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中記》第92章

趙黼轉頭,卻見兩個年正走過來,為首一個十五六歲,向著趙黼拱手作揖,又看對面兒坐著的云鬟,臉上便微詫異之

趙黼也不起,只懶懶道:“王振,是你啊。”

王振含笑道:“是。”因又看了一眼云鬟,見也未曾,亦不抬頭,然而容秀麗,竟是個極標致的孩子。

趙黼見他打量,便似笑非笑說道:“這是爺新收的書,年紀小點兒,還沒教禮數呢,不過倒也天真可。”

云鬟聞言,手微微一僵,繼而越發低頭,只仍慢慢地喝湯。

王振見他邊兒也沒帶別人,當下識趣笑道:“無妨,世子且自在,我們去那邊兒了。”又行了禮,方跟同伴自去了。

趙黼見他走了,才對云鬟道:“我正愁不知說你是什麼名兒,你說給你起個什麼名兒好?你小鬟兒?小兒?”

因方才被那兩名年注視,又聽趙黼說自個兒是他的書,云鬟臉上已不自多了一層微紅,聞言越發皺眉,心想:幸而遇見的不是人,倘若是人,又當如何?不過想來才回京一年,也多在宅,除了崔家的人,倒也不擔心別的。

何況趙黼做事僅以他的心意而為,又哪里會十分顧及其他?

于是云鬟不言,又轉頭看窗外,恰好見在方府門口,正有人下轎走了出來,形清瘦頎長,幾分眼,竟是認得的。

趙黼見凝眸而看,忙也看去,卻見是個青年男子正出了轎子,著一襲銀灰的緞袍,頭戴方巾,儀表不俗,趙黼道:“這小白臉是誰?”

云鬟目微變,低聲答道:“這是我們書院的教習,林先生。”

趙黼意外:“哦?你們書院的人,也跟方荏有來往?”

云鬟只顧看著林稟正,見他面無表,轉看一眼方府門首,邁步進去了。

目送林稟正影消失在門口,云鬟道:“何止,據我所知,林先生……也曾是方督學的弟子。”

當初云鬟進由儀,雖不是有意打聽,但因林稟正甚是那些孩子們青睞,這些孩子們日日議論林稟正的為人、出、任職等,只言片語都傳到耳中,雖非刻意,卻也都牢牢記住了。

趙黼正夾了一片鴨子吃,聞聽此言,頓時無法下咽:“你說什麼?這姓林的,是方荏的學生?”

因這一眼,讓云鬟心里微微地有些雖不說,但趙黼見閃爍,便道:“不必著急,這姓方的雖不是東西,可也未必就個個沾手……咳,咱們等他出來就是了,你先吃口湯定定神罷了。”說著,竟親自端了小碗,給用調羹舀了半碗三鮮湯,放在跟前兒。

就在趙黼后不遠,先前落座的王振跟同伴因見了這幕,都知世子是個驕橫跋扈、放浪形骸的人,如今見如此耐心地優待一個孩子,兩人各自驚疑。

但因知道趙黼耳聰目明,兩個便默默地換了一下眼,都不做聲。

云鬟無心用飯,只頻頻看那方家門口,趙黼見不大好,便道:“你怎麼了,又想什麼呢?有事兒別只悶在心底,就跟六爺說說又能怎麼樣?我雖做不你的傾蓋如故,那就’解語何妨話片時’如何?”

云鬟忽聽他忽然竟謅出一句古詩來,才又看他:“世子如何連詩詞也會了?”

趙黼笑道:“只你能博古通今,不許我飽讀詩書?六爺會的多著呢,好兒也多著呢,只是你沒看見罷了。”

云鬟語塞:趙黼在心中,從來都是個蠻不講理、霸道狠甚至明冷酷的江夏王,他也極在云鬟跟前“拽文”,且又是個行伍出的,故而云鬟心底竟默認了他是個無點墨的驕橫莽夫。

偶然聽了這一句話,倒是有幾分

趙黼見始終心不在焉:“你不愿意在這兒,咱們就走吧,時候還早,帶你去看好玩兒的散散心如何?”

云鬟正有些不自在:“及早回去就是了。”

趙黼道:“別掃我的興,別人求著我陪著玩耍還不能呢,都沒恩戴德,你便福罷了。”笑看一眼,把一塊兒碎銀子扔在桌上,便站起來。

云鬟只得也起隨他,趙黼站定,回頭向著王振兩人打了個招呼,只道:“老王,走了。”那兩人忙起拱手作別,一直又送他到了樓梯口才住腳。

云鬟不跟那兩個照面,就走在前頭,趙黼見深深埋首,便道:“慢些,看著路。”走兩步,抓住的手臂,帶著往下。

后,王振見兩人出了樓,才笑說道:“好生古怪,世子從不讀書,又哪里來個書?”

同伴嘖嘖道:“且生得那個模樣,年紀又小,莫非世子竟開了竅了麼……”

王振啐他一口道:“別瞎說,非禮勿言,再說世子脾氣不好,是個最翻臉不認人又不講面的,你沒聽說昨兒在宮,他跟恒王世子一言不合,把恒王世子的眼睛都打腫了?鬧得如此,皇上還夸他有虎氣呢,竟都沒責罰他……若給他聽到咱們的閑話,你我難道還比得上恒王世子麼?”

同伴吐吐舌頭:“說的是,是我失言了。”兩人笑著,復回到位上吃酒。

趙黼同云鬟兩人出了酒樓,本要沿街返回,云鬟才走了兩步,卻又轉過來,往相反方向而去。

趙黼問道:“你想如何,不是要去方府吧?”話雖如此,卻非是憂慮的口吻,反而帶一,仿佛不得云鬟便去方府,好熱鬧一場。

云鬟自聽出來,便道:“六爺是唯恐天下不麼?”

趙黼道:“哪里,我只是悶不得罷了,都知道這方荏不是個好人,偏沒有人敢他,六爺心里不喜歡。你敢不敢去他?”

云鬟淡淡道:“白四爺尚且不能呢,我又算什麼東西?”

趙黼皺了皺眉,覺著這話聽來有些不順耳,不過細想,卻仿佛也挑不出字面的意思來。

兩人出了這條街,沿著酒樓往右拐去,從他們方才吃酒的窗戶下經過,又往前走了一會子,眼見前方就是方府門口了,云鬟才站定了。

趙黼掃了幾眼,便笑對道:“你看前面兒那個賣糕的。”

在方家的角門邊上,有幾個做小買賣的,其中一個賣糕的男子,著灰,小販打扮,倒也看不出什麼來。

云鬟問道:“怎麼了?”

趙黼道:“這應該是大理寺的探子。方才在酒樓上,有個靠角落坐著的,應該也是。”

云鬟本沒留心,經他點撥,心底略一回想,果然想起在酒樓左手邊兒、王振他們后的角落里坐著一個客人,——云鬟記得他面前的桌上只放著一盞清茶跟吃完了的瓜子花生殼子,當時還奇怪為何這人狠吃了這許多果子,卻不吃飯,如今想想,他自不是去吃飯的,且從頭到尾,都不停地往窗外方家的這個方向打量,果然是探風范。

云鬟問:“六爺你怎麼一眼就看出來了?”

趙黼挑眉道:“連這點兒眼力都沒有,我也就白混了。”

云鬟笑笑,兩人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前面方家門口的小廝道:“林公子要走了呢。”點頭哈腰地迎著一人。

云鬟忙斂了笑,仔細看去,卻見果然是林稟正從門出來,仍是面無表,站在門首,往周遭掃了眼。

趙黼早留意到,當即腳下一,將子擋在云鬟跟前兒,又問道:“他可認得你麼?”

云鬟道:“不知,老師每次上課,都自顧自講習,并不打量底下的人,或許并不認得。”

那邊兒林稟正雖看到此,但見仿佛是兩個年在玩耍,他便又淡漠地收回目,走到轎子旁邊,俯上了轎子,揚長而去。

趙黼見云鬟只是凝那轎子,就問:“你是不是覺著他也不是好人?同方荏這樣親,也不知衛鐵騎詢問過他不曾,回頭我要提醒衛鐵騎一句。”

云鬟本要阻止他如此,轉念一想,便點頭:“也好。”又道:“也吃了飯了,究竟不知季府怎麼樣了,六爺送我回去可好?”

用這般溫和的聲調兒同他說話,有商有量,又仿佛求他似的,趙黼心里格外用,含笑咂了咂:“也好,只怕季陶然這會兒急得睡不著呢。”

云鬟問道:“你不是說表哥知道麼?”

趙黼笑道:“他只知道我要帶你出來,卻不知道我帶你出來做什麼。”

原來先前趙黼因知道云鬟到季府,他便也假借探季陶然之意過來。

見了面兒,季陶然又驚又喜——實則自然是驚大于喜,竟不知哪陣風兒把這位爺刮來了。

誰知還沒說幾句話,趙黼因知道云鬟在后花園里,他便對季陶然道:“我要帶阿鬟出去,你且給打個掩護,別你們府里跟的丫頭們看出破綻,做完了事兒,我好端端把送回來。”

季陶然才要,趙黼哪里容他說“不”,早一溜煙跑個沒影了。

季陶然不由己接了這樣一個大荊棘,卻自然不能讓家里人知道,正好兒丫頭小蝶回來,季陶然便忙去看云鬟是否還在,若在就即刻帶回,若是不在,就住眾人。

小蝶看出異樣,問道:“出了什麼事兒了?”

是個最頂用的大丫頭,季陶然此刻心慌,又沒法子,便道:“方才世子來,不由分說要帶妹妹出去,我拗不過他,可此事又不能給母親知道,不然,以后不許我見妹妹不說,對妹妹的名聲也不好。”

小蝶見他如此著急,擔心他思慮過度,自然對子不好,便忙安道:“爺別急,我有法子了,我如今去,只說是二小姐想見姑娘,故而帶去罷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好歹支吾到姑娘被送回來就是了。”

季陶然聽了這話,才覺放心。因此小蝶趕去花園,見云鬟不見,又看珠兒林娘一臉懵懂,就知道趙黼已經行事了,自然不敢說破,因此才遮掩了過去,后來又去找季二小姐,暗中通風不提。

趙黼因帶了云鬟回府,路上,趙黼便道:“阿鬟,以后我還帶你這樣出來耍可好?”

云鬟垂眸定心,道:“不必了,若再多兩次,我也活不了了。”

趙黼道:“你怕什麼?若果然鬧出來,六爺就定了你怎麼樣?”

云鬟聽到一個“定”字,抬眸直直地看了趙黼片刻,才漠漠然道:“我無福消,也絕不敢有此意,何況世子金枝玉葉,自有更好的配。世子可不要目短淺至此。”

趙黼掃幾眼,若有所思問道:“原來是我目短淺麼?那你心目中的良配又是如何的?”

云鬟又耷拉了眼皮,淡淡道:“我年紀小,不想這事兒。”

趙黼道:“也不小了,何況遲早晚的。早打算早好。”

云鬟道:“等六爺打算好了,我再打算不遲。”

趙黼笑道:“六爺若打算好了,你就不用再打算了。”

云鬟淡看他一眼,只當沒聽出他的話中有話。

頃刻來至季府,趙黼又帶了云鬟從角門,依舊來至林中,云鬟把那書下來,又打理頭發。

趙黼就在旁邊瞧著,見弄好了頭發,又低頭整理襟,他便上前,冷不防就把手上方才摘下的一簇紫薇花斜的鬢邊。

云鬟一愣,舉手從不戴花,何況是趙黼促狹而為,當即便要摘下扔了。

趙黼按著手,笑微微道:“別,這樣很好,像個孩子樣兒。”

云鬟忙手,轉自去,轉過幾重樹,兀自覺著他在后看著自己,一直將走出了林子,才算放松了下來,忽然想到頭頂著花兒,便又抬手要摘了扔掉。

誰知正在這會兒,前有人了聲:“姑娘!”云鬟抬頭,卻見是小蝶疾步走了來,驚喜加地看著:“阿彌陀佛,我一上午來轉了四五遍,總算是回來了。”

小蝶見左右無人,便把前略說了會子,因叮囑道:“姑娘回去,只說是在我們二姑娘房,我們二姑娘是個悶墩兒,等閑不出來走,我方才也去跟通了氣,也知道了。是以無礙,太太跟林們,都以為是在二姑娘房中呢。”

云鬟見果然安排的十分停當,也并不多便道:“多謝姐姐費心了。”

小蝶笑看,又見鬢邊的紫薇花,真真兒人比花,小蝶道:“不說了,如今只快隨我回去見我們爺,他著急等姑娘呢,中飯都沒好生吃。”

云鬟察覺在看那朵花兒,略不自在,總算趁著的功夫,將花兒摘了,輕輕扔在路邊草里。

且說季陶然雖覺著趙黼不至于胡作非為,但到底是擔心云鬟的安危,見好端端回來了,才一顆心放回肚子里,又問出去是為了何事。

云鬟便只說是因方府之事罷了,并不提別的。

季陶然才嘆道:“世子也是可恨,早說是為了查案,我也不至于牽腸掛肚如此,也怪我,當初是我拉他同我一起查此事的,如今我不能出去,他便纏了你。”

云鬟搖頭笑道:“表哥且別想太多了,好生休養就是了,你若安心養傷,早些兒好了,家里人才放心,也好經常過去我們那邊兒呢,免得母親也一直掛念著。”

季陶然一一應了。云鬟見時候不早,便起告辭,又去季夫人那邊兒辭了。

一夜無事。次日,云鬟依舊去儀上學。因最后一堂是林教習的課,眾孩們都喜形于,課堂上,個個兒正襟危坐,生怕錯過一句話。

林稟正依舊冷若冰霜地講完了課,便挾了課本出外。

孩子照例紛紛跑到門口兒上看他的背影,往常林稟正都是頭也不回地離去,然而這次,在走到窗戶邊兒的時候,忽然止住了步子。

后的孩兒們本唧唧喳喳說話,見狀頓時雀無聲,無數雙眼睛都盯著那道影。

,林稟正轉頭,竟從敞開的窗扇看向里頭,卻見窗戶邊兒坐著個小孩子,雙眼濛濛看著前方。

這一堂課上,云鬟雖看著林稟正,心頭卻只不停想著那由儀的案子,林稟正那清秀的容就在眼前,左看右看都不像是個惡人,但是若看表面,方荏自然也是極正人君子的面相,這種事自不好說。

這會兒云鬟正拄著手坐在桌邊兒出神,忽然滿室靜寂,因不解轉頭,誰知正好兒對上林稟正的雙眸。

卻見他盯著自己,竟問道:“我在哪兒見過你麼?”

云鬟猛地想到昨日在方府門口之事,疑心他看見自個兒了,便緩緩起,低頭道:“回林教習,不記得見過。”

林稟正默看一眼,方轉又去了。

后那些孩子頓時便又沸反盈天地吵嚷起來,只因這卻是破天荒第一次,林稟正在由儀書院說了句課外的話。眾人喧喧鬧鬧,都不知因何而起,有那好事的忙來問云鬟是何故,是否跟林教習有際云云。

云鬟只說不知道,正應付之時,便聽有人高聲道:“勸你們不必做夢了,林教習都要親了。”

大家聽了,呼啦一聲從云鬟邊退了,都圍到那說話人旁:“說什麼?同誰親呢?”

孩子得意道:“你們都不知道,是我家里跟由儀的方督學家里有些親戚相關才知道的消息,林教習原本是方督學的得意門生之一,近來聽說要同方督學的小姐定親呢。”

云鬟聽著耳畔眾孩兒長吁短嘆,面上平靜如水,心中卻微微有漣漪泛

訂親?只怕……仍是鏡花水月罷了。

匯樓上,云鬟曾告訴趙黼,這林稟正是方荏的學生,但沒說的是,林稟正還有另一重份。

按照江夏王府的冊記載,短短半年之,由儀書院發生了四樁案,宋邰,韓敏之外,方荏是第三個……而那最后一人,卻正是方荏這得意弟子林稟正。

他們師徒做不翁婿,卻在黃泉路上一前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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