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餐桌，兩菜一湯，玻璃瓶中的今日鮮花是芍藥。溫玉蹬掉拖鞋，腳踩住裴澤大，他們習慣這個姿勢吃飯，偶爾會不安分地在桌下小打小鬧。

番茄牛腩下肚大半，又吃了幾個翅尖，裴澤端碗盛蘑菇湯，將醞釀許久的心事問出口：“小玉，昨晚你給我打電話，究竟怎麼了？”

溫玉了瓣，指甲摳著碗沿兒，坦白道：“我被一個瘋子跟蹤了。”

裴澤沉聲：“瘋子？”

溫玉點頭：“我從‘宇輝’出來去坐公，他一直尾隨我，經過一片行人稀的樹林時，他從后面襲擊了我。”

裴澤聽得一冷汗。

溫玉在裴澤上輕踩兩下，安地說：“別擔心，我這不是沒事嗎。”

“怎麼會……”裴澤頓住語氣，倏而想起裴欣傳達裴翰威的話，咬合的后牙頂起腮幫子，不聲地斂眉忍著。

溫玉用大腳趾撓撓他的：“裴澤，你別那麼嚴肅好不好？”

不等裴澤松弛神經，溫玉忽然說：“你知道是誰救了我嗎？你絕對想不到。”

裴澤抬眸看著溫玉，心里生出一無名的焦慮：“誰？”

溫玉微笑著答：“是霍嵐。”

驀地，這沒來由的焦慮被轟然放大，順由本就慌的思緒游遍全，裴澤驚詫道：“……霍嵐？”

“嗯，連我都不敢相信，真的是他。”溫玉說，“霍嵐不僅救了我，還邀請我去他家了。”

裴澤低頭喝了口湯，沒嘗出味道。

“他家就住在咱們對面，二號樓的這個位置。”溫玉神里帶著激，談及這件事依舊驚訝，“你說是不是太巧了？”

是很巧，但是巧合嗎？裴澤心道，絕無可能。

他始終記得大三那年，溫玉在財經大學禮堂參加英語競賽演講，陪他候場時，裴澤中途去了趟洗手間，路過走廊拐角，他看見霍嵐立在溫玉的展板前，目灼熱，眼神專注，然后拿出手機拍下幾張照片，指尖來回著屏幕。

溫母墓碑旁的野黃花，對面窗扇上時常晃的人影，偶遇到的狂熱，裴澤仔細回想在華新書店購買十本《Nicole》人節特刊的男生穿著：“他上的服是不是全黑，還帶著深灰的口罩？”

溫玉意外地問：“你怎麼知道？你見過他嗎？”

裴澤閉了閉眼，呼吸好似被掐斷，桌下的拳頭攏又松開，他恐懼地想，比起那個瘋子，更可怕的應該是霍嵐：“沒有，我隨便猜的。”

溫玉全然無知裴澤的擔憂，鼓起說：“你該不會因為我去霍嵐家，吃醋了吧？”

裴澤放下筷子，十指叉撐住下頜，稍稍起語氣：“小玉，我不干涉你朋友，那是你的自由，但以后還是去別人家里，如果要見面，盡量選擇公共場合。”

溫玉點頭應下，右手把玩著湯勺，不大相信道：“你真沒吃醋？”

裴澤笑著問：“我應該吃醋嗎？”

溫玉努努：“突然變得這麼大度，搞得我都有點不適應了。”

裴澤兩手一攤，坦言：“好，我承認，我確實非常介意。”

溫玉滿意地過去食指劃開他擰的眉：“知道啦，我保證，以后我只會在公共場合和朋友見面。”

吃好飯，裴澤自覺收拾碗筷，溫玉拿保鮮纏裹剩下的菜，放進冰箱。廚房的水流聲間歇，溫玉點一盞香薰置在花瓶旁邊，而后打開裴澤的行李箱，湊滿一筐臟服，倒洗機。

擰合龍頭，裴澤洗完碗，瀝著手上的水走出廚房，暖融的客廳窗邊，溫玉肩上盛著燦爛的。他著掌下的花草，一株株被他心呵護的綠植與多，厚實飽滿，表面沾粘一層剔的水珠，泛起瑩亮的澤。

覺到背后靠上來悉的溫，溫玉放下噴壺，轉過，尾骨輕抵窗臺。他仰臉與裴澤目匯，就算再親無間的人，近距離對視也會顯出幾分不自然，更何況，他們鼻尖相，齒若即若離，呼吸炙熱綿長。

曖/昧，通常發生且僅限于關系確定之前，通過雙方若有似無的互帶來微妙的愉悅，然而此刻，溫玉卻仿佛回到最初認識裴澤的階段，清晰的心悸令他頰暈紅。

裴澤聲問：“想接吻嗎？”

明明知對方的，就像了解自己的一樣，可當他們做著最初級的親/熱時，溫玉心依然會雀躍得如同小鹿撞：“想。”

裴澤太清楚怎麼才能讓溫玉舒服。他掌控著親吻的節奏，用自己的舌描摹溫玉致的形，由慢到快，由輕到重，右手順流暢的頸線向他耳后，輕捻泛紅的耳垂。

溫玉把自的全部由裴澤引導，他們曬著午后日，聞著草木清香，鼻息微。裴澤摳住溫玉后頸，與他錯臉，親得更熾熱，肢接更加激烈。

陡然間，裴澤冷峻抬眸，眼神如鷹隼般，眼底寒意盡顯，他深吻著溫玉，帶著警告的意味看向對樓——

霍嵐雙手兜立在窗前，對上裴澤的視線，盡管離得很遠，他也分明知到了裴澤的敵意。

狹窄窗格框出兩個彼此深的人，霍嵐孤獨地凝，他早已習慣這種自式的痛苦，所以當不久后他嘗到了“擁有”的滋味，實現了無數日夜的夢寐以求，底反彈的緒會將他推向無解的極端，從此萬劫不復。

裴澤將溫玉抱上床，摟進懷里，拉過薄被，嚴實地蓋住他。哄著人午睡，落掌卻不規律，溫玉輕眨眼瞼，問：“有心事嗎？”

裴澤沉重地嘆一口氣：“小玉，對不起，當你有危險的時候我沒能及時出現在你邊。”

溫玉笑著纏住他的，語氣輕松：“這種事又不能提前預知，做我們這一行在所難免會遇到各種問題，別給自己強加太多無意義的力。”

裴澤把下墊上他發旋兒，停頓片刻：“知道了，溫老師。”

溫玉使壞地拱拱他腹部：“終于能抱著你睡覺了。”

裴澤輕“嗯”一聲：“午安，小玉。”

十幾分鐘后，溫玉勻呼吸，安實地陷夢鄉。他這兩天睡眠很淺，放在外面的心思此時回落，只覺得困倦不堪。

裴澤盯著溫玉的睡，拂開他垂至眼睫的額發，起下床。他極輕地掩合臥室的門，順手拿起立柜上的煙包，呷出一點燃。

背脊合沙發，裴澤直愣愣地瞪著天花板，機械地大口吸，吃飯時的后怕、擔驚、慌和恐懼，此刻雜糅混的一團，堆砌滅頂的怒意。

腳踩茶幾，裴澤掏出兜里的手機點開通信錄，撥通三四年未出現在“最近通話”中的電話號碼。

三聲“嘀”后，對方接起，渾厚的嗓音哪怕隔著屏幕，也能到他倒的氣場：“想明白了？”

裴澤的語調沒什麼起伏：“你得慶幸溫玉沒事，否則我絕饒不了你。”

裴翰威哼笑：“一個三流男模值得你這麼上心火？”

裴澤加重語氣：“別挑戰我的底線。”

裴翰威直截道：“昨晚不過是個警告，我的意思很明確，老老實實回家來，走你該走的路。”

裴澤同樣言簡意賅：“你臆想的人生，跟我沒有半點關系。”

“小澤，你是作為我的繼承人出生的，它是讓你來到這個世上的目的，除此之外，你獲得的全部樂趣，都算作我額外給你的恩賜。”裴翰威說，“這些年我沒管過你，現在爸爸老了，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必須要學會擔當，懂得回報。”

裴澤漠然地闡述他一條條罪狀：“背叛妻子，出軌、家暴、鎖閉，害抑郁，利用的自殺制造文章，博得同，獲取投資，這樣不擇手段的人渣，居然有臉自稱是我父親？”

裴翰威毫不為所，向來不屑與裴澤爭論客觀倫理和世俗。在他眼里，世俗關系服務于名利，可供錢權玩/弄，是下等人矯的產，不值得耗費任何力。

裴翰威條理清晰地說：“你的周圍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你，他們隨時都能出炸新聞堂而皇之地威脅我，勒索‘南榮’，搞垮裴家。你想跟我斷干凈，他們會幫你記得你永遠是誰的兒子。”

裴澤將燃燒的煙卷嚼進口腔中，以灼痛下洶涌的憤怒。

裴翰威道：“小澤，很多與生俱來的東西，你再排斥，它也注定存在于你的里，這一生都無法擺，與其和它作對，不如接來得輕松。”

舌尖痛強烈，煙頭燙得裴澤雙目赤紅。

電話外的沉默是一場無聲的拉鋸戰。半分鐘后，裴澤妥協地開口：“五月初，我會回去。”

裴翰威欣地說：“這就對了，爸爸知道你是懂事的孩……”

裴澤冷地打斷他：“這一次，我會把我上不該背負的東西，全部剝離干凈，往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好自為之。”

作者有話要說：

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