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這次大周與遼國戰， 起因是宣德帝先發兵收復幽云十四州，結果落得個三路大軍慘敗， 故遼軍南下時氣勢洶洶， 大周將士心有余悸， 初期形勢不利于大周。后壽王以親王份監軍，先鼓舞士氣再臨危決斷，遼軍幾次慘敗幾乎都有壽王的功勞， 趙恒尚未回京， 京城百姓、員早已對他贊譽有加。

趙恒出了風頭，睿王第一個不高興了， 四個皇子， 只剩他與老三爭奪儲君之位， 老三水漲船高， 他的名必然落下去。這種況下，睿王急于立功，因此早朝上聽老三又想帶兵去伐蜀， 睿王便站不住了， 馬上出列，爭著要去蜀地。契丹鐵騎都退兵了，蜀地那二十萬貧民百姓組的叛軍還不好對付？如此輕松的立功機會，睿王當然要搶過來。

他這一攙和， 便有點二王爭功的意思了，文武大臣們低著頭，默默地看熱鬧。壽王在戰場立功之前， 臣子們心中難免多看好睿王一些，畢竟壽王有口疾。但今時不同往日，有口疾的壽王順利治理過黃河，也功擊退了遼兵，立下的功勞一下子超過了一直專管刑獄的睿王，將來江山到底落在誰手，再無人敢輕易站隊。

龍椅之上，宣德帝看著并排而立的兩個兒子，另有思量。

契丹是猛虎，蜀地叛軍是養野了的羊，南北夾擊，宣德帝肯定要先對付猛虎，正月底遼國主求和，宣德帝松口氣的同時，也終于將主要力轉向了蜀地。李順猖狂竟然擅自稱帝，宣德帝恨不得活剝其皮，但如何挽回蜀地百姓的心，徹底消除他們對朝廷的怨憤，卻不是武力可以做到的。

宣德帝不想偏心，老三已經立了大功，宣德帝想給老二一個機會，便看著睿王道：“叛軍二十萬，且占據劍門天險，你可有應對良策？”

睿王請纓乃臨時起意，哪有想過什麼良策，倉促之間，睿王突然記起了當年高祖皇帝討伐孟氏蜀國時的戰略，簡單整理下措辭，便昂首道：“父皇，兒臣分兵兩路，北路以步騎出州，直攻劍門，東路以水軍出歸州，沿長江西進，最后合兵都城外，一舉攻破都。”

他聲音洪亮侃侃而談，傳到眾臣耳中，較年輕的臣子尤其是文，紛紛頷首，都覺得睿王此計不錯，老點的如樞使李隆、郭伯言以及宰相李鶴、副相陸峋等，目都是一變。誠然，睿王這個戰策沒有問題，當年高祖皇帝就是這麼打下孟蜀的，只是……

李隆暗暗觀察龍椅上的帝王。

宣德帝神沒有任何變化，不輕不重地嗯了聲，目轉向最先開口的老三：“壽王說說。”

睿王心里一突，難道他說錯了？

趙恒看眼睿王，從容道：“兒臣聽聞，高載退守梓州，李順主力攻之，蜀南兵力松散。故，可派兩萬水軍，沿江蜀，主民招安，避免兵戈。兒臣愿率大軍，攻劍門，蜀之后，重懲叛軍將領，寬待蜀地百姓，從而安民心，廣父皇仁厚。”

同樣是分兵兩路，睿王說的簡單，趙恒卻到了兩路戰策，包括如何善后。

宣德帝笑了，一笑老三口疾又有了好轉，能說六個字了，二笑老三想的深遠。老二應該只想立功，老三可是早就把蜀地百姓放在心上了，去年便多次勸他免了蜀地的博買務與賦稅。事實擺在眼前，宣德帝承認他先前確有疏忽，已經犯了一次錯，釀蜀地造反的大禍，這一次，宣德帝下定決心，一定要徹底解決蜀地的患。

“睿王、壽王各有對策，宰相，你怎麼看？”宣德帝笑著問李鶴。

皇上明顯中意壽王，李鶴又不是瞎子，當即出列道：“蜀地禍，由親王出面鎮，最能彰顯朝廷對蜀地百姓的看重，兩位殿下不畏劍門天險皆愿出征，乃皇上之幸、萬民之幸，只是，壽王殿下剛率兵擊退遼兵，若派殿下伐蜀，叛軍必然心生畏懼，先挫了對方銳氣，揚朝廷之威。”

看似兩個王爺都夸了，但終究是做了選擇。

趙恒面不改，睿王卻暗暗在心里記了李鶴一筆，等著吧，遲早他要換掉這個宰相。

既然宰相推薦壽王，宣德帝沒再猶豫，下旨封壽王趙恒為西川行營前軍兵馬都部署。

趙恒領命。

接下來是帶兵的將領，宣德帝一一掃過郭伯言、李隆等人，無聲沉。郭伯言目視前方，余卻能看見壽王青松般的高挑影，心中百轉千回。在郭伯言看來，壽王乃深藏不、韜養晦的高人，就算要立功表現，擊退遼兵的戰功已經夠大了，回京后理應謙遜行事擺低姿態，免得被皇上猜忌。

可壽王沒有，壽王竟然在回京第二日，便急著去伐蜀，急功近利，仿佛變了一個人。

郭伯言不得不多想。壽王絕不是蠢人，他伐蜀不是為了立功，而且，兒失蹤已有兩月，壽王現在最迫切的是尋回兒，不著急暗中搜尋，卻冒著被皇上猜忌被睿王提防的危險去蜀地……莫非，兒在蜀地？

郭伯言渾直冒冷汗。遼國直到戰敗都沒有祭出兒，可見兒不是被契丹人擄走，不是契丹人，又悉國公府、壽王府的況，郭伯言幾乎能夠斷定此事乃他的孽子郭驍所為了。兒在蜀地，也就是說，兒子在蜀地，難道蜀人造反，與兒子有關？

郭伯言，幾番猶豫要主請纓，最終還是下了那焦躁與沖。

他不能去，壽王城府極深，他能想到兒子，曾經警告他管教兒子的壽王，可能也猜到了，這時候他跟著去蜀地，王爺會不會誤會他想暗中幫兒子，甚至與兒子一起背叛朝廷？

念頭一起，郭伯言抿住。他不能去，便是壽王抓到兒子殺了兒子，他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否則國公府一大家子，都要為皇族的眼中釘。

然他不去，壽王懷恨伐蜀，兒子……這一刻，郭伯言什麼都聽不見了，聽不見皇上選了誰擔任壽王的大將，聽不見是誰在領旨，也因此，沒有察覺趙恒投過來的晦目。

趙恒確實在猜忌郭伯言，但郭伯言保持沉默，趙恒便暫且下了那份猜忌，當務之急，是救。

三日后趙恒就要，這三天，除了進宮議事，趙恒剩余的時間都在陪伴昭昭與祐哥兒。祐哥兒小，抱抱逗逗男娃就高興了，咿呀咿呀地跟父王說話，被人劫持又丟了娘親的昭昭卻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幾歲，變了一個心事重重的小郡主。

“父王，娘沒戴斗篷，你多帶幾件，給娘親穿，外面冷。”用過晚飯，祐哥兒睡著了，昭昭還不想睡，靠在父王懷里想娘親。明天父王就要去找娘親了，昭昭一點都不想哭，只希父王快點救娘親回來，讓娘親穿得暖暖的回來。

兒懂事地人心疼，趙恒疼兒，也疼遠隔千里的，抱兒，低低嗯了聲。

昭昭繼續囑咐父皇如何照顧娘親，趙恒靜靜地聽，等兒說夠了，說困了，他才親親兒腦頂，低聲道：“父王不在家，昭昭要幫父王，照顧弟弟，等父王回來，再疼昭昭。”

昭昭迷迷糊糊地答應，閉上眼睛前，還沒忘了強調道：“娘也回來。”好想娘親。

趙恒瞬間了眼角。

～

蜀地，都城。

宋嘉寧住郭驍府邸的第二日，郭驍便領了六個子過來，挑兩個當丫鬟。使丫鬟早就安排了，現在挑的，是近伺候宋嘉寧的。

宋嘉寧意興闌珊，但郭驍執意給，只能接，否則就要一直被他糾纏。

全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看眉眼，都是貧苦人家出來的，帶著苦相。若是在國公府，郭驍定會準備調教好的丫鬟給宋嘉寧，可兩人在蜀地姓埋名，邊人越沒見識越好，換讀過書認識字的，容易惹麻煩。

宋嘉寧只看了一遍，挑了兩個合眼緣的，一個自稱五娘，一個珠兒，郭驍讓宋嘉寧改名字，宋嘉寧沒那個心思，就用二的原名。接下來幾日，郭驍似乎有大事要忙，每日只回府陪用用晚飯，暫且沒有做什麼。他回來，宋嘉寧提心吊膽，他出府，宋嘉寧便放松了些。

這日早起梳妝，宋嘉寧呆呆地坐著，后幫梳頭的五娘突然輕輕道：“姑娘仙子一樣，為何每日愁眉不展？”樞使大人魁梧健碩，一表人才，子都該以能服侍大人為榮吧？

宋嘉寧苦笑，什麼都沒說。

五娘尷尬地吐吐舌頭，繼續梳頭了。

鏡子中的丫鬟瘦瘦小小的，但忙碌起來好像很快活，宋嘉寧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你是哪里人？怎麼做了丫鬟？”

若天仙的姑娘第一次主跟說話，五娘寵若驚，難掩激地道：“我是江原人，家里鬧災荒，我爹背著我娘把我賣進了窯子，幸好我剛進去，皇上就攻破了江原城，救了我們這些可憐人……皇上賞了我們幾個給大人，大人收留我們當丫鬟，就等著伺候您呢。”

原來也是個苦命人。

宋嘉寧不由憐惜，蜀地這些百姓，真的苦了，吳三娘、阿茶好像也是祖籍江原……

想到吳三娘，宋嘉寧突然心中一，仔細打量后的丫鬟，竟越看越有吳三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