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夏發覺，自己最近扯謊的幾率真是越來越高了。

已經三天沒見過趙明瑄。

第一天晚上，趙明瑄給自己打電話，他晚上有點事，讓林立夏遲半個小時去找他。林立夏當時還完全沉浸在許悠揚說的話給自己帶來的驚詫中，無比混。

林立夏下意識地，居然跟趙明瑄說，同事生日聚會要玩地晚一點，可能不過去了。

然后，他聽到電話那頭的趙明瑄沉默了一會兒，低啞著聲音說了個“好”。林立夏又立馬覺得自己太小人了。

第二天晚上，倒還真的是有事。晚上九點多的時候，理了一起追尾通事故。一輛小車先是撞上了托車，接著小車后面的兩輛車也接二連三地追尾。三臺小車，一輛托車，剛好是林立夏和其他幾個同事值班，就由林立夏一起帶回通局去，電子眼查看錄像記錄，做筆錄，調解不，要上訴的上訴，七七八八，當晚直搞到將近十二點。

期間趙明瑄打了個電話過來，說要去接林立夏。林立夏頓覺自己實在是有點壞，順著其自然地用這起通事故做了借口，說沒辦法過去。

工作當然是必須的，但是因為這樣就可以逃避趙明瑄的慶幸，還是讓林立夏覺得既愧疚又慚愧。

然后第三天晚上，林立夏在宿舍上網。到了九點，趙明瑄一個電話也沒來，一條短信都沒有。

他發現自己有點浮躁了，一會兒看看網頁，一會兒拿起手機摁兩下。又嘆了口氣，覺得自己今晚終于可以不用找借口拒絕別人了。

可是沒想到接近十點的時候，手機還是響了，但是號碼不是趙明瑄。林立夏下樓，居然看到了趙明瑄的助理，小張。

小張把手里的壺子遞給林立夏說道：“趙先生讓我來的，他今晚要應酬到很遲，今天喝得兇的，都有點醉了。讓我先回來把這個給你。”

林立夏五味摻雜地接過東西，略微有點無奈地笑了笑“謝謝張先生，真是麻煩你了。”

小張倒是很豪爽的人：“謝我干嘛啊，要謝就謝趙先生去，還有別我張先生。你啊，要是不介意，我小張都行。”

“這怎麼可以。”

小張倒是笑瞇瞇地打量了下林立夏，然后頗是意味深長地說“趙先生對你可真好。還沒見過他對誰這麼好過。跟他有些時日，其實他這人啊……”

然后小張發現林立夏居然有點不好意思，趕也再說下去，匆匆道別，還要去接趙明瑄。

林立夏心嘆，自己還真是夠遲鈍地，也許張助理都看出來了。

這，理還，剪不斷。

然而，回了宿舍，倒出一碗紅晶瑩的粥。林立夏終究是不忍拂了趙明瑄的意。

拿起手機，給他發了條短信，先是謝了趙明瑄的粥，然后覺得自己這樣太麻煩了，委婉地提出不用為自己特意送過來。他自己也可以準備。

末了，想了想，又發了條叮囑他不要喝太多酒，注意。

林立夏起床了，才發現手機一夜都沒有靜。他反倒有些忐忑起來。

一天又這麼過去。

等到了晚上，趙明瑄的電話還是來了。

趙明瑄的聲音聽起來心還是不錯的：“立夏，幾天不見，還好麼？”

林立夏發覺自己拿手機的手有點抖了，勉強鎮定自己：“還行，依舊是那樣工作。趙哥，你，怎麼樣？”

趙明瑄微微笑了起來，笑聲好像因為經過線路的緣故，顯得有些悶悶：“老樣子，昨晚酒喝的有點沖頭。”

林立夏還是口而出：“喝點，對不好的。”他一定不會看見，當趙明瑄聽見自己毫不猶豫的這句話時，整個眼睛都亮了起來。

趙明瑄笑道：“沒辦法，要想做生意，也要陪酒陪吃陪聊，何況，我這外來念經的和尚。以前這邊都是我大哥管理的，給我留下許多障礙，上上下下都要討好打點。”

林立夏想到趙明瑄也是每日要辛苦工作的，只是他賺錢多罷了。第一次深切地覺到他話里的無奈與不容易。又想到自己這幾天，于是靜默地不知道說什麼了。

趙明瑄反倒是十分輕松：“好多天沒見面了”，他停了下，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又沒說出來。

林立夏有點慌張了，他這下是真的不知該怎麼接下趙明瑄的話，只好胡地“嗯”了一聲。

趙明瑄非常自然地提出來：“明天你好像休息是吧？一起去爬山怎麼樣？我來這里一年多了，鼓山還沒爬過。”

長洲市最富盛名的一座山，山上有座千年古剎，香火極好。每天去的人都非常多，旅游觀，鍛煉，學生游玩，約會，什麼樣的都有。

林立夏猶豫了半天終究還是說出來：“恐怕不行了，趙哥，明天我有事。”

趙明瑄聲音上揚地“喔”了一聲：“這可真是太難得了，你好像很有事。介不介意我問下是什麼事？”

“我每個月都要去一次孤兒院，明天要去了，不然這個月就沒時間了。”林立夏說道。

“幾點？我陪你去吧？”趙明瑄說。

林立夏這次卻是趕接過話頭“七點多就要出門，不，不用了，你也難得休息下。我都是自己一個人去。”

趙明瑄低低地笑起來，話里帶著明顯的調笑意味：“這次怎麼拒絕我拒絕地這麼快，我怎麼覺得”，他停了下，然后輕輕地說：“你在躲我呢。”

林立夏這下真是結了，他的心思竟然被一語道破：“不，我沒有，趙哥，我……”

“好了，好了，開玩笑而已。你現在下去門衛那里，我把東西放傳達室了。我還是給你做了，你去拿吧，先這樣了，今晚還有許多文件要理。”

兩個人道別掛了電話。

趙明瑄起到臺，似乎，視力再怎麼好，還是看不到林立夏下來拿東西。

隔得太遠了點。

趙明瑄拿起手機調出來林立夏昨晚的短信。又回復到了昨晚標準的客客氣氣。

果然，他早就預料到林立夏會是這樣的反應，好像被踩到尾的貓一樣，用客氣與恰到好的禮貌作為自己的防護。

昨天回來時，居然遇到了仍舊是跳的許悠揚，小姑娘一臉得：“哼，你謀敗了吧，看立夏現在還會不會跟你這個商在一起。”

趙明瑄只是搖頭笑笑，毫沒有。知道些什麼，又怎麼會知道？

自己毫不介意地將心中所想向許悠揚宣告，本就是打算借著許悠揚的口告訴林立夏。

主表白太突然，先來個間接表白試探。林立夏果然就像只被到角的蝸牛回了殼里，但是還好嘛，沒有對自己趕盡殺絕，拖著蝸牛殼悄悄爬走。

許悠揚也算夠耐心，足足等了好幾天天才說，到今天第九天。

給林立夏的時間差不多了。

趙明瑄打開手機，調出音樂。

臺外的涼風呼呼吹著。

為何你的里總是那一句

為何我的心不會死

明白到失去一切都不對

我又為何偏偏喜歡你

已是負累相似罪

低沉的歌聲隨著風在夜里散去。

林立夏這天很早就起來了。早晨的溫度與都適中，這樣一個好天氣，讓人的抑也覺得隨著慢慢升起的朝，都一點點消散。

從臺外面打進來，照到浮的灰塵，一束束，仿佛手可握。

林立夏走到臺外，眺城市外圍的海，居然是一片金的波粼粼，鯉魚背脊一樣在湛藍的天空翻。

臺的欄桿上是一溜兒的仙人掌，最大的也不過張開的手掌大，小的還不到他的拳頭，形態各異，小花盆的也眼花繚，看過去足足有十幾個。林立夏刷了牙，就一一給它們澆過水。

終于差不多收拾妥當，他才提著一袋子東西下樓去食堂吃早飯。

今天有時間，林立夏可以買一碗白粥，兩個涼菜，終于不再是豆漿饅頭。有今天依舊上班的同事，閑聊兩句，就匆匆地叼著豆漿走了。

看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于是喝完最后一口，就出了門。

趙明瑄今天也起得很早，早到林立夏從宿舍一出來就看到了，因為林立夏說七點多，所以他七點就在那里了。

趙明瑄今天沒有開他那輛黑的寶馬，反而是一輛銀灰的不是很經常開的車。車子就停在宿舍正門口的對面，他戴著大大的墨鏡，當看到林立夏出來時，下意識地將眼鏡摘下來。

林立夏今天穿著灰的休閑，純白的襯衫，在淡金的融融晨中走到車站。趙明瑄一定沒有發覺自己此刻的眼神是如此專注與深長。

他喜歡的人，就那麼站在對面。

站在一眾面帶睡容的上班族，背著書包的學生群里，隨著人們一起上公車。

毫無意識地，毫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獨一無二。

趙明瑄突然想起自己上周剛剛看完的《小王子》，林立夏喜歡的，以至于自己愿意去了解。

里面有這樣一句話“你和這世界上的千千萬萬的人一樣，沒有兩樣，但現在你了我的朋友，你就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了”，何止是朋友。

趙明瑄在23路公車后面晃晃悠悠地跟了六個站，然后看到前面的林立夏下車，匆匆忙忙地上了隨其后的17路。

一直開到長洲市的市郊。

車是最后一站——長洲市西城區兒福利院站，已經沒有多人下車，稀稀兩兩的幾個人，林立夏也從車上下來。

趙明瑄看見林立夏并沒有直接走向就在車站斜后面的孤兒院，那座看起來已經染上歲月的房子，矮矮的攀滿爬山虎的墻壁上，有榕樹的須垂下來，竟然在墻頭一棵棵生發芽，看上去綠意盎然。

林立夏過了街，走進一家水果店。老板是個穿著白背心地中海的中年人，但是顯然跟林立夏很悉。林立夏一邊選水果，一邊不住地跟老板談著。趙明瑄可以看見他俯挑選時，線條和的側臉，還有親切禮貌的微笑。

足足挑了三大袋，林立夏這才一起拿著出門時就帶著的那袋東西，過街，進了孤兒院。

趙明瑄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所以才會沒吃早飯就跑出來開著奔馳跑車在公車屁后面跟了一路，只因為自己四天沒見過林立夏了。

只在電話里聽到聲音，只這樣遠遠地看著他，不夠。

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