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明心不太好, 不喜歡聽戲, 又覺得弟妹還有趙家的幾個孩子鬧騰得太兇, 耳朵都疼了。可等下還要守歲離不開，只好帶了個丫鬟遠離吵鬧, 沿著樹下的小路散步, 無聊地瞧著夜空中時不時出現的煙花。

遠離人群沒多久, 約看見前面兩道爭執的影。

略偏過頭問邊的丫鬟：“那兩個人是誰？”

話音剛落，遠站在影里的兩個人中一個人朝另一個甩了一掌, 另外一個人立刻跪了下來。

小丫鬟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 說：“好像是葉姑娘和的丫鬟。”

姬月明點點頭，心里覺得有些詫異。印象里的葉云月溫和善，很對下人手。唯一干的一件不和善的事兒，就是當初氣勢洶洶要退婚。難道人前人后兩個模樣，還會苛待下人？姬月明最喜歡看熱鬧了，當然得走過去挖苦一番。

姬月明帶著丫鬟走過去, 約聽見葉云月訓斥：“誰讓你善做主張？我們如今是什麼份你知不知道？你怎能干出這樣糊涂的事兒來！如果事鬧大了，你這蠢奴讓我如何自？”

“葉姐姐, 你這是怎麼了？小丫鬟做了什麼事兒把你氣這樣吶！”姬月明皺著眉, 臉上裝出一副關切的樣子。

葉云月嚇得一哆嗦，向后退了兩步, 目有些躲閃。

姬月明覺察到了不對勁，笑著朝葉云月走去, 親昵地拉住葉云月的手, 說：“葉姐姐, 如今正好過年，府里各房都忙著呢。若是有什麼怠慢的地方，你可得多包涵。家里是絕沒有輕視之意的。如果你有什麼難，又不方便與長輩說，與我說說就好。”

葉云月眸轉，糾結猶豫。

瞧著這個樣子，姬月明更好奇了。這一看就是有啊！像有一只爪子在姬月明的心上撓了一爪子，真真是好奇得心難耐。

葉云月終于下定了決心，反握住姬月明的手，言辭懇切：“月明，你可得幫幫我啊！”

“什麼事兒，你快說啊！”姬月明急不可耐。

葉云月埋怨地瞥了一眼跪地啜涕的丫鬟，終于開口說起：“我這丫鬟瞧見三郎和五夫人鬼鬼祟祟去了門房。”

“什麼？”葉云月一下子變了臉。關于顧見驪的？心頭跳了跳，爬上幾分竊喜。

葉云月皺眉點頭，嘆了口氣，愁聲道：“你知道的，我年紀小的時候做了一回混事兒，居然在五爺病重時悔婚。真真是落井下石，不講道義。后來，雖然我嫁到了裴家，心里卻一直對五爺愧疚著。可到底是嫁了人，也不方便再和五爺有一一毫的牽連。”

葉云月又嘆了口氣，繼續說：“婚后這幾年我才知道嫁錯了，我主和離這是亡羊補牢。沒了為人婦的份，我這次才敢跟著舅母過來，為了時不面的莽撞之舉，鄭重地給五爺、給你們家里人賠不是。”

姬月明表面上認真地聽著，心里卻焦急得不得了。聽葉云月說了這麼多，忙開口問起最關心的事兒：“你剛剛說我三哥和五嬸？”

葉云月點頭，說：“這幾年我將心里的愧疚藏起來，別人不知道，可我這丫鬟知道。剛剛無意間撞見府上三郎和五夫人進了門房，覺得五爺如今已經這麼慘了，五夫人此舉實在對不起五爺。所以悄悄將門閂橫上，想要為五爺出一口氣。”

“門閂上了？”姬月明的眼睛亮了起來，就差高呼一聲“太好了”！

“這丫鬟糊涂啊！是，我是覺得對不起五爺。想找一個機會跟五爺賠不是。除此之外，我并沒有別的想法了。這般做，讓外人瞧見了，竟像是我還想著五爺似的。”葉云月臉尷尬，“我主退了和五爺的婚事，又將事鬧得那麼大。我更是嫁過人的，怎麼還敢胡思想呢？再說了，五爺如今那般差，若是讓他知道五夫人對他不忠不貞，他怎麼得住？”

葉云月悄悄看了一眼姬月明的臉，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所以我打算折回去將門閂打開，這事兒啊，我就當不知道，也不敢參與！”

葉云月說完便轉，姬月明急忙拉住葉云月的手腕阻止了。姬月明說：“葉姐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既然知道顧見驪是那樣不要臉的貨，對不起我五叔，怎麼能裝什麼都不知道？”

“我……”葉云月神慌張，“月明，我的份實在是太尷尬，不能管啊！”

姬月明笑了。

拍了拍葉云月的手，笑著說：“葉姐姐說的也對，若讓五叔知道了，他的可承不住。只不過我剛剛過來的時候見祖母四找你，你再往門房跑一次被下人瞧見了，難免被人懷疑。顧見驪竟然敢干這樣的事兒，說不定有風的丫鬟守著。”

“這、這……”葉云月更慌張了。

姬月明語氣十分善意：“這樣吧，你趕回席，我替你悄悄將閂上的門打開。我在自己家里散步，肯定沒人懷疑！”

葉云月略猶豫，還是信了。激地抓姬月明的手，說：“那真的要謝謝你了！你可千萬要小心，別被人發現吶！”

“放心吧，就算被人發現，我也不會把葉姐姐供出來！”姬月明十分講義氣。

“嗯！”葉云月重重點頭，出萬分激的笑容。

姬月明帶著丫鬟急匆匆往門房去。跪地的丫鬟站了起來，臉上早沒了哭相，低了聲音，問：“主子，大姑娘可真是一把好刀。”

葉云月勾，神悠閑地往戲臺子去。重活一世，才不會做沖的刀，學會了做遞刀的人。

姬月明腳步匆匆，在可以看見門房的地方停下腳步。邊的丫鬟小聲說：“門閂的確帶上了，奴婢回去喊人？”

姬月明冷笑：“捉有什麼好玩的？”

小丫鬟愣住了，問：“姑娘，您的意思是？”

“你帶火折子了嗎？”姬月明瞇起眼睛，口氣悠悠。

昏暗的門房。

顧見驪背對著姬玄恪，垂著眼睛，難掩眼底的意。曾期待過嫁給后的這個人，像所有待嫁兒。也曾花前月下，暢想過平安順遂的未來，在的暢想中，總是有后這個人的影。

不過是三個多月而已，是人非。

姬玄恪紅著眼睛著近在咫尺的顧見驪的背影，低聲問：“為什麼不等我回來？”

顧見驪心中苦，卻笑了。等他回來？倒是想問問他為何離開。不過沒問，因為沒有必要問了。

姬玄恪向顧見驪邁出一步，再問：“跟我走好不好？丟下這里的一切，跟我走……”

姬玄恪心中鈍痛，完全無法忍他的囡囡了他的嬸娘。他做不到，完全做不到看著他心心念念的囡囡總是站在他五叔的旁。

眼淚落，姬玄恪聲音哽咽：“我給你帶了十錦閣新做的糖，也在錦繡坊給你裁了嫁……”

他再邁出一步，拉住顧見驪的手腕。

“囡囡，跟我走。丟下這里的一切跟我走！”

顧見驪將姬玄恪的手一點一點推開，錯開兩步，問：“三郎是要與我私奔？”

“是。”姬玄恪口氣堅決。

垂下眉眼，說：“我不會跟你走的。你可以丟下你的一切，我卻不能。我如今已經嫁給了你五叔，請你日后多注意些分寸。你五叔不在的時候，煩請三郎不要與我說話。”

口氣越來越疏離，眼淚慢慢落下。

“五叔……”姬玄恪腳步踉蹌，“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你站在他邊！”

顧見驪自嘲地笑了。無聲輕嘆，溫聲道：“三郎滿腹詩書，亦是年有為之人。不可將心思置于兒長之上。三郎如今不過是一時沒想明白，再過十年，方懂今日的莽撞草率。”

姬玄恪只聽懂了的拒絕。他苦抬眼，問：“囡囡，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你心里還是有我的。真的不愿意和我走？”

“去哪？”顧見驪終于轉過來，直視姬玄恪，“敢問三郎沒了家中供給，可會賺錢養家？以倫之罪捉回來時，三郎又當如何置？”

姬玄恪怔怔，竟不敢直視顧見驪的明眸。

顧見驪朝姬玄恪邁出一步，忍著心中疼痛，狠心道：“你口口聲聲說要帶我走，可你有什麼資本抗衡你父母家人？你又有什麼本事護我，甚至是保護你自己？”

姬玄恪再向后退，俊秀的面容一片狼狽。

見他如此，顧見驪心里難。可必須狠下心來，努力下眼淚，說：“見驪相信三郎只是年，再過十年，必然羽翼滿不制于人。彼時定然可以護住你的妻兒。祝三郎日日高升，夫妻和睦。”

顧見驪決然轉。

“見驪！”姬玄恪抱著最后一希喊住，“如果我等你呢？如果日后五叔病故……”

“姬紹！”顧見驪憤然打斷他的話，“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姬玄恪惶惶驚覺自己失言。剛剛竟在心里盼著五叔快些死了算了……他這是怎麼了？他怎麼可以這般想？

姬玄恪被自己心中一時升起的惡念驚醒，猶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臉煞白。他好像在一瞬間從夢中醒來。

“我只當你一時失言，這種話莫要再提！”顧見驪再不耽擱，轉去推門。

沒推開。

“門被鎖了……”顧見驪一驚，心中微沉。

再推，木門仍舊沒能推開。

外面，火焰悄悄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