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旗》第22章 22
梁京京不記得譚真第一天轉到班上時是副什麼模樣, 或許那時正在跟同桌說悄悄話,或許下意識地打量過講臺上的他, 但確實沒對他留下任何印象。
直到期中考試后,所有老師在評講考卷時都表揚了一個名字——譚真。老師們說他之前學的教材跟大家不一樣,卻很快就跟上了節奏,要大家向他學習。
梁京京跟著全班人一起回頭看,短發年坐在窗口旁,上穿一件略微起球的黑T恤, 棱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莫名給人一種盛氣凌人的覺。于是在學期過半的時候,梁京京終于把這個新同學的臉和名字對上了號。
這才記住, 這個班上新來的鄉下男生譚真。真假的“真”。
然而梁京京不知道的是, 這個男生在來學校的第一天就記住了。
大連是一座麗的海濱之城,當年譚真陡然被家人帶去生活, 并不覺得它麗, 只覺得有許多不習慣。
從小在山里長大的譚真念得是部隊自己在鎮上建的小學、初中, 每天早晨傍晚都有班車接送他們這群住在家屬院里的孩子。盡管那是部隊自己建的學校, 但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 學校在件以及師資上都無法達到正常的城市水平, 譚父的調令來到時譚母樂壞了,此前還一度有為了孩子教育跟丈夫兩地分居的想法。
譚真在大連讀書的事是軍分區直接安排的,那時候學校已經開學了。他正式上學前一天, 譚母帶著他去學校跟校長、老師先做了個通, 通完, 老師帶著他簡單參觀校園。
夏天剛走、秋日初至時的特別清亮,譚真跟在中年男教師旁,聽他一路介紹。
這里和他原來的學校差不多大,只是更加明亮干凈,教學樓后方有一個很大的場,上面鋪著暗紅的塑膠跑道,腳微,很有彈。
場中間是大片青草,兩頭各有一個足球門框,青蔥掩映下,很多男生在你追我趕地踢球,揮汗如雨。
“這個就是場,每年學校都會搞運會,你運肯定不錯吧,今年給我們班多爭爭……”男老師說著,目飄到了他后。
覺到異樣的譚真隨他一起回頭。
正走來的是三個神采奕奕的生,們上穿著統一的夏季校服,白襯、藏藍的及膝,姿態拔。其中一個手里拿著可樂罐,罐口一細吸管,側頭跟邊人說話,長長的馬尾辮打在肩上,烏黑順直。
們很快就注意到了站在不遠的班主任,拿可樂的孩先是吃了一驚,接著亡羊補牢地把可樂藏到后,討好地對老師笑了笑。
“又去小賣部了,說過多次,育課不準去小賣部……”男班主任上說著,但似乎并沒真的生氣。
“剛剛課上練跑步,太熱了,下次不這樣了。”孩聲音清越,字正腔圓。
男老師氣得“哼”了一聲,“屢教不改。”
生略愧的樣子,不出聲。
“下不為例啊。”
生立馬笑了,“謝謝老班。”
班主任跟譚真說:“走吧,再帶你去實驗室看看。”
跟著走出一段,譚真無意識地回頭,只見剛剛那個生又跟旁邊人說說笑笑起來,用吸管喝著可樂。
后來譚真才知道,他來校第一天看到的生梁京京,在學校里的外號是“亮晶晶”,績中等,小錯誤不斷,但因為聰明漂亮,老師同學平時都包容。
譚真第二次注意到梁京京是在他上學一星期后。傍晚放學時飄起了雨,他沒帶傘,剛推著自行車出來,就看見跟兩個生著一把傘走出了校園。孩子們雖然瘦,但一把小傘打起來也夠嗆,三個生嬉嬉鬧鬧的,雨下的面孔,白晶瑩。
們出了校門后沒立即分開,還是抱在一塊,跟連嬰兒似的,直到一輛有些大的黑汽車開到們旁。梁京京用手遮著頭跟兩個孩子道別,很快上了車的副駕。
十四歲的譚真見過最多的車就是吉普和桑塔納,不懂車的牌子,但班上的其他男生似乎都懂。他們說梁京京爸爸開的是英菲尼迪,那款車不便宜。
興許這就是譚真對梁京京又多了一層印象,這是一個城市里的富家。
而他和有第一次正面接,則是在期中考試后。
譚真剛來,他說話帶著點口音,在大環境下顯得有些格格不,幾次上課被喊起來回答問題都引來哄笑聲。加上周圍男生聚在一起就是聊游戲,譚真跟他們沒什麼共同話題,于是從小到大人緣一直很不錯的他,忽然就了個獨行俠。直到他在期中考里嶄頭角,班上才略微有了點他的存在。
至,同學們把他當自己班上人了。
秋意漸濃,譚真悉了校園環境后,有時會在放學后一個人去場打籃球。有天他打完球已經不早了,出了學校后才覺得口,去學校對面的小超市買了瓶飲料。
途經小巷,就見一堆生聚在一塊,也不知道在干什麼。然而譚真走過去后又覺得不對勁,往旁邊多瞄了一眼,這才注意到被圍在里面的梁京京。
梁京京顯然也看見他了,視線相,沒他,只是那麼靜靜盯了他一眼。
譚真晃悠悠地從們邊走過去,沒走幾步,回了頭。
“梁京京。”他語調淡淡地了一聲的名字。
梁京京看著他。
這時候的梁京京已經認識他,但還從沒跟他有過任何正面接,跟班上人一樣,私下也和生們一起嘲笑過他的鄉土口音。此時此刻,梁京京覺得從來沒有人把的名字得這麼好聽過。
譚真走過來,像是看不見邊有人似的,只看,“你不是跟我要試卷的嗎?我丟班上了,你跟我去拿吧。”
圍著梁京京的幾個生也都看向了譚真。們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太像本校人,看著似乎比他們大一些,倒像是高中生的樣子。
幾個生看看譚真,又再看看梁京京,很不甘心地就換了一下眼。譚真看著們像是用眼神商量好了,一副要離開的樣子。然而就在們三三兩兩離開時,其中一個表不爽地用手點了兩下梁京京的額頭。
“喂……”臂彎里抱著球,譚真朝不輕不重地警告一聲。
“了不起啊?”生斜著眼睛看他一眼,跟著大部隊走了。
梁京京靠在墻邊,直到徹底看不到這群人的影子才沉沉呼出一口氣。譚真看著理了理頭發,又拍了拍后背在墻上沾到的灰,似是自言自語地說:“我真是倒了霉了……”
心略略平復后,梁京京這才看了眼面前的男生,“謝謝。”
“不客氣。”譚真說完拍了兩下球,又跟剛剛一樣晃悠悠地準備往前走。
“喂!”梁京京在后住他。
譚真回頭,看到臉上有些猶豫的表。
梁京京說:“那個……你上有錢嗎?”
譚真:“……”
“我的錢剛剛被們拿走了,你能不能借錢給我打個車?”
“你要多?”
梁京京:“就50吧。”
“沒有。”譚真說。
50也沒有。
梁京京心里這麼想著,但上沒這麼說,“那你有多,都先借我一下行嗎?我明天就還給你。”
譚真看看,去口袋。
結果他把兩邊口袋都了一遍,一張紙幣兩個幣,一共7塊錢。
譚真可能自己也覺得有點尷尬,“剛剛買飲料了。”
梁京京“哦”了一聲。
譚真:“你不能坐公?”
梁京京:“我家門口只有兩路公車,而且那個站臺有點遠,我怕們還在。”
譚真撓了下脖子,覺得自己惹上麻煩人了,“要不你給你家里人打個電話吧?”
“我家今天沒人在家。”梁京京說。
兩個人忽然都沉默了。
秋日的夕余暉漸漸落下,他們就這麼站在圍墻邊。譚真覺得這里已經沒什麼他的事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又有點不好意思就這麼走掉。
過了會兒,梁京京輕聲說:“算了,你先走吧,我去旁邊小店里待一會兒,然后坐公。你先把7塊錢借我。”
譚真把錢給了。
孩拿完錢道謝,朝旁邊的小店走去。譚真看著走出一段后又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地回了頭。
問他:“你是怎麼來上學的?騎車來的嗎?”
從小到大,譚真的方向一直很好。然而那天傍晚,當他騎著自行車穿越一條條大連的街道,吭哧吭哧把后座上的孩送到家門口時,他差點搞不清回頭路是什麼了。
一路跟著梁京京的指揮騎過來,譚真一腳撐地,停下車。晚風吹過來,他才發覺自己背后出了汗,整個人暗暗氣。
天已經黑下來,面前二層樓的小別墅里沒有一點燈,但路燈卻把四周照得亮堂堂的,照得整棟別墅的廓都清晰無比,熠熠生輝。
梁京京沒撒謊,家周圍確實沒有什麼公站臺。
孩從車上跳下來,“今天謝謝啦,你認識怎麼回去麼?”
譚真點頭,正要踩腳踏,又被住。
孩想了一下措辭:“今天的事……能不能不要跟班上人說?”
看看,年無所謂地“哦”了一聲,在暮下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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