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將青鸞那尾羽拾了起來。那是種綺麗的青藍，流溢彩。手指到的一瞬間，清風吹拂而過，將的發吹得揚起。

風沒有就此奔離，而是縈繞在了邊。

啾啾覺得這應該是青鸞俯沖過來時留給的東西。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留給。

抬頭看向青鸞那已經失去生機的，有些無措。

最擅長的是觀察和分析，以前在黑風寨里，一直充當整個寨子的外置大腦。但現在一頭霧水，滿腦疑問，什麼也分析不出來。

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應不應該救它。

因為它曾那麼決絕地奔赴死亡。

“青鸞，小青鸞——！”

急促的奔跑聲由遠及近，門被咚地推開，棠鵲踉踉蹌蹌沖進來，只看了一眼，便如石頭般釘在原地，渾僵，淚水洶涌而出，順著細細的下尖滴落。

一個時辰前還乖乖跟在邊的小男孩，現在已經了無生氣。

大腦一片空白。

喊不出來，思緒化作虛無，只能無聲的哭泣。

棠鳩、廢墟、巨塔都變得遙遠淡漠，世界的中心只剩下鸞鳥破爛的軀。

昆鷲隨著追進來，見到青鸞的慘像時也是一怔。

他雖然不喜歡這小畜生，但也沒想著要它死掉。不管怎麼說，這小畜生到底是棠鵲的契寵，它丟了命，棠鵲也會為此損壞神識，反傷的。

昆鷲了指節。

他想要寬點什麼，可了，在他面前哭得悄無聲息楚楚可憐，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沉默著垂眸，片刻后，突然發現什麼似的，起來：“它還活著！棠鵲，它還活著！”

棠鵲呆呆的，淚珠晶瑩，用一雙空的眼睛茫然地看著他。

“所以說，它還活著，也許……還有救！”

棠鵲表沒變，依然臉蛋慘白。

“嘖。”昆鷲大聲咋舌一下，猛地抬手拍了拍腦袋，將拉到青鸞旁邊，大聲說，“你看，它還在呼吸，我們現在趕回門派，還能救它！”

棠鵲終于醒了。

“真的？”眼淚還沒能收住，的神放松了點，轉悲為喜，看起來卻清甜人。

“你自己看！”昆鷲指著。

“真的，它還活著。”棠鵲終于綻放出笑，很快又皺起眉，擔憂急迫，“不行，現在回去門派來不及了……溫師弟，對，我去找溫師弟，溫師弟一定有辦法！”

棠鵲迅速恢復了冷靜，小心翼翼抱起青鸞，看了眼不遠佇立的啾啾，轉就跑。

啪嗒啪嗒啪嗒。

比平時略重一些的腳步在環廊上回。

啾啾心里一跳。

溫素雪也是木靈。但他的劍和仙法并不是最厲害的，他最擅長的是煉丹。才門一年時間，溫素雪已經能練出三品制丹藥。

屬實未來可期。

可青鸞已經快要斷氣，它死意堅定，恐怕魂魄也彌散了不。就算是溫素雪的丹藥也難以救下它。

除非——

用靈珀仙果。

啾啾心里一跳。棠鵲轉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歷歷在目，腳尖帶力，想要追過去。

不料，“噌”的一聲響，一柄長劍攔住了的去路。

昆鷲劍尖指向，眉宇間不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鄙夷和愚弄，而是抑怒意的冰冷：“你干的？”

啾啾漠然看著他的劍。和他們量產的門派長劍不一樣，昆鷲的長劍上有花紋，還有名字——斬罡。

啾啾：“你也想殺我？”

昆鷲眉頭斜下來，氣勢迫人：“你嫉妒棠鵲撿到青鸞，所以殺害的靈寵，不僅能破壞的機緣，還能借著契反傷于。你當真是，惡毒至極。”

啾啾：“第一，是青鸞自己來找的我，我是害者。第二，以我的修為傷不了他。只能他殺我，不能我殺他。”

“那又如何？”昆鷲“哼”了一聲，劍尖抬了抬，睥睨，“是你如何，不是你又如何。你今日必須死。”

他帶著小雀斑的白皙臉龐面一沉：“我不能留你這個患呆在邊。”

又來了。

棠鵲朋友們慣用的伎倆，自說自話地將啾啾視為棠鵲的對手、威脅棠鵲的患、不安好心的混蛋。說實話，有點煩了。

的靈力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這里靈氣稀薄，的靈力還要蘊養一會兒才能夠使用一次木刺。

也提起自己的劍。

片刻后，突然足底一蹬，借著青鸞那尾羽的風力，猛地疾掠向昆鷲。

素白的衫早就破破爛爛，袖口那一塊更是稀爛，破布條碎碎懸掛著，開裂的隙后看不到皮，只有凝固的塊和傷痕。額頭破了一塊，暗紅澤下的眼睛沒有，木然黑沉，如同人偶。

泠然中卻殺意沛然。

昆鷲心中一凜。

他昆小爺這還是第一次決心要除掉一個人，就算知道棠鳩死不足惜，沒有一個人會對的死到憾，可殺人畢竟是殺人，第一次做這種事，昆鷲的心本平靜不下來。

啾啾這陣卻像是被困在籠中發狠的小獅子，已經不管不顧，只想掙看不見的鎖鏈，咬死所有妄圖束縛的人。本不留任何余地。

想殺了他。

真的想殺了他。

那種氣勢竟然讓昆鷲的心有些栗。

鐺——

長劍帶著所向披靡之勢狠狠襲來，撞擊在昆鷲的劍上，力氣之大，昆鷲不由得往后退了兩步，不敢相信這力氣是棠鳩這個小板散發出來的。

還沒反應過來，長劍換了個方向，又猛然朝他下脅攻擊，劍鋒凌厲狠辣，伴隨而來的風幾乎快要化作刀刃。

棠鳩怕不是瘋了。

昆鷲連連敗退，劍刃相，龐大的殺意雷霆萬鈞，完全籠罩住他，本不給他息的機會。劍比蛛網還集，鋪天蓋地下。

昆鷲只能堪堪應付。

“你——”

話音未落，又是“叮叮叮”三聲，昆鷲悶哼一聲，整個人被撞擊到玉壁上，幾枚木刺斜在他側，裂紋在墻上錯縱橫。

沿著臉頰滾下一串。昆鷲抬手抹了一把，看到掌心里的鮮紅時，腦后一熱。

“你竟然敢傷我？”

就憑這種廢？

昆鷲心神一定，紅了眼，然大怒——這種渣滓怎麼能傷他？憑什麼？誰給的膽子？向來只有他欺負別人，沒有別人欺負他，自尊心損的小爺千言萬語匯聚炸裂的一個想法。

——他要讓付出代價，生不如死。

“春木繁葉！“

昆鷲抬手大喝一聲，與此同時，一條手臂的藤鞭突然重重砸向啾啾。

一只高大的藤樹妖赫然現世，拔地而起的巨大力道讓難以站立，啾啾翻滾躲開那道足以砸穿地面的藤鞭，立刻又無數藤鞭鉆出，長滿倒刺，錯著席卷而來。

同是木系，昆鷲更擅長召喚。沒有什麼比在戰場上增加一個幫手更實用的仙。

畢竟寡不敵眾。

當然，這類仙也并非完無缺——它首先需要有龐大的靈力去支撐。

啾啾先天不足，匱乏的靈力難以駕馭這個仙。而有著奇筋異骨的昆鷲只修習了一年時間，就能凝出實力不凡的樹妖。

天賦有時候就是這麼不公，這是后天努力也沒法追上的差距。

藤鞭實在是太多，戰場上的勢立刻發生了轉變。剛剛還是拼命掙扎做出攻擊的啾啾占據上風，轉眼間，昆鷲就占據了主導。

被廢傷了臉的屈辱讓他紅了眼，縱樹妖的藤蔓瘋狂鞭打，麻麻，十余鞭子讓人本無暇思考，只能靠本能去躲閃。

啾啾一只手臂已經斷掉了。剛才一腰的藤鞭打來，正在躲另外兩攻擊，完全沒法閃開。那一下痛到以為自己報廢了，腦袋里一片白，好不容易清醒一點，發現左手臂只能掛在上，青紫一片——估計骨頭全被敲碎了。

藤蔓在頭頂織網覆蓋，不等做出對策，一條細鞭又悄悄纏上腳踝，拽著往樹方向重重一拖，無數倒刺劃過，舊傷還沒愈合，新傷再次疊加。

最后那細鞭破土而出，下面一截竟比其它所有藤蔓都要壯，仿佛是樹妖的另一只手，卷起，將揚在空中，又狠狠往地上一摔！

“砰——”

不知道是不是肋骨斷了，膛仿佛被貫穿一般的疼痛，啾啾吐出口，呼吸已經急促到近乎衰竭，如果不長開，本就沒辦法呼吸。

出的氣多，進的氣。

樹妖靜止了下來，須臾后化作綠螢火消散在半空。啾啾眼睛被覆蓋住，只能盡可能找到一個方向，努力往那邊爬過去。

背后傳來昆鷲沉的笑聲。

“你不是厲害嗎？你不是想殺我嗎？”

他也不太好。

到底是個煉氣期，就算天賦異稟，也很難撐完剛才那種激烈的戰斗，不管是靈力還是力，現在都在崩潰的邊緣。

“廢就是廢。”他嗤笑，“你是棠家親兒又如何？區區一個靈殘疾，換我，我也不要你這兒，我也只寵棠鵲。”

啾啾靠坐在墻壁邊，慢慢抬起頭看他。

和棠鵲的份，一直都是個。從爹娘宣布棠鵲永遠是他們的兒那一天起，所有人都被下了封口令。

沒人會宣張這事——因為會對棠鵲不利。大家都棠鵲。

啾啾沾了的眼睛紅一片，明亮得嚇人。一點一點，費力地抬起手，掌心對向朝緩步走來的昆鷲。

細碎的綠靈力在掌心凝聚，最后迸發出。

昆鷲躲都沒躲，只是哼了一聲，甩了甩袖子。那脆弱的木刺就被拍進了地面。

啾啾的木刺本來有箭矢細，頂端尖細，集如雨。可現在能凝出的木刺，只有繡花針那麼細。昆鷲只瞥了一眼，就笑起來。

“廢。”他又罵了一聲，也抬起手，掌心的嗖的發過來！

啾啾連的力氣都沒有了。

只覺得痛。

昆鷲的木刺比的實許多，直直扎了豎起的手掌。

新的從手心手背溢出。好像流了很多，都快干涸了。

“你喜歡這一招，我就用這一招陪你玩。”昆鷲終于站定，居高臨下地對冷笑，“來啊，站起來，繼續你的拿手好戲。你不是會這個的嗎？噗呲一聲。”

想到這個，怒氣又在心底掃。

昆鷲來到太初宗后，兩次傷都是因為棠鳩的攻擊。剛才被傷了臉，而上一次被刺穿了手臂。真是奇恥大辱。

啾啾的手掌還沒放下，那木刺留在掌心，吭都沒吭一聲，就那樣抬著手對準他。

掌心細碎的綠凝了好幾次，都沒能功，消散在半空，明顯是靈力全無了。

昆鷲忍不住大聲笑起來，抓住手腕，湊向自己膛。

年深棕的眼睛擴張放大，揚聲吼：“來啊，繼續啊，來殺我啊，讓我看看你的能耐！”

啾啾掌心的綠一次次凝聚，又一次次無功而返地消散。手掌上穿的木刺被撞，讓那里的流得更歡。表一點變化都沒有，只是臉慘白。

靜靜地注視著昆鷲的眼睛。

在他臉頰湊攏，對咧著大笑時，突然淡淡地開口：“噗呲。”

——什麼？

昆鷲一愣。

下一刻。

噗呲——

一聲響。

昆鷲難以置信地低下頭，膛正中間，沒了一短短的鐵箭，靈力從那個地方被瘋狂地汲取空，與此同時，紫毒素如樹須一般在皮上擴散，顯然鐵箭上有專門針對修士而設的咒令。

啾啾依然安靜地看著他眼睛。

那雙黑沉沉的眸子里沒有茫然，沒有搖，沒有后悔，有如一潭死水。

曾經的師父，是個很有覺悟的壞人。

不僅對說“壞人要有壞人的樣子”，還在把送回棠家前給戴上這副袖箭，然后用寬厚的手掌著腦袋說。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丫頭，你要學會暗箭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