。”
換好裳,謝莫如過去與母親用了飯,回來逗了回籠子里的百靈鳥,命丫環在廊下置了竹榻,自書柜撿本書,便窩在榻上看書了。
張嬤嬤抱了床薄被過來給謝莫如搭在上,絮叨,“便是晌午暖和,還是有些風的。”
謝莫如道,“紫藤開花了,晚上做紫藤粥吧。”
張嬤嬤自是無有不應。
張嬤嬤對于謝家宴會的熱是謝莫如的百倍,非但給謝莫如拿了新做的,上次謝太太賞的紫晶首飾也全都取了出來,甚至連謝莫如梳什麼樣的發髻都想了大半夜才確定。誰曉得,偏生遇著這麼執拗的大姑娘,謝莫如道,“梳個雙丫髻便好。”
張嬤嬤忙道,“還是朝天髻大方,也方便戴首飾不是。”
謝莫如,“沒那麼多頭發。”
張嬤嬤笑,“我早備好假髻了,用一點兒假髻,外頭看不大出來,頭發便好梳了。”
謝莫如堅持,“雙丫髻。”
張嬤嬤想上吊,再三道,“雙丫髻太尋常了。”
謝莫如退一步,“垂掛髻。”
張嬤嬤這才肯了,想要給謝莫如上胭脂時,謝莫如又拒絕了,氣不錯,年紀又小,并不需涂脂抹。張嬤嬤將謝莫如從頭到腳的又打量一番,除了頭上首飾太,不肯用胭脂外,家大姑娘委實出眾。真的,在張嬤嬤看來,大戶人家的姑娘就得像家大姑娘一般穩重端莊才是。
最后再取個銀制的香薰球給謝莫如帶上,張嬤嬤道,“姑娘不喜熏香,這里頭我放了些薔薇水,香的很,放在袖子里就好。”
將謝莫如打扮好了,靜薇紫藤兩個亦換了干凈的丫環,頭上簪了一二絹花首飾,張嬤嬤叮囑們,“一定要把姑娘服侍好。”
兩人聲應了。
張嬤嬤看時候不早,便帶著丫環婆子的服侍著謝莫如去了松柏院。
松柏院很熱鬧。
謝家三父子,謝太太,寧姨娘,謝莫憂,謝芝,謝蘭,謝玉都在了,其樂融融的說著話兒。謝莫如一來,室的歡樂祥和明顯瞬間冷凝,謝莫如深為自己有此威力而自豪。
“莫如來啦。”謝柏一笑打趣,“以往你可是最早的,是不是梳妝遲了。”
謝莫如沒什麼幽默細胞,認真的說,“還是一樣時間出門。”也沒人與說要早些過來。
謝柏笑贊,“今天這很好看。”
謝莫如微微一笑,給長輩問安,又與弟妹互相見禮,就在謝太太下首位坐下了,謝莫憂帶著弟弟坐于其下。謝太太對幾個孩子道,“今天來的客人多,你們要拿出咱們謝家的氣派來,好生招待來的小朋友。”
謝莫如幾人皆起垂手應了。
謝太太笑,“好了,坐吧。”
素藍捧上一盞茶,謝莫如接了,慢慢的呷一口,置于手畔幾上。那種從容,淡定,哪怕謝莫如調整出微微喜悅的神出來,似乎仍與這室氣氛不大相宜。
這就在謝莫如的能力之外了。
好在,頗有種無視的本領,憑什麼樣的格格不,只當沒瞧見,于是,謝莫如就維持著那種淡淡喜悅的神,看著一屋子的不大喜悅,然后,心里當真就喜悅了。
謝莫如并不是那種見不得別人好,或者是我過不好你也休想過想、好,報復社會的子。就是覺著,謝家這種既排斥又不得不接的狀態很有趣罷了。
謝尚書想到小兒子與他說的話,仔細打量了謝莫如一番,發現謝莫如眉都沒一,還他一眼,不問,“莫如這些日子在做什麼?”
謝莫如道,“和二妹妹一起,上學。”
謝尚書拈拈胡須,笑問,“都學了些什麼?”
“四書。”
“哦,四書說了些什麼?”
“做人的道理。”
謝尚書微微頜首,聽有管事媳婦進來回話,棋子胡同三太爺到了,謝尚書便未再多問,帶著兩個兒子起,與謝太太道,“我們先去前頭。”
謝太太攜孫子孫送到門口,正好迎了三老太太進來,三老太太對著謝柏一通夸,謝尚書見三老太太后跟著媳丫環婆子一大堆,笑道,“三嬸屋里坐,我帶孩子們去給三叔請安。”便帶著兩個兒子去前院兒了。
三老太太直將謝柏夸的天上有人間無,謝太太扶了三老太太進屋,笑,“他呀,該長進的地方還多著呢,三嬸就別一個勁兒的贊了。”
三老太太笑,“柏兒是咱們謝家的千里駒,我不是贊他,說的都是實話。”
謝莫如帶著弟妹給三老太太見禮,謝莫如絕對是三老太太討厭名單上第一人,老人家一見謝莫如便是大皺眉頭,問謝太太,“怎麼也出來了?”
謝莫如坐回椅中沒說話,謝太太笑,“孩子們都大了,該是見見世面的時候了。”
三老太太將一撇,接了素藍奉上的茶,呷一口道,“咱們自家說話,要我說,你啊,就是太心善。”謝太太都不說啥,老人家也就識趣的不再說啥。只是跟著三老太太進來的一大群眷也就隨著三老太太一般,眼里全當沒看到謝莫如了,三四個孩子只與謝莫憂一個說話兒。謝莫如隨手拿了手邊兒果碟的一個桔子,慢慢的剝開了桔皮。
寧姨娘笑道,“太太,讓丫頭們去里間兒說話兒吧,在長輩們跟前,怕們不自在呢。”
謝太太笑,“莫憂,帶你姐妹們去小花廳玩兒吧。今天來的姑娘多,別怠慢了。”
謝莫憂起應一聲,帶著姐妹團走了,謝莫如悠悠然隨于其后,那閑適恣意的姿態,三老太太直接綠了臉,抱怨謝太太與寧姨娘,“你們婆媳啊,都是這樣爛好心。”
寧姨娘連忙道,“三老太太這話,我可當不起,您老別拿我打趣了。”
三老太太微微笑著,“如何當不起,我看就當得起。”
寧姨娘雖覺著自己早當得起謝松正室之位,可三老太太這話兒,實在半點分寸沒有,竟拿的份打趣,當真討人嫌的很,忙尋個由頭,出去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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