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中記》第94章

且說云鬟靜聽清輝將來龍去脈說罷,聽到那傷了兇手的一句話,才抬起頭來。

馬車近在咫尺,的雙眸似看著清輝,卻又仿佛對清輝視而不見,只是看著虛空中的另一地方。

清輝瞧出不對:“是怎麼了?”

半晌,的目重歸于平靜,云鬟道:“我知道了……被傷的那個人是誰。”

這一日,翰林院中,林稟正拿了幾冊書庫,才從藏書閣出來,便見幾個刑部公差迎面而來。

林稟正見他們打量自己,便停了步子,果然當前一名差人拱手笑道:“林大人安好,我等奉命來請林大人到刑部,有事相商。”

林稟正毫無詫異之,只靜靜問道:“哦?不知是有何事?”

那差人見他如此面不改,倒也佩服,便仍陪笑道:“橫豎大人去了就知道了,是我們白侍郎相請。”

此刻周圍也有幾個翰林院的人在張,又有人走過來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那公差不答,只道:“事不宜遲。”

林稟正轉頭拱手,淡聲道:“無礙,我去去就來,張大人且給我告個假。”

那張翰林還待再問,林稟正已對公差道:“請帶路。”便慨然隨著離開。

張翰林站在原地看了會兒,便了一個侍從來,低低在耳畔吩咐道:“你速去尋方大人,如此這般。”叮囑了幾句,那侍從忙忙自去。

且說林稟正隨著公差來至刑部,卻并不上堂,只繞著來到偏廳之中。

有侍從送了茶上來,對林稟正道:“大人且稍等,侍郎立刻就來。”

林稟正落座,并不茶盞,只是垂眸靜坐而已。

等了片刻,果然見門外有人進來,道:“抱歉,讓侍讀久等了。”

言語如玉石琳瑯,來人著公務常服,玉帶束腰,戴忠靖冠,雖是尋常打扮,卻難掩神偉姿,讓人一見便不眼前一亮。

林稟正忙起,拱手見禮:“下見過白侍郎。”

白樘,分賓主落座,林稟正仍是垂眸安靜之態,問道:“不知今日傳召下,是有何事?”

白樘撣了撣袖口的一褶皺,徐徐道:“林侍讀勿驚,正是為了儀前些日子那雜役被殺一案。”

林稟正眉尖一,抬眸看向白樘:“哦?莫非此案已經查到什麼線索了?”雖是詢問的口吻,卻也并不顯得十分驚奇。

白樘道:“嗯,初步斷定,殺死了雜役的,是儀書院的人,更跟雜役是相識的。”

林稟正沉默了會兒,問道:“何以見得?”

白樘道:“案發現場便在老吳值日房中,且現場并無劇烈掙扎痕跡,若非相識,老吳自不會相請進,人總是對悉的人才沒有戒備之心,兇手正是憑此點,伺機手。”

林稟正道:“不知他是如何殺害了這雜役的?”

白樘道:“活生生地割掉了雜役的舌頭,頸間有勒痕。不過,看似是勒死,但據本部的驗看來,令他至死的,卻還有一個原因。”

林稟正定睛看白樘,白樘卻并不答話了,只道:“是了,本請侍讀前來,就是想侍讀回想一下,在老吳失蹤之初,侍讀可來過書院麼?”

林稟正沉默片刻,方微笑道:“大人怎如此問?我在儀任教,是翰林院所指派,每日幾堂課,何時來,何時去,都是有記載的,大人若有意,一查便知,卻比我記得更清楚明白。”

白樘見他神淡然,毫無異樣,便一笑,又問道:“那好,我便這般問:侍讀跟這老吳可相識麼?又是否記得那幾日中,見未見過老吳?”

“我出儀,自然也略見過那人幾次,不過說相識就大不至于,至于那幾日里,”林稟正皺眉想了會兒,道:“抱歉的很,實在是不記得了,我連那雜役何時不見的都不知道,如何記得清楚這些呢。”

白樘點了點頭,打量著林稟正,又道:“由儀書院的案,不知侍讀怎麼看?”

林稟正見他忽然轉到了由儀,頓了頓:“不知大人為何又問此事,這個越發跟我不相干了。”

白樘道:“那,中元節傍晚的時候,侍讀人在何,這個該記得麼?可否告知?”

林稟正面微變,閉雙,一言不發。

白樘微笑道:“免得侍讀仍不清楚,讓我來提醒你一番罷了,——那日因韓敏不見了,衛鐵騎率人滿城找尋,據其中有一隊差人說,曾見過林侍讀在由儀書院不遠經過?”

林稟正仍然不語,只過了會兒,才道:“我因有事,從那里經過,也不足為奇。”

白樘道:“不知是何事,又是去過何?”

林稟正微微吸了口氣:“那日我因心里煩悶,便一個人在街上閑逛罷了,并無所去之地。”

白樘笑了笑,道:“侍讀在街頭逛了多久,是從那一條街始,經過哪一?中元節一個人在街頭走,想必百姓們也是印象深刻,沿街一問便知。”

林稟正,盯著白樘,雙抿,目幽深。

白樘道:“林侍讀,為何竟不肯對本說實話呢?”

林稟正竟無法直視他的雙眸,便低下頭去,眼神暗自變幻。

白樘聲音微冷,道:“林侍讀既然不肯說,就由本替你說如何,中元節那日,你并非在街頭閑逛,而是在由儀書院之中,是也不是?”

寂靜無聲,卻又仿佛有暗雷

半晌,林稟正忽然道:“若我記得不錯,由儀書院之事,并不歸白大人管,而是大理寺主事的吧,白大人這又是做什麼?如何就此質問起下來了?”

白樘挑了挑眉,修長干凈的長指在紫檀木的桌面兒輕輕一敲,道:“好吧,我倒是忘了。既然如此,那咱們就還來說儀的事兒。”

林稟正雙眸微微瞇起:“儀又怎麼樣?”

白樘道:“儀的這兇手多半是老吳悉之人,才會如此輕易殺人,且割掉舌頭之舉,很有泄憤之意。他敢在書院如此肆無忌憚行兇,又證明是書院之人。”

林稟正啞然失笑:“白大人這話,莫非是暗示下就是兇手?可下跟那雜役又有什麼恩怨?我連跟他見面兒都不超過三次。”

白樘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道:“原來林侍讀記得這樣清楚,既然不超過三次,那該是很容易記得的?”

林稟正心頭一梗:方才他還說跟老吳并不相識,不料竟又給白樘問的出口風。

對上白樘暗鋒芒且又冷靜超然的目,林稟正終于道:“有一回,是我去院長室,因見了他,他避讓開,向我行禮。”

略一沉默,又道:“另一次,是在書院后院,我在看花的時候,見他在給樹剪枝,見了我,他就避退了。”

白樘道:“那第三次呢?”

林稟正角一挑,仿佛是個有點兒譏諷的笑,道:“第三次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是京兆尹派了人去抬尸,我無意中掃了一眼看見的。”

白樘頷首,忽然說道:“這老吳的死狀是否有些駭人?林侍讀可覺著怕不怕?”

林稟正眉頭一蹙:“死了的人,又能好看到哪里去,何值一提。”

白樘和問道:“那林侍讀頸間的傷可好了不曾?”

“已經……”林稟正不自舉手向頸間,不料一語未罷,忽然驚醒過來,抬頭看向白樘,眼中出駭然之意來,手指都有些僵了,搭在頸間未

白樘的目也落在他手指的地方,臉意味深長:“林侍讀如何不回答本了?”

林稟正驀地手回來,頭又是一,極明顯地咽了口唾沫,方慢慢道:“我、不過是有些意外……為何,白大人竟知道我頸間了傷?”

白樘并不回答,只靜靜看著他,這般表,卻越發地莫測高深。

林稟正轉開頭去,直到此刻,額頭上才有些汗意津津。

半晌,白樘才又道:“林教習,你是不是該跟本說實話了?”

林稟正:“我不知白大人的意思。”

白樘道:“你頸間的傷從何而來?你我都該心知肚明,侍讀你抵賴也沒有關系,可知以嚴大淼的眼力,只要一眼,就能看得出林侍讀的傷是如何留下的?”

林稟正只不回答,白樘嘆道:“那雜役老吳乃是個和善老實之人,不管是書院還是他的四鄰,皆都對他贊譽有加,卻有人如此兇殘地活生生割掉他的舌頭在先,將他勒死在后,能對一個良善安分老者做出這種事的人,不是滅絕人又是如何?”

林稟正呼吸慢慢急促,聽白樘說罷,臉上出奇異的神來。

白樘察言觀,又道:“然而可知天網恢恢,疏而不,那老吳臨死之前,拼全力傷了兇手,可見人善人欺天不欺……”

林稟正聽他一一說來,目怔怔看向一,忽然似笑非笑道:“人善人欺……”

誰知還未說完,忽然外頭有人道:“翰林院方學士到。”

林稟正聞言,話鋒戛然而止,臉亦又漸漸變得如冰雪一般。

白樘看著他,心中有幾分惋惜這人來的著實不巧。此刻那來人已經進了門來,白樘便起相迎。

這來者自然正是方荏,進了門來,掃一眼林稟正,先向著白樘拱手做了個揖,口中道:“白侍郎,我方才聽聞你把稟正帶了來,不知是為了何事,可是他犯了什麼?”

白樘道:“并不曾,只是暫請林侍讀回來問幾句話。”

方荏微微一笑,道:“這就好,如此我便放心了,來的路上,還以為他是犯了事,若真的被刑部扣留,我的老臉都也不知往哪擱了。”

白樘道:“方大人何出此言?您的為人天下皆知,皇上都曾親口贊譽,說是天底下讀書人的楷模,縱然教出的弟子真個兒有什麼良莠不齊,也無損大人英名。”

林稟正在旁聽著,面無表,大有置若罔聞之意。

兩人略寒暄了幾句,方荏便道:“白大人可問完了麼,若是無礙,我便帶他自去了。”

白樘道:“已經問了個大概,只不過,方大人因何竟親自來至刑部保人?”

方荏道:“雖然他無礙,然而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若在刑部逗留久了,外頭不免許多風言風語,如今又是滿城風雨的,可知眾口鑠金?他尚年青,當不起這些,我也是才之故。”說著,便又對林稟正道:“好了,且隨我去吧。”

白樘頷首道:“方大人果然惜才,先前聽人說方小姐跟林侍讀似是要定親了,還以為方大人是因此而來呢。”

方荏的臉微變,便笑道:“哪里傳出來的話,是沒影子的事。倒不知從何而起,小是要定親了,然而不是跟阿正,想必是外頭的人弄混了。”

白樘便看林稟正,卻見他拱手向著自己和方荏分別做了個揖,轉往外。

方荏謝過白樘,就也出了刑部。兩人都去后,白樘輕輕道:“跟著他兩人。”

廊下,巽風閃出來,便悄無聲息地追了上去。

且說林稟正跟方荏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刑部,林稟正才上轎,就聽見方荏道:“你隨我到我府上去,我有話跟你說。”

林稟正微微遲疑,終于俯上轎,方荏也自乘了一定青呢轎子,一并往方府去。

兩人進府落定,方荏將左右侍打發了,便道:“白樘你做什麼?”

林稟正道:“是為了儀死了人的那件事。”

方荏道:“只是如此?”

林稟正點頭道:“只是如此。”

方荏盯著他看了會兒:“他并沒有提由儀的事兒麼?”

林稟正垂著頭,輕輕道:“不曾提過。何況此事是大理寺主審,自然跟他不相干的,他不過是想破儀的案子罷了。”

方荏微微松了口氣:“那也罷了,是了,他如何會找上你?”

林稟正道:“他說只是按例詢問。”

方荏不做聲,看了林稟正片刻,方溫聲道:“橫豎不是你做的就是了,他再厲害,也奈何你不得,以后他若再傳你去,你只支吾著,不用非得去見他,橫豎不能押了你去,再說,還有我呢。”

林稟正默默地答了個“是”,方荏又漫不經心道:“另外,今兒我急著你過來,其實也另有一件事,秋霞倔強的很,你且去勸兩句罷了,別再胡鬧了。傳出去,對半點兒好也沒有。”

說著,便揚聲道:“把于嬤嬤來,帶林公子進去。”

林稟正默默地站起來,方荏走到他跟前兒,抬手在他肩頭輕輕地一拍,又以勸聲調兒道:“大丈夫何患無妻,秋霞刁蠻,其實不是良配,以后為師再給你尋個更好的就是了。”

林稟正去后,方荏來至廳門,盯著他離去方向,目有些沉,半晌才又轉往書房去了。

一時無人,有一道影子悄然從梁上躍下,卻正是巽風,他看了看方荏跟林稟正兩人各自離去的方向,思忖了一番,便往后宅而去。

一路上自然也有許多方府的丫頭婆子們經過,但巽風妙,又于此道,因此竟無有一人發現。

巽風神不知鬼不覺地來至后宅,見屋宇重重,他畢竟是第一次進來,路徑不,正猜測哪個是秋霞小姐的房,就見兩個小丫頭從前方而來,邊走邊笑說:“林公子終于又來了,真真兒是個難得的人,怪道咱們姑娘誰也不念,死死活活只想著他呢。”

另一個說道:“可不是麼?只是想也是白想罷了,老爺不肯答應又怎麼樣?今兒來,只怕也是老爺請了來讓他勸姑娘的。”

先前那個道:“真真兒可惜了,明明青梅竹馬,極般配的兩個人呢。”嘆息幾聲,兩人便走遠了。

巽風便沿著們的來路一徑而去,走不多時,果然看到一重院落跟別的不同,他見左右無人,又聽里頭悄然無聲,便縱躍起,跳

沿著廊下往前而去,還未到跟前兒,就聽見屋里一個孩子哭的聲音,竟道:“我不信你這樣心狠……”

巽風一怔的功夫,才靠前細聽,目間忽地大吃一驚,忙剎住形,便順勢藏在了柱子后。

從巽風的方向看去,卻見前方窗戶外的假山石后,竟有兩個人影在微微竄,巽風起初以為是方府的暗衛,幾乎驚出一冷汗,然而細看之時,卻越發驚得無言以對了。

這兩個人,巽風竟都是悉的,其中一個,年英武,正是世子趙黼,另一個,小,雖男裝打扮,卻也能看出是個孩子的段兒,一抬頭的功夫,出極致玲瓏的側面,長睫極靈的。

巽風不住咽了口氣:這孩子竟正是云鬟。

若非親眼所見,且看的明白,巽風幾乎以為自己便眼花了,這會兒也不顧聽里頭秋霞小姐跟林稟正爭執,只留意那邊兩人。

卻見趙黼靠近云鬟,低低地在耳畔仿佛說了句什麼,云鬟轉頭看他,忽然毫無征兆地手,一掌摑在他的臉上。

巽風看了這一幕,目瞪口呆之余,簡直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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