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過十分的時候，徐觀領著稀稀拉拉幾個人已經跑了大半圈了，嚴老師姍姍來遲，帶著同樣來遲的同學們在場一邊站著，等他們跑到這一側，便直接加了進來。

楊果聽到徐觀對邊的男生輕聲道：“你看，我就跟你說來早點兒有好吧？這不是就不用聽老嚴訓話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還以為他喜歡跑步。

原本定的時間是三圈，不計時間，但果然這個方式太過理想化，同學們的質參差不齊，不人在一圈結束嚴老師加的時候，已經氣吁吁，落到隊伍末尾。

跑在前面的，只有零星幾個人，其中包括楊果。

其實平日里也不怎麼運，但跟著徐觀青春朝氣的背影，莫名就一口氣跑下來也不覺得累。

等到第二圈結束，隊伍被分兩半，嚴老師作為領頭羊的那部分，已經落后徐觀的隊伍大半圈了。

徐觀一拍手，鼓勵眾人：“大家跟我一起喊口號！一！二！三！校報牛！”

寒涼還未散去的清晨，年人的齊聲高喊響徹校園：“校報牛——”

楊果看到對面的嚴老師腳下一個趔趄，遙遙沖徐觀比了個往下的手勢。

徐觀咧一笑，突然加速，長錯間，如一只在晨曦中奔跑的迅捷羚羊。

他跑到嚴老師旁邊，大聲問好：“老嚴，早啊！你還行不行啊？休息會兒唄。”

嚴老師在眼鏡后翻了個白眼，上氣不接下氣：“你小子……行了行了！休息一下！”

眾人都松了口氣，三三兩兩慢下腳步。

徐觀說：“你們還剩兩圈啊。”

人群中又傳出哀嚎。

嚴老師擺擺手，招呼大家聚集到一起，大幾口氣，說：“大家都很好……都很好，今天第一天，就不追究遲到了，但是既然你們進了校報，就要明白咱們的宗旨……”

眼看著就要開始長篇大論，徐觀打斷他：“對了嚴老師，不是要說活？”

嚴老師功被他帶偏，“哦對，活，活……”

他彎腰從一旁的地上拿起一個保溫杯，喝了一口潤嗓子，然后才道：“這不要到十一國慶了嗎，咱校報給大家一個福利，也是為了鼓勵你們，就算通過嚴格的考核也不要驕傲……”

徐觀清清嗓子，再次打斷他：“這個福利就是——香山一日游！費用全包！想去的找我報名啊！”

“校報牛！”眾人立刻一擁而上，將嚴老師到一邊，圍著徐觀七八舌地詢問起細節來。

楊果看嚴老師眼鏡都被歪了，一雙腫泡眼憤怒瞪向徐觀，莫名覺得有趣。

走過去，對嚴老師說：“老師，您吃過早飯了嗎”

嚴老師沒想到還有人在這時候記得關心他，看了一眼，肅穆地推正眼鏡，點頭：“吃過了。你呢？”

楊果指了指場一邊可憐兮兮躺著的牛和面包，“沒呢，太早了，我怕遲到，面包也沒來得及吃。”

嚴老師：“……”

剛在家里過熱騰騰的菜粥，沒忍住多喝一碗所以來遲的嚴老師看著楊果瘦長的小板，突然產生自己在待青年的錯覺。

他拍拍手，吸引大家注意，“好了好了，不急著在今天報名啊，既然是第一天，要求也不用那麼嚴格了，今天的晨跑就到這里，想要參加香山一日游的同學可以在接下來三天里隨時找徐觀和我報名……”

然而沒人理他，大家歡呼一聲，依然圍著徐觀。

楊果笑了，對到眾人無視的嚴老師說：“你們都會去麼？”

徐觀也會去麼？

嚴老師說：“去啊，沒人看著你們這幫小崽子，那還不得鬧翻天。要是出了什麼事故，徐觀那小子一個人可承擔不起……”

那就是要去了。

楊果拿出手機，上面寫著自己的姓名、班級和聯系方式。

嚴老師接過去，推著眼鏡仔細地將信息輸了自己的手機。

楊果說：“謝謝。”

最后看了那邊一眼，徐觀還被大家圍著，臉上是耐心的笑容。

轉離開。

——

學期剛開始的時候，什麼都不張，連寢室樓下的楓樹也懶洋洋的，只慢騰騰在葉尖吐了一點點紅。

校園里滿是輕松愜意的氛圍，艾瑪詩在寢室收拾行李，國慶假期計劃與家人一道去歐洲七日游。

趙文琪不回家，和文韶約好一起去秦皇島。

只有楊果選擇留在寢室，準備假期第三天的香山游。

臨走時，趙文琪再次向發出邀請：“果果，我們得在秦皇島待一周呢，你真不來找我們啊？一個人多無聊。”

“不會無聊的。”楊果笑著謝絕，“好多事要做呢。”

文韶簡單收拾了背包后又懶呼呼躺倒在床，看趙文琪飛來飛去收拾了兩大箱行李，聲音綿綿的：“什麼事兒啊？”

“當然是正經事。”楊果說。

“完了完了！快趕不上車了！”趙文琪一聲驚呼，“啪”地扣上箱子，一把拉起沒骨頭似的文韶，“快快！出發了！”

然后不等文韶拒絕，便急匆匆地出門了。

艾瑪詩看一眼時間，還不到十一點：“們倆不是下午兩點的車？這還有三個多小時呢。”

楊果笑死了，文韶一定知道。攤手：“急子趙小姐肯定記錯時間了。”

然后艾瑪詩的狗頭：“你是幾點車呀？”

艾瑪詩昨晚說，爸媽今天有事，就自己預約了十點半的順風車。

電話聲響起，順風車司機的怒吼似乎能穿薄薄的機：“人呢？！”

楊果笑看邁著跟趙文琪如出一轍的旋風步奔出了寢室。

真是可的北京姑娘。

走到臺，了個懶腰，樓下的趙文琪剛停下步子，被一向溫的文韶敲了個腦瓜嘣兒，正撓頭迷著，艾瑪詩如一道龍卷風穿過兩人中間，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趙文琪抬頭，看見楊果，高聲喊：“果果，一起吃午飯啊！”

們就站在楓樹底下，楊果能看見們被楓葉映上腮紅的年輕的臉，如初生的朝，拉開大學生活的序幕。

去香山的時候，一定能看到漫山遍野紅的楓葉吧。

國慶假期第三天，嚴老師秉持一貫的作風，要求同學們早六點就到校門集合，只是這回地加了句“天氣漸涼，注意保暖”。

“香山”的得名，有兩種說法。第一種說法來自于民間，據說早年間香山上曾栽種有大面積的杏花，每年花期一到，漫山芬芳花香，故而得名。其二則是來自《香山永安寺記》，說山中曾有一塊巨石，因其形肖似香爐，因而得名*。

香山公園位于北京西北郊西山東麓，距京大20多公里，校報包了一輛大車，剛好坐滿。

楊果選了最后一排，這個位置可以縱觀全車，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人，和他們各種各樣的作表。

徐觀是最后上車的，他手里提著兩個大口袋，里頭裝著小面包和真果粒。

“來來，沒吃飯的校報英來我這兒領食了啊。”他吆喝著，從第一排一路發放到車尾，口袋里正好剩下兩個面包和兩瓶飲料，一個一個綠。

他坐到楊果邊，車廂里的空調味頓時變得清新，他笑瞇瞇地問：“草莓？”

“蘆薈。”楊果手要拿，徐觀已經作很快地把飲料拿出來了。

兩人的手在空中相，他的手很涼，楊果心中突然炸出驚雷。

借著吸管的作把臉挪向車窗，車燈照不到的地方，覺耳子發燙。

接下來的一路上，都很安靜，眼睛一直盯著窗外，看街道上的國槐在漸亮的晨中拔。

其實昨晚睡得不好，一直做夢，夢里都是一淡淡的木質調香水味。

但在車上也沒睡著，那淡香就在旁，有如實質，幾乎將包裹進遍植松木林的幻鄉。

香奈兒五號不好聞，還是這一款更好，想。

到了地方，在車上補過一覺的嚴老師神抖擻地吆喝著同學們排隊下車，香山的游客們被車上“京大校報”幾個大字吸引，圍著高檔大上吐出的一只只乖乖的小仔，發出羨慕的夸贊。

嚴老師整理好衫，站在一群小仔面前，清清嗓子，就要開始游玩之前的訓話。

徐觀最后跳下車，拍手道：“大家把學生證都拿出來啊，我跟嚴老師去買票。”

原本規規矩矩的小仔們頓時一哄而上，拿著學生證差點兒將嚴老師的眼鏡再次歪。嚴老師恨得一跺腳，再不管了，抄起保溫杯自個兒去門口生悶氣。

一車四十來個人，徐觀買完票分完，叮囑大家注意安全，午時在主峰山頂集合。

眾人作鳥散，一轉眼便匯觀大軍的隊伍。嚴老師一看便急了，喊著“慢點兒、注意安全”便追了過去。

楊果最后走過去拿票，徐觀看著笑：“不著急？”

楊果搖頭，就是在等他。

徐觀攤手：“那只有咱倆作伴兒了。”

他們在東宮門下車，徐觀問：“來過嗎？”

楊果說：“沒有。”

徐觀說打了個響指，“那你可跟對人了，咱們走左邊兒，清靜。”

說是清靜，其實人依然很多，等過了靜翠湖，留下不就地逗留的人，再往前走，才算是真的清靜下來。

徐觀指著前方在林木間的翹起的飛檐亭角介紹道：“翠薇亭。”

此古木參天，又有山巖連狹，楊果自然而然地接口：“夏千章綠蔭，禽聲上下*。”

“喲，”徐觀說：“不愧是選京大校報的英。”

楊果微赧：“還沒到夏天呢。”

“夏天的時候再來唄。”徐觀說完，提起單反就取景去了。

他說得隨意，但聽的人卻站在原地怔愣，心里將這句話反反復復想了許多遍。

這條路上山算是難走，楊果查的攻略里，把它當作下山最佳路線。徐觀期間走走停停，不斷按快門，楊果忍不住問：“你不是應該來過很多次嗎？”

“對啊，”徐觀說，而后注意到楊果的疑，笑道：“你想問，來過很多次為什麼還一直拍照？”

真聰明，楊果點頭。

徐觀指著前方的雙清別墅，“人文。”又指指山中遍布山腰的森林壑，“風景。”最后再朝楊果一指，“孩子和生活。”

“什麼不值得拍？”他斜倚著石梯一側，石壁上是大塊不規則的綠石頭，他穿著白襯衫，角翻飛間，笑得有些風流。

這里已經是半山腰，山下的郊區房屋變得無限小，游人如織，往來不休，仿佛達旦未曾歇。

秋天的清風里，高朗的晴空下，樹葉被吹出明澈的自然香氣，正當最好時候的他，在面前笑得肆意而張揚。

千山朗日，天如水，正是人間佳節。

年當此，風真是殊絕。

這一幕曾在之后無數個漫漫長夜里，和尼古丁的味道一起，陪伴許多年。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君宣布，到這里回憶暫時結束，下一章天子驕子將回到菜市口默默。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覺得無聊。

不過無聊也沒辦法，寫都寫了。（發出欠揍的聲音。）

*注1：介紹來自百度。

*注2：據傳乾隆皇帝駐蹕靜宜園時巡游至此，見此地于古樹、綠蔭、壑、山巖之間，可覽四時之勝，以“夏千章綠蔭，禽聲上下”為最，即興賜名“翠微”，并建觀景亭，由此“香山”也被雅稱為“翠微山”。

*注3：本詩出自北宋詩人秦觀的《念奴》，全文如下：

千門明月，天如水，正是人間佳節。開盡小梅春氣，花燭家家羅列。來往綺羅，喧闐簫鼓，達旦何曾歇。年當此，風真是殊絕。

遙想二十年前，此時此夜，共綰同心結。窗外冰依舊在，玉貌已長別。舊著羅，不堪目，灑淚都。細思往事，只添鏡里華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