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農家飯，一幫子人按照這戶農家老板給的指示繞了兩條小山路,從他們家農地里摘了點青菜跟杏子，晚上就在門前大柳樹下邊支起架子自己燒烤。

游客不多不,家家戶戶起炊煙，三兩只狗追著過去，還有小孩子笑在后頭。

“這種日子舒服！”

說話的男生靠在樹干上瞇起眼，里叼片柳葉，吊兒郎當，話落立刻被調侃，“弄個院子,以后沒事帶老婆孩子過來住唄。”

“有這個打算。”

“總覺得溫久最適合這里。”

聽見,溫久笑了笑，把玉米拿過去,放在架子上烤，看那邊還在樂著繼續說,“溫久,你也帶老公孩子來住,做鄰居怎麼樣。”

老公,孩子。

宋嘉九啊……

坐那兒認真把土豆片穿到竹簽上,“我老公……”想到了那張臉，溫久不自覺咬上角，好像笑了，沒往下說，把烤好的串拿到盤子里遞出去。

“你害了啊？”

“嗯。”

等晚上大家各自散了回屋，溫久搬起小板凳坐回柳樹下邊，跟宋嘉九開視頻。揮一揮黃輕飄飄燈下時不時來回飛的蚊蟲，抱著手機那兒說：“給你摘了杏。”

屏幕里晃了晃，他在那頭把手機固定在右邊位置，手下還放著正在填寫的表格，就這麼看過來。

隔著屏幕，目對上。

安靜的，暖哄哄的。

溫久繼續輕聲說：“白的品種，特別好吃。”

宋嘉九把筆放下。

“山里不涼？”見只穿一件短袖，后面草葉子在晃，隔著屏幕都能覺到那種涼颼颼的空氣，“是不是還很咬？”

“不咬。”

“你手臂上有只蚊子。”他好像嘆了口氣。

溫久挑挑眉角，拍走。

……

兩人就這麼一句一句說了會兒無關要的話，沒說太久，宋嘉九讓回去，“鎖好門窗，晚上別跑。”

點點頭，不太想掛掉。

宋嘉九就注視那邊十分有耐心地等待。

對視了會兒，溫久終于清了清嗓子，極輕聲地告別，“那我掛啦，后天見！”

“后天見。”

第二天，大伙兒起的都很早，說是要去后面農地里摘最新鮮的青菜帶回去，不同昨日艷高照，今天一直沉沉，頭頂的烏云有一種十分抑的覺。

空氣又又悶。

“是不是要下雨？”楊杉著天問，把菜籃子攏在腰邊。

“沒看天氣預報。”

“那吃過午飯，咱早點兒回去，萬一下大了盤山路不好開。”

……

說著，幾人沿泥小路往回走，忽然間一個雷把所有人嚇一跳，“……臥槽，這麼近。”

視線都下意識追到天上，更森。

溫久猝不及防差點被后面人下去，幸好被楊杉扯住，又扶了把土墻，沾一手泥，拍拍手的功夫，雨點子淅淅瀝瀝掉下來。

等走回去，上已經可以擰出水，完完全全。

“太大了……”屋檐被砸得噼里啪啦響，雨點且狠。

“烘干再走吧？”有人提議，“這樣太難，正好吃完午飯。”

一幫子人就先把東西收拾好，有孩說著難想洗澡，又呆在浴霸底下烤服，約莫到了4點多鐘才準備好出發。

路上，車子開的很慢，他們把雨刷打到最強，還是霧蒙蒙的覺，整個山谷都看不太清了。水漫過半截車，右邊山崖子上樹被吹彎，不斷有渾黃泥水裹著山石，瀑布一樣沖下來。

溫久將額頭在車門窗上勉強見外面擔憂，“這樣行嗎？”車頂時不時落塊石頭，“咚，咚”響，一聲一聲讓人揪心。

開車的男生在掌握方向時覺察出吃力。

“再大就真不行了。”

“那你穩點兒開。”楊杉也憂慮起來，左邊一個車道的距離外就是幾十米深的山谷，話音正落，車子停住。

“……拋錨了？”

“嗯。”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車里人開始有點兒張，人生地不的大山里……楊杉握住溫久手腕，特別涼，溫久的手也涼，反握著，兩人都沒說出話來。

“這已經不是大雨，自然災害了吧，哎？臥槽……”這一刻，沒等前排男生抱怨完，車子在刷下來的雨水里打了兩個轉，撞到山谷邊的防護帶上。

防護帶彎了，就差一點。

楊杉手抖，快哭了。

溫久就抱著，想開口嗓子又，只能眼睜睜看著水位上漲，路變河。接著，鋪天蓋地一陣風卷過去，右邊高地一牲口房十幾米長的磚墻被連掀起，邊角碎石毫不猶豫向車子沖過來。

“小心！”

“——砰”

車子又晃了晃。

玻璃破裂的聲音在這時驚心魄，楊杉實在憋不住哭了，溫久也被嚇住，沒見過，從來沒見過。

“你怎麼樣？”溫久趕追問，看見副駕男生捂住額角，把頭埋下去，他旁邊的車門窗玻璃全部碎掉。

男生就這麼點點頭，氣，指頭有流出來。溫久從包里翻出紙巾遞過去，這才發覺手一直在抖，紙剛遞去又立馬被灌進來的雨水打。

楊杉哽著，想找巾。

開車的男生在這時呼出口氣，說話了，“呆車里有可能掉下去或悶死，下車有可能被沖走，咱們決定吧，別猶豫。”

溫久聽見心里“咯噔”一聲。

下還是不下？

車極其安靜。

懸在山谷邊抵著防護帶的車……

從山上裹下來越發洶涌的泥水石頭……

水越漲越快，渾冰冰涼涼……

……

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害怕，特別害怕。

還想宋嘉九。

那種干燥的扣過來的手掌還有暖哄哄的膛，都是忍不住想念的。溫久攥了攥手指，“下車吧。”再次抬頭，著右邊一條小路，都不知道自己發出的聲音有多干，“那邊有民居，堅持堅持挪過去。”

“好，那別拿東西了。”

一開門，雨排山倒海砸在臉上，上，真疼。

水已經快要漫到腰下，大概運氣好，男生撿來十多米長三指的樹枝，被幾人護著勾到路那邊山崖子的草木系里。

他拽了拽，還算結實。

再回頭，看見兩個生抱住車門，瘦瘦小小隨時有一種被沖走的錯覺。他讓溫久跟楊杉先拉住樹枝在中間，又找出服扯開綁在一起。

這時，所有人沒再，立在那兒幾口氣，沉默了1秒。

“準備好了嗎？”

安靜中男生問，現在講話已經需要用力喊才能聽見，他指著路中心，“那兒水流最強，一定要抓住，別松手，不管怎麼都千萬別松手，知道嗎？”

松手了，沖出去……就真回不來了。

他盯著兩個人的眼睛，楊杉點頭，溫久也把頭點下去，又了放在口袋已經的手機，想給宋嘉九打電話，真想。

忍住了。

水沖在腰上不留，溫久這麼一步一步艱難挪到中間，一個漩渦就打過來，石頭一起砸在手上，站不住也疼得眼淚花直往外涌。

沒想到。

這種水流，真的要命。

“喂——楊杉！”后面的喊聲實在朦朧，溫久心里一趕眨掉眼睛里的水，就看見楊杉抱住樹枝子都歪了。

“杉杉，杉杉……”喊，“你別松手。”

楊杉在前面的聲音弱弱的，“好疼啊！”

“就差幾步了，別松手，別松手……”溫久不斷重復，嚇得魂都丟了，天災*什麼的，第一次直面死亡。

“可是，我覺得快死了……”

“幾步，真的就幾步。”

“楊杉，你他媽別松手啊！”前面男生想騰出只手拉一把。

“……我，我知道了，你也別松手，弄好你自己。”

溫久聽出來哭了。

扶在山崖子邊，扯住樹的時候，溫久下意識躲避上面掉下來的石頭，了眼睛，這才勉強能用一只手牽住，半點不敢放松。

轟隆轟隆，隨時有塌方的危險。

直到幾人踉蹌著敲開一戶民居的大門，戶主是一位70多歲老大爺，自己在家，心疼地把他們請進來，又忙前忙后倒熱水。

他的房子看起來也并不結實，幾地方都在雨，地上漉漉，風也灌進來。

“劫后余生……”男生聲音非常啞，攤到椅子上氣。

溫久坐在小板凳上窩著，特別冷，看著自己手上幾道大口子，默默在上蹭了蹭往外冒出的珠子，有點猶豫地說：“后面車的人……聯系一下吧。”

“誰的手機還能用？”

幾個人拿出來，不是丟了就無法開機。

“大爺，能借您家電話用用嗎？”

“——啥？”

“電話。”男生提聲喊，“聯系同伴，再給家里報個平安。”

大爺把水放下，“電話啊？打不出去了，幸虧我房子蓋得高，不然也早沖掉了。”他抬抬下示意看電視，溫久這才知道，不僅山里，市區同樣遭遇了一場雨災。

“7.15特大雨災，全市大面積積水，通全面癱瘓，路面塌方50多……”

“地鐵，軌道通6條線路站口積水，封停，機場封閉……”

“多條千伏架空線路故障，供電中斷……”

“武警兵正趕往降雨量最嚴重的北峪鄉……”

……

宋嘉九一定也知道了，新聞里畫面這麼驚心。溫久手冰涼，倏地，房間里一片黑暗，這里同樣停電，旁邊在說話。

“聽聽靜這麼大，別睡啊，萬一泥石流了。”

“新聞上說我們這兒重災”

“嗯。”

……

可第二天，老天爺好像開個玩笑一樣，燦爛，天藍得亮。溫久攏著指頭擋住太，抬頭，又看看殘破的民居，道路，恍若隔世。

一路無話，破破爛爛回到市區。

這兒比山里好許多，卻仍舊很多地方一片狼藉，大雨沖過的痕跡十分明顯。知道宋嘉九這時大概在登機，第一時間借來手機先給家里打電話，對面聲音疲憊。

一聽見，溫久哽咽了，“媽……”

“……久久。”

那邊靜了幾秒鐘，溫久覺察背景里還有父親焦急的聲音，用手背抵抵鼻子，“我沒事，這就回家啊。”

“……沒事就好。”

溫媽媽嗓音同樣有些哽住，應著，“快回來吧，飯還溫著。”過了會兒再次開口，“小宋也在家里，等了你一夜，聯系了很多人，幾次差點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