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絕》第19章

“你還記得我住哪兒。”楊果笑著,又說,“離菜市口很近,你去那里拿車?”

徐觀說:“對。”

滴滴就在這時到了,楊果坐進后座,正要往里挪,徐觀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楊果怔愣片刻,又坐回窗邊,拉上車門。

深夜的北京城變得安靜,從警局開到菜市口的道路兩旁沒有人煙,但寫字樓和住家樓亮著許多戶,人世間的燈,與自天際傾瀉的一團溫的夢。

楊果搖下車窗,能從車旁的鏡子里看見徐觀被擋在明窗后的臉,沉默的,冷靜的,角帶著些淤青。

車開上前往農貿市場的長街,還離得遠,徐觀就說:“在這兒停吧。”

還是那片停滿共單車的空地,他的舊電瓶不知被誰倒了,靜靜躺在地上。

徐觀彎腰扶車的時候,輕輕晃了下,悶哼一聲。

楊果拉他起,“頭還暈?”

“沒有。”徐觀搖頭,上車座,拿出鑰匙-進去,說:“走吧,還有一段,我送你回去。”

楊果說:“今天我回去不了。”

這很突然,徐觀側頭看:“為什麼?”

楊果拿起手機晃了晃,“艾瑪詩一定在家里堵我,有鑰匙,我懶得聽嘮叨。”

說完又想起徐觀也許不記得,補充道:“艾瑪詩,就是我的……”

“你的同學?”

他竟然記得艾瑪詩。

因為什麼?因為湯蕊嗎?

楊果突然覺得心浮氣躁,語速很快地說:“我給發過短信解釋了,但不信。你不管我,今晚我就沒得睡了。”

其實艾瑪詩哪兒有什麼鑰匙,確實發過短信,但艾瑪詩不可能在家里。

況且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是今晚沒辦法回家,又關徐觀什麼事呢?

楊果又開始到后悔。

這一步也許踏錯了,而后果無法猜測。

徐觀也許覺得唐突,也許會覺得很可笑。

楊果不知道他信不信這突然又蒼白的解釋,沒什麼反應地扭鑰匙,電瓶發出幾乎聽不到的轟鳴聲,他說:“上來吧。”

楊果挑挑眉,“那我,去你家?”

“不嫌棄的話。”徐觀淡淡說:“租的小地方罷了。”

楊果沒再說話,干脆利落地在后排落座,雙手輕輕搭在座位邊沿,可以覺到他上的熱度,但是不到他。

他載著漸漸駛離高樓大廈,進七拐八彎的胡同巷子,挨挨的平房里,偶爾傳出人聲和狗吠。

楊果出一只手,臂彎還未打直便能糲的墻面。

左拐、右拐、再左,穿過兩條巷口,再開兩分鐘。

“到了。”徐觀停下車,一長撐在地面。

楊果扶著他的肩膀下車,沒有用力也能到手心里他的熱度。

徐觀讓幫忙扶著車,拿鑰匙開了木門,先是一個小院子,簡單鋪就的石子路隔開右邊的小片菜圃和左邊簇擁的牡丹花盆,道路盡頭橫列著幾間屋子,有一兩間出燈

他接過龍頭領著楊果往里走,卻繞過了主屋和幾間側房,進了后院。

后院明顯比前院小很多,有一間木屋附在墻角,三側木板圍攏徐觀住的地方。楊果跟著他進屋,卻沒有預料中的灰塵味,很小的空間里,一張床加一個簡易的布制柜就是全部。

徐觀把帆布口袋放到柜旁邊的地上,轉頭看見楊果正在滿屋子打量,說:“沒凳子,你就坐床上吧。”

楊果依言坐下,看見床尾有一大瓶怡寶純凈水,已經只剩一半了。徐觀又問:“喝水嗎?”

楊果點點頭,“謝謝。”

于是徐觀又出去了,回來時手里提著個老式的燒水壺,他把純凈水倒進水壺,放在床頭的地面上電,楊果說:“坐啊。”

徐觀卻站在床頭,沒有作。

燒水聲由小漸大,兩人就這麼一坐一站,沉默等待著水沸,直到水壺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壺里蒸騰出熱氣,純凈水在里冒著氣泡,氣氛才開始漸漸松

徐觀用杯子倒了水,說:“洗過了。”

楊果接過杯子,卻沒喝,隨手把杯子放到地上,轉而從雙肩包里拿出一個口袋,里面是酒碘伏和醫用棉簽。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這時拿出來,就像一個回到房間后悄悄拿出零食的學生。

“我看看你背后。”說。

徐觀沒聽,只說:“上沒傷。”

楊果也沒聽,站起來一把掀開了他的襯衫。

男人小麥的后背上,有一大片淤青。

又說:“你坐。”

徐觀手向后想把服放下來,卻被楊果一把按住,的聲音從背后傳過來,很沉很悶。

“讓你坐。”

這回他終于坐下了。

楊果坐在他側,依次從口袋里拿出酒、碘伏消毒,期間說:“破皮了,攬著會有些疼,你忍著點兒。”

徐觀突然有些想笑,他問:“攬著是什麼意思?”

楊果才意識到這是西南話,于他而言確實方言了,解釋道:“就是刺激到傷口會比較疼。”

他住的地方是人家后院的儲藏室,沒有窗戶,睡前他都不會關門,此時從開著的門,能看到院里的國槐樹下堆滿落葉。

“你是哪兒人?”他突然問。

“武漢。”

“武漢……”他低聲道:“好地方。”

楊果笑了聲,手下作越輕,“確實是好地方。”

徐觀又問:“你畢業以后……是回家了?”

楊果沒回答,徐觀微微轉頭,看見垂著眸子,盯著自己的背部微微出神。

似乎過了很久,橫排的兩間屋子里的燈熄滅一盞,只剩下剛好照到國槐的一小塊暖黃長方形。

楊果才說:“沒有,我去了澳洲。”

氣氛突然變得粘稠,徐觀躊躇著說:“南半球的天很藍。”

楊果輕笑:“你去過?”

“當然。”

他這一聲回答太自然,好像從北京千里迢迢到南半球去旅游,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尋常人都能輕而易舉做到的事。

楊果知道,這是從小出生在極優渥的家庭環境下才會有的自然。

房間的燈很暗,靜寂黑夜里,徐觀的手機響了。

他拿過來,楊果注意到,是許多年前的款式。

不是有人找,只是一條垃圾廣告。

徐觀隨手把號碼屏蔽,楊果還在悉悉索索作著。

初春的寒夜里敞著背,他已經覺得有些冷了,于是問:“還沒好嗎?”

“別催。”楊果說。

徐觀一時也不想,只得由,拿著手機隨意劃,點開微信,最上方的消息是楊果的,頭像是卡瓦勞大橋。

“你已添加了‘缺八兩’,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又從頭像點了進去,最新一條朋友圈還是十幾天前,人的手在綿泡沫里攏著一只丑而簡陋的雪花。

“這是什麼意思?”徐觀把手機屏幕側過去,問楊果。

我會想到北京的雪,和南半球的風。

是什麼意思?

楊果想起多年以前,四月的京大校園里,漫天都是白楊柳的飛絮,心理學課上的教授問他們,是什麼。

嘈雜而興的討論聲持續很久,年輕的教授雙手撐在桌面,說:提起這個人,你腦子里第一個想法,就是

如果跟楊果提起徐觀,會想到……想到北京的雪,和南半球的風。

“徐觀回來啦?”小院里傳來問話聲。

楊果回神,反問道:“你覺得呢?”

徐觀想了想,說:“你想到什麼重要的事,把相隔千里的兩個半球連接在一起。”

“那就是這個意思了。”楊果把他的襯衫撈下去,手指很涼,“好了,誰你?”

徐觀起往外走,“合租客。”

流暢的脊背線條被遮住,手下結實的還停留在指尖。他還是在常常鍛煉,楊果想。

跟著走出去,唯一還亮著燈的那屋從窗戶里探出個男生,也許剛洗過澡,赤-的上半掛著水珠。

他看見徐觀后跟著出來個人,“嗷”了一聲,電般彈回房間,順手把窗戶掩了大半。

徐觀對著窗戶說:“有個朋友留宿,今天我和你。”

“行,行吧。”男生從窗戶的隙里出半張臉,悄悄打量楊果。

楊果微笑上前:“麻煩了。”

的態度落落大方,不見毫害,反而讓男生覺得自己的反應娘們兒兮兮,直起又把窗戶推開了,撓頭道:“沒事兒。就是徐觀從沒帶人回來過,我驚著了,驚著了。”

徐觀說:“我房間沒有獨衛,你要洗澡得去里面。”

“今晚不洗了。”楊果說完,覺不好,又補充:“這麼晚都累了,不影響你們休息。”

徐觀看一眼,笑了笑,指著后院另一邊天的磚瓦房,“那是廁所。”

其實真不是介意什麼,在南半球的三年,對全靠自己打工費支撐的楊果來說,路途中吃喝玩樂的旅游資金已經算是巨資,有幾次沒搶到便宜的青年旅舍,公園都睡過,更別提洗熱水澡之類奢侈的了。

后來事業漸漸起步,漸漸有那些熬著通宵做出詳細攻略就為節省的旅程,可以活得致,但那些時間也賜予能夠忍窮酸的隨意。

窮酸……楊果愣在原地,自己竟然用了這個詞。

朝徐觀走近一步,張了張,卻再沒發出聲音。

徐觀朝點頭,淡道:“晚安。”

又走歪了。

楊果看著他走進里屋,懊惱地掐了掐自己的角留下兩道紅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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