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六節 白水潭之獄 中

桑充國冷冷的看了鄧綰一眼,突然笑道:“本來只聽說鄧大人喜歡當好,無恥廉,沒想到口噴人也是一把好手。”

鄧綰心里恨極,但此時卻不愿意把矛盾激化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也只有把桑充國的辱罵當做耳邊風,冷冷的說道:“桑充國,白水潭學生聚眾襲擊朝廷命,不是想造反是想做什麼?你現在把他們給彈住,本就當做什麼也沒有生,否則休怪本。到時候你們桑家滿門,都難逃一死。”

他說的也不全是恐嚇之語,如果雙方生流沖突,那麼白水潭學生造反的罪名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只不過他鄧綰置失當,激起民變,就算不死,也跑不了罷流放的命運。不過如果事真到了最壞的狀況,估計他也等不到罷流放的那一天,十之**要命喪白水潭,他鄧綰大好前程,可不愿意在這里掛了賬。

桑充國不是不知輕重之人,他也不愿意因為自己把這些大宋的未來英推向萬劫不復的地步。當下冷笑道:“鄧大人,你讓我這個樣子去說服學生,只怕適得其反。”

鄧綰把手一揮,“給他松綁!”

有衙役上來給桑充國松了綁,桑充國輕蔑的看了鄧綰一眼,走到那些學生面前,高聲說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全部給我回去,照常上課,當今圣天子在上,幾個小陷害不了我們。全部給我回去!這樣子圍一堆,統?”

程顥等人也開始在學生中做工作,勸說學生回去。但是學生們都不,有人吼道:“不放桑教授,我們不回去!”

桑充國聽到這個聲音,怒聲吼道:“袁景文,你好大膽子,你想造反不?白水潭還有沒有校規了?連師長的話也敢不聽?全部給我回去,你們想要天下人說白水潭是一群無法無天的烏合之眾嗎?”

那人立即不做聲了,眾人見桑充國怒,也沒有人敢做聲。但就是不肯走,任憑程顥等老師把舌頭勸爛,大家連腳步都不肯一下。桑充國知道這些學生都是十七八歲到二十多歲的年紀,正是熱重義之時,自己斷難勸。便轉對鄧綰說道:“鄧大人,我們走吧,你押著我走在前面,沒有人敢阻攔的。”

鄧綰冷笑道:“但愿如此,走!”

當下鄧綰帶著兩個學生押著桑充國走在隊伍的前面,往開封城走去。桑充國所到之,那些學生也不敢阻擋,勉強讓開一條路來,但是隊伍后面,幾千人卻是的跟著不放。韓維慨的和曾布對一眼,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在這里扮演了不彩的角,心里把鄧綰他們家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待隊伍走到白水潭山門的時候,有脆弱一點的學生忍不住痛聲大哭,本來就悲憤傷緒突然,引得許多人縱聲大哭,有些人更是指著鄧綰破口大罵。

程頤聽得這些哭聲,心里很不耐煩,忍不住厲聲喝道:“哭什麼哭,七尺男兒,像個人似的。”

桑充國強忍住心里的悲憤,也停下來朝學生們高聲喝道:“男兒可流,不可流淚。有什麼好哭的?當年東漢太學生為人所害,或殺或逐,你們聽說誰哭過嗎?給我振作一點,別丟我們白水潭學院的臉。”

有幾個學生聽到程頤和桑充國的訓斥,便止住了淚,高聲說道:“諸位,桑教授說得對,大家都不要哭。難道大宋會沒有王法嗎?有什麼好哭的?”

桑充國見眾人漸漸止住哭聲,便對程顥說道:“程先生,子明和沈大人都不在,白水潭就給先生主持。今日凡我白水潭學生敢踏出這山門一步,你就把他給開除了,以后永遠也不要進這白水潭學院之門。”

程顥出一笑答說道:“長卿放心,天子圣明,又有石公子在朝,你們定不會有事。長卿此去,比得上東漢范滂,從今日起長卿名天下,可惜我沒有這個資格去坐開封府的大牢。”

鄧綰等人押著桑充國等人回到開封府之時,石越早就騎馬在開封府衙門之前等著了。他聽到消息便知道來不及趕回白水潭,干脆直接來開封府聽消息。遠遠看著鄧綰等人押著一行人過來,竟然現桑充國和段子介也在其中,當時就怔住了。程頤和孫覺惹上關系,這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以二人的名頭,王安石也不能把他們如何,但是桑充國和段子介就不同了,桑充國不過一個布,段子介也不過是一個舉子,他們扯進來,麻煩就大了。

眼見著鄧綰等人走了近來,石越沉著臉把手一舉,厲聲說道:“韓大人、曾大人、鄧大人,久違了。”

幾個人早就看見石越了,韓維和曾布滿臉尷尬,鄧綰卻似乎什麼事也沒有生一樣,笑嘻嘻的說道:“石大人,久違了。”

石越沉著臉狠毒的盯了鄧綰一眼,獰笑道:“鄧大人,不知道我兄弟桑充國犯了什麼罪?我這個學生段子介又犯了哪一條,你把他們抓到開封府來?”

鄧綰滿不在乎的笑道:“石大人,我們也是奉旨辦事。白水潭學院跑了十三名要犯,下懷疑桑充國便是主謀。這個段子介,持兵拒捕,辱罵朝廷命,罪名也是不輕。怎麼,石大人有什麼指教嗎?”

石越著臉看了鄧綰半晌,忽然哈哈大笑道:“鄧大人,我看你搞錯了,這白水潭的山長是我石某人,不是他桑充國。要抓主謀,我石某人便在此,怎麼不來抓我?”

鄧綰笑嘻嘻的回道:“石大人說笑了,皇上親口說此事不關石大人的事,下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抓你。這桑充國卻是《白水潭學刊》的主編,平日也是桑充國替石大人主持校務,他是逃不了主謀之罪的。”

石越一時辭拙,他知道再糾纏下去難免自取其辱,便冷冷的對鄧綰笑道:“鄧大人,看來下和你平日是了親近。下祝你運亨通,早至公侯。你我同殿為臣,定有再會之日。告辭了!”也不和韓維、曾布打招呼,拍馬便走。

韓維和曾布都知道鄧綰這次是把石越往死里給得罪了,他日鄧綰有什麼把柄落到石越手里,下場必定好不到哪去。兩人不知為何,突然有點憐憫起鄧綰起來。

當石越回到白水潭之時,幾個白水潭的鄉民一看到他,便圍了上來,跪倒一大片:“石大人,桑公子可是個好人,你一定要救他呀。”

好不容易安住這些人,進了白水潭,卻吃驚的現學院里的道路草坪上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不是樹倒猢猻散了吧?”

到了主樓,才現李丁文在等他,石越疑的問道:“潛兄,這是怎麼一回事?”

“學生們都聚集在講演堂……”李丁文一邊苦笑著向石越說明事經過,一邊陪著他走向講演堂。

此時的講演堂,聚集了白水潭的全部學生。二年級的學生自按系一堆一堆的聚集在一起,一年級的學生則按班級聚集著,沈括也已經趕來,和程顥、邵康節等人一起維持秩序,控制學生的緒。

顯然這個時候學生們已經大概知道了事的原委,有一個青衫青年站在臺上,揮著拳頭高聲說道:“諸位,諸位,桑教授何罪?程教授何罪?孫教授何罪?段子介何罪?十三同學何罪?我們不過是探討經義,講了一些真話,黨小人就要從中構陷!這還有沒有天理王法?秦政無道,偶語詩書者棄市,東漢昏暗,太學生議政有罪!這種事竟然復見于今日!東漢之時黨錮之禍,太學生以赴死為榮,皇甫嵩為將軍,因為沒有逮捕獄,引以為恥,上書自請下獄。我輩不才,也不愿意落古人之后。若是議政有罪,我張淳愿效古人之風,與諸師長同窗同罪。哪位愿與我同往,叩闕上書?”

“張淳兄,我當與你同往。”

“張淳,我也與你一起去!”

……

響應者一大片。

又有人跳到臺上,厲聲說道:“張淳之說,雖然重義輕生,但今世不比東漢,皇上圣明,非昏庸之君可比。我袁景文,愿去登聞鼓院擊鼓上書,為桑教授擊鼓鳴冤!哪位同學愿與我聯署同往?”

“袁景文說得有理,我等愿往。”

“不錯,我便不信這世界上有人能一手遮天。”

……

這又是另一種想法的人。

還有一些學生則暗暗聚集在一起,彼此說道:“師有事,弟子服其勞。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現在師長有難,我們應當上書闕下,請把師長的罪過讓我們來替代,請皇上全我們的孝心。這才是正理。至于是非黑白,上有圣明天子,下有石山長,我們不可以冒然行事,陷桑教授諸師長于不忠不義之中。”

“不錯,這才是正理。”

“我們一起去起草吧。”

……

除此之外,尚有一部分人靜悄悄的不作聲,這些人有些是生懦弱,有些則是純粹的好學生,對沈括、程顥等人十分信賴,有些則是盼石越回來主持大局……

當石越走到講演堂的時候,那些準備去登聞鼓院擊鼓上書的人正開始往外走,看到石越回來,立時高聲喊道:“石山長回來了,石山長回來了。”沈括和程顥聽到這個消息,算是抹了一把汗。

石越沉著臉問袁景文等人:“你們準備去哪里?”

袁景文是格院的學生,平時對石越的為敬服,見石越問他,便滿含期待的說道:“學生準備去登聞鼓院上書,為桑教授鳴冤。”

“桑教授不過是被開封府抓去,尚未審判定案,有何冤可訴?”石越冷冷的問道。

這一盆涼水澆下來,袁景文等人訥訥不言。好一會才有人說道:“以鄧綰那種小人,定會構諂罪。我們去登聞鼓院,也好讓天下人知道清議如何?”

“是清議還是朋黨?”石越厲聲喝道,“你們還要授人以口實嗎?我們白水潭的學生去上書,正好給人機會污陷。”

“石山長,君子無朋,小人才有朋!”有人不服氣的頂撞。

石越冷笑道:“小人若要構陷你,要的只是一個口實,他管你君子有沒有朋?”他自覺自己語氣有點過重,又放緩語氣說道:“還有誰想上書的?”

張淳站出來說道:“回山長,學生也是想上書的。”

“哦,你想做什麼?不會也是想去登聞鼓院吧?”

“學生是想叩闕,請與諸師長同學同罪。”張淳昂然說道。

“同罪,諸師長和同學有何罪可言?”

“正因為他們無罪,無罪而罪責,特別是因為議論時政與經義而罪責,人最大的榮耀,所以我們愿意與諸師長同學同罪。我當上書朝廷,若認為我師長同學無罪,便請放他們回來;若認為他們有罪,那麼我們愿意與之同罪。”

石越一時覺到他的主張不太好駁斥,便問道:“你這是學東漢人之風骨了?”

“正是。”

“那麼東漢黨錮之禍,如你這樣做之后,被關押的人有沒有放出來呢?”

“……”

“因為黨錮之禍,東漢終于元氣大傷,終至于亡國。這種逞一時之意氣的作法,為什麼還要學?你們這樣做,只能給小人以借口,在皇上面前構陷我們是朋黨,最終損害的,是大宋的元氣。”

“……”

“桑教授說過,今天敢踏出白水潭山門一步的學生,以后就永遠也不是白水潭學院的學生了。你們若真的桑教授的好學生好弟子,就正常上課。這件事,我自然會有應對之策的。”

雖然石越暫時制住了白水潭學院學生們的緒,但是他所說的“應對之策”,卻是連自己心里也沒有譜。

開封府上,鄧綰用盡心機,要桑充國招出那十三個學生的下落,并且想要他承認那些文章是有意攻擊王安石的。他從文章中尋找蛛馬跡,斷章取義,橫加指責。而桑充國和程頤、孫覺又豈是吃素的?特別是程頤和孫覺,學問尚在鄧綰之上,幾次把鄧綰駁得啞口無言。偏偏韓維和曾布審問的時候什麼事也不管,對孫覺和程頤更是禮數周詳,公堂上給他們按排了座位,倒把開封府變了辯論堂。鄧綰若想對桑充國用刑,韓維和曾布未免就要皺起眉反對,把鄧綰氣得幾次按捺不住。

在公堂之外,則是雪片般的本章遞進了中書省。馮京和王安石各執一辭,趙頊一時也不知道如何置是好,干脆把所有關于此事的本章全部擱置起來,不置可否。石越三天之,已經是寫了十二封奏折遞進大了,“桑充國與臣,蓋兄弟之,今無罪獄,臣實惶懼。臣乞陛下念惜君臣之,釋桑充國之獄,臣當奉還所有封賜,從此不敢再言時政,退歸田里,老此一生。若必要加罪,白水潭之事,皆由臣起,臣當一當之,亦與桑充國無干……”石越仔細的再讀了一遍剛寫的奏折,招呼道:“侍劍,備馬。”

侍劍牽了馬過來,有點擔心的問道:“公子,你還是坐車吧?這幾天都沒有睡好。”

“不必了。”石越淡淡的說道。這幾天他本沒有辦法睡著,他本沒有料得鄧綰竟然是存心要把這件事辦大獄,結果把桑充國也牽連獄了。當時自己若在白水潭就好了,自己在場,鄧綰斷不敢抓桑充國。

他想起自己去桑府時,桑夫人當場暈倒,桑梓兒含著淚水求自己救桑充國的景,就更加難了。來到這個世界,桑家老老小小把自己當親人看待的,此時卻是自己間接害得桑充國獄。他記得自己親口答應桑俞楚:“伯父你盡管放心,我不會讓長卿有事的。”

自己的承諾,究竟能不能兌現呢?石越現在最怕的,是每天去桑家面對桑氏夫婦和桑梓兒那充滿期盼的眼神,看到那眼神黯淡下去,他心里就會有一種犯罪

這兩天連皇帝也躲著自己,李向安悄悄托人傳話給自己,說皇帝這幾天心神不寧,連王安石都不愿意見,一般都退了朝就走,本比不得以前,會把王安石留下來說一會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事應當還是有可為吧?

坐在馬上胡思想,到了東華門,遞了牌子請見。便走到一棵槐樹下等候。過一會,見有一個年輕人穿著常服下了馬往里面走去,石越看此人氣度不凡,心里有幾分奇怪,大宋的年輕吏中,除了自己和王雱之外,應當沒有別人可以這麼隨便出中,此人材不似王雱,看他的份,竟是比自己還要高一些。不過此時也沒有太多的心思去猜測此人的份了。

又過了好一會,石越漸漸失,以為趙頊又是不會見自己了,正心煩意之間,卻見李向安屁顛屁顛跑了過來,笑道:“石大人,皇上召見。”

石越當真是喜出外,連忙對李向安笑道:“老李,這次多虧你了。”

李向安連連揮手,笑道:“小的可不敢居功。實話說,這次多虧了昌王千歲。”

“昌王?”石越奇道,昌王趙顥,是趙頊一母所生的親弟弟,平日里最喜歡讀書,趙頊只要看到有什麼新奇的圖書和品,必定馬上告訴趙顥。在諸王之中,是最得寵的一位,和趙頊關系非常好。但是趙顥平時絕不結,做人相當的謹慎,自己這麼紅的一個人,竟然從來沒有見過他,他怎麼會在皇帝面前給自己講好話呢?

“是啊,就是昌王千歲他老人家。”李向安一邊走一邊白乎:“王安國從西京國子監回來,帶了幾本書獻給皇上,皇上便召昌王千歲來看。昌王剛一進門,就對皇上說,剛才看到有個佩金魚袋的年輕人在外面,想是聞名天下的石越,皇兄怎麼把他晾在外面了?又在皇上面前說了不好話,皇上終是個明君,自然醒悟過來了。”

石越這才知道剛才進去的,原來是當今皇帝趙頊的親弟弟昌王趙顥,想到二人素不相識,昌王居然幫自己說話,心里頗有點,一面笑道對李向安道:“老李,難為你告訴我這麼多。”

李向安笑道:“石大人哪里話,小人也是知道是非好歹的。”

好不容易終于見了趙頊,石越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他帶點咽的叩了個頭,說道:“陛下……”

趙頊見他這樣子,自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帶著幾分不忍的親自把石越扶了起來,笑道:“石卿,先不要說他事,朕給你介紹,這位是弟昌王,這是王丞相的弟弟王安國,和你一樣,是賜進士及第的。”

石越再大的委屈,也只能先忍了,向昌王趙顥和王安國一一見禮。趙顥笑道:“石九變之名,聞名久矣,大宋青年才俊,唯君而已。”

趙頊笑道:“這個皇弟就有所不知了,王卿的侄子,王丞相之子王雱雖然較石卿尚有不如,但是也是難得的才俊之士。”

趙顥笑笑,王雱之名,他自然是知道,但是他也不會和這個皇兄去爭辯什麼,“那就真要恭喜皇兄,這是我大宋之福呀。”

王安國卻正說道:“陛下,我那個侄兒,較之石大人,只怕不及萬一。”

“哦?”眾人都吃了一驚,想不到王安國會幫外人說話,就算自謙,也不至于如此貶低自己的侄子。

王安國又說道:“我那個侄子,人雖聰明,但眼高于頂,無容人之量,氣度略嫌狹小,若是做個諫史,則是人盡其材。而石大人襟氣度,學識才華,有宰相之度。二人實不可同日而語。”

趙頊萬不料不得他這麼說,意味深長的看了王安國一眼,他也不想糾纏于這個話題,便笑道:“王卿此來,路上有何見聞?”

王安國突然頓說道:“臣此來,知大宋有亡國之危。”

趙頊聽他如此危言聳聽,正容問道:“卿何出此言?”

“以史知之。”

“哦?”

“東漢桓靈之事,黨錮之禍,復見于今日,不是亡國之兆又是什麼?”

趙頊沉了臉問道:“何謂黨錮之禍?朕豈東漢昏庸之主?”

“臣觀鄧綰治獄,故知有此。白水潭十三子議政,縱有不妥,亦非大罪,訓誡足矣。現在鄧綰竟然逮捕桑充國、程頤、孫覺及舉人段子介獄,臣不知道這四人有什麼罪?程頤、孫覺門人學生數百,聚集在開封府之外,乞以代。這不是東漢末年之事嗎?臣聽說白水潭學生本來也想叩闕,卻阻于石大人……”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若有所思的看了石越一眼,方繼續說道:“本朝太祖太宗皇帝以來,從來沒有因為議政而加罪于大臣,這學校的學生,實是未來之大臣,他們議論時政,可以培養他們以天下為己任的士大夫神,如今竟然橫加罪責,想借此塞天下人之口,臣以為這種事,正是東漢亡國的原因。”

趙頊想了想,覺得王安國說得也有理,便說道:“你說得雖然不錯,但是沒有定案,現在下結論,似乎早了一點。”

其實趙頊本人是無可無不可,只不過這件事不給王安石一個待,王安石斷不能答應。而鄧綰這個家伙卻一頓搞,讓自己變得沒有辦法給石越一個待,他也煩惱的。但是騎虎難下,如果沒有定案就虎頭蛇尾,不說王安石要和自己鬧多別扭,就是讓天下人笑話,也太不統。他一心想要變法,而變法若要功,朝廷的威信是最重要的。

王安國聽皇帝如此說,便說道:“既然陛下明白,就請先下旨放了孫覺吧。孫覺是朝廷大臣,無罪而被關在開封府,實在不統。另外,亦請皇上下命韓維限期定案,派人溫言遣散聚集在開封府外的孫、程弟子。”

石越見王安國如此仗義直言,當下也說道:“臣嫌疑,本不合多說什麼,臣只求皇上許臣致仕。”

趙顥是外藩,皇帝不問,對于朝政他就不會表意見,此時聽石越想“退休”,未免到有點不倫不類,不了皇帝一眼。

趙頊擺擺手,說道:“王卿所說的,照準。石卿說什麼致仕,自然不許。你能阻止白水潭學生叩闕,頗識大,朕很欣賞。現在是大有為之時,朕還要你輔佐朕為一代明君,你豈可因為一點小事就棄而去?先辦好你胄案虞部的差使。昌王一向很欣賞你的,有時間你們多親近親近。”

石越咽道:“兄弟骨下獄,臣方寸已,如何能夠視事?”

王安國聞言,溫聲道:“石大人所言差矣,大丈夫事,當公私分明。若以私心而壞國事,變非人臣之道。”他這話半為勸石越,半為向皇帝表明心跡。他和王安兄兄弟之甚厚,王安石對他和王安禮,算是半父半兄,但是最后這兩個弟弟都和王安石政見不合。王安禮還比較溫和,而王安國卻是敢直言無諱的。

趙顥若有所思的看了石、王二人一眼,向趙頊長揖賀道:“皇兄得人若此,實大宋之福也。”

終于看到了事有向良展可能的石越,興沖沖的連家也沒有回,直接去了桑府報訊,他實在太想給桑夫人和桑梓兒一個好消息了。

桑夫人聽石越把事說完,疑的問道:“限期定案是什麼意思?如果長卿定了罪怎麼辦呀?”桑梓兒顯然也不明白這之后的玄機,瞪大眼睛著石越。

石越微笑道:“皇上下令釋放孫覺,連孫覺都已不問,長卿更加談不上有什麼罪責可言了。況且韓維是個好,不會胡定案,既然時間不夠,長卿多半是要以證據不足釋放的。”

桑夫人還是有點擔心,嘆道:“要是包大人還在開封府就好了,有包大人在,我們也不用擔心長卿會被冤枉。”其時包拯死去不過十余年,百姓對包大人都非常的懷念。連夷人歸附,皇帝賜姓,夷人都說聽說包大人是個好,希皇帝能賜他們姓包。桑夫人對韓維不夠信任,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桑俞楚嚴肅的刀削臉上難得出一微笑,“夫人又瞎說什麼,子明都說沒事了,肯定就不用擔心了,我們就等著長卿回來。”

桑夫人啐了桑俞楚一口,埋怨道:“你兒子獄,你自然是一點都不擔心,沒見過你這樣做爹的。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他一天不回到家里,我一天不能放心。明天我要去大相國寺去求佛祖保偌,梓兒,你明天陪娘一起去。”

石越知道宗教有助于人們心得到平靜,便笑道:“伯母說得不錯,明天妹子就陪伯母去大相國寺一趟。我還要去一趟馮丞相府和王丞相府,韓維那里我要避嫌,不能親去,還要托二位丞相幫我說幾句話。”

桑俞楚奇道:“王丞相,王安石嗎?如果他肯說一句話,那就太好了。”他也是關心則

石越知他誤會,也不說明,淡淡一笑,便告辭而去。

研究院的事全部給了李丁文和沈括一起主持。李丁文一面要負責兵研究院的重建,一面要幫助他理胄案虞部一大堆事務,件件都要寫好節略,以便他第二天按節略置,同時還要幫他出謀劃策,想辦法營救桑充國出獄,便是個鐵人,也得累趴下。

而沈括也好不到哪去,主持兵研究院之外,還要跑白水潭協助程顥理校務,勸說學生;一面自己還有公務在,包括還要協助治水。好在程顥不比程頤,程顥是個頗有人格魅力的人,白水潭的事,在此非常之際,他也能置得井井有條。

但饒是如此,石越還是邊人材缺乏,自己說起來不過一個小,管的事也不過一丁點,但是遇上一點風波,立時就把所有的人忙得幾乎尾不能相顧。

在這種狀況下,他也實在沒有時間在桑家呆太久。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他特別想念唐棣等人,只是在一個資訊原始的時代,他們現在不會知道桑充國下獄的消息。

大相國寺在北宋號稱“皇家寺”,皇家祁福,甚至進士題名,多在大相國寺舉行,這里又是開封最繁華的商業區所在,人來人往,自是熱鬧非凡。

桑梓兒陪著桑夫人在大相國寺外下了馬車,數步一叩頭的向天王殿慢慢走去。五間三門,飛檐挑角,黃瓦蓋頂的天王殿,供奉的是釋迦尼二億四千年后的接班人,號稱“未來佛”的彌勒佛,另有四大天王侍立其間。

桑梓兒并不信佛,比起要二億四千年后方能降生于人間的彌勒佛,更愿意相信石越能幫哥哥早日離牢獄之災。但是在這天王殿里面,眼看著那個位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端坐于蓮花座上的彌勒佛,心里亦不敢存半不敬之意。恭恭敬敬的上了一柱香,在心里默禱:佛祖保偌我哥哥早日平安無事……

禱告完畢,忽聽到旁邊有一個子在低聲祁福,斷斷續續聽到一些“……石公子……平安無事”之類。畢竟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兒,便忍不住向聲音那邊去,卻是一個容貌秀麗的子,微閉雙目,在那里低聲祁福,旁邊還跟著一個丫環。

這個子就是楚云兒,雖然曾經到過桑家,但是桑梓兒和桑夫人卻是不認識的。楚云兒禱告畢了,睜開眼來,卻現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在瞧自己,不莞爾一笑。桑梓兒亦微微報以調皮的一笑。

兩個孩兒正在用微笑打招呼的當兒,突聽到外面一陣忙,兩人都有點好奇的心,便向彌勒佛告了退,出了殿來,原來卻是有人去大雄寶殿進香,顯是權門勢家,驚得大相國寺方丈親來接待,故此驚惹了外面的香客。

桑梓兒見識有限,只是想瞧個熱鬧,眼瞧楚云兒之時,卻現楚云兒眉頭微蹙,便忍不住問道:“這位姐姐,這些進香的是什麼人呀?”

楚云兒見相問,展笑道:“不敢,這是王相公的家眷。”

桑梓兒聽到“王相公”三個字,便有點上心,因問道:“是哪個王相公?”

楚云兒的丫頭快,口答道:“便是那個拗相公。”

桑梓兒因為哥哥下獄,也聽石越和桑俞楚說起原由,總之和王安石有扯不清的關系,聽到是王安石的家眷,心里有點不舒服。勉強笑道:“姐姐認識的人真多。”

楚云兒微微一笑,“我哪里能認識王丞相,不過剛才王丞相家的兩位公子過去,我略有點眼,所以才知道。”

旁邊有幾個進香的子聽楚云兒說起王家公子,有人便打趣道:“王家二位公子,可都是人間才俊呀。”

“聽說王家大公子在圣上面前,也是說得上話的。”

“王家大公子便是好,又能如何,人家早就娶了龐家小姐,才子佳人……”

“這兩位姑娘都是天生麗質,哎,可惜呀……”

桑梓兒終究是小孩子,聽人家說可惜,便忍不住問道:“可惜什麼?”

句話惹得那些子笑一團,有人便答道:“自然是可惜不能嫁進王家呀。”頓時把桑梓兒得滿臉通紅,心里又有幾分氣怒,忍不住冷笑道:“你們這些人沒見過什麼世面,王家又算得了什麼?我便是嫁人,也斷不會嫁進什麼王丞相家。”

有人見天真可,不通世故,更覺得有意思了,便有人取笑道:“王丞相家的公子還不行,看來姑娘是想宮侍侯皇上吧?”

楚云兒見桑梓兒實在很可,這里小臉臊得通紅,心里便想保護,于是對那些人冷笑道:“你們自己削尖了腦袋想嫁進丞相府,卻來取笑這位小妹妹。真是好沒由來,須知這世上的人,未必便只有王家的兩位公子。”

“這位姑娘別說大話,若王家公子你都看不上,還有哪位能比得上呢?家世人品相貌事業,王家公子哪一樣不之選?”這是典型的三八。

楚云兒冷笑一聲,也懶得回答。那丫環卻無所顧忌,叉著腰嘲笑道:“真是井底之蛙,白水潭山長,皇上親賜同進士及第的石大人如何?比不上嗎?便是白水潭學院的桑公子,也未必比不上王家公子。”

桑梓兒聽到一怔,見這丫環如此看重石越和桑充國,忍不住對楚云兒主仆更平添了幾分好

可這丫環說話太沖,一句“井底之蛙”,未免得人給得罪了。有人便冷笑道:“小姑娘,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石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紅人,諒你也高攀不上。桑公子雖然不錯,此刻卻在開封府的大牢中,你此刻若來個人救英雄,劫獄私奔,倒也人的一段佳話,只是要說桑公子和王家公子比,未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便是石大人,只怕也不了幾分干系。”

白水潭的事,在開封府自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三姑八婆,也自有的一番見識。此時說了出來,竟似個政治評論家,把其中利益關系看得一清二楚。

桑梓兒聽們說到自己哥哥,關心則,急道:“桑公子肯定會出獄的。”

“這位姑娘,看你急這樣子。其實桑公子能不能出獄,還不在王丞相一句話嗎?”

“你胡說八道,石大哥說他有辦法的!”桑梓兒一急,忍不住連“石大哥”都說了出來。

楚云兒心里一驚,連忙過去拉了桑梓兒的手往殿里走去,一邊安:“妹妹,別聽們胡說八道,這些三姑八婆知道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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