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搞不懂油畫這種東西。

站在畫架前斗了半節課的時間，我已經宣告放棄治療。

課就不能教點簡單的東西嗎，為什麼要上課畫油畫？而且還只給了一把小刮刀，并且說油彩不準沾水，只能抹在畫布上，用刮刀一點點刮出一幅畫……

啊，老師也不做個示范，就這麼放我們自己玩了。

我不知道別人刮得如何，總之我把那些油彩都刮平了，看起來糊了一大片，也許我該考慮和老師說我在進行象派創作，就是不知道信不信。

這幅畫再怎麼搶救也是徒勞，我干脆把刮刀放到一邊，去看陸曦刮油畫。

陸曦在做事時有著相當的認真和專注度，但我總覺得他畫這幅畫的專注度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我挨著他站了這麼久，他居然一點也沒察覺。

再看看畫布——人和人真的不能比，一樣是用刮刀抹油彩，陸曦就抹得層次分明，一層一層疊起來，看著舒服極了。他拿在左手的調板已經花花綠綠一大片，偶爾我還會看他刮下兩種或是三種，混一團再抹到畫布上去。

……所以陸曦的高智商連藝領域也能通用嗎？雖然我知道他的長笛吹得很好。

總之就是從人到畫布，都很有油畫大師的風范。

好像是因為傳的緣故，陸曦的皮比一般人更白一點，眼珠接近琥珀，發淺棕，被一照就會變金棕，如果這時候給他頭上扣一個畫家帽子，換服之類的……哦哦，天啊，那種歐洲街頭的油畫家？

見陸曦這樣被我靠近也不察覺的時候，我不打算打擾他，就一言不發地站在旁邊繼續看。一開始我在看畫布，后來就開始欣賞陸曦，他站得筆直作畫的樣子實在是很舒服，覺心靈都被洗滌了，一陣清爽。

“齊小樂，畫得怎麼樣了就去看別人？”老師不知什麼時候溜達過來了，“下課這幅畫要課堂作業哦。”

“快好了快好了……”我趕回自己的畫布前，左手拿起調板，右手在調板上刮著油彩，直脊背，學著陸曦的樣子，做出煞有介事的模樣。

不過站了一會兒我就放棄了，這實在是有點累，尤其是在我的畫布已經無可拯救的況下。

所謂東施效顰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老師繼續溜達，看到陸曦的畫，驚訝地稱贊起來：“畫得真不錯啊！和明暗都很有層次，不錯不錯，你學過油畫嗎？”

陸曦自顧自地繼續畫畫，抿，一點兒都沒聽見老師的話。

老師也沒介意他的沉默，估計是看見了陸曦臉上的專注神，因為又稱贊了兩句，說現在會這麼潛下心來畫畫的學生不多了。

我在自己的畫布上隨便又抹了幾刮刀油彩，等老師轉悠到別去，又站到陸曦旁邊去看他畫畫。

陸曦看起來只是在畫普通的風景畫，至目前為止他一直在很細致地畫著花海——那看起來像是一片花海，在花海中有一個人影，作像是在摘花。花海之后是山，還有蔚藍的天和潔白的云彩。

但畫布中間偏右留了一大塊空白，不知道等一會兒要在那里畫什麼。

我猜了好幾種，終于等到陸曦完花海，轉而去畫那片空白了。

他在調板上調了一種很明亮的淺棕來，在那塊空白一點點地刮了個廓出來。

陸曦在畫這塊淺棕的東西——我暫時看不出是什麼——時，明顯心很好，他之前抿著的角舒展開來，淺的眼睛亮晶晶的，出了一種無比珍視的神。

說實話，有一瞬間我有點嫉妒了，雖然真的只有一瞬間。

于是，我抱著一點“看看你到底是什麼”的心態，繼續期待無比地看陸曦畫畫。

看著看著，我總算發現——那居然是個房子！還是個兩層的獨棟小樓。看上去就像國外鄉下會有的那種大房子一樣，門前有條可以坐著乘涼的小走廊，放著一架雙人秋千和一個小圓桌，我甚至看見陸曦點了幾筆，小圓桌上就出現了兩個茶杯。

……到底是怎麼把那麼小的點點出茶杯的樣子的？雖然離近了看大概就模糊了，可在我的距離看，本就是茶杯嘛！

陸曦相當細致地畫著這棟房子，或者說我覺得用“雕塑”來形容他的行為更恰當一些。是房子的外墻，他就換了至五種深淺不一的棕，還不包括他用白畫的房門和窗框。

最后畫好的房子很可，兩層的小別墅，門前有秋千，白的門和窗子，房子側面有個很大的煙囪，二樓和一樓窗臺上都載滿了花草，門前鋪著一條石子小路，剛好穿過花海，蔓延到那個摘花的人影旁邊。

然后下課鈴就響了。

陸曦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眨眨眼睛，如夢初醒似的看向我：“小樂？”

“下課啦。”我毫不猶豫地把我的畫遞給他，“你幫我去作業吧？我一點也不想當面把這個給老師。”

因為這已經不是有點丟臉了，是相當丟臉，雖然和陸曦的畫放在一起上對比會更強烈，但只要不是當面面對就行了。

“我想要這個。”陸曦嘀咕著，“小樂的畫啊……這還是你第一張油畫呢。”

“下節課發回來就給你。”我安他。

陸曦一直有收集我的畫的好——雖然那全都是課作業。

總之我從小到大的作業一張不剩地在他房間里一個柜子側，從外面看很正常，可是只要一拉開，絕對會被各種象派作品閃瞎眼睛。陸曦還規劃得很細致，按年級依次張，有幾張他特別喜歡的（我不知道為什麼真的不知道）又被他單獨在一塊區域里。

偏偏陸曦很喜歡它們，我就聽之任之了。

“陸曦，你畫的是什麼？花海里的房子？”我想起來問這個困擾了我半節課的問題。

“咦？這個啊……”陸曦下意識地捻了捻頭發，抿著笑起來，“嘿嘿，小樂你猜？”

——一定是什麼紅的幻想，因為陸曦的心出現了。

順著這個方向我想了想：“……你不會畫了我們住的房子吧？”

遠離人群，山清水秀，一片花海，真的符合陸曦的審。

陸曦看起來特別高興，如果不是我提醒他教室里還有一大群人，他似乎就要直接親我一口了：“對啊！我畫了最理想的家，你看，外面那個摘花的人就是我。”

……這麼一說真的有點像。

“那我呢？”

“小樂在屋子里呀，只有我能進去看得到，不給別人看。”陸曦開開心心地回答。

我愣了兩秒，默默地也笑了起來。

原來專注那個樣子，是為了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