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鴆》第8章

溫玉向來不覺得平淡的生活會枯燥,從初一到初四,他每天自然醒,規律地煮飯,擺弄花草,讀書,和裴澤曬著太玩手機游戲,進沙發靠在一起看電影,晚上偶爾在院落里遛食兒散步,盡興地踩雪,而后回家于零點前倒床夢。

裴澤很,若非工作需要,其他應酬、活能推就推,一門心思陪著溫玉,盡二人世界的安逸時

不過有個人的邀請他們于于理都沒辦法拒絕,畢竟,除了深厚的兄弟,他還算裴澤半個領導。

初五大清早,喜迎財神的日子,顧準打來電話,興地嚎了一嗓子:“裴澤,醒醒,別睡了,快帶溫玉來轟趴。”

溫玉舉著裴澤的手機,迷茫地應:“什麼轟趴?”

顧準:“嗯?溫玉啊?是這樣,陳明初六傍晚回國的飛機,我合計著,今兒咱幾個來我這兒聚一聚,過年嘛,一塊兒熱鬧熱鬧。”

溫玉打著哈欠問:“幾點?在哪里?”

顧準答:“玩兒的吃的都準備好了,你們隨時過來,地址裴澤清楚,就我那套空著的別墅。”

掛斷通話,溫玉晃悠著子,腦袋朝下往裴澤口輕輕一砸,裴澤睜開眼睛,瞪著天花板緩神幾秒,回魂兒后手去溫玉的頭發,啞聲:“幾點了?”

“九點半。”溫玉說,“顧準咱們去他家轟趴。”

裴澤“嗯”一聲:“你要不想去,我個臉就回來,他肯定了一幫關系很好的富家子,都能鬧騰的。”

溫玉在被窩里纏著裴澤的:“陳明也去,我沒什麼事,跟你們一起玩玩吧。”

起床收拾完臥室,裴澤給顧準回電,確定管兩頓飯,大餐,有便宜不占非君子,兩人簡單墊了點蛋配全麥面包,穿上服鎖門下樓,駕車前往顧準的別墅。

所在地位于一片富饒的城中園林,離裴澤上班的柏盛大廈不遠。途銳駛過抬升的道閘桿,進第五郡,開闊的視野,東南方向的雙層別墅奢華地佇立在溫玉眼前。

邁下車,顧準早已等候得不耐煩,躥上前一把勾住溫玉脖頸:“你倆和陳明一個賽一個磨嘰。”

溫玉:“陳明還沒到?”

顧準揚嗓:“昂,一小時前就跟我說在路上了,丫騎烏來的吧。”

裴澤停穩車,走過來時聽見溫玉由衷地嘆:“你家真的好大啊。”

顧準不以為意地吐一句:“跟裴澤家比簡直不值一提。”

尾音未落,顧準忽然反應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覷一眼裴澤面,趕忙改口轉移話題,對溫玉道:“我了幾個玩得不錯的朋友,裴澤都,帶你見見。”

一進屋,灌了滿耳嘈雜的電子樂,大廳里六名男生九名生,顧準領著溫玉依次打過招呼,而后猶如一只花蝴蝶,對向他示好的姑娘們嬉皮笑臉,皆來者不拒。

溫玉第一次瞧見顧準孔雀開屏似的風流樣兒,有些吃驚地問裴澤:“大學追岑麗麗的時候,不是斂的嗎?怎麼現在這麼放得開了?”

“誰還能一直保持竇初開時的那純真勁兒啊。”裴澤偏頭道,“不過他也就在哥兒們面前逞逞能,裝裝樣子,骨子里的東西不會變,實際保守得很。”

氣溫接近三十度,顧準懷里的姑娘只穿一件吊帶背心,材堪比名模。不等他向溫玉和裴澤隆重介紹,響亮的音突兀地扎進刺耳的電子舞曲,吸引來所有人的注意力:“啊!溫玉!”

溫玉疊羽絨服的手一頓,揚臉對上孩的目,長相甜,是副陌生面孔。

顧準納悶兒道:“你倆認識?”

孩尋到自己的包,從中掏出一月份的《Nicole》雜志,翻開折角頁,展示給溫玉看:“我還有你這張寫真的海報!”

溫玉訝然,這是遇到自己的……了?

“我談紫。”孩繞開顧準,徑直走向溫玉,清爽的笑容像一縷和煦的春風,“也是《Nicole》的簽約模特,剛行三個月,很喜歡前輩。”

“前……”溫玉不知該如何招架談紫的熱,略顯赧地轉移視線求助裴澤,卻見對方捂著忍俊不,默默在心里給了他一拳,轉而向顧準。

“你就說我什麼命吧。”顧準沒好氣地拎起一罐啤酒,“大學時追的姑娘喜歡裴澤,現在追的姑娘喜歡溫玉,我的好兄弟們喲。”

未等溫玉開口,談紫先將疑問丟出:“你在追我嗎?”

顧準面不改心不跳地答:“昂。”

談紫指一圈周圍的姑娘:“您這左擁右抱的,是認真的嗎?”

顧準咬著煙說:“我這人的真心藏得比較深,一般不太能過現象看本質。”

談紫:“那行,那咱從明天開始試試看吧。”

顧準:“……為什麼不是今天?”

“萬一我在前輩這里有戲。”談紫捋順羽似的黑長發,“明天我就不過來了。”

顧準震驚地指著:“合著你拿老子當備胎?!”

溫玉抬手擋了下臉,他有點后悔參加這次的轟趴了,緘默著勘酌措辭,他打開一聽度數較低的啤酒,學著小年夜聚會時裴澤的樣子,一臉抱歉地去敬顧準:“那什麼……就,我喝一個吧。”

裴澤“噗嗤”笑出聲,奪過溫玉的酒瓶,攬著他的肩說:“聽不出兩人是在打罵俏嗎?你看顧準的臉,像真生氣嗎?”

顧準喟嘆道:“生氣倒不至于,確實有點扎心。”

談紫不以為意地順出包里的馬克筆,遞給溫玉:“前輩,幫我簽個名吧。”

“都是同事。”溫玉低頭練地涂寫幾筆,“我溫玉就行。”

滿屋子人圍攏過來,正鬧哄著,這時手機響,是陳明,顧準讓談紫領著大家進里屋唱KTV,他和溫玉、裴澤去門口迎接,誰知遠遠駛向他們的并不是陳明的車,當葉從駕駛位上下來時,三人當即愣在原地。

顧準上前與葉擁抱,語氣盡量如常:“稀客啊,陳明居然請得你?”

笑得很規矩:“這不過兩天該結婚了,以后想出來玩兒都不容易了。”

趁葉與溫玉聊天的工夫,裴澤問陳明:“這幾天都跟葉那兒住的?”

“沒,酒店。”陳明從做工良的金屬盒中揀出一煙,“每天也就跟他吃一頓飯。”

裴澤環抱雙臂,撞了下陳明肩膀:“忍得住?”

陳明抿笑回答:“忍不忍得住,咱也不能干缺德事兒。”

KTV房間噪音震天,顧準搶過話筒說要給自己的兄弟葉辦一個單派對,談紫一聽“結婚”二字,十分應景地點了一首《男人哭吧不是罪》。

向來不怵各種場合,唱歌是他的強項,清冽的嗓音干凈亮,掌聲間或不斷,陳明的眼中帶著難以遮掩的驕傲和自豪。

廣式茶點擺了滿滿一矮幾,顧準吃得狼吞虎咽,等談紫唱完《一眼萬年》,他殷勤地把甜品送上前,裴澤摟著溫玉在喝一瓶可樂,與他耳語:“這倆能。”

溫玉問:“你怎麼知道?”

裴澤幅度極輕地揚揚眉,溫玉循著他的目看去,茶幾下方,兩人的手正牢牢地十指扣。

坐在陳明右側,挑了罐青啤,食指勾開易拉罐,問:“喝嗎?”

陳明搖頭,好意提醒:“先吃點兒東西,別空腹喝酒。”

:“你管我?”

陳明抬眸看著他:“不是管,是怕你又喝醉了。”

一個“又”字,將兩人瞬間拉扯進過往的歲月中。葉僅有的一次醉酒,是大二,在陳明的生日宴上,散場后他們去旁邊的格林豪泰開了間房。

至于在彼此什麼樣,通通斷片了,陳明只記得第二天醒來,葉滿紅痕,腰間尤甚,簡直“慘”不忍賭,他掐著自己的脖子玩鬧地大喊:“陳明,你可得對我負責啊。”

不知是誰點的《廣島之》,話筒傳到談紫手中,本想拿給溫玉,卻見他用胳膊做遮擋,悄悄指了指旁,于是頗有眼力見地傳給了陳明和葉

唱到一半,意正濃時,葉沒堅持住,哽咽聲音悶頭灌下兩瓶酒。氣氛倏而變得微妙,裴澤立馬接上后半部分,和溫玉磕磕絆絆地唱完了整首。

打牌、麻、桌游、掌機游戲,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轉眼天灰暗,裴澤握著溫玉的手推倒眼前的麻將牌,得意地說:“糊了。”

“臥槽,你倆這一下午糊幾次了。”顧準皺眉嫌棄地扔掉談紫剛的九筒,“開掛了吧。”

裴澤言簡意賅:“拿錢。”

顧準和其余二人喪眉耷眼地點開支付寶轉賬,裴澤樂得合不攏,側臉在溫玉耳際悄聲說:“再贏兩局,沒準今年旅行的錢就有了。”

有人歡喜有人憂,顧準不信邪了,擼起袖子作勢要大干一票,視線在屋逡巡一圈,他詫異地問:“陳明和葉呢?”

不遠一個哥兒們端著游戲機回道:“他倆上樓了。”

顧準揮了下手,抓抓額角,與裴澤對視一眼:“還他們嗎?”

回想葉喝悶酒時的落寞模樣,兩人獨可能不會很輕松,溫玉站起說:“你們玩兒吧,我去看看。”

溫玉仰首向二層,廊燈昏暗地亮著,沒聞到靜。踏上臺階,視線一折,玻璃門后面是一方敞闊的半圓形臺,葉與陳明并肩站在一起,葉雙肘拄著欄桿,面朝夜,陳明側盯著他,沉默不語。

兩人的氛圍明顯不對勁,溫玉猶豫片刻,剛想開口喊他們,葉忽然直起背脊轉向陳明,右手夾掉間的煙,靠近他輕吐一口,彼此的眼神在朦朧的青霧中迷離又深

溫玉聽見葉說:“我都要結婚了,你就不能再吻我一下嗎?”

陳明克制地斷開融的目,凝視著漆黑夜幕下的一虛空,艱難地努了努,然后抬手住葉的鼻尖兒:“太晚了,你該回家了。”

醉了,但陳明不能醉,這便是他今天不愿酒的原因。他們早已度過青懵懂的年期,不該再放浪形骸,隨心所,應當學會忍與承擔,為家人,也為自己。

紅著眼睛,點頭道:“行,那我走了。”

他把余下的半截煙放進陳明手中,狀似無意地用指尖去蹭他的掌心,最后一次從他這里汲取一點朝思暮想的溫:“明天我不送你去機場了,一路平安。”

頭也不回地邁離臺,經過溫玉邊時,眼淚抑制不住地順臉頰落,他故作平靜地笑了笑說:“幫我跟顧準捎句話,我先撤了。”

溫玉轉過,葉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他走向臺,不多時,葉拎一罐啤酒踏出別墅,倚在車旁邊喝邊等代駕,陳明的眼睛始終釘在他上,直到目送他安然無恙地離開。

陳明將葉的煙含進里,舌尖輕點尾部的棉花,溫玉問:“不會后悔嗎?”

風中的溫度漸冷,視野遠,疏星忽明忽暗,陳明垂下眼睫,五指攥欄桿,半晌回答:“不能后悔。”

作者有話要說:

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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