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路》第十七章 前路未可知(3)
路炎晨做飯一貫手腳麻利,三盤菜十幾分鐘出鍋。
財務兩個小姑娘聞著香味,一人捧個不銹鋼飯盒來討了兩勺菜,吃上了就贊不絕口:“晨哥你手藝這麼好,干嘛這兩天不是炒飯就是泡面?”
“自己一個人,麻煩。”
路炎晨嫌油大,將油煙機打開來,又出煙,就爐上的火焰點著。
“我們這麼多人,晨哥你要樂意燒,伙食費都行。”
路炎晨充耳不聞。
鍋里的湯料和煮爛的魚滾起來,泛著濃濃的白。秦小楠弄回來的小草魚雖不夠吃,煮湯倒不錯,他用湯勺舀了,倒背手過去扣到歸曉的腕子,將弄到前:“嘗嘗,咸嗎?”歸曉在兩雙眼睛注視下,吹吹,去嘗了口:“不咸。”
路炎晨喜歡看吃東西的樣子,過去給燒菜,吃到高興都會下鼻翼,很滿足很愜意地湊過來,油著就去親他:“給你飯錢。”
……
歸曉意猶未盡,將余下的湯水都喝完了:“這湯好鮮。”
路炎晨就著自己右手吸口煙,視線正對上歸曉的。香氣四溢,也煙味濃郁。
太的過那一縷縷煙灰的煙霧,像小時候看得那種天廣場的放映電影,線從機里投出來也是這種,能看到空氣里飛舞的灰塵。明明近看是和灰塵,投到幾十米外的大屏幕上就了連貫的故事影像,真是奇妙。
歸曉在他看自己的這一刻竟有種錯覺,覺得他會在眾目睽睽下親自己……
路炎晨偏過頭去將煙霧吐到了窗外,出了一笑。
沒多會兒財務室溜達出來個頭發高盤,打得锃亮的中年人,看眼魚湯,再去仔細瞅歸曉的臉,又攜著其中一個小姑娘手里的勺子嘗了口:“路晨的手藝真是好,日后老婆可是福嘍。”
這是路炎晨的表舅媽。
他不必深想,就知道自己媽這麼“巧”趕來修車廠見到歸曉,一定拜這位所賜。
表舅一家算是靠路炎晨家吃飯的窮親戚。路炎晨記事早,大概三四歲的事到現在還能有印象,比如,第一次他被親爹揍是三歲多時候,經不住打,著鼻狂哭,表舅媽就在旁邊,象征地攔了下。后來他親耳聽到勸路媽:“棒出孝子,不打不,老公是一輩子的,哪家不打孩子啊。不打還不就流氓了。”
到他念中學,這人最說的話就是:小時候你爸揍你,我可幫著攔了不。路晨啊,你可別忘了表舅媽待你的好。
路炎晨對這位上趕著搭話的人并沒給什麼好臉,眼睛里著七分不耐煩。
對方訕訕,背著手將兩個小姑娘回到財務室的小鐵門外,教訓了兩句,聲音拔得老高,含沙影地在說路炎晨就是客人多,總弄得這走廊哄哄的,害得好好干活的人也都心不定。歸曉又不是小孩,聽懂這背后的意思,去瞟他。
路炎晨從窗臺上抄來一只核桃,啪地撞上柜子角,弄碎了殼,剝去大小不均的一塊塊皮,將核桃仁塞進里。歸曉含糊吃著,滿口的和香,探頭也撈過一個核桃,學著他砸了下,疼得皺眉:“你怎麼弄的?怎麼一砸就開了?”
路炎晨看這模樣好笑,又砸開一個,遞給:“悠著點兒,別傷了。”
歸曉沒接核桃,倒將他手掌翻來倒去的看,手繭倒是有,可也不多。記得小時候家里一個表姐是做獄警的,說是專門練過徒手劈磚:“你是不是也會徒手劈磚啊?”
“沒認真練過,不擅長,”他答,“我帶過的兵有喜歡這個的,豎著劈一摞,一口氣連著也能劈個三四十塊。”
……
海東帶了淀和好酒回來,正瞧見歸曉在研究路炎晨的手。他隔著廚房接著走廊的那扇不太干凈的小玻璃窗,看這倆,就和當初沒差別。
海東一時看得走神,真好啊。真是好。
海東緒和酒都備好了,直接將一頓飯從晌午吃到了日落。
路炎晨讓秦小楠去自己洗漱先睡,招呼廠里幾個年輕修車工將喝醉的男人們瓜分了,各自送回自己的村子。他和歸曉合力將海東丟去車后座,海東倚著座椅,借大院子里的照明燈去看歸曉,喃喃了句:小姨子,小杉,哎,小杉……
歸曉聽得心里一,悶悶的,權當沒聽到,替他關了車門。
海東家歸曉從沒去過,是鎮上最遠的一個村子,從修車廠過去用了四十多分鐘。
迎出來的除了海東媽,還有海劍鋒和年輕的孩。海劍鋒起先沒看到副駕駛座上是歸曉,倒是海東醉到不行了,抱著那個年輕孩時還回頭含糊不清地念叨:“小姨子,別走……別走……等哥明天再去找你……”
海劍鋒驚訝,借著車前燈的,辨清是歸曉后,傻了半天,到窗邊上問:“歸曉?還記得我嗎?”歸曉笑:“廢話。”
海劍鋒慨萬千:“前兩年我在大連呢,聽他們說你回來同學聚會,沒見到你,還憾。你那什麼……那什麼……”那什麼半晌也沒吐出完整的話來。
海東吼了聲:“海劍鋒,你可別惦記歸曉了,那是你晨哥媳婦。”
海劍鋒急著辯解:“什麼啊,哥,我這不見著老同學激嗎?”
海東摟住路炎晨的肩:“和你說,我弟弟從初一,初一一開學就看上你媳婦了,可不敢說啊。你媳婦一張照片就在床頭上,從畢業擺到現在,白襯衫,紅背帶……”
院兒里氣氛變得古怪。
海劍鋒猛看到歸曉就顧著高興,也沒深想怎麼會在這兒,在路炎晨車上,聽海東這一說,只覺得局面不可收拾:“沒,別聽我哥胡說。”
當初歸曉和路炎晨早得很小心,知道的沒幾個人,就連海劍鋒都是在歸曉初中畢業后聽說的,那時也見不到歸曉了。后來又聽說倆人分手——
沒想到,萬萬沒想到,這麼久過去竟又在一塊了。他這心起伏太大,一時不曉得如何掩飾這尷尬,糙的男人臉上竟襲上一抹紅:“沒想到,你最后還是跟晨哥了。真好啊,這都能再回來,真不容易。”
歸曉余里是路炎晨,對海劍鋒笑笑,算是遞了個臺階。
這種事,歸曉不是沒到過。
前幾年高中同學聚會,大家還在飯桌上互相揭穿,誰誰暗誰,在宿舍熄燈后,狼嚎什麼名字。暗的人大大方方自嘲一笑,被暗的也順水推舟驚呼著“原來你暗我,怎麼不早說呢?早說說不定就了啊。”
眾人再報以哄笑,都是對青春期的回憶和懷念,誰也沒想如何。
路炎晨手指勾著車鑰匙到海劍鋒后,捋他的后腦勺:“明天把照片送過來。”
海劍鋒臉更紅了,徹底憋紅了:“沒,晨哥你別誤會,早不擺著了……”二十八的一個大男人被自己堂哥的酒后真言到這份上也是倒了霉,海劍鋒最后一咬牙,算了,現在就去拿吧,反正他家就在隔壁。
最后,照片真送回來了。
場面極詭異。
歸曉弄得像自己似的,接過海劍鋒遞來的裝著照片的相框。真是初中的,是夏天,短袖襯衫,細長帶子的紅背帶。
車開離村子,土路顛簸,線不好,還在仔細看手里的相片,了里邊自己的臉。那時真小啊,臉小也尖,再翻下鏡子看現在的自己。遠不及年時。
“他怎麼有你照片?”
歸曉搖頭:“不知道,好像這照片是老師照的。可能他和老師要的吧……”
去合唱團比賽路上?好像是。
迎面開來一輛卡車,驟然的燈讓路炎晨直覺瞇起那雙眼:“還有心。”
識相地將相框倒扣在上,不敢看了。
車道左側是運河,右邊出去是大片農田。
這夜里的天是墨青的,著冷。
田地里鋪著白塑料薄,隔沒多遠就有磚頭或是黑鐵著,無邊無際的白,一出去老遠,約能見到遙遙的一排樹影之后還有。歸曉剛認識孟小杉和海東時,騎車玩時路過這里,還問過鋪塑料布是干什麼的,海東說是為了增溫保水、提高土壤力。
“我聽海東孟小杉名字,特別心酸,怕他忘不掉孟小杉,”歸曉心里有些悶,“可看到他有朋友了也心酸,他怎麼就真把孟小杉給放下了呢?”
這種想法對海東很不公平,歸曉都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
路炎晨報以沉默。
男人之間的友誼和人完全不同。對于海東的生活,他只在某年的電話里和路炎晨含糊帶過一句“孟小杉跟秦楓結婚了”,就再沒說別的。路炎晨也沒再多問,這就像他和歸曉分手也從沒對海東待,海東還是從孟小杉那聽說的一樣。
所以在路炎晨眼里,海東都有朋友了,這事兒當然就過去了。
但看歸曉的樣子應該從孟小杉那聽到多細枝末節的人心事,信息太不對等,他就也不好發表任何看法。
“如果在二連浩特我沒丟車,沒找你幫忙,是不是我們就不會在一塊了?”歸曉想想,覺得很傷,“會不會你就和趙敏姍結婚了?”
路炎晨久久沒有開口。
孩的心思他不懂,但他懂歸曉,小心思多,從小就東想西想,漫無邊際。倘若不在一開始有苗頭時控制住,到最后一定泛濫洪。
路炎晨將安全帶解開:“去后邊說。”
歸曉還在傷著,被他突然這麼一截斷……又不是小孩,不懂這些。
過去坐在他自行車前橫梁上,依偎在這運河邊的寒風里親親我我的事不是沒做過。可那時單純,最多就是接吻,現在——
等撞上車門,門自落了鎖。
車昏暗,儀表盤泛出漂亮的藍熒,電臺的聲音被他早調到最小,費力氣去聽才能聽得清是訪談節目。他上的氣息像從四面八方涌過來,臉近前,將將要挨上的距離:“你要不去二連浩特,我也不會回北京。懂了嗎?”
他就是為了回來的,沒別的原因。
如果沒有歸曉,他大可以直接留在二連浩特,等趙家憋不住了自然會要退婚。可他不能拖,拖不起,人生苦短,他拖得都是自己和歸曉的時間。從開口讓幫秦小楠找學校就抱著想要重新開始的念頭,在二連浩特機場看牽著小孩走進安檢口,他就知道,這麼多年對的沒減過半分。
本想解決一切,讓歸曉毫無察覺地重新和自己開始,可世上哪有不風的墻?那天問他,你是不是要結婚了?當時什麼都沒解決,他不能騙說沒有。
對,他從未說過一個字的謊話。
借著月,歸曉能看到他短短的頭發茬,清晰的五,再往下,就是襯衫領口了。
輕了,也對他小聲待了實話:“其實我這次去二連浩特,就算不丟車也會找你。兩年前我就和黃婷要了你的電話……”因為想見他,哪怕死皮賴臉見一面也好。
路炎晨盯著的眼睛。
歸曉又輕聲說:“你的號碼,我都能倒著背了。”
路炎晨一句話都沒說低俯下頭,他的舌頭從間越過去,去找的。掌心在長發下細膩的皮上挲著,親到后邊,他將的舌頭帶出來,在空氣里吮著,涼颼颼的空氣讓知被無限放大。
能看到,兩人是如何吮吻的作。
車外的風聲很大,卻和草原上的截然不同。深夜草原的風讓你聽到的是遼闊和蒼涼,而這里,再大的風都會被困在一排排高聳的楊樹間,回旋著,打出沉悶的風哨,像在困著你,將年的路晨重新綁回這深冬的運河畔,綁在邊。
歸曉穿得羊絨衫是在領口叉系帶的,他上午解開過一次,此時倒是輕車路。三十出頭的男人了,對著心的姑娘還像是個氣方剛的頭小子,上午稍稍窺探過的某部分,就會想,想試,想要,要每部分都為自己的。
吻得不可收拾,他不自覺地用拇指去按弄下、里那一點嫣紅,他暗影沉沉的眼去看所有的細微表,歸曉被他隔著服弄得背脊發麻,洇潤的微張開:“別弄,難……”
他自嚨口出笑來,沙沙的:“別弄什麼?”
歸曉噌地臉紅了,聽到自己的心怦怦撞著膛,不一樣了,曾經十幾歲的年,如今都過了而立之年,那眼底浮上來的火是那麼直白人,像個無底漩渦拽著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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