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樂啊，去把陸曦來，他爹媽今天晚上都有事，讓他在我們家吃飯。”

“哎？好，等我削完這個土豆。”

其實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今天一大早，我和陸曦去上學的路上，他就已經興高采烈地和我說了，他父母今晚有應酬，他要來我家吃飯。

“小樂，小樂，你要記得來我家我啊，一定要來我啊。”陸曦兩只手抓著我的一只手，像小孩子一樣晃了半天。

我們兩家是隔壁鄰居，陸曦完全可以放了學直接就來我家的，可是他不愿意，說什麼都要先回家，然后在家正襟危坐等我過去喊他。

我模模糊糊地理解陸曦的想法，他大概是很喜歡這件事的儀式？

削好土豆遞給媽媽，站起一看，案桌上滿滿當當，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親娘啊……你是因為陸曦要來才做這麼多菜的嗎？”我忍不住哀怨了一句。

“那當然了，不然難道是給你？”不愧是親媽，張口一句正中靶心，“看看人家陸曦，績好樣子好，人又穩重，再看看你，你真是走了狗屎運才能跟人家談喔！”

“……媽，等會兒你可別在陸曦面前這麼說，給我留點面子唄？”

“我還能真當著他的面說？也就私下跟你說說，好歹你也是我親閨。”

“我相信我是你的親閨，可我更知道陸曦是你親兒子。”

“哎喲，你發現啦？”

不過母是偉大的，既然媽媽開口保證不會說，我也就放下了心，打聲招呼出門去喊陸曦了。

實際上，不讓媽媽在陸曦面前那麼說的原因，絕對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面子問題。真正的問題源是，如果陸曦聽到我媽媽那麼說我，包括走狗屎運之類的話……我真的不保證陸曦會不會當場做出或是說出什麼來。

他聽不得別人說我一句不好配不上他，哪怕那個人是我的親媽。他更聽不得別人說我們在一起是狗屎運，哪怕人家的本意是踩我贊他。

絕對不行，一星半點兒都不行，這是陸曦的大雷區，一踩就炸。

按了門鈴，那個老長老長的“叮——當——叮——當——”還沒響完，陸曦就興沖沖地打開了門，手里拎著書包，仔細一看，頭發還是剛剛洗完澡吹干的，又順又亮。

“你洗了頭發……？”

“因為，我想，要是晚上要和你一起睡，我就不想再跑回來一次洗澡了。”陸曦地撥了撥頭發。

“……”我回憶了一下我那張床的大小，“好好，你的枕頭反正在。”

陸曦如果睡在我家，表面上的安排是睡客房，實際上……他總會等我爸媽都回房間后，再溜到我房間里，非要和我一張小床，纏手纏腳地睡覺。

得益于陸曦良好正直的外在形象，我爸和我媽從來就沒想過他會這麼做。我媽還教育我，孩子要矜持，要優雅，不要污，別把陸曦帶壞了。

這個世界是殘酷的，我深有會。

我把一個剛洗完澡散發著橘子味清香的陸曦帶回了家，我媽一打開門，就是一張笑開了花的臉：“哎呀，陸曦來啦，坐吧坐吧，飯還沒做好呢，先去吃點水果。”

“又要麻煩您了，其實聽我爸媽說今天在您家吃飯，我特別高興，您做的菜太好吃了！”陸曦站直，一臉好學生笑容。

“瞧你這孩子說的，喜歡阿姨做的菜，天天過來吃，阿姨樂意給你做！”

我不著痕跡地進家門，給陸曦翻拖鞋去——反正只要陸曦來了，我媽面前就沒我的事兒了，陸曦能把我媽哄得服服帖帖，比我功力高多了。

雖然聽說媽媽看婿越看越順眼，但說到底，距離法定結婚年齡還有六年吧？我怎麼好像已經被毫不留潑出了家門呢……

我媽是絕對舍不得陸曦進廚房幫忙的，在眼里學生最重要的永遠是學習，所以沒過一會兒，我和陸曦就被打發進房間，先寫作業去了。

進了房間門一關，我往地上一坐，抬起臉盯著陸曦看，于是陸曦就像得到長指令的士兵一樣，門路把小矮桌撐開擺好，又把我們倆的作業本和筆盒拿出來放在桌子上，把里面的筆拿出一來，摘了筆帽，再出門倒了兩杯水回來，這一切都完后，他一臉滿足地拽了拽我，把筆放到我手里：“小樂，寫作業了，你不會的我教你。”

我之所以像個等著被伺候的大爺一樣，絕對不是在待男朋友，相反的，我在提升他的心指數。

對陸曦來說，我待著一不，他替我把所有的事都做好，能極大地滿足他平時深藏不的控制。

上初中的時候，我實在無法理解陸曦總是要替我包辦事，在那時的我看來，覺得自己在陸曦眼里是個廢柴，這讓我傷。

于是本著經營的目的，我找陸曦專門談了一次，這才知道了他的想法。

“小樂，我喜歡你待在那，你就只要待著，我替你把事都做好，這樣我就覺得你完完全全地依賴我，完完全全地屬于我了……我會很開心。你討厭這樣嗎？可是我已經很克制了，我本來希，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我才沒覺得你是廢柴呢，你會的事太多了，要是真的什麼事都不會就好了……”——陸曦那時候，又固執，又可憐兮兮地對我說。

極強的控制只能疏不能堵，但我也不能真的變廢柴娃娃，于是兩個人各退一步，我就像大禹治水一樣，在各種各樣細小的地方，見針滿足他。

事實證明，這很管用。

作業寫了沒兩行，就上不會做的題，陸曦心很好，在我背上看著我冥思苦想——因為他知道，我很快就要向他求助了。

“陸曦，幫我講講這個，讀不懂題啦。”

“好！”

沒過一會兒，我爸回來了，他的公司離家遠，路上老是堵車。陸曦出去，笑容得地跟我爸打了招呼，聊了沒兩句，就功地讓我爸開口留他今晚在家過夜。

“叔叔，這樣不好吧，總是這麼麻煩你們……”始作俑者還在拒還迎。

“有什麼的，從小看著你長大，跟我兒子沒兩樣！”

——不管是爸還是媽，都心很大。

我難得地反省了一下，我這種心大到和病談的格，是不是就是他們的傳基因強強聯合的結果？

“洗手吃飯了，過來盛飯！”我媽在廚房里大聲喊人。

飯桌上一派歡樂和諧，除了陸曦的在桌子底下不安分地來去，拼命想蹭我的。最終我把我的右貢獻過去，陸曦用左纏住了，終于安分下來，開始高高興興地一邊吃菜，一邊往我碗里夾菜。

忙于解決陸曦的投喂，我埋頭苦吃——反正他也不會把我不吃的菜夾給我。

我媽開始心疼陸曦：“你別給小樂夾菜啊，你自己吃，又不是沒手！”

“阿姨，您也吃，您燒的筍味道剛剛好！”陸曦完回避了我媽的心疼，一筷子炒鮮筍夾到我媽碗里，把我媽哄得笑彎了眼，然后八風不地繼續給我夾菜。

“哎陸曦啊，你不能老這麼慣著。”我爸發話了，“小樂你也是，你怎麼不知道照顧照顧陸曦？”

——我在照顧啊！我在拼命吃陸曦夾給我的菜，我能都吃，就是對陸曦最大的照顧！

可惜我就算這麼說，也沒人會信。

而陸曦還在助長我親爸親媽的心疼指數：“哪有慣著，我喜歡照顧小樂。”說著，把我一綹垂下來的頭發幫我別到耳后，防止我不小心吃進里去。

瞬間，親生父母看著我的眼，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恨鐵不鋼。

我只好一邊嚼著腮幫子里的菜，一邊給陸曦夾了他最喜歡吃的西蘭花——陸曦很挑剔，他喜歡吃的西蘭花，形狀大小都有要求，我描述不出來，但我總能想辦法挑到最符合他要求的那個。

陸曦高高興興地吃了。

“你也不給人家夾點好吃的，就給人家個西蘭花？”我媽給陸曦碗里夾了燒塊，“哎……你說你這樣，當心以后陸曦不要你了啊？”

——糟了！！！

本能快于思考，我在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果斷筷子，及時地又夾了一塊西蘭花，直接塞進陸曦里，堵住了他可能說出的任何話。

然而不妙，陸曦那雙淺的眼睛里，已經開始泛起一層寒氣。我趕騰出一只手，在飯桌底下他的手心，結果馬上就被攥得死死，要不是知道這是陸曦，我絕對以為對方和我有海深仇。

“媽、媽……你真會開玩笑啊，哈哈……”我訕笑著給我媽遞臺階——快點！快點！順著臺階承認剛才是玩笑話，這頓飯就還有救！

陸曦病起來是六親不認的啊！！！

“就是啊，你別老跟孩子開這種玩笑，閨要傷心的。”——爸爸！干得好！神助攻！軍功章上有你的一半！

“你們都知道是開玩笑嘛，提醒好好對陸曦，別把這麼好一個男朋友作沒了啊。”

——媽，我作不沒陸曦，你相信我，我連六歲懵懂無知的時候都沒把自己作死，現在更不可能！

我在心里淚流滿面。

終于，我媽說出了一句挽救飯桌的決定話語：“我瞎說的，自己閨我還不清楚？小樂別的沒有，最善解人意了！”

這時候，剛才被我拎去堵陸曦的西蘭花完了歷史使命，陸曦終于得以開口，笑瞇瞇地點頭贊同：“對啊……小樂很我。”

我坐在基本恢復正常的飯桌上，覺自己像是在地獄和天堂之間坐過山車。

然而我知道，陸曦還沒有完全平復緒，他只是恢復到了一個他可以控制的范圍，而他現在的狀態，經不起哪怕半個字的再次刺激了。再來一句什麼，連我都拉不住他。

桌子底下，陸曦忽然輕輕地了我的手，拇指在我手背上細細挲著。

這是他在有意識地控制自己的表現，他知道這里是我家的飯桌上，桌子對面是我的父母，他在盡力不給我帶來困擾。

我心里忽然得一塌糊涂。

沒事，我知道你不會不要我，我更不會不要你的。

別怕，陸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