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雨終于停了下來, 太升起，雨水一滴一滴的順著樹葉往下落，砸在潤的泥土上, 然后悄無聲息的滲了下去。

沈映打開門, 容虞跟在他后，沈映回頭看, 問：“要不要出去走走？”

容虞搖頭，說：“不要。”

沈映拉過的手，像是沒聽見容虞說的話一樣，拉著走下潤的臺階，道：“去后院看看吧。”

容虞跟著他。

原本有丫鬟跟在他們后，但被沈映揮退了, 剛剛下過雨, 大雨把一切都洗的發亮, 照在上面, 會折出彩的線, 的花朵被雨打的花瓣零落，但草木新發的綠芽又格外有生命力。

容虞并不看那些，一點也不興趣, 只一直看著沈映。

沈映問：“喜歡下雨嗎？”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但是容虞卻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喜歡下雨嗎？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下雨還是不下雨有什麼區別嗎？雨下還是不下，和都沒有關系, 那下雨與否和喜不喜歡也沒有關系。

沈映停在一株月季旁，又問：“覺得月季好看還是海.棠花好看？”

容虞眉頭皺的更深了，無法回答沈映的問題，因為覺得這月季和海·棠是兩個與無關的東西, 本就沒有必要去判斷它們倆誰好看。

于是容虞看著沈映，認真道：“你好看。”

沈映：“……”

沈映眼里有些許笑意，但傾刻間便收斂了回去，他只一臉嚴肅的問容虞：

“為什麼會回答不出來我剛剛問你的問題？”

容虞不解：“為什麼要回答，跟我有什麼關系？”

若非是沈映習慣了容虞這種風格，那從另一角度來看，容虞的話屬實無又刻薄，再配上這副冷漠的表，脾氣再好的人恐怕不想伺候了。

但容虞的回答在沈映的意料之中。

似乎對別的事嚴重缺乏一種同理心，對緒還有的理解也很薄弱，判斷對錯還有行為事都只會從“和我有什麼關系”或者“和我的目標有什麼關系”這個角度出發。

對于容虞而言，只有和認為重要的東西有關才會看一眼，無關的在眼里就像不存在了一樣，本不值得分付毫的注意力。

下不下雨和沒有關系所以無法判斷自己喜不喜歡下雨，海棠好看還是月季好看和也沒有關系，所以也無法判斷。能那樣坦然的說出“你好看”，是因為對于容虞而言，沈映是重要的，是值得分付注意力的東西。

沈映摘下一朵在大雨中幸免的月季，抬起的手，將月季放在的掌心，說：

“為什麼一定要與你有關你才去判斷它們的丑或者你的喜歡或者厭惡？”

“如果大雨時雨水的聲音令你焦躁，你就可以說你厭惡下雨，如果這朵月季看起來比海棠更讓你覺得舒適，你就可以說你你覺得月季好看。”

容虞低頭看著手里的月季，不語。

也不知到底聽進去沒有。

和容虞一起沒有目的的出來實在是過于枯燥，從來不會主說起什麼，對于沈映想知道的，也都是一副冷漠的樣子。

如果沈映不說話，他們倆就算是相對無言一整天容虞大概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

走完那條小徑，沈映道：“回去吧，前面泥土實在是泥濘了些。”

容虞跟著沈映轉，那朵被沈映放在掌心里的月季，落在了滿是枯葉的地上，沾上了泥土。

回到房里時，早上小薔讓人去熬的藥這會已經冷了下來，一個面容清秀的仆從將藥端過來，放在桌面上。

那個仆從瞧形和常人無異，只是眼睛是閉著的，仔細看過去會發現他的眼睛那里格外的空，是個瞎子，而且眼球被人挖出來了。

可他像是天生長了一張笑臉，稍微彎一下角臉上的小酒窩就特別明顯。

“殿下，姑娘的藥好了。”

沈映手試了試碗壁，確定溫度適宜后才把它端給容虞，道：“把它喝掉。”

藥湯黑乎乎的，整個房間里都彌漫著一特有的苦的味道，容虞接過藥湯，仰頭喝完。

沈映把盤上的那粒糖遞給容虞，容虞搖了搖頭，說：“不要。”

沈映將糖遞至容虞邊，口吻不容拒絕：“吃掉。”

容虞雖然不太愿，但還是就著他的手吃掉了。

甜味在口腔里蔓延，和方才的苦好像也并沒有多大區別。

沈映見吃掉才將藥碗放在托盤里，那個仆從又端著托盤退了出去，雖說是個瞎子，但步伐居然沒有毫停頓。

沈映用帕子了自己方才拿過糖的手，然后漫不經心道：“給你煎藥的那個奴才阿雪，是個瞎子。”

容虞：“？”

沈映完手，把帕子隨手遞給了一旁的丫鬟。

小薔是個子活的姑娘，站在旁邊一聽這個就忍不住接話道：“殿下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姑娘有所不知，給你煎藥的不止是個小瞎子，還是個笑的小瞎子呢，他可讓人心疼了！”

容虞聞言，看了看小薔慨的表，說：“哦。”

小薔：“……”

嗚嗚嗚和姑娘本就無法聊天！

但這時，的目無意中掃過了沈映，其實殿下就是很普通的看了一眼，但是一像腦子不怎麼好的小薔居然在這一瞬間好像突然覺殿下好像在跟暗示著什麼。

咽了咽口水，試探著繼續道：“那個小瞎子阿雪，姑娘是不是覺得聽起來特別像孩的名字，但是他是個男的！”

如果容虞眼睛正常的話，大概可以自己看出來是個男的。

“姑娘你知道他為什麼阿雪嗎？因為他說他父親撿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個大雪天，那時候他才七歲，嗚嗚嗚太可憐了，那麼小就被人拋棄了。”

房里沒人理，但是每每小薔一說起阿雪心里的悲傷就難以抑制，本來還有點尷尬，說到這里也不尷尬了，繼續道：

“他真的好慘，被他的父親撿到之后還沒過幾年好日子，父親就因為沒錢還債被打死了，他當時才十三歲就被那些人買到榴風樓里當小倌兒。”

“后來過了好多年才遇到殿下，多虧了殿下救了他，殿下把他帶出來的時候他都沒個人樣了，眼睛還瞎了……”

“我本來以為他肯定要一輩子活在影里，但是他傷好之后，我去給他送藥的時候，他居然沖我笑誒！”

小薔癟了癟，道：“雖然他眼睛不好，當時看的其實是一張桌子吧……”

小薔說完，房里陷了一片沉默，方才消失的尷尬又回來了，抿了抿，為了緩解尷尬道：

“那個…姑娘，你說他是不是很慘？”

容虞點頭，看向，問：“所以呢？”

所以……就是很慘啊。

小薔求助的看了看沈映，沈映擺了擺手，讓先下去了。

房門被關上，房里陷寂靜，沈映忽然問容虞：“糖甜不甜？”

容虞說：“甜。”

容虞坐在椅子上，沈映站在的面前，仰頭看著，然后拉了拉沈映的袖，說：“我要親你。”

沈映依言，彎腰，往上落下輕輕一吻。

要離開時，容虞抓住了沈映的襟，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幾近完的臉龐，又輕輕的回吻了一下他。

沈映眸變得有些暗沉，然后挑起了容虞的下加深了這個吻，中藥的苦還有糖的清甜在織著。

之后，他起，問：“喜歡和我接吻嗎。”

“喜歡。”

“如果你和我親，我們可以每天親吻。”

容虞說：“那算了。”

沈映并不意外，他輕輕嘆了口氣，然后曲膝蹲在了容虞面前，握住了的手，這是個甚至有些卑微的姿勢，把自己放在一個低姿態的角度，看著面前這個冷漠又艷麗的人。

他緩緩開口：“我見到阿雪的時候也是一年雪天，我那時只是路過辦案，他被人·了服扔在雪地里，上傷痕很多，臉上都是已經干涸的，眼睛被人挖掉了，蜷著蹲在一個角落里，好像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樣。”

“我本沒想救他，但當我正準備離開時，忽然看見他的懷里抱著一條孱弱的小貓。”

“小貓對他了兩聲，然后他就笑了出來。”

那天還下著鵝般的大雪，在一片雪白的街道上，那樣不著寸縷又渾污的阿雪實在是格格不，世界上可憐人那麼多，阿雪也沒什麼特別的。但是當時沈映看到他咧開角笑起來的時候，恍然間想起了好像從不會笑的容虞。

“我當時在想，如果有一天你也能那樣笑出來，眼睛一定很好看。”

“你救他是因為這個？”

沈映搖頭，道：“我只是想看看，如果一個人經歷了難以想象的骯臟和黑暗，到底還會不會相信世間的好。”

容虞并不回答這樣的問題，只道：“你怎麼知道他當時不是知道你過來了，所以故意那麼做的？”

“他是不是故意的本不重要。”

“過往終歸是過往，你看他現在不是依舊活的很開心。”

容虞面無表開口：“很開心？笑起來就一定是開心嗎？”

“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在想如何將曾經那些人全部殺死，然后碎尸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