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9

時微涼，轉瞬便是年間。陳醫生的房子總算在除夕夜之前重修完畢，從裝修到布局皆是他仔細的心思。看房那天，姜慶和我們一同去了，瞟了幾眼后便開始嫌棄：“陳哥，你這房子怎麼整的跟我姐一個樣兒，文藝，太文藝了，文藝到沒法住人！”

我沒好氣地推了推那小子后腦勺：“去！邊上待著！”

姜慶委屈扁：“姐，你老，我腦子都被你推笨了！”

我冷哼：“別矯，要真是我能把你腦子推笨，從你出生那天開始我就天天推。再說了，你那期末考的分數是我給推的？”要知道這小子在媽媽的魔鬼訓練后，績突飛猛進，要是我真把他給推笨了，他能進全級前三十名？

姜慶不甘心地哼哼一聲：“那還不是我天生麗質，聰明過人。”

我懶得跟他費舌，又道：“別貧，吃飯去。”

一聽吃，姜慶便狗的湊上來，兩眼發亮：“吃啥？我們去吃煲好不好？”

“不好。”我毫不留拒絕，然后自顧拿了主意，“我要去喝午茶，吃黃金糕。”

姜慶直翻白眼，最不樂意我吃廣東點心了：“天吃那些有的沒的。”

陳醫生從二樓下來，聽見我們對話，便說：“醫院附近剛開了間點心類的餐廳，去嘗嘗吧。”

一路上，就數姜慶臉最差，來來回回就那幾句：“點心有什麼好吃的，又小又不得勁兒。”

陳醫生拐了個彎，忽然笑了：“他們家的蒸爪還不錯。”

瞬間，姜慶眼睛亮了，湊上來問：“？”

陳醫生點頭：“嗯，還有芋頭蒸排骨，還有蝦餃皇，還有……”

“陳哥。”姜慶打斷陳醫生，饞貓的眼睛無可藏，“別數了，。”

陳醫生搖著頭，淡笑了聲。我沒好氣瞪了眼不安分的姜慶：“坐好。”

姜慶撇，然后乖乖坐好。

許是因為剛開張的緣故，這家新開的點心店生意十分紅火，我們拿了號在外面坐著等號，姜慶耐不住，跑到服務員的臺前了幾顆糖，回來遞了顆給我：“姐，你長得那麼，給你一顆糖。”

我無語翻白眼：“哪兒學的？”

“電視上呀！”姜慶瞅著我一臉嫌棄，無辜說，“又不是我發明的。”

我接過糖，剝開，扔里，然后吐槽姜慶：“這種段子油膩，你姐不吃這套。”

姜慶被我拆臺，沒趣地哼哼兩聲。

“對了陳哥。”姜慶問，“過年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回鄉下玩幾天，可以放煙火。”

“可以放煙火？”陳醫生淡淡問著，目看向了我，勾了勾，“你回鄉下過年？”

我點頭：“城里過年沒意思，回去比較有趣。”自個泡豆磨豆腐、摘菜打火鍋，還有鞭炮煙火可以看，順帶蹭蹭紅包，這才像是過年的氣氛。

陳醫生笑了笑，點頭：“也，我開車帶你們回去。”

我笑，有些嘲：“說的好像我沒車似的。”

“怕你一輛車，東西載不回來。”說著，他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睛。我臉一紅，偏開了頭，視線去找姜慶那小子的時候發現人影早沒了。

“你知道我想吃什麼嗎？”他忽然問。

我愣住，回頭看著他，頓了下問他：“你不想吃點心嗎？”這可是他提議來的。

陳醫生忽然出一副計得逞的笑：“我想癡癡地著你。”

我：“……”

小梗子剛走，大梗子又來了。

陳醫生瞅著我一副想打人的表，笑了聲，接著拿起桌面的一副撲克牌，說：“給你變個魔。”

“這算是討好嗎？”我問。

他笑了笑，帶著無奈開口：“你這臺階也拆的太快了吧。”

看他練的洗牌，我眉梢一揚：“我看你這戲臺子早就搭好了，誰敢拆啊。”

他笑的更歡了，手上洗牌的速度加快，然后將洗好的牌分了一半出來放到桌面，讓我按照他的模樣發牌。他一共發了四堆牌，每堆牌五張。發完后，他用眼神示意我面前的牌：“從左到右把第一張牌翻開。”

我按照他的命令依次翻開，全是不同花的A，忍不住驚奇起來：“這……怎麼做到的？”

他神一笑，又命令我：“把整堆牌依次翻開。”

我一堆接著一堆的翻，發現最底下的牌全是不同花的K，這下是徹底被震驚到了，我忍不住追問：“到底怎麼做到的？”

他依然神一笑。

我不肯罷休，討好的往他旁坐了坐：“你教教我唄。”

他抬手了眉骨，像是在思考，兩秒鐘后，他搖頭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我鼓了鼓腮幫，繼續求他：“你教教我嘛！”

他瞅了我一眼，有些松口的節奏：“真想學？”

“想！”我用力點頭。

他輕輕一笑：“可惜你不起學費。”

“這頓我請。”我立刻大方的說。

他還是笑：“算了，下次吧。”

下次？

我不解的眨了眨眼，他說的是下次我再請他吃飯還是下次再教我？

就在我準備再次追問的時候，他補充說：“下次等你準備好學費，我再教你。”

就這樣，教魔這件事被陳醫生的三言兩語不了了之了。然后，我還沒領會他話里的意思，真失敗。

到我們的號時，大概是四十分鐘后，姜慶早就得腸轆轆，剛坐下就跟人服務員說把最快上的菜先上一份。

聽罷，服務員臉先是一僵，然后下意識看了眼兩個大人中的陳醫生，大概是依照貌決定的。

陳醫生笑著對服務員說：“先上一份蒸點吧。”

大概是陳醫生那笑傾國傾城，把服務員的臉都給電紅了，低下頭，忙著應了聲，然后張羅著給我們上點心。

這頭，我和陳醫生還在選菜，姜慶就已經將那籠蒸餃瞬間給消滅了，喝著茶喊。我無奈，快速選了幾個想吃的，然后把菜單還給服務員，讓快些上菜，服務員紅著臉瞥了眼陳醫生，然后點頭，嗒嗒的走開了。

我瞧這仗勢，不由一笑。

姜慶不著頭腦，便問我：“姐，你笑啥？”

“沒。”我搖頭。

姜慶鄙視我：“明明就有非說沒，人就是矯。”

我冷瞪了他一眼，警告。

姜慶撇，沒再理會我了。

給我們上菜的依然是那個對陳醫生意圖不軌的服務員，邊上菜邊介紹菜，仿佛是想要拖點時間好將陳醫生打量個仔細。

上完菜后，服務員十分羨慕的說了句：“你們一家人真好。”

姜慶一副理所當然的表：“那是自然。”

“沒想到你們那麼年輕，孩子就那麼大了。”服務員又說。

這回姜慶噎到了，猛咳了幾聲，指了指陳醫生，又指了指我，最后指了指他自己，一副驚恐：“孩子？”真是驚恐倒他險些暈過去。

就在姜慶正要想服務員解釋的時候，陳醫生往我碗里夾了一個蝦餃皇，笑著對服務生點點頭：“謝謝。”

我：“……”

服務生一臉挫敗，最后咬咬，說了句你們慢吃便離開了。

我盯著碗里的蝦餃皇，無奈的搖了搖頭。

“姐，你搖啥頭？”姜慶問。

我嘆氣：“總給人當靶子，還免費的，你姐我虧啊。”

陳醫生淡笑，聲音沉沉的：“這不是禮尚往來麼？”

“往來？”我看著他，有些好笑，“是往的來的多吧？”

他笑，也無奈搖頭。

姜慶有些費解的撓腦袋：“啥跟啥？”

我將蝦餃皇扔進里，吃完解釋：“你陳哥上學時候可是我們學校的一朵花呀，后面群結隊的蜂蝴蝶朝他飛來，他倒好，把我往前一推，被蜂們蟄得我沒地哭，完事了還不給我上藥，你說你姐虧不虧？”

姜慶雖初中，卻也早，我這一解釋，他便懂了，反問：“那你的蜂們誰給理呢？”

我笑，眼睛瞇：“你姐我三好學生，怎麼會招惹蜂呢。”

姜慶嘖嘖兩聲，瞬間真相：“我看是大姨把你挪進金鐘罩，誰也不得吧？”

我賞了他一個流沙包：“聰明！”

一抬眸，對上陳醫生那雙暗含笑意的眼睛，烏黑，明亮，深不可測。

除夕當天，陳醫生開車帶我們回鄉下，姜慶和媽媽坐在后排，而我坐在副駕駛。我這人有個病，坐副駕駛總沒安全，所以不敢睡覺更不敢分心，深怕司機有什麼需求得不到及時的供應。

開了一段路，我問陳醫生：“喝水嗎？”

他淡瞥了我眼，點頭。

我扭開礦泉水瓶，喂到他邊，他輕抿了口。

沒幾久，我自己開了包餅干吃，又問他吃不吃，他依然點頭，我掰了一半喂給他，這一來二去的，一路上我和陳醫生兩個人吃個不停，反倒是媽媽和姜慶子往后一躺，眼罩一戴，毯子一拉，安安靜靜睡了一路。

抵達鄉下時，大概是一個半鐘以后，小姨和姨父一早就開始給我們張羅午飯，我們一到就能立刻吃飯。簡單的菜，但十分健康，都是自家種植。

睡了個午覺，我打算開始磨豆腐。黃豆是小姨昨晚開始泡的，石磨早上也清洗干凈了，就等著我和姜慶兩人回來磨豆腐。

由于陳醫生的到來，姜慶就免了這活兒，變了我放豆子，陳醫生推石磨。起初，他推的不利索，經過我這個師傅的幾次調·教，便像模像樣了。

磨豆腐是我從小就特別喜歡的一項活，每回到鄉下來我都要磨點豆腐吃。

磨出來的豆腐需要在豆腐袋里過濾，將豆漿和豆腐渣分開，然后我會盛出一盆豆漿喝，剩下的豆漿開始點，點過后的豆漿會呈現結晶狀態，將結晶狀態的豆漿豆腐格，在放上一個大石頭定型，靜等一段時間，型就可以切豆腐了。

讓豆腐是廣東的習俗，先將白豆腐小煎一下，然后將餡讓進去，最后再將餡面煎一煎，然后小燜，撒點蔥花，那豆腐，絕了。

陳醫生吃了口，我迫不及待問他：“如何？”

他點頭：“很不錯。”

我心一放，笑了聲，然后又奉承他：“你自己手讓的，自然好吃。”

“第一次。”他說著，又夾了塊豆腐。

我也跟著夾了一塊，低聲說：“看來你以后需要跟著我多到鄉下來。”

他忽然側過頭，看我的眼睛一，笑著點頭：“一言為定。”

很多時候，陳醫生總給我一種錯覺，一種討好我的錯覺。

吃過年夜飯，姜慶一門心思想要放煙火，催著我和陳醫生去院子外看。我倆不不慢應了聲，然后慢吞吞的走出來，姜慶老遠看見我們，急不可耐的大喊：“哎呀，我說你們兩個能不能積極一點。”

我笑著懟姜慶：“是你非要求著我們看，又不是我們求著你放。”

姜慶認栽：“對對對，我求你們，那也求求你們快點好不好？”

我配合的快了點腳步。

抵達觀看區域，姜慶這才興致盎然的點了引火，然后快速跑開。沒幾秒，一簇火咻地一聲閃到半空，砰地一聲炸裂，五六的火花散了開來，不勝收。

盯著那被煙火點燃的夜空，我忽然勾了勾角。好像今年的除夕，天空特別的。

陳醫生在姜慶的示范下有了幾分興趣，也想要放，便從姜慶手里拿過打火機，抱著一盒煙花往外去了。

他信步走到放煙花區域，然后將煙花擺平，彎腰，打打火機。打火機點燃引火那刻，他并沒有像姜慶那般慌忙跑開，而是慢條斯理的站起，然后徐步往回走。在他走到一半的時候，火在他后沖上云天，砰地一聲，火瀲滟，而他清雋的臉龐在一明一滅的火下，忽明忽暗。

我看著他，愣了神。

他朝我們這邊走了幾步，然后停在我的跟前，看著我，淡淡一笑：“新年快樂。”

“咚——”

后傳來一道鐘聲，原來12點到了，從這一秒開始，是嶄新的一年，而站在眼前的陳醫生，是第一個和我說新年快樂的人。

看著他，我張了張，到了最后，仍舊將那句話淹沒在閃耀的煙火里——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