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中記》第89章

夜寂人靜,白清輝出了二門,便人備馬。

那蔣府的小廝們不敢怠慢,又見這樣夜深,怕他有事,便陪著笑道:“小爺要去哪里?”

清輝也不答話,只冷著臉出了大門,因他畢竟量還小,竟有些爬不上馬兒去,那些小廝們忙過來兩三個,跪在地上讓他踩著。

清輝略一猶豫的當兒,里頭阿澤已經跑了出來,見狀道:“爺!”那些小廝們見狀,方都松了口氣。

阿澤攔著清輝,便問:“夜已深了,是去哪里?”

清輝道:“你來的正好兒,你帶我去刑部,我要找父親去。”

阿澤道:“眼看要宵了,且不知四爺如今在刑部還是在家呢。”

清輝冷笑道:“這會子他會在家?你快些兒,不要耽擱了我的事兒,你若不去,我自個兒去就是了。”

阿澤聞言,重重一嘆,回頭吩咐蔣府小廝:“回去告訴你們爺,我陪著我們爺去去就來。”當下才抱著清輝,先將他放在馬背上,自己才翻而上,打馬往刑部去。

不多時來至刑部,那門口守衛一眼看見是阿澤,便笑道:“澤哥兒這會兒來,必然又有急事了?”還未說完,就見他懷中抱著的乃是清輝,頓時便停了口。

因白樘忙于公務,并不常回府,十天里卻有七八天是在刑部留宿的。先前阿澤領公務差,也常常會夜半三更地出,因此這些守衛都習以為常。

阿澤見他們這樣說,便知道白樘必然還在的,因此道:“正是有件事兒,要見四爺。”

當下便領著清輝,里頭早有人忙著報了,兩個來至書房,見門口站著一個小侍從,里頭燈火通明。

阿澤因心里畢竟害怕,不敢擅,正要看清輝,卻見他早已經邁步走了進去。

阿澤無法,便只好站在門口等候。

因秋決將到,有許多卷宗文書,白樘因還要再看一遍,以確認萬無一失,不出一,因此這數日都在刑部過夜,挑燈夜看,勞神費時,每每過丑時才能暫睡片刻。

清輝進了室,見白樘坐于案后,眉眼未抬。清輝站定了,道:“父親。”

白樘終于掃他一眼:“何事?”

清輝深吸一口氣,才道:“有一個人,看似德高重,被世人尊敬,又極有權勢,但實則不過是個冠禽,背地做了傷天害理之事,父親覺著這種人該如何置?”

白樘微微皺眉:“你說的是誰?”

清輝道:“父親休要管是何人,只說若有此人,該如何料理。”

白樘淡淡道:“倒要看他所犯罪行如何,自然是依律量刑。”

清輝道:“父親的意思是,不論他是否德高重,是否極有權勢,都要有罪當罰麼?”

白樘道:“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大約覺著清輝說的多而無用,便又低頭看文書罷了。

不料清輝道:“那好,我要檢舉由儀學督方荏,是個表里不一,冠禽,所作所為有辱師表,這種人不當為人師,更有何資格為督學?求父親將他法辦。”

白樘深鎖眉頭,面上掠過一吃驚之:“你說什麼?你說方大人?”

清輝道:“不錯,正是方荏。”

白樘凝眸打量了清輝一會兒:“你是否是因為聽說大理寺傳了方大人去問話,才來說這些?尚未定案之前,不必多言。且此事自有大理寺主理。”

清輝大聲道:“我并不是為了由儀的案子,只是想要告發方荏此人!”

白樘喝道:“胡鬧!”

兩人都略微高聲了些,門口的阿澤聽得極為清楚,心中有些震驚,卻又無法,正在發呆,卻見廊下有一人緩步而來,見他站在此,便問道:“你怎麼在此?”

原來這人竟正是巽風,先前白樘派了他出省公干,近日方回。

阿澤“噓”了聲,拉著巽風走來數步,便把清輝忽然從蔣府匆匆過來的事兒說了一遍,道:“我正不知是怎麼樣了,怎麼方才聽清輝說什麼告發方荏?這方大人我也是知道的,是個極有聲的……”

巽風一怔,這由儀的案子、以及清輝被欺負的事兒,他自然已經知曉了,聽阿澤不解,他便問:“你方才說清輝是從蔣府趕來的?那他先前跟誰在一塊兒?”

阿澤本正要回答,轉念一想,猛然明白了巽風話中的意思:“你、你……”

巽風道:“小公子不會無緣無故夤夜趕來刑部的。”

阿澤倒吸一口涼氣,看看巽風,又回頭瞧一眼那燈火通明的門口,咽了口唾沫:“你是說,蔣勛……方大人……這怎有可能?”他說的很慢,因為不敢置信。

巽風嘆了口氣:“若是誤會,自然萬事大吉。可若然是真,小公子是給四爺出了一個極大的難題了。”

先前曾說過,方荏是個飽學之士,科考出,曾任四川學政,后又在翰林掛職,他在由儀擔任督學,卻也是皇帝欽點的。

由儀這樣于皇家而言如眼珠子般的書院,自然要派個最妥帖的人去掌事,但倘若方荏真的是個冠禽,第一記耳,卻無疑是打在皇帝的臉上。

再者說,方荏所教出來的弟子,在朝中任職的,卻也不在數,倘若果然出這樣的丑聞,卻那些人……何以堪?

兩人站在欄桿前,聽得庭院中促織兒低低鳴,各自無言。

半晌,巽風才忽地問道:“是了,我聽說你見過哥兒了?”

阿澤正有些憂慮,聞言才又出笑影:“不錯,我已見過了。”因想到巽風還未見過,一時又有些沾沾自喜。

他如此喜形于,巽風自然瞧得分明,便笑道:“你得意什麼?還不說說近來如何呢?”

阿澤才將兩次同云鬟相見的經過說了,又道:“我也同哥兒說過,只可惜是個孩子,回了京,只鎖在侯府里,要相見反而比先前在素閑莊更難了,若是個男孩兒便好了,就可以鎮日跟咱們在一了。”

巽風不覺失笑:“你如何有這等想法兒?還敢對哥兒說呢,怎麼回你?”

阿澤道:“自然不會多說什麼,然而我也看得出來,哥兒是不喜歡如今這形的……”

巽風點頭,眼中也浮出惆悵失落之意,不覺道:“是啊,可惜了了……”

驀地噤口,輕輕咳嗽了聲,才道:“是了,我聽震雷說,你之所以及時救了清輝,也是哥兒叮囑之故?”

阿澤點頭:“我當時還不信呢,誰知……得虧聽了的話,不然的話,若小公子真被那禽給……我豈不是死也無法謝罪?此后每每想起來,我都一汗呢,以后哥兒不管我做什麼匪夷所思的事兒,我一定眉頭也不皺地立刻就聽。”

巽風又笑了數聲,見他一臉肅然之,起誓似的,便故意調侃道:“好好,那倘若哥兒你做的,是四爺不許你做的,你又如何?”

阿澤萬想不到他會問出這樣刁鉆一句,目瞪口呆想了會子,道:“你可難住我了,四爺的話自然不能違抗……然而……”他仿佛立刻要決斷一般,抓耳撓腮,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選擇。

此刻,巽風本是隨意玩笑,見阿澤如此認真,便忍笑走開,只巽風卻想不到,這世間是有所謂“一語真”之說的。

與此同時,就在室,白樘同清輝兩父子彼此凝視,竟有些對峙之意。

清輝把蔣勛告知他的話說了一遍,道:“父親莫非還不信?蔣勛起初不敢說,是我問,才說明了真相。怪道當初我說要去見院長他百般不肯,自然是因被那禽……”

白樘道:“住口。”

清輝一驚,雙眸微微睜大,心頭竟也有幾分涼意涌起:“父親……”

白樘面沉似水,眸如墨,又如無月無星的海面,雖知道有暗涌微瀾,卻又看不出有幾深,幾重。

白樘道:“這些胡話,你不可再同其他人說起。”

清輝呆站原地,竟不能

白樘沉聲道:“方大人是皇上寵信的朝臣,當朝大儒,且還是你的授業恩師,你如何敢如此放肆,如此詆毀他的名聲……可知若是出一風聲去,連我也保不住你。”

清輝后退一步:“你……”

白樘垂眸道:“阿澤。”門外阿澤忙閃進來,垂首聽命。白樘道:“帶他回去,好生看著,不可讓他隨意走,若有違背,唯你是問。”

阿澤看一眼清輝,只得領命。

清輝直直地著白樘,臉上像是要哭,又偏笑了笑,眼中的淚卻偏墜下來:“好,好……”他竟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氣噎口,無法自持,當下轉過去,拔跑了出門。

因踉蹌而行,無法看清,清輝出門口的時候,被那高高地門檻絆了一跤,頓時往前搶去。

阿澤因離得稍遠,攔住不及,白樘正在翻書,抬眸看見這一幕,子微微繃,但很快地,他的肩頭又微微一松。

原來因巽風在外頭,早及時將清輝扶住,清輝站住了,卻用力推開他,拔之中,這會兒阿澤才忙也追了出去。

兩人去后,白樘方把前的卷宗推開,驀地站起來,低頭在室來回踱了幾回,白樘道:“大理寺那邊兒如何了?”

巽風進門道:“將晚才派人送了方大人回府,不過衛鐵騎已經也派了人在方府周遭盯著。”

白樘角微微一牽,卻是因暗中咬牙之故,他復又調息幾回,心緒才寧靜了些:“你去……找到‘棋子’,仔細詢問方荏的底細。”

巽風道:“是,四爺可還有別的話吩咐?”

白樘雙眸微微瞇起,道:“行事務必機。”

巽風退下,白樘又站了會兒,燈影之下,煢煢一道影子,仿若雕像。

半晌,白樘來到桌前,此刻,眼底才有鋒芒閃爍,盯著桌上厚厚的卷宗,白樘揮手便要拍下,手掌心跟桌面只差一毫,猛然間卻又剎住,饒是如此,掌風所及,已經將旁邊幾分卷宗刷地掀開一邊兒去了。

且說清輝出了刑部,竟不上馬,低著頭往前疾走,不多時便遇見一隊巡城兵馬,見一個小孩子孤而行,便趕過來。

虧得阿澤出面兒——那領頭校尉自然認得,便才四散離開。

阿澤便勸清輝上馬,清輝不答,只顧悶頭走,阿澤知道他子執拗,不敢強勸,然而默默地跟了一條街,又怕他走的傷了。

他思來想去,靈機一,便上前道:“小公子,你這會子在外頭不打,可知蔣勛在府一定擔驚怕?他才病好,正是要好生休養的時候,若再了驚怕……我擔心……”

清輝聽了這,果然止步,阿澤松了口氣,便小心抱他上馬,自回了蔣府。

果然蔣勛未睡,正披著一件裳,站在門口上呆呆著等,見清輝回來,忙跑過來抱住,還未說話,淚先掉下來。

清輝心中雖惱恨之極,但在他跟前兒,自不曾怎麼樣,只淡淡道:“做什麼,我又不是送死去了的,這不是回來了麼,不許哭了,回去睡吧。”

蔣勛這才放心,當下便同他一塊兒進房歇息了。

次日早上,清輝醒來,只覺得頭重心悶,竟不愿,只仍是靜靜躺著,不料過了會子,忽然聽見外頭丫頭們竊竊在說話,是說:“快來看,澤爺在練劍呢,真真兒的好看極了。”

又有人喚道:“爺……”

清輝翻了個,才看旁邊空地,果然蔣勛不見了。

清輝嘆了口氣,復閉上雙眸,卻聽見蔣勛的聲音,道:“澤哥哥,你如何這樣能耐?”

阿澤道:“這不算什麼,你見了巽風哥哥他們,才知道何為真能耐呢。”

蔣勛便驚嘆了聲,忽然問道:“澤哥哥,我、我能變你這樣厲害麼?”

清輝不由睜開雙眼,卻聽阿澤笑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何況蔣統領原本就是高手,爺你的子原先失了調養,才顯得弱,若真的專心練了,未必不能為高手。”

蔣勛喜歡起來:“是真的麼?可是先前……我父親在的時候,說我沒用,說我不是習武的苗子……”說到最后,卻又黯然了。

阿澤道:“瞎說,我聽我們巽風哥哥說,當初四爺撿到我的時候,我還病的要死了呢,人人都說我不中用,現在又怎麼樣?”

蔣勛又高興起來:“那、那我真的也可以……澤哥哥你能不能教我?”

阿澤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技藝不,只怕當不了你的師父……給巽風哥哥他們知道,要罵我的。”

蔣勛道:“沒有……我覺著已經是極厲害的了,求哥哥教我!”

阿澤捱不過他求:“那好,不過你可別跟外人說。”

過了會子,丫頭們的竊笑聲兒大了些,是小翠的聲音道:“爺做得很好!”

清輝納悶,忍不住起,這屋的丫頭都出去看熱鬧了,一個兒也不在,清輝到了外間,爬上靠窗邊兒的炕上,把窗扇一掀,往外看去。

卻見外頭的院子里,是蔣勛握著劍,正像模像樣地揮砍劈刺,旁邊阿澤不時地指導,說他手高手低,彎之類。

蔣勛畢竟子虧了,加上習武是個力氣活,練了幾招,臉上便通紅了,汗珠兒從額上下來,可他仍不愿停,兀自不停地揮來砍去,作雖然笨拙,但因人極認真,竟讓人看得……也覺甚是容。

連廊下的丫頭們都忘了說笑,只顧呆呆地看著。

清輝凝視著這一幕,這會兒太才出來,微紅的掠進這原本冷寂的院落,薄薄地晨曦未散,乍明乍暗的影中,是那材纖瘦的孱弱年,笨拙而認真地騰挪移,日影落在他的頭臉上,那道影子,就仿佛這初起的太,新活且暖。

清輝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冰冷郁悶了一夜的心,忽然慢慢地煙消云散。

早上吃飯的時候,蔣勛比平日更多吃了一碗粥,臉也比平日紅潤好些。

才吃了飯,門上忽然慌慌張張來報,道:“晏王世子殿下不知為何,忽然來到府里……”話音未落,就聽見外頭有人笑道:“我是世子,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們?就跑的跟見了鬼似的?”

小劇場

小六:六爺是柿子,又又甜

云鬟:噗

清輝:只怕是假柿子,真獅子

蔣勛:到底是好吃的那種,還是會咬人的那種?

阿澤:真相只有一個,據我的判斷……啊!你干什麼~~快松口!(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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