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像是在閑聊，廖敬清說話的聲調也一直很平穩，但足夠聞清將每個字都聽清楚。他說：“聽說門診那邊的劉姐出事了，張姐你也得小心啊。”

被稱作張姐的護士長微微一愣，“怎麼了？”

廖敬清愕然道：“你不知道？劉姐那事本來也不是的錯，都是底下的人懶散闖了禍，還得罪了家屬被投訴，可今年咱們醫院剛換了領導層，對醫護人員的態度問題抓的很，都實行連坐了。”

張姐的表有一瞬的不自然，訕笑著捋了捋鬢角的頭發，“是嗎？劉姐馬上可就要退休了，應該不會有太大影響吧。”

“誰知道呢。”廖敬清淡淡笑了笑，眼底有深邃的一閃而過，“現在正在風頭上，難保上邊會抓幾個典型。”

張姐的臉白了一白。

廖敬清俯下，低嗓音又說：“張姐和我認識這麼久了，我當然要多提醒你一句，你向來盡職盡責，可還是要管好手下那些人，萬一一個不小心被們牽連……”

張姐咬了咬，又抬眸看了眼廖敬清。

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但看著廖敬清眼底出的溫和笑意又一時說不上來，只得嚴肅點頭道：“我會注意們。”

廖敬清臉上的笑意更濃，忽然從手中的病歷夾里拿出個東西來，“聽說張姐的兒子今年就要高考了，這是我之前給我弟辦的新世界書城的購書卡，放在家里也沒用過，你拿去用吧。”

張姐瞬時眉開眼笑，卻又有些不好意思收，推拒道：“這怎麼行。”

“你也知道我弟現在的況。”廖敬清角勾了勾，將卡遞到手中，“還是給需要的人比較好。”

張姐看著廖敬清，暗暗松了口氣。

剛才廖醫生忽然找閑聊，還以為是這兩天那群小丫頭片子為難聞小姐的事了風聲，被對方抓了把柄，可現在這麼看，廖醫生似乎真的是在好心提醒？

“那，我就不客氣了。”張姐還是手接了過來，末了又忍不住說，“廖醫生，那你弟弟他現在……”

廖敬清原本略帶淺笑的眼眸微微一凜，張姐立刻被他的眼神駭到。

那覺，就仿佛剛才那個溫和的廖醫生只是帶了張面似的。

等張姐再仔細看過去，廖敬清角又帶了點向上的弧度，語氣也一如既往地和善，“唔，你也聽說了，還是老樣子。”

“哦。”張姐點了點頭，忽然就不敢再多問了，結道：“那、那你也別太心了。”

張姐拿著購書卡走了，廖敬清站在原地卻并沒有馬上離開。他將口罩復又戴上之后，才徐徐地轉過來，目直直地投到聞清上。

“原來聞小姐，還有窺的癖好。”

——

聞清沒想到廖敬清竟早就發現了自己，短暫的怔愣之后，還是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

兩人面對面而立，站在走廊一側，周圍偶爾有病人和護士經過，大概都覺得兩人間氣場詭異，好幾次都有人朝這邊好奇張。

聞清打量了面前的人幾秒，終于說：“我被護士為難的事，和你有關。”

廖敬清也坦白承認，“雖然我無法控別人的想法，但認真說起來，算是有間接關系。”當時他確實有惡作劇的本意，但萬萬沒料到護士們私底下會有其他小作。

聽到和自己猜測的差不多，聞清眼底迅速出了幾分鄙夷來。

這男人還真是一再在心里刷新下限啊。

廖敬清倒是一直很平靜，只微微俯下直視的眼睛，“不過聞小姐難道不需要自我反省下，為什麼會有人想為難你？你對你父親的態度的確有問題。”

聞清和他四目相對，在某一瞬間，廖敬清似乎在眼里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類似于……弱？

可這麼強勢的人，也會有這樣的緒？

“你在教我怎麼做人？”果不其然，這個人再開口就是從鼻間溢出一聲冷笑，“可是廖醫生的人品，似乎也沒比我好到哪里去。”

果然是狗咬呂賓，廖敬清意識到和這個人本沒道理可講。

他慢慢直起來，說出口的話也毫不留面，“的確，像聞小姐這樣有想法的人，應該不需要別人教你做任何事。不過人太強勢可不是件好事，很容易不招男人喜歡，希聞小姐的男朋友懂得欣賞你才好。”

聞清端在手里的湯碗忽然傾斜了下，湯灑了一手。

廖敬清覺察到眉心一蹙，大概是被燙到了，可下一秒那人忽然端起面前的湯碗就一口氣喝了個。

廖敬清：“……”

聞清喝完之后，沖他微微抬了抬下，忽然說：“廖醫生是不是以為，這個世界除了恨就只能剩下了，那你的世界還真是簡單。”

廖敬清微一凜眉，剛想說點什麼，聞清已經轉過快步離開了。他看著的背影消失，心里有種怪異的覺。

——

“清姐怎麼樣？廖醫生喝了嗎？”聞清剛回到病房，阿銘迎上來就是這麼一句。

聽到那個爛人的名字，聞清一陣煩躁，可看著阿銘期待的樣子，只好含糊道：“唔，喝了。”

“真的？”阿銘按捺不住又追問，“他說好喝嗎？”

“我就負責帶到，難道還要管售后服務？”眼睛一瞪，阿銘立刻就閉了。

聞清不再理他，將碗放在了桌子上，隨后拿了剛才那本雜志坐回沙發里，可心思一點也沒在上面的文字上。

其實從來都不介意自己在別人眼中是怎樣的人，因為不管做的多好，總有人要用異樣的眼看待你。可或許在聞定山這件事本來就是茫然的。

那是的父親，前二十五年都深深著的男人，可后來忽然發現他背棄了家庭背棄了和母親。而且在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做了更加讓心寒的事……

就在狠心決定不再原諒他的時候，他忽然就垮了，甚至在生死線上徘徊。

該怎麼做？

恨，或者，都覺得沒法面對。

聞清在這件事上其實一直是無措的，所以廖敬清的指責，讓忍不住會懷疑自己。這覺很糟糕，非常不喜歡這種自我懷疑的滋味。

更何況他還提到了沈逸——

聞清想的有些神，翻了頁雜志，忽然發現病房里意外地安靜，抬頭環視了眼兩人，聞定山和阿銘居然都在表古怪地看著。

聞清：“怎麼了？”

阿銘急忙轉過臉去，眨了眨眼睛沒吭聲。

還是聞定山張了口，“那個，雜志上說的是真的？”

聞清低頭看了眼雜志，這才發現上面居然有沈逸的照片。

再看了眼上面的標題，原來是關于那個紀錄片延遲拍攝的報道，上面還料了原因是因為和沈逸關系鬧僵、沈逸劈好友。

大概是剛才出去以后，聞定山看了這則報道。

也好，省了親口說了。

聞清直接承認，“對，我們分手了。”

聞定山看的眼神瞬間變得格外復雜，“他劈也是真的？”

“嗯。”聞清淡定地翻過了另一頁。

聞定山忽然氣得狠狠拍了下床墊，“你怎麼不早說，就由著他們這對狗男這麼欺負你？”

聞清合住雜志，默了默才抬頭看向他，“狗男？”

聞定山的表變得僵起來，看著兒眼中的嘲弄竟無法反駁，一時所有話都堵在了嚨口。

看他那副樣子，聞清很快低下了頭，只說：“不過是提早發現是個錯的人而已，有什麼好生氣的。”

阿銘突然咕噥道：“可這事兒也太不巧了，昨晚和陳總談崩了，本來還想和逸哥那邊——”

“阿銘！”

“和他什麼？”

父倆幾乎同時開口，阿銘嚇得一下子噤了聲。

——

“清姐你也別太敏了，聞叔之前是有那想法，不過后來看了雜志以后特別生氣，就恨不得宰了沈逸那臭小子了，哪還會想跟他合作啊。”晚上阿銘送聞清去酒店的路上，想了想還是在替聞定山打圓場。

聞清一路都閉著眼睛不說話，聽到這忽然接了句，“剛才在醫院不是‘逸哥’嗎？”

阿銘被堵的半天說不出話。

聞清沉默片刻，還是問了一句，“公司現在的況真的很糟？”

一聽這話，阿銘立時點頭如搗蒜，“你都不知道追債的人有多，天天都有人打電話過來，這還是聞叔住院了，要是不住院，恐怕家門口都能排隊了。”

看著阿銘一臉期待的樣子，聞清卻什麼都沒說。

阿銘見復又閉上眼睛靠進了椅背間，一時有些怏怏的。雖然知道是聞定山做錯了事，可眼下公司的確到了危機關頭，他潛意識里很希聞清能出援手的。

可眼下這樣子，聞清似乎是真不想管聞定山了。

聞清只覺得口悶得不過氣，降下車窗，著車窗外灌進來的冷風，心口卻依舊有些的。

在廖敬清的指責之后，曾經有那麼一秒鐘懷疑過自己，甚至想著是不是要對聞定山好一點。可看看，多可笑，的父親是全然不在乎的。

之前被燙到的地方當時并不覺得痛，原來只是麻木了，此時竟也火辣辣地提醒著傷口的存在。

聞清睜開眼看著這個燈火通明的城市，第一次到了所謂孤獨的滋味。

這個世界，似乎總是孑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