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學校里沒什麼朋友。

這是一個被我陳述的事實。

我沒覺得有多心酸，因為從我上小學開始，我在學校里就沒有朋友了。

說多了，都是習慣。

但這并不是說我和同學們的關系都得很糟糕，相反的，大家關系都不錯，就是僅僅止于不錯而已，絕對沒有和誰發展出較為親的友人關系。

沒朋友的原因當然是陸曦。

在小學的時候，我和別人多說一句話，和其他生一起跳繩踢沙包，他就會覺得自己被忽略了，然后跑過來抓著我的手，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大顆大顆掉眼淚，控訴我丟下他一個人不是個合格的朋友，然后又兇地威脅我不許再和別人玩不然他就把我綁起來。

我能說什麼好呢？小時候的陸曦比我個子矮，人又長得致，一哭起來殺傷力極大，我只能拼了命地哄他，跟他聊天，甚至帶著他玩跳繩，踢毽子——他一點也不介意這是“生玩的”。

而再有人要找我玩，我只能拒絕，否則陸曦就會惡狠狠地把人趕走，有一次還嚇哭了同班的孩子。

為了世界和平，我與整個班級絕了。

但奇異的，我除了最開始有點生氣，后來就一點也不生氣了——雖然我和整個班級絕了，但是有陸曦陪我玩呀！而且我玩什麼他就玩什麼，一點也不挑剔，我想玩多久他就陪我玩多久，要是玩得作業寫不完了，他還會替我寫。

何況，陸曦非常有義氣——那時候我真的是這麼想的——雖然他不許我和別人玩，但他自己也以作則，從來不和別人玩，只和我玩。

上了初中之后，陸曦進步顯著，至他不再像小學的時候一樣，非要在我上廁所的時候守在廁所門外了。

毫無帥哥包袱，哎。

而現在，高中一年級的陸曦是優等生中的優等生，績拔尖，競賽全能，如果他能再稍微競選一下學生會的職務，他就真的完了。

雖然說，他不參加學生會我高興的，否則我大概每天都要在學生會辦公室里，一邊聽那些學生會員開會一邊寫作業。

[路西，為什麼你績那麼好啊？] 下午第一節課聽得眼皮打架，為了振神，我寫了張毫無營養的紙條，推到陸曦桌子上。

陸曦的名字太難寫了，我字不好看，寫曦的時候總是像狗爬一樣，索挑好寫的同音字。

——然后陸曦就毅然決然把自己的英文名改Lucy，勸他換一個，他就可憐兮兮地說這是小樂給我起的名字，我想用。

[你喜歡我績好嗎？喜歡的話，我就績更好，不喜歡的話，我就考砸一點。]

我默默扭頭，看了一眼的我的同桌陸曦先生，他果然正側著頭，半垂著眼睫沖我淺淺地笑——那是一個可以被稱之為溫的笑容。

[我喜歡你績好，覺很自豪啊。]

[真的呀！你以前都不告訴我呢……] 后面畫了個委委屈屈的表。

[我以前沒想到特意說，現在你知道啦。] 我在桌子底下安地了他的大。

嗯，手一如既往的好，就算隔著校服子也好得沒邊兒。

陸曦一只手拎起我的手放回我大上，另一只手推回了紙條：[那小樂呢？你想績好嗎？]

我認真地思忖了一下這個問題，仔細想想之后，回答：[現在這樣就行了，我要績好肯定會很累，還不如這樣舒舒服服的。]

雖然好像有些對不起江東父老，可我就是這麼一個無大志的人。但也多虧我的無大志，我才能和陸曦平平安安在一起這麼久，要不然，就以他那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的高度關注和控制，恐怕我早就和他兩敗俱傷了。

——噫，這麼一想，我也不是一般的得過且過呢。

我的思緒一個不留神就出去老遠，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陸曦在小心翼翼地我胳膊。

我迷茫地沖他眨了眨眼睛。

陸曦出兩手指，把桌上的紙條推給我，示意我看。

我低頭一看—— [我想要你的績就這樣普普通通，很差也沒關系，我不想你的績好，你的績好，優秀起來，就要離開我的話，我該怎麼辦。對不起小樂，你不要生氣，我是個大壞蛋，可是我答應過你，不對你撒謊的。]

我花了一秒鐘想通陸曦的腦回路，然后到哭笑不得。

多大點事兒啊？

抓過小紙條，翻了一面，唰啦唰啦地寫：[我的績再好，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因為除了你之外，沒有人會再這麼喜歡我了。]

我把紙條推過去，陸曦手就捂住了，先小心翼翼地瞄了我一眼，我沖他笑了笑，他下意識地跟著笑了笑，然后好像不那麼張了。

接著他翻開了手，盯著紙條看了很久。

說實話，我有點好奇，也有點期待他的反應，所以我也一直盯著他看。

很久很久，陸曦才相當遲鈍地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又一下。

接著他十分果斷地舉起了手，站起，無比誠懇而語帶擔憂地開口：“老師，小樂不舒服，我帶去醫務室看看。”

我條件反地趴在課桌上，裝出一副親戚造訪疼痛難耐的樣子。

陸曦牽著我從教室后門出去，他的手抓得很，步子邁得有點急，如果我真是親戚造訪時期，這種速度估計就要玩完了。

正是上課時間，教學樓外空無一人。

“哎，陸曦……”我剛想問問他帶我出來干嘛，就忽然被他一把抱住了。

是真的一把抱住，死死的，我很久沒像這樣被他胳膊勒得生疼了。

但這種時候通常意味著——陸曦需要通過這樣的擁抱來緩和某種緒，于是我忍住了沒吭聲，放松任由他抱著，同時仔細覺著陸曦的反應，判斷什麼時候我可以出聲。

然后我聽到……陸曦吸了一下鼻子。

就是那種哭了，流了眼淚之后，吸了吸鼻子的那種聲音。

我整個人都懵了，心警鈴大作，不知道剛才什麼刺激到了陸曦那顆玻璃心，以至于他居然抱著我開始掉眼淚——你要指一個緒失控到開始掉眼淚的病什麼呢？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不管是什麼刺激了陸曦，作為陸曦的朋友，我都有責任和義務安他，疏導他，幫他緩和緒，把雨天變晴天。

畢竟，不能放著正在掉眼淚的男朋友不管啊。

我抬手拍了拍陸曦的背，他對此沒有什麼特殊反應——很好，沒有抗拒我的肢接與安，代表陸曦現在腦海里的想法仍然他的理智和常識支配。

“陸曦？”我放輕聲音喊了他一聲，“能稍微松開一點嗎……我有點疼。”

陸曦猛地松開手，卻又馬上合攏手臂，這次很小心地抱住了我。

……我開始有點搞不懂這次的狀況了，陸曦看起來完全正常，他也許并沒刺激？可是如果沒刺激，他為什麼要哭呢？

難道是教室里出現了他的過敏源？為了不在教室里丟臉地掉眼淚，才拉我出來打掩護？

“你怎麼了？為什麼要哭呢？”我順了順他的頭發，開始覺得心疼了。

“因為……我很高興。”

“……高興？”

“高興啊。”陸曦的聲音帶著鼻音，有點啞，聽起來狼狽兮兮的，“因為……因為小樂你知道啊，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啊……你原來知道啊……”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啊，一直都知道。”

——除非是智障，否則被對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百依百順地護喜歡這麼久，怎麼可能不到呢。就是因為知道陸曦多喜歡自己，我才會變得多謹慎，也多肆無忌憚。

在陸曦面前我會謹慎，因為我不希我的任何一句話傷害或者刺激到他。而在陸曦邊，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做我想做的事，因為出了任何事，陸曦都會幫我解決好。

“你知道就好……太好了，我一直以為……你知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真的好喜歡你啊。”陸曦難得地語無倫次起來，他一個勁兒地著眼睛，過了好久才平靜下來。

下午的課，又翹掉了。

陸曦從儲柜里拿出了我們倆的書包，帶著我翻墻爬出學校，逛大街約會去了。

我想到落下的作業和沒聽的課，心悲苦，但是抬眼看看陸曦燦爛的笑容，心的悲苦一瞬間就靠邊站了。

我抓著陸曦的手，很認真地搖了搖：“我想喝茶。”

“好。”

“我還想吃章魚燒。”

“好。”

“我還想吃那個千層蛋糕，我每次都想著要吃要吃，然后就忘了的那個。”

“芒果的那個，好。”

“陸曦，你很高興嗎？”

陸曦眨了一下眼睛，笑容燦爛又剔：“當然高興啊！……糟了，好像太高興了，高興得幾乎想現在就把你鎖在房間里……小樂，小樂我們買好吃的，回家去吃好不好？我保證吃晚飯的時候把你放出去。”

我愣了兩秒之后，默默地點了點頭。

果然，不愧是我的男朋友，一個非常非常非常喜歡我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