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準放下西裝外套，松松略的襯衫領，月末氣溫大幅度攀升，若不是要上班，他不得穿件老頭背心，貓在別墅里悠哉地吹空調。

打開電腦，調出合同掃描件逐條審閱，靜謐的辦公室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顧準未應，書已經手持平板，腳下生風似的踱步進屋。

書滿臉驚慌道：“顧、顧總，那個……”

顧準打斷：“你啥時候講話這麼不利索了。”

書急一口氣：“您看新聞了嗎？”

顧準說：“我像是會關心國家大事的人嗎？”

察覺出書狀態里的反常，顧準抿止住玩笑，問：“怎麼了？”

書將平板放在顧準面前，哽道：“您……自己看吧。”

之后的五分鐘，顧準猶如一尊雕塑，表呆滯，神放冷，四肢逐漸褪去溫度。半晌，他緩慢拿起手機，機械地點開通訊錄，撥打裴欣的號碼，然而回給他的卻是無法接通。

收攏的指尖在掌心挲，顧準數次深呼吸，空白的大腦死機了，眼神愈加迷茫。

驀地，他的間囁嚅出兩個字：“溫玉。”

顧準“騰”地從座椅里躥起來，電話同時震響，他低下頭，是談紫：“吃早餐了嗎？我在柏盛旁邊的面包店，今天的盒裝蛋糕有你最喜歡的芒果慕斯。”

“你就在原地等我。”顧準用肩膀夾住手機，姿勢稽地往胳膊上套西裝袖筒，“我下樓找你。”

賓利引擎發出一記刺耳的轟鳴，迅疾地進早高峰的車流中，在高架上堵得一塌糊涂，顧準急躁地狂摁喇叭，談紫坐在副駕駛位目視前方，一路靜默不語。

車開著冷風，顧準卻熱出一背的汗，打一圈方向盤疾馳進杏藜園，正遇上一位住戶刷卡進單元樓，談紫迅速邁下車，跑過去手拉住門把。

仄的樓道里回著雜的腳步聲，轉眼三層，顧準余中閃過一道黑影，他沒在意，揚手拍響溫玉家的門：“溫玉！溫玉！”

沒人應聲。

顧準掏出手機撥通溫玉的號碼，耳朵門板，屋約傳來鈴聲，他扭臉看向談紫：“應該在家。”

說完，他擼起袖子后退兩步，擺出一副競技搏擊的架勢，一旁的談紫指尖輕點幾下屏幕，對剛側抬的顧準道：“上門開鎖的人十分鐘就能過來。”

顧準默默恢復好站姿。

談紫接完師傅的電話，背倚欄桿眉心：“遇事別總莽撞沖，盡量用溫和的辦法理。”

“我沒過腦子。”顧準斜靠著門，往間叼一煙，皺眉點燃，“實在是怕溫玉會想不開。”

“他不會有事的。”談紫說，“至現在不會。”

開鎖師傅到得很快，談紫領人上樓，幾分鐘撬開門鎖，顧準大步奔進去，視線逡巡一圈，落在電視機前的沙發里。

談紫與師傅結完賬，走近顧準邊，循著他的目看向溫玉。視野里的人一不地盯著電視屏幕，臉上沒有，雙臂垂放在側，口微弱地起伏著。

顧準輕聲喚：“溫玉。”

溫玉沒有反應。

一個多月未見，形是眼可見的消瘦，談紫在沙發上坐下來，凹陷讓溫玉一側肩膀稍稍傾斜，極輕地了眼睫。

談紫觀察著溫玉的狀態，側目道：“顧準，你試一下溫玉的額頭。”

顧準上前一步照做，過手背輕探：“我去！這麼燙！”

“抓上醫院。”談紫擔心地說，“除了發燒，恐怕還需要再輸點營養和葡萄糖。”

顧準毫不猶豫，撈起溫玉手臂往肩頸一繞，背著人便往樓下沖。談紫隨手選一件客廳架上的外套，揀出儲盒里的鑰匙串，將房門掩合。

市人醫恰巧剩余幾張床位，顧準多錢開了間單人病房，等溫玉安實地靠著床板輸上點滴，這才得空口氣，把椅子挪到他枕邊坐下，寸步不離地守著。

談紫去醫院對面的小吃鋪買來一碗紫米粥和餛飩，支起床側的小桌板，將一次勺筷撕掉包裝，放到溫玉手邊。

窗的線爬上床鋪，溫玉蓋著厚被，滾燙的四肢朝外發汗，皮淋淋的。護士進屋囑咐幾句用藥及飲食相關的注意事項，顧準連連應聲，其實一個字也沒聽清楚。

顧準此刻仍然不敢相信裴澤已經死亡的事實，因為他絕不可能丟下溫玉一個人。活著尚有希，裴澤得深刻，卻也極端，除非，他的存在會給溫玉帶來災難。

太突然了，顧準弓背抱頭，深一口緩緩吐勻呼吸，毫無法排解腔的抑，手機在兜里狂震，他屏瀏覽一眼，有微信有電話，大部分是陳明。

該怎麼面對，顧準甚至連打字的力氣都沒有，閱讀完陳明發來的每一條信息容，完全能夠同他的心。

可溫玉呢？

從新聞的播出到現在，溫玉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顧準最怕的就是他不愿發泄緒，把痛苦和悲傷咬碎了咽進肚子里，任由它們往心更深遷徙。

一時能承，是因為心都需要一個緩慢接的過程，越是難以相信一件事，越會本能地去排斥。久了，被時間一點點證明它的真實，一旦離自我欺騙，重回現實中，強撐的意識會在某個突如其來的點難以控制地崩塌，不可避免地走向極端。

溫玉開口道：“我沒事，你們回去吧。”

嗓子像被糲的砂紙磨過，嘶啞得不像話。

顧準果斷拒絕：“我哪兒也不去，我不放心你。”

溫玉不解地看著他：“不放心我什麼？”

張著，回答的話滾到舌尖兒，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顧準煩躁地撓撓頭發，擰著眉不作聲。

談紫給他遞一抹眼，轉臉沖溫玉笑道：“不放心你吃飯，這麼大個人還能營養不良，粥和餛飩要趁熱，我們去附近逛逛，一會兒回來接你。”

抄起顧準的胳膊將人推出病房，談紫坐在導醫臺對面的塑料椅上，低頭查看手機新聞。顧準悄悄過門玻璃向病房投去目，溫玉一直偏頭看著窗外，直到半小時后，他終于拾起勺子，抿了一口米湯。

下午三點，顧準在談紫肩膀上醒來，迷迷糊糊地瞄一眼表，護士從屋里拉開房間門，拿著兩個空輸瓶說：“病人可以回家了。”

顧準忙起頷首：“謝謝您。”

把帶來的外套裹溫玉上，顧準又往外面加了件西裝。驅車返回杏藜園，溫玉下車，顧準熄滅引擎，擔憂地跟在他腳邊，卻被談紫制止住：“溫玉，這幾天多注意吃些流食，我們走了，有任何事一定記得給顧準打電話。”

溫玉捋平整掉的外，雙手歸還，平靜道：“好。”

關上房門，賓利的引擎聲在窗外漸行漸遠，溫玉放下鑰匙，換洗手，給窗前的一排多澆水，將花瓶里的玫瑰換新，清理干凈廚房地面的碎玻璃，亦如往常般，細致地打掃完幾個屋子的衛生。

回到臥室，枕下的詩集里夾著裴澤手寫的那張賀卡，溫玉惜地打開，逐字默念一遍，笑了笑，然后蹬掉拖鞋爬上床鋪。

“該睡覺了。”擺正枕頭，溫玉為自己蓋嚴實被子，摁亮手機屏幕，對照片中正在做鬼臉的裴澤說，“明天你差不多就能開完會了，在家等你回來哦，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