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二節 聲名鵲起 01

那是幾件小事,但是歷史正好因為這幾件小事而改變。

某個歷史的旁觀者

連續的大雪之后,天氣一天比一天溫暖,雖然這一年的冬天才開始,但是掛在屋檐上冰棱已慢慢消融,只有在屋脊兩旁的瓦里和墻角樹之下,還能看到積雪的痕跡。汴京城也慢慢恢復了平日的熱鬧。

自那一日去桑府之后,石越便和唐棣被唐甘南和桑俞楚一起留在了桑宅,桑俞楚尋思自己的兒子既然想求得上進,而這個石越又是個有才的,那唐棣和柴氏兄弟又都如此看重,久經世故的他更是百般籠絡。在唐甘南的建議下,石越便為了桑家的遠房親戚,上下打點一番,便把戶口也落在了桑家。平日就和唐棣、桑充國住在一起,也好互相學習。

唐棣這個人本最不喜歡呆在家里看書的,石越雖然也有個好靜不好的脾氣,但了唐棣這個朋友,卻也免不了和他出去游玩會友,只有桑充國卻是打定主意閉門苦讀,平日里除了和石越講講經義,談談詩詞,甚至連書房都不太肯離開。這種古代儒生的典型學習方法,讓石越看得目瞪口呆,又不免要搖頭嘆息,不太明白這些人是用什麼材料做的。

生活算是慢慢穩定下來了,但是做為一個現代人,石越是無法忍長時間寄人籬下的生活。雖然桑家人把他當自己家里人一樣,甚至連月例銀都是仿照桑充國的標準給的;而唐甘南更是對他特別親切,但是這并不能讓他消除早日自立,真正在這個世界站穩腳跟的想法。他在那天和唐甘南、桑俞楚談論棉布之時,其實心里是有過想法的。因為王禎的《農就是一個歷史系的科班生必看的書目之一,而無論是黃道婆的紡紗機還是英國的珍妮紡紗機,在幻燈片教學時,他都曾經看過這些設備的圖片,可以說印象深刻。雖然自己不是工匠,但是黃道婆的技離此時不久,而且黃道婆亦是從數民族那里學來的技,說不定此時已經存在,只要自己能給出個思路,再找幾位能工巧匠加以探討試制,珍妮紡紗機姑且不論,把黃道婆的技復原出來,石越還是有相當的信心的。

但是石越也有不好開口的地方,一方面他希能夠借此技和桑、唐兩家合伙,讓自己能夠獨立的占到一定的份;一方面他卻沒有辦法說出口。桑家和唐家對他都這麼好,實際上可以說是對他有救命之恩的,如果不是唐棣的幫助,自己說不定早就死街頭了,這個時候自己開口要份,實在是于啟齒。若在現代那還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這是士大夫開言重義,閉口輕利的宋代,自己也被唐棣等人當讀書人看待,大恩未報,就開口要錢,讓人家如何看待自己呢?他實在很擔心這種行為會為人的不齒。

這種矛盾的心,讓他一直沒有再開口談起棉布的事,桑俞楚本來就沒有認為他能有什麼新的明,自然毫不放在心上;而唐甘南也不知道為何,絕口不提此事,似乎他早就不記得這一回事了一樣。

唐棣因為畢竟是赴禮部試的貢生,四結朋友是一項必修的功課,同一年參加考試的貢生,同一年中的進士,這些在將來都是重要的政治人脈,大家在朝堂上互相聲援,互相扶持,是很常有的事。在考前考后幾個月的時間,就是這些大宋未來的政治英們打好人際關系基礎的關鍵時間。

唐棣和柴氏兄弟,還有李敦敏、陳元等人都不斷的來邀請石越參加這些貢生們的聚會,在他們來說,有了石越這樣的一個朋友,自己也是與有榮焉,這是很給自己掙臉的事。而李敦敏更是格外的親近石越,眾人當中,他對石越的才華是最為欽佩的。

石越從來沒有想過這種游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好,他不過是把這個當加深自己與唐棣等人的一種必要的方法罷了。但是對于這一年齊聚汴京參加禮部試的貢生們來說,“四川貢生唐棣的好友石越是個出的才子詞人”這樣的傳言已是悄悄的傳遍了每個人的耳朵,以至于每一次新的聚會,主對石越說“久仰”的人越來越多。

“又是一次無聊的聚會,為什麼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喜歡做這種事呢?王安石的青苗法也應當頒行了吧?”石越扶著爛醉如泥的唐棣爬上馬車的時候,著天上那皎潔的月亮,暗暗嘆了一口氣,一邊不住的笑著和那些從邊走過的半醉的貢生們說著“告辭”。

“見識了這麼多的讀書人,似乎還是這個時代的英,將來的政治就要在他們手里,但是為什麼沒有一個人的談吐能讓自己滿意呢?剛才那個葉祖洽的,看他的文章寫得花團錦簇,可是人品卻這麼不堪!他連王安石都不認識,可言語之間,把王安石都吹捧了孔子再生,這倒也罷了,最過份的竟是把呂惠卿說淵……”想起這些,石越不有點作嘔。這些天的游,讓石越到一陣迷惘,他所讀的歷史書中,都說宋代是培養了士大夫氣節的時代,“不是說這個時代有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范仲俺嗎?不說這個時代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周敦頤嗎?不是說這個時代有以天下為已任的程顥嗎?為什麼我看到的卻一幅文恬武嬉的景象嗎?”一邊看了一眼在邊酣睡的唐棣,石越輕聲對馬車夫說道:“慢點走。”

“都說唐宋八大家有古文運,有人甚至說這是中國古代的文藝復興,現在王安石、蘇軾、歐修都沒有死,可是他們影響下的士子卻是縱于聲犬馬,有誰曾想過燕云淪于敵手,朝廷要對兄事契丹?有誰曾想過,國小災小害不斷,破產的人一天多似一天,賣兒賣的屢見不鮮……這些寄托著這個時代的希的讀書人,關心的卻是詩詞小調、歌,求的是一個好的前程!”石越越想越激憤,不自一拳狠狠的砸在車壁上,把那車夫給唬了一跳。

回到這個時代,石越由絕到淡然,由淡然到好奇,由好奇到欣賞,由欣賞到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他的心境經歷了有生以來最為劇烈的變化。從一開始正視自己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后產生的絕,到堪破這一切而產生對一切無可無不可的淡然;經住這種緒的波之后,因為那種對傳說中的世界不可抑制的好奇,石越開始想要主了解這個世界并希在這個世界立足;因為唐棣與桑家那種淳樸的,對他無私的幫助,也因為楚云兒那聽的宋詞,因為那毫無污染的天空,他開始變得欣賞這個世界;然而一個來自千年之后的人,對于這個世界的走向有著宿命的了解,當他看到這個自己欣賞的世界,竟然是由一群讓他到極度失英們在掌握著方向時,他的那種沮喪可想而知……

“是這些人把這個可的世界與文明推向了的末日!”石越憤憤不平的想到,本無視車夫的驚訝,“在漢代時候,僅僅因為漢高祖被匈奴圍困在白帝,人們就可以用幾十年的時間來忍辱負重,最后終于打敗自己的敵人,贏得了歷史對它的挑戰。但是這個時代的人們,是不可能贏得新一的挑戰了!”

“但是我知道又能如何呢?我不過是一個被錯誤投放到這個時空的過客。”馬車緩緩的在汴京的街道上跑過,市井中喧嘩的聲音不斷傳車中,這個時代已經有了繁華的夜市呀!石越向車外掃了一眼,路邊一株大樹下的積雪赫然目,他想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個大雪天,暗暗嘆了口氣,忽然腦中一個畫面閃過,那是自己在戴樓門下詠詩的景,那一句詩,“終河山變!”終河山變?自己能有這個能力嗎?

石越自失的搖了搖頭。一時的沖能讓人說出豪言壯語,但是如果理智的審視自己,卻現自己不過是中人之資,這時代人杰輩出,王安石、司馬、蘇軾,哪一個又是泛泛之輩?就算是呂惠卿,也是無比聰明的人呀。想要改變這個時代的命運,自己就不得不去與這些人手,這不是找死嗎?

“也許我不過就是一個旁觀者,上天讓我來到這個世界,冷眼旁觀的滅亡吧!”石越輕輕的說道。卻聽到唐棣在夢中喃喃說道:“請——請君、君暫暫上凌煙閣;若——若個書生萬萬、戶侯。”顯是還在夢中和別人清談論古呢。石越微微笑道:“是啊,凌煙閣上,又有幾個書生呢?自己歸到底,不過也只是一個書生罷了。”

正在這里暗自想著心事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有人朗聲喊:“算命啊,祖傳神算,鐵判富貴,一課十文錢,不準不要錢……”向車覷去,一個算命先生舉著幡子從對面走來,看起來倒是仙風道骨的樣子。

石越因正想著心事,便想找個辦法決疑,心里不由一,對車夫說道:“且停一下。”下了車來,正好上那個算命先生,石越笑道:“先生,幫我算一課如何?”

生意上門,哪有拒絕之理,那算命先生立即喜上眉梢,滿臉的笑,什麼仙風道骨,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石越看著這種臉,心里頭已涼了半截。卻聽那個算命先生問道:“公子相還是測字,定是想算明春的春闈吧?”他看石越的打扮,便知道是個書生,一般因為“子不語怪力神”,書生們輕易也不算命的,要算命決疑,這個時節,多半是為了功名,他這推算本也不算錯,可惜上石越卻是看錯了人。

石越聽他這麼一說,愈是從頭涼到腳,也不管他嘰嘰歪歪,說道:“我不測字也不看相,你這里有簽沒有?我個簽,卦金照給。”心想我誠心向上天問卦,免得為你所誤要

那算命先生早已樂開花了,點頭哈腰的說道:“有的,有的。”連忙恭恭敬敬從行頭里捧出一個竹筒來,石越要了一柱香,向天拜了幾拜,心里暗禱:“石越今日誠心向上天諸神禱告,我平素不信神不信命,你們把我放到這個世界來,我也不敢怪你們,倘若你們有靈,那麼就給我一個指示,告訴我究竟是想讓我做什麼,若是沒靈,就隨便給個不著邊際的答案好了。”他也不管這禱詞是不是有點不倫不類,說完了,空拜了幾拜,捧起竹筒搖了幾下,就有一枝簽掉到地上。

那算命先生早就幫他撿了起來,恭敬的遞給他。石越接過來一看,卻是兩句詩:“亦予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這是屈子《離》中的名句,石越豈有不知之理。他輕輕的念著這兩句詩,暗暗思忖:這真的是上天給我暗示嗎?一時間竟然癡在那里了。

那個算命先生以為石越了支壞簽,涎笑著在旁邊勸解道:“天命者可以人事而改,不過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給我們凡人一個警示而已,若能盡事功,雖然起初是不好的,也可能變好;若不盡事功,便之簽,最終也可能不……”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

石越正沒理會,見他在旁邊多,倒也好笑,說道:“多謝你了。”了十文錢給他,也不理他在后面千恩萬謝的,轉便向馬車走去。剛邁開步子,一輛馬車“喻”的一聲,停在他前面,把他嚇了個半死。死不可怕,可是要回到古代死于宋代的一場車禍,那也太搞笑了一點。

他正想看看到底是誰家的馬車這麼沒規矩,那綠的車簾早已掀開,一張悉的臉躍眼簾,竟是碧月軒的歌楚云兒。

楚云兒在車上施了一禮,盈盈說道:“石公子別來無恙,奴家有禮了——方才多有得罪,伏乞勿怪。”

石越縱有萬千火氣,上這麼一個滴滴的人也不出來,何況還是故識。也只有改笑道:“無妨。不料今日邂逅姑娘。”

楚云兒顯得對石越很有好,卻又不敢正眼看他,低著頭輕聲說道:“這里不是談話之所,不知石公子是否可以賞臉臨碧月軒?”

人相邀,石越本來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但是看了看自己的馬車,想著那上面還躺著一個唐棣呢,這重輕友、有異沒人的事,石越就有點做不出來了。只好訕笑道:“今日在下有所不便,如果姑娘不嫌棄的話,這旁邊就是酒樓,就由在下做東,請姑娘一敘。”他其時心事重重,也不想馬上回家。

楚云兒本來就怕他拒絕,心里正怦怦地跳著呢,想自己在風塵中這麼多年,從來沒想過有人會拒絕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此時聽見石越相邀,臉都紅了,輕聲說道:“不敢,公子請。”

當下在酒樓上要了間雅座,是用屏風隔開的,正好臨街而坐,依稀可以看到潘樓街的夜景,雖然比不上現代都市的不夜城,但也是燈火通明,另有一種味道。

石越暗暗嘆道,此刻雖有人在畔、醇釀在手,然而終究是不能快樂。又想起那簽上的兩句詩,不喃喃自語道:“亦予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對著楚云兒,竟是視而不見,只是一舉手一仰脖,便把一杯酒一飲而盡。

楚云兒是見慣了世的人兒,見這景,豈有不知這位翩翩公子其實有著滿腹的心事。心里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味兒,面上卻不,只笑著說道:“屈大夫這句詩,是告訴上天只要是我們認為是對的事,就應當九死無悔的去追求,這是屈子的一種志士懷——為這句詩,的確可以浮一太白的。”當下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石越凝視半晌,突然笑道:“好,好。想不到楚姑娘竟是中的豪杰。沖你這句話,便可做得我石越的朋友。”

楚云兒愕然道:“朋友?”這世界上的男人把當什麼的都有,但是絕無一個人把當朋友,別說是,這天下的任何一個子,都不會有過男人當是朋友的。這個石公子行事,也未免太出人意表了。

石越雖然明白這一節,卻是滿不在乎,爽聲說道:“就是朋友。男子子,皆是父母所生,天地所養,為什麼就做不得朋友?”

楚云兒聽他這麼說,卻還是有點不能接,因笑著問道:“自古以來,男子為乾,子為坤,男子為子為,這五倫之中,朋友一倫卻曾未聽說可以男并列的。”

石越笑道:“楚姑娘說說何為五倫?”

“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是為五倫。”楚云兒抿著回道。

石越笑道:“君為乾、臣為坤,父為乾、子為坤,夫為乾、妻為坤,兄為乾、弟為坤,若推而及之,那麼為什麼朋友不可以有之配呢?”

幻劍書盟轉載請保留

    人正在閲讀<新宋>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