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徒今年十七，聰明伶俐，就是績不行，他家里人覺得兒子走高考獨木橋太困難，走人到老醫生手下學一門吃飯絕活。

老醫生年輕結過婚，妻子在某個時期沒了，沒留下一兒半，從此伶仃半生，孤僻，冷面冷言，不近人，對學徒要求尤其嚴格。

不過小學徒到店里已經兩年，適應得還算良好，時常會沒話找話和老醫生流。

得了老醫生許可，小學徒興沖沖點開APP。

小學徒心的小主播靈小可，是個機靈可的孩子，經常發些搞怪視頻，在小學徒看來是既有人的貌又有有趣的靈魂。

為了支持靈小可，他甚至卸載了其他短視頻APP，只留下這麼個一個！

短暫的開屏提示過去后，小學徒很快看到靈小可發布的新作品——

“走進鹿鳴鎮！來看小哥哥徒手拼骨，看到的小伙伴都驚呆了~”

徒手拼骨是什麼鬼？

至于鹿鳴鎮，這地方小學徒倒是知道，上次靈小可搞互時問大家想看去哪里旅游，很多人都投了鹿鳴鎮。

當時小學徒特地去搜了幾個鹿鳴鎮相關小視頻來看，覺得雖然好看但也沒什麼稀奇，不就是山嗎？

他家那邊也好多山，都得走好幾個小時才看到山里的村鎮來著——他家就在大山深！

小學徒一邊在心里吐槽一邊點開，很快看到心心念念的靈小可。

靈小可長相甜，聲音也又甜又：“應大家要求來鹿鳴鎮哦，才剛到，還沒去爬山，就遇到個超帥的小哥哥！聽人說，他是來鹿鳴鎮實習的醫學生，長得超好看的！”

小學徒心里有點小嫉妒，他也想被小主播夸超帥超好看。

靈小可繼續說：“導游小姐姐帶我們到飯點吃飯，本來大家都吃得開心，沒想到居然有人鬧事說店家缺斤兩，沒給他們上一整只。我看老板都好像要虧點錢送走這桌人了，結果小哥哥突然出現！小哥哥一路上都很低調，我又在打瞌睡，都沒注意到，他突然出現在鏡頭里時覺真是，哇，哪里來的神仙小哥哥！”

小主播簡單地講述完事經過，隨即放出了一段不到一分鐘的視頻：一個男神級別的男生手戴一次手套，飛快把幾堆骨頭拼完整的骨架。

那手！

那臉！

那作！

沒一可挑剔的！

甚至還有點魔，讓人看了一遍還想倒回去看第二遍！

視頻里還配上三個呈遞增式增大的字幕和小主播的同步解說：沒有快進！沒有快進！沒有快進！

也許是因為小主播語氣足夠激，們的緒也都被調起來——

“666太牛了，這是什麼神仙作！哪里來的神仙小哥哥！”

“第一次覺得小可的聲音有點多余怎麼辦？這位大佬說話了吧，小可你靜靜音吧，我想聽聽這位大佬的聲音！！”

“怎麼還配字幕啊，擋住我看我老公了！！！”

“小可你不用強調沒有快進，我們都知道以你的智商不可能會用快進這麼高級的功能。”

小學徒把視頻和評論都掃完了，忍不住倒回去又看了一遍拼骨那一段。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做不到這麼快把骨拼起來的。

好歹算是半個同行，小學徒湊到老醫生邊說：“師父你看看，這醫學生厲害的！”

老醫生瞥了他一眼。

小學徒鍥而不舍地把手機往老醫生手里塞，點擊重放。

閑著也是閑著，老醫生還是接過了小學徒的手機。

他掃了一眼在做前介紹的靈小可，很不客氣地發表意見：“這娃子臉也太白了，正常人的臉怎麼會是這？”

小學徒憋著沒給心的小主播辯白。

上圖先修圖、直播開，難道不是上網的基本禮貌嗎？師父他老人家年紀大了，本不懂現代人的往禮儀！

更何況今天的主角可不是小主播，而是后頭的徒手拼骨。

這時老醫生也看到了后面那一段。

認出里面的人是誰，老醫生不由啐了一聲，怒不可遏地罵道：“這臭小子正正經經的醫學院不上，還學人上網當主播了！”

小學徒一聽，驚了：居然還是認識的？

小學徒趕忙給老醫生解釋：“他沒當主播，只是被我們小可偶然拍下來了而已。”

老醫生這才收起怒氣。

老醫生繃著一張臉，瞇起眼睛看了看APP界面上的“重播”兩字，抬起干瘦的手指了上去。

他仔仔細細把視頻重看一遍，里對陸則秀的這一手很不屑：“雕蟲小技也拿到人前現。”

小學徒不敢吱聲，憋著一肚子疑問在旁邊看著老醫生霸占自己的手機再一次了重播。

等老醫生打開欣賞第五遍，小學徒才壯著膽子問老醫生：“師父，你認識他嗎？他是誰啊？”

老醫生言簡意賅：“一個臭小子。”

小學徒：“……”

……

上傳拼骨視頻的遠不止那個“靈小可”的小主播。

作為一個這兩年興起的網紅打卡點，和靈小可同團的就有不同行，這些主播陸續上傳各種角度的視頻，都默契地打了個#最牛醫學生#tag。

很快地，#最牛醫學生#這個話題的熱度從短視頻APP席卷到各大社件，并且被刷上微博熱搜。

無形的網絡能讓消息迅速傳遍五湖四海，能讓一個籍籍無名的人瞬間紅，還沒過夜，陸則吃個飯上的事就傳遍全網。

這是已經是傍晚了，秋之后天黑得越來越早，還不到六點暮已經降臨。

省人民醫院也籠罩在一片溫的夕輝之中。

剛班的住院醫師們帶著見習生去食堂吃簡單的晚飯，讓他們提前驗一下住院醫師的生活。

各自領了飯菜，有人坐下隨手刷了刷微博，沒一會就驚訝地和其他人分：“喲，這是小陸啊。你們快看看熱搜最后一位，是小陸沒錯吧？”

其他人聽了應聲點進去，邊吃飯邊吃驚地討論起來——

“小陸怎麼跑鹿鳴鎮去了？”

“對啊，我還以為他這學期會過來正式見習。”

“我聽說鹿鳴鎮那邊走了兩個醫生，他不會是過去當壯丁的吧？”

“小陸那技連老閻都挑不出病來，離主刀也就差一張證了。”

見習生們聽著不明覺厲。

這怎麼像在討論他們陸神？

吃飯時間手機隨意玩，一眾見習生也掏出手機跟著圍觀熱搜。所有人默契地找到網上傳得火熱的小視頻，點進去一看，主角果然是陸則！

厲害了陸神，剛到見習單位報到就火遍全網了！

除了拼骨，另一個打了#最牛醫學生#這個tag的微博也被不人挖了出來：“哇這個小哥哥我今天遇到了，嗚嗚嗚嗚嗚我們今天跟團進鹿鳴鎮時出了車禍，我被摔下來的行李砸傷手，疼得我懷疑人生。然后這個小哥哥跟著來急診室幫我們理傷口，他一邊和我聊天一邊喀拉一下，幫我把手弄好了！醫生說正骨很及時，都不用打石膏，小哥哥真是又溫又厲害啊啊啊聲音超好聽的！！！”

底下的評論五花八門——

“！！！！！我宣布小哥哥是我老公！”

“和你聊天是為了轉移你注意力吧？讓你放松下來再幫你把骨頭正回去，是個大佬！”

“我覺得吹得有點過了。”

“這見習生是不是簽了營銷公司？合理懷疑是一場炒作，我猜接下來他可能要開號了。”

“不管你們說什麼我都不會聽的，我無條件相信我老公。”

“哪來的小婊砸！這是我老公，休想足，當小三是可恥的！”

……

對于拼骨事件引發的連鎖效應，陸則一無所知。

這天沒手安排，下午五點半李醫生就可以下班。

李醫生簡單地和陸則待了一下第二天的安排：“明天到我當值，從明天八點到后天八點二十四小時值守，你可以按正常上下班時間過來。”

陸則點頭。

陸則跟著李醫生到食堂吃了個飯，回住收拾東西。

實習時間不會太長，陸則沒有單獨的宿舍，他被安排在李醫生兩室一廳的套間里，可以共用里面的廚衛設施。

兩個人都是男的，沒那麼多講究，陸則收拾好東西休息了一會，換上運裝準備出去夜跑。

他一打開房門，就看到李醫生在客廳的長桌上對著個豬蹄補補。

這是外科的練習手段之一，陸則也練過。

其實能用來練習的不止豬皮，不管是皮牛皮羊皮還是人造皮革，統統都可以禍害，甚至還能網購現的練習套裝自己練。

陸則比較幸運，大二去省院蹭見習時被大佬相中跟了個項目，基礎打好以后可以拿不實驗練手，功在活上練習到吐。

要不是有這次項目經驗，去二院和三院見習時他不可能有實踐機會，畢竟誰都不放心讓個見習生手。

李醫生聽到開門的靜，抬頭看向陸則。看到陸則那行頭，李醫生問：“夜跑？”

陸則說：“對。”

李醫生說：“去吧，外科首先要保證力跟得上。”說完他繼續埋頭練習合。

哪怕已經可以獨立主刀，李醫生對自己的合技還是有所不滿，想要更進一步。

陸則走出門，回憶了一下剛才在手機上看過的地圖，在人生地不的鹿鳴鎮開始第一次夜跑。

有了旅游業，號稱世外桃源的鹿鳴鎮夜后也不再寧靜，好在一般人不會閑著沒事跑醫院觀，醫院周圍人倒是不多。

陸則繞著鎮醫院跑了起來，路上不時會遇到白天見過的小護士。

他沒太在意，對方打招呼他就點點頭再跑過去，對方沒打招呼他就按照既定路線往前跑。

陸則跑第一圈時還有人會看他，等他跑第二第三圈，所有人都習以為常了，只在他經過時瞟一眼。

他跑出了一汗，覺得到了充分的鍛煉、上的每一個孔都舒舒服服地舒張開，才在路邊小店買了兩瓶2升的礦泉水提著回去當備用水。

醫護人員宿舍區不分男，一棟樓里男醫生醫生、男護士護士都有。

李醫生鄰居就是兩個小護士，陸則正好迎面遇到們從外面大采購回來。

兩個小護士也就二十三四歲，正是最富活力的年紀，臉上滿滿的都是膠原蛋白，下統一的護士服后看起來非常青春靚麗。

陸則禮貌地朝們問好：“晚上好。”

兩個小護士有點小興，其中一個主和陸則搭話：“你陸則是對吧？我沈麗麗。”

另一個也自我介紹：“我劉倩！你接下來和李醫生住一起嗎？”

陸則點頭：“對。”

劉倩說：“那你有口福了，李醫生做的姜醋豬腳是本院一絕，別吃不到。”

沈麗麗應和：“對啊，李醫生看起來有點兇，實際上做飯很好吃！”

兩個孩子你一句我一句，不用陸則怎麼說話就聊到了樓上。

陸則掏出鑰匙和劉倩兩人道了晚安，提著兩瓶水進屋。

不知什麼時候跟回來的葉老頭飄在陸則肩上，語重心長地慨：“你話這麼，以后怎麼討得到老婆？”

陸則不搭話。

陸則邁步，飯桌上已經齊齊整整擺著八只豬蹄，每一只都傷痕累累。

豬蹄上面有著或或細的線，形狀和法各不相同：有的翻，有的外翻；有的呈直線，筆直筆直，跟用尺子量過似的；有的七橫八豎，像是被人肢解了又強行合。

李醫生正在對第九只下毒手。

陸則找了個地方把兩瓶水放下，站到桌邊觀李醫生的合手法。

李醫生作練得很，兩手懸空也穩如泰山，絕不會有毫抖。

合整齊漂亮，若是真的是在為患者合，創口留下的疤痕一定很小。

李醫生并不介意陸則在旁邊觀學習，他默不作聲把第九只豬蹄得面目全非，隨后取出第十只豬蹄，抬頭問陸則：“你試試？”

陸則也久沒練手了，聞言去洗了手，戴上李醫生提供的醫用手套看向眼前的豬蹄。

這豬蹄看起來還新鮮，大約來自是某頭年輕的豬，健康干凈，富有彈。

一般來說豬皮比人的皮，下針合的手和給患者合時是不太一樣的。不過陸則實練得很好，豬皮對他來說不算什麼挑戰，甚至可以說，這種不需要考慮其他因素的單純合他閉起眼睛都能做。

陸則稍微看了看豬蹄的況，拿起合針利落地開始合。

他的作非常練，目也十分專注，很快將豬蹄上的創口合起來，線齊整觀，毫沒有新手常見的猶豫和卡頓。

外行看熱鬧，行看門道！

別人看陸則可能只覺得他的作行云流水、一氣呵，看著很過癮，李醫生卻看出陸則已經備上手臺的基本素質。

李醫生問：“跟過手？”

陸則老實回答：“在二院跟過。”

李醫生點點頭，沒再說什麼，開始給練習過的豬蹄拆線，準備做姜醋豬腳。

陸則在一旁跟著拆，兩個人配合默契，很快把十個豬蹄上的線統統拆完。

沒過多久，李醫生家開始飄出陣陣醋酸味。

到晚上九點半，李醫生在同事群里發消息，讓人過來自取夜宵。

消息發出去沒多久，陸陸續續有人過來敲門。

不茍言笑的李醫生把豬腳分給所有登門的人。

陸則也分到一只姜醋豬腳。

不愧是被譽為本院一絕的味，李醫生做的姜醋豬腳非常味，皮都糯得很，吃著毫不膩。

陸則消滅完豬腳，洗臉刷牙回了自己的房間，這才拿出手機看消息。

幾個小時沒手機，來自聯絡件的各方問候又鋪天蓋地席卷而至。

陸則面無表地點開重要的消息掃了一遍，解答了幾個比較有營養的專業問題，又把所有消息提示清空了。

就在陸則準備關機睡覺時，他爸的電話打了過來：“兒子啊，我想起你今年大四了，是不是要畢業了？”

“……沒有，本科五年畢業，直博八年畢業。”

“這樣嗎？爸爸畢業太久，不太了解這些了，原來本科現在要讀五年這麼久。”

“一般只有醫學生是這樣。”

“哦哦，那你畢業提醒我一聲，爸爸再忙也會安排出時間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

“好。”

父子通話結束，陸則把手機關機。

對于父母離婚的事，陸則其實很理解。

他爸屬于對專業外的一切事全都一竅不通的那種人，他六七歲跟著他爸到外地，他爸就曾給他留幾百塊錢一去一整個月、讓他自己解決通和吃飯問題。

這也不算什麼大問題，他爸要是騰出空來關心他才是災難。

比方說到他中考那年他父親特意請假要學人陪考，結果送考送錯考場，生生讓他錯過第一場考試——要不是他其他幾門基本滿分，可能就進不了什麼好高中了。

為著這事，他初中班主任很是痛心疾首地打電話和他媽控訴：“你兒子穩到手的中考狀元就這麼折騰沒了！”

如果不是這樣，當初他媽也不會提出接他過去備戰高考。

陸則對這些事不怎麼在意，他爸他媽都好，只是不太適合在一起而已。

他將手機放遠，躺下睡覺，養蓄銳迎接明天即將到來的二十四小時值守。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最怕爸爸突然的關心。

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