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中記》第76章

云鬟聽到那悉聲音,又覺頭臉被遮住,眼前一黑。

與此同時,鼻端卻嗅到濃濃的酒氣,一把將汗斤子拽下來,果不其然,便見眼前之人,竟果然是趙黼。

先前聽宣平侯來找藍夫人,說話時提到“世子吃多了酒”,還不信是這樣巧,不料竟偏偏這樣巧。

云鬟見趙黼臉上紅紅的,眼神也似有些迷離,果然仿佛吃醉了,加上不想跟他糾纏,便將汗巾扔了回去,正要離開,卻聽趙黼笑道:“你再往前,就出了宅了。”

云鬟忙止步,辨了辨方向,回沿路返回,趙黼卻又道:“你方才聽見了沒有?我聽聞刑部有人來,來的仿佛還是白四爺呢。”

這一句,正中云鬟的心事,便回頭看趙黼問道:“世子還知道什麼?”

趙黼道:“我正也納悶呢,便出來看看,不想遇見你……你晌午不去睡,如何呆站在那大太底下?”

云鬟見已無事,便道:“正要回去睡了。”

趙黼拉住的手:“瞎說,見了我就說這搪塞的話。”

云鬟忙手:“別拉拉扯扯的。”

趙黼笑了兩聲道:“你別惱,就只說正經的,你可想知道白四爺來此是為何事麼?”

云鬟心系此事,面上掩不住出幾分,趙黼見果然留意,便道:“你且隨我來,我帶你去看。”

云鬟怕他又不知要做什麼,便問道:“去哪里?”

趙黼道:“你跟我來就是了。”說著握住手,便拉著往前方去。

云鬟待要止步,可心底想著藍夫人,又因聽是白樘親臨,不知二者可有關系……心中胡思想之時,已被趙黼拉著,飛快地過了夾道,從后院來至前廳,卻并不進廳,只站在月門后頭。

云鬟見前頭便是花廳院落,然而寂靜無聲,便問:“做什麼……”

還未說完,就被趙黼一拉襟,只聽他低低說道:“別出聲,白四爺就在里頭廳等著宣平侯呢,他是個厲害的人,你稍微高些聲兒,他就察覺了。”

云鬟忙警醒不言,兩人才等了片刻,就聽得腳步聲從對面傳來,繼而聽到宣平侯笑道:“白大人如何在這會兒來了?讓紳幾不敢信。”

只聽白樘靜靜答道:“實在是有公事,故而貿然來見侯爺,還請勿怪。”

云鬟聽到“公務”兩個字,心頭微微一沉,便把雙手絞了絞。

趙黼站在旁,背靠在墻上,大有百無聊賴之態,聽到此,便轉頭,見抬手輕,長睫垂著,滿臉憂,他不由一笑。

此刻廳兩人落座,起初還聽到宣平侯寒暄,慢慢地說話的聲音忽然低了,竟聽不清,云鬟著急起來,便小心趴在月門,往里張,卻仍是什麼也聽不見。

云鬟懸著心,略有些失

半晌,忽見廳門人影一晃,竟是宣平侯走到門口,云鬟正躲起來,卻聽宣平侯沉聲道:“此事萬萬不可。”聲音不似先前一般熱絡溫和,反而帶些生

云鬟不由睜大雙眸,只聽白樘道:“我明白侯爺的心意,故而此刻尚未將此事張揚開來,只來同侯爺商議……還請侯爺三思。”

紳本要出廳,聞言復轉回去,道:“我素來敬仰白大人為人,若是別的什麼,自然無有不從,然而……子跟此事毫無干系,又素昔弱,不得一驚嚇,故而大人該懂我的意思。”

云鬟聽說了這兩句,心里已經明白:果然,心底的擔憂真了。

自從聽了季陶然說起那兩名死者的死狀,云鬟便總不由地想起藍夫人來,極至先前聽兩個丫頭暗中閑話,才知道那涉案的馮貴是藍夫人娘之子。

當初季陶然曾說過的,馮貴頭無傷,只上有傷,再加上關于真兇的推測……這種種,不由讓云鬟有種不妙的揣測。

如今白樘親自登門,他是個機要之人,若不是非同一般,自不會親臨。

然而若是馮貴果然是兇手,將他繩之以法,倒也無有不可,只有一點——這種事放在任何一人的上,只怕都無法承,過了這數年,藍夫人兀自不能全然走出昔日影,倘若再重掀起舊日傷痕,對又何其殘忍?

再者說,若此事張揚出去,案雖大白了,若給人知道了藍夫人曾遭遇的那些,只怕背后的閑話要鋪天蓋地,竟怎麼活?

故而宣平侯這般答復,自是理之中的。

云鬟正地聽著,忽覺有東西蹭著自己的發鬢,微微有些,云鬟起初還以為是錯覺,只專心聽看廳中形罷了,誰知鼻端又嗅到一陣清香,不由轉頭看去,卻見是趙黼,不知何時竟折了一支梅花,此刻正擎在手中,用那花瓣不停地的鬢發。

云鬟意外之余,哭笑不得,便將他的手輕輕打開,又去聽那廳說話。

此刻宣平侯藍紳已斷然拒絕了白樘,正要送客,就聽白樘道:“倘若當年呂翰林家里并沒一味刻意掩蓋實,讓府介追查兇手,自會將真兇正法,今日又怎會又有兩個無辜之人命喪刀下?如今侯爺竟也要效呂家之形麼?”

宣平侯一怔,繼而道:“請白大人見諒,我管不得其他,只想子好端端地而已。”說罷之后,竟不再理會白樘,拂袖出門自去。

云鬟楞站著,見廳門口人影一,卻是白樘邁步出來,負手站在廳門口,半晌,便閉眸輕輕嘆了一聲。

云鬟只顧看,不妨肩頭被人輕輕懟了一把。

站立不穩,一個踉蹌,不由己地搶出了幾步,正在震驚之時,那邊兒白樘已經轉頭看來,因見是,面上便出幾分詫異,繼而轉作幾分淡笑。

云鬟略有些心悸,只得低頭,行了個禮道:“白大人……”低頭之際,心頭微惱,不知趙黼到底又是怎麼了,竟把自個兒推了出來。

白樘走下臺階,看著問道:“你今兒在宣平侯府?”

云鬟答了聲“是”,白樘想了會兒,道:“我倒忘了,你們兩府原本是有些際的……”本想順勢再問幾句,因打量云鬟兩眼,卻罷了,只說道:“你如何一個人跑來此?”

云鬟正不知如何回答,白樘抬眼看向月門道:“有人跟你同行?”

正說了這句,便見趙黼從門后走了出來,竟笑道:“真是什麼也瞞不過白大人,黼兒有禮了。”

白樘雖察覺那背后之人息非凡,有點類似高手,卻萬想不到竟是趙黼,一時眉峰微蹙,卻拱手道:“世子多禮了。”

趙黼一徑走到云鬟旁,道:“我今兒在侯府吃酒,不期然正遇見崔家妹妹,便帶出來走走,白大人這會子來侯府,不知是有什麼要事兒?”

云鬟自從趙黼出來,便一直低垂著頭,心中雖然惱,卻并沒有法子。

白樘掃一眼云鬟,道:“是有些公事。”

趙黼笑道:“黼兒回京后,只顧胡鬧,竟不知何為公事,白叔叔終日為國勞,辛苦了。”

白樘聽他口出贊溢之詞,便微笑道:“世子謬贊了。我另還有公務在,且不奉陪了。”又向著云鬟一點頭,才轉去了。

云鬟目送白樘離去,便看趙黼,趙黼對上的眼神,便嘆道:“你瞧這位白四爺,口風這等,好歹向咱們幾分呢?”又問云鬟道:“你可知道他們方才說的是什麼?”

云鬟盯著他看了會子,一句話也不說,拔就走。

趙黼忙跟上,說道:“怎麼了,又惱了不?還是怪我方才把你推出來呢?其實,你當你藏著他就不知道了?這四爺,比你想的更察呢,你又不懂得聽的訣竅,方才幾乎半個子探出去,難道他會看不見?與其鬼鬼祟祟,不如就直接到他跟前兒。”

云鬟聽他振振有辭說了這許多,便道:“明明是你推我出來,卻要找什麼借口。”

來宣平侯府做客,本是無礙,然而卻給白樘又看見跟趙黼在一塊兒,這便有些說不過去了。

趙黼道:“好了,別惱了,六爺不也是想著跟四爺打聽打聽消息麼?誰知道他瞧不起咱們,不肯說呢?”

云鬟忍不住道:“什麼瞧不起咱們?誰跟你是咱們了?”

趙黼笑道:“好好,誰知道他瞧不起我,不是瞧不起你這小丫頭,可使得麼?”

云鬟聽越發說的不像話,道:“我要回去了,六爺且也請回罷。”說完,拔便跑。

趙黼果然不追趕,只笑著揚聲道:“你留神那腳下,跌倒了可沒有人理會。”

云鬟只當沒聽見,頭也不回,穿過角門自去。

且說云鬟回到宅,幾個侍在外,一眼看見,喜得擁上來:“姑娘無聲無息地跑到哪里去了?方才夫人找不到人,急得不呢,快跟我們進去。”

因拉著云鬟,不料還未走到里間,就聽里頭藍夫人道:“他來是為了什麼?”

一個侍低低道:“方才侯爺進去,大概有話跟夫人說,咱們且等會兒。”

云鬟心不在焉,一直聽著里頭的說話,只聽宣平侯道:“并沒什麼要事,你就不必問了,是了,鬟兒還未找到?”

聽聞,便道:“姑娘回來了。”忙把云鬟送了進去。

藍夫人眉間本有些憂,一見云鬟,便過來抱住道:“怎麼不說一聲兒就不見了人?”

云鬟道:“我因睡醒了,就出去走走,反姨母擔心了。”

藍夫人笑笑,宣平侯走過來,打量了云鬟一會兒,便道:“我就說,橫豎是在府,好端端地哪能不見了,不過是小孩子貪玩,一時躲到哪里罷了,你只是著急起來。”

云鬟見他和,溫聲語,跟方才在外頭回絕白樘時候判若兩人,心中不由嘆息。

宣平侯因怕自己在場,云鬟或不得自在,便說了兩句就借口去了。

是夜,云鬟獨自在客房安寢,因想著白樘來時形,又想宣平侯、藍夫人等,難以眠。

云鬟因想:“白四爺所說的自然就是那馮貴殺人之事了,當初他也算是半個呂家的人,若是暗中覬覦、下了毒手也是有的,白四爺既然肯登門,自然是因有了十足把握,知道二者之間有聯系……”

云鬟想的自然不錯:本來按照白樘所想,這當鋪之中的兇案以及兩條人命,都是因那薔薇衫而起,莫氏說馮貴那一夜出去,只怕便是去當鋪取這薔薇衫的。

白樘又查看了粱哥兒被害亡的那條小井胡同,實則距離當鋪跟馮家都并不遠,應該是粱哥兒無意跟馮貴撞見,故而馮貴索殺人滅口。

這薔薇衫既然如此要,又是兩條人命的關鍵,按理說馮貴取回后應該盡快毀掉,然而京兆尹一句話,卻激的莫氏將此尋了出來。

這馮貴若不是膽大包天的認定府查不到他上,就是這薔薇衫對他而言至關重要,故而不舍得銷毀。

白樘又從那衫子發現一個小字“呂”,他便想起當年的一則傳言來。

當時白樘還只是刑部的一名主事,那一段時候,京盛傳,說是呂翰林家的小姐遭了惡事,有的人說是死了,有的人說毀了容……還有的話自然不堪耳,只不過因不久后宣平侯求娶了藍小姐,那些流言自也被下。

只因宣平侯為人謙恭溫文,在京人緣是極好的,不論是在幾位王爺跟前兒還是皇上、相爺跟前兒,都很吃得開,故而并無人肯非議宣平侯。

因此事事關重大,白樘謹慎著想,便并未立刻向京兆尹

先前他因發現馮貴舉止有異,便京兆尹將他帶到衙門,他自己卻刑部一名推,傳了莫氏來問,先探明了底細,才京兆尹傳莫氏上堂跟馮貴對質。

果然順利找出此案的關鍵“薔薇衫”。

京兆尹便問這衫子從何而來,馮貴起初說是相好兒所給,讓他說出名姓,卻又支吾不能說。

因天已晚,便將馮貴先行收監,次日再審。

誰知次日提審馮貴,馮貴竟咬牙關,不肯招認殺害掌柜跟小伙計粱哥兒之事,且又改了口供,說是那裳是路上撿來的。

雖然有兇并驗的尸格,但畢竟已沒了人證,——那目睹馮貴殺死粱哥兒的過路之人,也因巷線太過暗,無法指認馮貴,只說高有些相似而已。

京兆尹見馮貴一再狡辯抵賴,出爾反爾的,可見狡詐,恨得用了刑,馮貴刑不過,便嚷道:“你們這些當兒的平白污蔑好人,那不過是件尋常裳罷了,說我因為這個殺人,試問誰會信?”

因此白樘便想到,既然兇案是因這裳所起,那自然這裳上有個緣由,才會讓馮貴如此不顧一切。

是以這日,白樘才親臨宣平侯府,不料宣平侯堅決不肯驚藍夫人。

云鬟思量半宿,模模糊糊睡去,不知過了幾時,耳畔忽地聽見一聲慘呼,在夜之中甚是清晰,也甚是駭人。

云鬟嚇了一跳,忙翻爬起來,正要翻下地,忽地聽林嬤嬤惶惶然問道:“是怎麼了?”原來林娘也聽了靜,便起來問。

有個侍悄悄地說:“不相干的,嬤嬤別怕,也不要驚嚇了姑娘,這必然是我們夫人又做了噩夢呢。”

林嬤嬤問道:“什麼又做了噩夢?”

笑笑,低低又道:“我們夫人有個心悸的病兒,時不時地會發作,便會,我們都習慣了。”

林嬤嬤方松了口氣,又道:“侯爺這般疼夫人,如何不請些好太醫們,好歹服藥調治調治呢?”

道:“何曾沒調治過?那喝過的藥幾乎山了,病兒沒治好,最后反把子弄得極弱,是有個跟侯爺相的老太醫說,這病兒不是上的,乃是心里的,不讓吃藥了,免得心病沒治好,子也給耗壞了。”

林嬤嬤聞言,半晌才嘆了口氣,道:“這才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呢,我看著侯爺跟夫人這樣形,還只是羨慕的了不得,不想偏有這個病兒,阿彌陀佛,可快好了罷。”

那侍也道:“正是呢,不過其實這半年多來都不曾發作了,不知今兒又是怎麼,可巧給您撞上了,且看看姑娘如何,別也嚇著。”

云鬟聽到這里,便忙又了鞋,自回去臥倒,只聽林娘跟侍們進來查看了一回,笑道:“謝天謝地,還睡得好著呢。”

幾個人便又退了出去,如此又過了一刻鐘,外間忽地又有人來,因問道:“夫人來問一問,姑娘可還好?”

那侍道:“方才已經查探過了,姑娘好端端睡著呢。”

那來傳話的便道:“這就好了,夫人懸心著呢。我回去說知去。”

云鬟知道必然是藍夫人不放心自己,故而派丫頭來看看,然而揣方才所說,云鬟卻地猜到藍夫人今兒“發作”是因為什麼:上的病自然可以慢慢調治,只是這心病,竟要如何除?

一念至此,仿佛也明白了為何記憶中藍夫人因何會青年早逝了。

那種可怖經歷留下的影,又哪里是能輕易除?何況那兇手更且還逍遙法外,縱然有宣平侯的溫呵護,也無法徹底將心魔擊退。

忽然之間想起白樘所說的一句:倘若當年呂翰林家里并沒一味刻意掩蓋實,將真兇正法,今日又怎會又有兩個無辜之人命喪刀下?

云鬟心底糟糟地,又犯了幾個,才勉強睡著。

次日早上,云鬟跟藍夫人相見了,卻見藍夫人眼睛微微紅腫,見了,卻仍笑著招呼,絕口不提昨夜之事。

兩人吃了早飯,宣平侯因有事外出,臨出門前又特意進來,夫妻兩個仍是和樂說笑了一回。

宣平侯才對云鬟道:“我且出去了,鬟兒好生陪著你姨母,昨兒我惹不痛快了,今兒要拜托你多惹笑笑才好,回頭姨夫給你買好看的珠花兒跟好吃的果子。”

云鬟見他兩個一大早就如此“膩歪”,簡直嘆為觀止,又聽了此話,不知該以何種面目面對才好,只好呵呵地干笑了幾聲。

宣平侯去后,云鬟因問:“如何姨夫說昨兒引了姨母不痛快呢?”

藍夫人滿眼帶笑,道:“你別理他,在家里時而就是這樣沒正經的。實則……他很好,只是我自個兒……”說到最后,又愁云布。

藍夫人轉開頭去,只啜了口茶,手指握著茶盞,微微收

云鬟雖猜到幾分,只不敢擅自去問,因為這種傷痛,除了當事之人外,其他人再如何想象也自無法企及,藍夫人要如何,自有的決斷,外人并沒道理手。

云鬟甚至覺著,就算正直明如白樘,只一心為了律法正直,懲治兇頑,也并不能就把藍夫人推出去,讓再去直面昔日那真實的噩夢。

因見藍夫人憂慮之更勝,云鬟心中一,便道:“姨母可聽說了?這次我上京,其實是從豫州經過的。”

藍夫人最喜聽自個兒的事,神略有些緩和:“哦?必然是遇上什麼趣事了?”

云鬟思忖了會兒,便把客棧藏尸之事,小心同藍夫人說了一遍,果然藍夫人聽得骨悚然,尤其是在聽到林嬤嬤半夜發現尸首在窗臺上之時,竟沒忍住了出來。

一直到云鬟說完,藍夫人兀自汗倒豎,幾乎無法相信:“什麼?這、這是真的?”雖不敢信,但云鬟又怎會憑空編出這許多曲折離奇來?

云鬟笑說:“怎麼不真?娘在外頭,姨母不信,且只問,當時娘嚇得都要死了,我們因此還耽擱了幾日才啟程呢。”

林嬤嬤正跟侍們在外頭做針線活兒,聽云鬟這般說,便擱下手頭東西進來,因含笑道:“這件事雖然經過了,這會子我想起來,還是嚇得要死要活的呢,因眾人都不信,偏只有我看見那勞什子阿,所以我自覺著是撞克著了,必然是個鬼來害我,便只閉著眼睛等死罷了,誰知道后來姑娘竟跟那薛小哥兒等查出了實,又活捉了那殺人的兇手,我眼見了,這心病才算解了,整個人才得活過來,倘若那案子沒得破,只怕這會子夫人就看不見我了,早就死在那客棧里當孤魂野鬼了呢。”

藍夫人起初還滿懷驚懼好奇地聽著,慢慢地聽到最后,臉卻莫名地沉郁下來,又想了一會子,便低了頭。

娘怕自個兒說錯了話,抬頭卻見云鬟沖自己擺了擺手,林娘忙退了出去。

云鬟方對藍夫人道:“娘跟我在外頭住了幾年,整個人也沒了忌諱,什麼鬼鬼魂魂的,只是說,姨母別怪。”

藍夫人勉強一笑:“我何嘗是怪呢,我不過……不過是想起一件事罷了。”

云鬟便悄聲問道:“不知是何事?姨母可愿跟鬟兒說?”

藍夫人聽如此問,那雙眼頓時便又紅了幾分,手更握不住茶盞,哆哆嗦嗦,想要將杯子放下,偏沒力氣似的。

云鬟出手來,便握住了藍夫人的手,道:“姨母,你很不必怕,有侯爺在,鬟兒也在呢,不管什麼妖魔鬼怪,都沒法兒奈何你半分了。”

的手雖然小,卻又暖和,牢牢地在手背上,藍夫人垂眸看著,又聽了這幾句話,頃刻間淚如雨落。

將近中午時候,宣平侯府里頭傳了信兒出來,門上備馬。

里頭,藍夫人換了一裳,云鬟陪在邊兒,兩個人握著手出門,上車徑直往刑部而去。

誰知,車子才來到刑部,還未停下,就見里頭急匆匆地出來幾個人,當前一個,正是白樘。

又有幾個刑部的侍從牽了馬兒等候,其中白樘后一人看見云鬟,即刻面,待要跳過來,又礙于白樘在前,便只地看著

云鬟才要下車,抬頭看他們行跡匆忙,微微猶豫,目又掠過白樘后一道清瘦影子,眼底復又出些許驚喜之:原來這跟隨白樘的,竟是阿澤。

此刻白樘也已看見云鬟,腳步頓了頓:“你如何來了?”忽地又看見乃是宣平侯府的車駕,他便上前兩步,道:“怎麼了?”

云鬟回頭看了一眼車,才要回答,又問:“白大人可是有什麼急事?”

白樘略一遲疑,終于道:“京兆尹那邊兒出了事,聽說,是宣平侯……”

還未說完,便見車門被猛地推開,是藍夫人現,焦急地著白樘道:“侯爺怎麼了?”

原來早上,宣平侯忽然來至京兆尹。

因馮貴尚未招認,當鋪案且還未結,故而馮貴仍在京兆尹府衙羈押。宣平侯來到之后,便說要見罪囚。

京兆尹雖覺著這要求未免唐突,然而因宣平侯要,倒是不好就一口回絕,便只問他因何而見。

宣平侯笑道:“大人莫非不知?這馮貴說起來,還是子娘家的家奴,子聽聞此事,十分震驚,便我來一問端地,大人不妨讓我跟那馮貴見上一面兒,興許他就同我說了實話呢?”

京兆尹一聽,甚是有理,便即刻同意了。

宣平侯進了大牢,又借口要跟馮貴私底下說話,便把人支開了,京兆尹因又有別事,自然未曾奉陪,誰知兩刻鐘后,忽然牢房中有人來報,說是宣平侯帶著罪囚馮貴越獄了。

京兆尹一聽,真如五雷轟頂,這越獄之事非同小可,更何況有個份顯赫的侯爺摻雜在

幸而京兆尹是個機靈的,當下立刻人往刑部報信,一邊蓋捕頭多帶些人,快快追蹤這兩人。

白樘本往京兆尹衙門趕來,走到中途,忽然想到一事,忙勒住馬兒,只思忖片刻,便撥轉馬頭,改道而行。

在他后,卻是宣平侯府的馬車,趕車的馬夫因主人有命,便力快馬加鞭,猛然見白樘轉道,竟不是往京兆尹去,他正遲疑,忽聽得車聲音道:“跟上白四爺!”這才重又綴上。

且說白樘行了小半個時辰,便來到一條有些偏僻的巷落,耳畔竟聽見嘶吼慘呼之聲。

白樘翻下馬,疾走幾步,來至巷子口上,往一看,卻為之一怔。

就在白樘面前幾步之遙,并排站著五六個人,一宣平侯府侍衛裝扮,人墻似的攔在跟前兒,而在他們后,是一輛小馬車梗在巷子中。

馬車旁邊,卻站著兩個人,當中一個,正是宣平侯藍紳。

此刻宣平侯手持匕首,將一人頂在墻壁上,那人半,頭發散,正是囚犯馮貴,白樘舉目一眼的當兒,正看見宣平侯匕首切落,就見馮貴的一手指落了下來,那罪犯便慘連連。

白樘道:“宣平侯!”宣平侯置若罔聞,只有馮貴的慘呼聲越發尖利。

白樘邁步要往前,卻被宣平侯的幾個侍衛攔住。

白樘不愿跟他們手,便皺眉喝道:“藍紳,你做什麼!還不停手!”此刻阿澤等也下馬趕了來,猛然見是這般形,都也不住驚呆了。

這會兒,宣平侯才轉過頭來,見是白樘,便道:“白大人,你來遲了一步。方才這賊已經把他所做的一一說了,可惜你為何不早來,且帶個書吏呢?”

白樘見他聲音平淡沉,心頭微震,便道:“此時依舊不晚,你把他給我,我自會再審。”

宣平侯笑了兩聲:“你審什麼?這狗養的不說則已,一說,無非是四咬,又落什麼好兒?我一想到這許多年來留著這樣一個包藏禍心的雜種在跟前兒,就……”

宣平侯咬牙說到這里,舉手一劃,刀子從馮貴臉頰邊上過,頓時又留下一道深深痕。

馮貴又起來,已不似人聲。

白樘眸中帶怒,喝道:“宣平侯,不管他如何罪大惡極,你不該越獄在前,私刑在后,你如此,可知已經犯了律法?”

宣平侯長笑道:“若律法奈何這雜種不得,我便替天行道,有何不可?”

阿澤等面面相覷,白樘見說不聽他,若任由他如此,只怕真要將馮貴折磨致死,又看宣平侯的侍衛們在跟前兒如銅墻鐵壁一樣,只怕不闖是不的了。

白樘正阿澤等手,忽然后有人道:“侯爺!”

宣平侯一驚,睜大雙眼看去,卻見在白樘后,竟是藍夫人下車,踉踉蹌蹌而來,那臉如白紙一般,分毫都無,旁邊牽著手的云鬟,小臉上凝重肅然,也一步一步隨向前。

宣平侯見狀,臉上才出焦急之,便喝道:“你來此作甚?快回去!”

原來此地,正是當初宣平侯發現藍夫人被害的小巷,這數年來,藍夫人一直被噩夢所苦,這地方更如地獄地一般,想都不敢去想,何況親臨?

藍夫人滿眼淚,來到跟前兒,侍衛們見是主母來到,才略讓開,白樘見狀,便暫時按兵不

宣平侯見不聽,又看云鬟也在,便頓足道:“鬟兒,快陪你姨母回去!”

云鬟仰頭看向藍夫人,藍夫人淚落不停,不料目,卻見宣平侯邊一人,披頭散發,半,正如惡魔一般。

子一晃,幾乎暈倒,云鬟忙竭力扶住,面上雖然仍平靜,心中卻也不由驚跳不休,不知來此到底是福是禍。

藍夫人略鎮定,便道:“你這是做什麼?”

宣平侯溫聲道:“跟你不相干,我只解決了此人便罷,你快些聽話回府,回頭我同你細說。”

此刻馮貴因見藍夫人來到,原本垂死,此刻忽然轉頭看來,目之中出一種令人悚然之意。

藍夫人察覺他的目,微微窒息,聲道:“果然、果然是你?”

馮貴并不回答,反而一笑。

宣平侯見狀,用力將匕首扎下,便將馮貴的左手手心刺穿,釘在了墻上。

白樘怒道:“藍紳!”一揮手,阿澤等便沖上來要強取,宣平侯的侍衛們見狀,立刻手攔住,兩面兒頓時便戰了起來,場景一時有些混

馮貴痛的渾抖不休,在此刻,他竟對宣平侯低聲道:“現在還忘不了我……”

宣平侯睜大雙眸,舉手狠狠擊在馮貴腹部,馮貴一躬之際,忽然之間右手用力抓過去,竟把左手掌心的匕首生生拔出,他困之斗,非同小可,斷了三手指的手按住宣平侯,右手的匕首便橫在宣平侯間。

藍夫人遠遠地見狀,眼前一黑,幾乎暈了過去。

馮貴笑道:“這下你……”一句話還未說完,忽聽得“嗖”地一聲。

馮貴心中忽有種不祥之,轉頭之際,便見有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幾乎來不及反應,頭已經一涼!

馮貴睜大雙眼,嚨里發出格格聲響,踉蹌倒退兩步,子撞在墻壁上,順著慢慢坐下。

眾人不由看去,便見巷子對面兒立著一人一馬,馬上那人,皓齒青眉,猿背蜂腰,雖然一箭殺了一人,面上卻仍是那種類似不以為意的懶散自在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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