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陳醫生喝粥，我吃荔枝，不知道他從哪里找出來的榨菜，炒了蛋，格外的香。

“你不喝嗎？”他問我。

我搖頭：“不想喝。”

其實是因為只有兩個蛋和一包榨菜，份量有點，懶得跟他搶。

“荔枝好吃嗎？”他繼續問。

我又剝了顆吃，點頭：“好吃啊，估計要上火，明天我要煮涼茶喝。”

“滿天星？”

“嗯，你喝嗎？”

他想了兩秒：“喝。”

我笑著挖苦他：“你最該喝，聽聽你那聲，大晚上的，也不怕瘆得慌。”

“那我就多喝幾天，你負責煮。”

“好。”我應著，扔了顆荔枝進里，咀嚼的作愕然一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和他的關系早已不是從前。

大概見我呆了幾秒，陳醫生不輕不重地撞了下我手肘問：“怎麼？”

我慢慢的嚼著里的荔枝，看著他，有種說不出來的覺。從廈門回來后，我一直刻意地跟他保持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卻又在不知不覺間，被他牽著鼻子走。

我將荔枝核吐了出來，再次看了看他，到了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手進袋子里，掰了顆荔枝，握在手心，沒有其他作，因為我在努力地組織語言。幾番努力下，我放棄了，轉搖頭，他突然拉住我手腕。

“一個星期了，你想好了嗎？”他在后問。

背對著他，我沒有說話，握在掌心里的那顆荔枝逐漸破裂，最后流出黏膩膩的，像是一灘沒有溫度的，時刻地提醒著我，陳醫生最后的那個問題。而此刻，他再度拋出一個讓我致命的問題。

想好了嗎？

沒有。

很想要這樣回答他，可是我做不到。因為我本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拒絕他的告白，并不是因為不喜歡。我想我需要時間，來消化一切。

沉默許久，他的聲音再度從后傳來：“如果你需要時間，我可以給你，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又或者……一輩子？”

“只要你要，我都可以。”

說完最后一句，他松開了我的手，我松開了荔枝，沙紅的荔枝從我手心墜落。

在那一刻我們兩個人的心一同失重，往深不見底的黑淵跌去，世界的盡頭是否還有熹微？那抹溫似水的微還能照亮我漆黑無影的世界嗎？

那晚我做了個夢，夢見大一那年，陳醫生第一次來我學校找我，穿的是白襯黑子，就站在生宿舍樓下等我，站姿隨意慵懶，兩手漫不經心的斜在兜，被進進出出的師姐們打量，我沖下樓，氣還沒勻，一抬眸，就撞進他漆沉的眼底。

他抬腳踢了踢我白的鞋，臉上的笑容溫煦：“了，請吃飯。”

“你還真來。”我當時真的很驚訝，因為微信里他說要來找我，我還以為他說著玩，誰知道一覺醒來接到他電話，告訴我，在我宿舍樓下，我愣了三秒，沖出臺往下一看，宿舍門口果然站著一個悉的影，急的睡都沒換就沖下樓了。

他瞥了眼我上的睡，皺了皺眉。

察覺到他視線所在，我連忙兩手環，臉漲紅，立刻轉就跑。

后，他爽朗的笑聲傳耳里，我的差點鉆狗，因為我沒穿。

那段時間我饞韓式部隊火鍋饞的，拉著他去了學校附近的大型商場，正值周末又到了飯點，人特多，在我們前面排了差不多將近有三十桌人。

“非要吃這個？”他看了我眼問。

我重重點頭，一副沒得商量：“上個月就想來吃。”

“那不來？”

我別扭的偏過頭：“沒時間。”

事實上是我格比較孤僻，又是第一次住宿，還不太擅長跟宿舍里的人相，以至于群活都沒上我。

“那先去逛逛吧？”他提議。

“也。”我扯了扯上有些歷史的白T，“好久沒買服了。”

后來我們逛了幾家服裝店，試了幾套，我沒買，他反倒買了兩套。回來的時候差不多到我們，干脆坐到一旁喝著茶點等。沒多久便有服務員給我遞上菜單，我讓可以開始選菜。

我要了個套餐，又點了幾樣小吃，主要是韓國料理份量比較小，怕他不夠吃。事實證明，不夠吃的那個人是我。陳醫生把每樣東西吃了點，又喝了幾杯茶，最后放下筷子，告訴我吃飽了。我足足愣了三秒，盯著一桌的食，滿腦發愁。

他笑了笑：“慢慢吃，我相信你。”

“太多了，吃不下。”當時我是這樣抱怨的，可到了最后我卻連湯都不剩的將桌面食一掃而空，干下一大杯檸檬氣泡水，整個人頓時神清氣爽，發出憋在心里一個多月的嘆，“真滿足。”

他遞了張紙巾過來，眼神示意在我的角，我剛開始沒明白他的意思，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上半往前傾，手拿著紙巾輕輕在我角過，速度很慢，如果讓我拼湊，仿佛可以切出一千多幀的慢鏡頭。

飯后，我們去看了電影，看的是什麼我忘了，總之選了場最快的一部片子，剛播沒幾分鐘，我便昏昏睡。最后被陳醫生拍醒時，已經散場了。我著眼問他：“幾點了？”

他看了眼表：“九點半。”

“那你今晚怎麼安排？”

他一邊將上的外套給我一邊說：“我訂了酒店，就在你們學校附近。”

“那我送你去。”

他笑：“這不應該是我的臺詞嗎？”

我也跟著笑了，將他外套穿到自己上，扯了扯快要到膝蓋的擺，頓覺抬頭打量他。

“你長高了。”我說。

他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

“年了還長。”我滿泛酸。

他低頭一笑，抬手在我肩上虛推了一把，示意我走到他前面：“那就別看，省得你鬧心。”

從電影院出來后，本打算回學校，可經過游戲城聽見打電的聲音，我又駐足了，瞅著里面看了兩秒的樣子，陳醫生像是讀懂了我的心思，下往游戲城點了點：“玩兩局？”

我正有此意，笑著說好，換了游戲幣，從夾娃娃一直玩到投籃機。

“比賽。”我拋著手里的三個游戲幣，挑釁他。

陳醫生淡淡一笑，從綠的小籃子起三個游戲幣：“比就比，輸了的人請喝咖啡。”

“不，我要茶。”

他無奈一笑：“，茶。”

雖然我打籃球的技不遜，但投籃機真的折了，命中率一般般，手速也不夠快，旁邊的陳醫生雖然手速也不快，但他命中率杠杠的，畢竟手長腳長，怎麼投都能中。

他贏的毫無懸念。

“退步了。”他沉沉的拍了拍我的肩，一副老模樣。

我拍開他的手，不開心的哼哼兩聲：“就茶，沒有珍珠！”

說著，將小籃子里最后一枚游戲幣揣進兜里。

大概是看見我的小作，他上前抓住我作案的手：“這是想中飽私囊啊。”

“就一個游戲幣，瞧你小氣的。”我反手就將游戲幣拋給他，他眼疾手快接住，拇指挲著游戲幣外，線輕輕一揚，眉目含笑。

當時游戲城的燈昏暗，我一抬頭就看見他斂眸低笑的模樣，眼角略略揚起的弧度，溫無邊。

那枚我原本想要中飽私囊的游戲幣，此時此刻，正被他當做掛飾吊在車里，我卻從未發現那是我們的記憶。

夢醒時，我仍沉浸在陳醫生飄逸似明月清風的眼眸中。

拉開窗簾，夏日的旭正冉冉升起，讓人本無法忽視那道強烈的線驚擾了睡公主的夢，就像是我無法忽視陳醫生對我強烈的。從來不知，驕傲如他，也有這般低姿態的時候。

一年，兩年，甚至一輩子。

他說，只要你要，我都可以。

第一次發現，他那麼會講話。

撥通陳醫生電話的時候，我心里還是有些忐忑，可當他接起電話，撕裂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過來，我下意識皺了皺眉。

“沒吃點藥嗎？”我問他。

“聽說生病的人告白比較容易功。”他說著，好像穿了上拖鞋下了樓，然后是倒了杯水，咕嚕咕嚕灌了兩大口，老半天沒聽見我講話，他低低一聲，“嗯？難不你嗓子也啞了。”

真的很拿他沒有辦法。

“過來，喝涼茶。”

掛了電話，我匆匆下樓，找出媽媽曬干的滿天星，洗干凈扔鍋里，煲了好大一鍋涼茶。

刷牙洗臉的時候陳醫生就來了，白短袖襯配著黑西，閑庭信步地，手里還拎著學校旁邊那家店的灌湯包，進門時向二樓臺洗臉的我招了招手：“下樓吃早餐。”

那個初晨，甚好，微風習習，他一個簡單的作和一句簡短的問候，都像是那溫低眉的一朵蓮花，剎那驚鴻。

餐廳，氣氛有些沉悶，我就著豆漿吃著灌湯包，他喝著涼茶啃饅頭，一副愉悅安逸的姿態，頭一次發現涼茶也可以像陳醫生這般喝的醉人心骨，讓我忍不住質疑自己今天是不是超水平發揮。

趁著陳醫生去客廳找紙巾的空擋，我喝了口他杯子里的涼茶，苦的我整張臉皺一團，險些吐出來，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我忙地將他杯子放回原位，猛地將里那苦不堪言的涼茶吞下肚，連喝幾大口豆漿漱口，依然洗不掉殘留在口腔那苦到發的涼茶味。

瞥了眼陳醫生，他分明喝的風生水起，別說皺眉，就連眼皮子都沒見他一下，那個云淡風輕，委實給我整蒙了。

“好喝嗎？”我忽然問他。

他目看向我，舉了舉差不多見底的杯子：“你說涼茶？”

我點頭，又問：“好喝嗎？”

他搖頭：“不好喝。”

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那你喝的那麼起勁？”

“苦口良藥。”他順便舉了個例子，“藥也不好吃，可病了就要吃。”

“哦。”我懨懨咬了口灌湯包，在里嚼個稀爛，有些抬杠，“好有道理喔！”

他笑了笑，手了張紙巾遞給我，目示意在我的角，我領會，接過紙巾了下，一的湯。

這時，陳醫生將他的杯子轉了下，指著杯壁上殘留的湯，眉峰微微一揚，像是在問：對這個東西，難道你不該解釋一下嗎？

我心虛的閃了閃眼睫，最后扔下手里的半個灌湯包，說要去洗手間，后，傳來他毫不顧忌的笑聲。我飛快的腳步愕然一停，忍不下這口氣，于是折了回去，兩手環立在餐廳門口，惡狠狠的橫了他一眼，立馬就老實了。

早餐后，我在房間寫稿，陳醫生在書房補覺，等他醒了，我卻睡著了，醒來時，下午三點，本該抱在手里的電腦如今規整的放置桌面，原本被丟到床角的毯此刻蓋在我的上，我抓起的毯，那絨綿綿質跟羽一樣，在指尖上的，心頭的，而我低眉淺默。

算起來我是一個比較孤僻的人，不太擅長理人際關系，所以導致我邊沒有太多的摯。我總以為陳醫生應該是我一輩子的朋友，所以從來都不敢輕易地逾越友誼的界限，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弄丟了我們多年以來的誼。

當他開口時，我下意識要拒絕，卻又拒絕的不夠徹底，倘若生命掉了一個他，星辰好似了幾分，好似了幾分溫暖，秋風好似了幾分生機，而漫漫人生好似多了幾分清冷。

總在想，如果我和陳醫生為人，我不敢確定自己可以喜歡他多久，更加不敢確定他能夠我多長。我們的會不會被生活的瑣事給消耗，會不會因為一時的沖說分手，又或者因為他的職業……

腦海里總是有那麼一個畫面，假如有天我們的關系破裂，我們將從此陌路。那個被全世界拋棄、孤零零的和手作伴、貫穿我年華的人啊，要離開了嗎？

這般一想，我便退了。

這種理由多麼荒唐、多麼可笑。但對于我而言，是多麼地……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