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中記》第536章 番外

次日,才至寅時三刻,外頭一片漆黑,朔風冷冽,趙黼已經起,盥漱整理,進宮早朝。

云鬟醒來之時,他早已退了朝,自去了書房理政,跟群臣議事了。

日影淡淡地浮在窗紗上,淡天青的汝窯梅瓶里斜著金黃燦燦的臘梅,幽香沁沁。

云鬟左顧右盼,又不見他,想到昨夜形,如夢如真。

吃了早飯,心里卻兀自悵然,勉強吃了半碗燕窩,忽地靈一閃,終于想起一事,當下忙又人去大理寺請白清輝前來。

偏清輝今日出了本部,前去找尋的東宮執事繞了半城,終于尋見了正在南城勘查現場的白丞,當即請回。

清輝心中亦猜到云鬟這般著急傳召,必然是因為案的緣故,于是忙隨著執事來至東宮。

兩個人于暖閣相見,清輝拜畢安坐,云鬟道:“你耽擱了些時候,可也是因為在料理案子?”

清輝點頭:“新有一不解,正前往查問。”

云鬟道:“是哪里不解?”

清輝道:“這個還待查證,娘娘且先說自己所知。”

云鬟聽他如此稱呼,不覺啞然,對上他若水般澄澈無波的眼神,才道:“昨日你說此案之時,我心中便覺異樣,后來……”話到此,略略止住。

昨夜云鬟困乏之時,趙黼于耳畔輕言低語數句,就如簇簇星火之,無意中竟點醒心中正思尋的這紫兇魔一案。

他仍是一如往日,雖然看似不經意的話,卻每每為點破端倪的關鍵。

云鬟一笑,便掠過此節不提,只道:“后來我便想到一說不通的地方。”

清輝也看出有所瞞,卻并不追問:“愿聞其詳。”

云鬟探出手指,在旁邊的茶盅里蘸了蘸,于桌上慢慢地畫了幾道兒,看似隨意。

清輝垂眸打量,見手指纖纖,指甲干凈明,瞬間竟忽地又想起當初顧芍那件事上……一刻恍神。

卻聽云鬟道:“你可看出什麼來了?”

清輝方定了定神,又細看片刻,擰眉道:“是京地圖?這幾……可是這案發四個地方的標示?”

云鬟含笑點頭,跟聰明之人對話,自便宜通達。

云鬟道:“我說的異狀,就是這四個地點。你看,按照你所說案發的順序,兇手是在行院這里,先殺了阿胭,”

纖纖指尖在那水漬一點,復往北推進,在某又是一停,“然后便是黃昏時分,糕點鋪子,在這里殺死朱姑娘……”

清輝道:“不錯,然后就是夜晚寺院的兇案了。”

“怪就怪在這里。”云鬟道:“這第三個被害的,是在南禪寺靜修的范夫人,但是你瞧,竟是要折繞回去。”

行院跟點心鋪子,雖然隔著有段距離,但卻都是從南到北而行的一條線上,可是南禪寺,卻在行院之偏南地方,就是說兇手在從南到北連殺兩人后,又大費周章繞路回到南邊的寺院殺死了范夫人。

白清輝已經明白了云鬟所說,目在桌子上逡巡半晌,道:“兇手是王二爺的話,這王家卻是在東城……”

云鬟當初進京銓選之時,曾于前接皇帝的考驗恢復那山河圖,此后又于刑部當差,京的地圖可謂也是了若指掌,毫無差錯。

此刻桌上淺淺描繪這案發的幾個地方,雖看似隨意,實則纖毫不差。

東城的王商府邸,在這幾個地方,距離南禪寺最遠,要走的話也要一個多時辰,但距離點心鋪卻較近,大概半個時辰便能到。

如果兇手真的是王二爺,他沿路殺死了阿胭,朱姑娘后,已經快要接近府邸,卻為何忽然又調轉回去,跑到相反方向、極遠的南禪寺殺死范夫人?

當即,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下來。

頃刻,清輝道:“我也曾想過,這幾個地方相隔甚遠,來回縱橫,還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以王二被酒掏空的來說,很有些難度。”

云鬟問道:“你現在,可否將心中所懷疑的告知了?”

清輝沉道:“雖然王二的確殺死了趙姨娘,且照目前的種種人證證來說,他也是殺死阿胭三人的最大兇嫌,但……”

王二殺死姨娘,王二認識被害,被害四人上刀口一致,兇已得。

至此,——案似乎已經沒什麼可再查的,只要立即定案便是。

大理寺卿跟衛鐵騎已經在催促讓盡快定案了,甚至有很多人不解,為什麼主審此案的白清輝這次竟如此遲疑怠工。自從王二招認之時,他們心中早就覺著此案已經毫無懸念了。

但是這會兒在思謀此案的,偏偏是兩個最特殊的刑名之人,云鬟跟清輝兩個,從在南邊開始就相扶相攜,不僅積累了多年的刑名經驗,且各自又有非常人可及的天賦能為,哪一個也不是好糊弄的。

清輝道:“但我仍覺著哪里不對,所以方才又親自去查看過幾尸首。”

可畢竟他不擅長此道,清輝深吸一口氣,道:“我原本不想勞陶然,但人命關天,我先前正想著去請他親自驗一驗。”

清輝也約將這想法跟衛鐵騎提過,后者卻笑他多此一舉,王二行兇的兇已經找到,仵作們也查驗過,四尸首上的傷痕的確是這種短匕首造的。

不料這一次不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云鬟跟清輝多年,自然知道他的察力非同一般,當即心頭一:“你總是對此事掛懷在心,難道行驗方面果然有問題?”

清輝道:“大理寺三名驗已經勘過了,應該不至于。”

他并不肯疑心驗們,但卻也不能將此疑問完全解除。

一片沉默,兩個人各懷心思,過了片刻,云鬟道:“我想,我們……是不是可以試著換一種推論。”

清輝不解,云鬟道:“我記得昨兒你曾說過一句話,你說,前面三件案子不過是隨機殺人,最后王府的妾室一案才是兇手真正意圖所在。”

清輝道:“不錯。”

云鬟道:“但是,有沒有可能,王二之前的供詞是真的,前三件案子果然跟他無關,他不過是個想假冒紫兇魔除掉趙姨娘的人、不料聰明反被聰明誤……”

清輝一震,終于正視此事:“你是說,這前面三件案子的兇手另有其人?可是如果紫兇魔另有其人,那麼……”

好不容易從王府發現破綻,倘若王二真的并未殺死其他三人,那麼偌大京城,宛若茫茫大海,兇手又未留下蛛馬跡,又再從何找尋?

云鬟道:“假如真的如此,再細想你先前所說的那句。“四目相對,清輝猛然間明白的意思,他低頭看著桌上已經逐漸干涸的水漬地圖,目在行院,點心鋪子,南禪寺幾來回逡巡,忽然“啊”地失聲:“難道……”

鎮定冷靜如他,也難得地失態了。

云鬟道:“你想到了?”

清輝頭微,緩緩點頭,目落在那僅剩了一點兒水漬的“南禪寺”上。

良久,清輝驀然起:“我即刻去再查。”

云鬟道:“勿要著急,忙則生。”

清輝拱手,后退出門。

云鬟緩緩起,來到門口,凝視清輝離去的背影。

在彼此的同僚之誼,風雨共濟之余,或者更有一份天賦之人彼此的心靈相通。

是以白清輝在案上只略表出的一分異樣,云鬟便敏銳地察覺那就是癥結所在。

但此刻見清輝去了……自知道這案子十拿九穩了,心里也替他高興,可高興之余,忽地又有些惆悵。

似先前一樣,大家彼此,一塊兒出刑部、大理寺等,自在查案的形,畢竟一去不復返了。

因此這會兒看著清輝自在颯然而去,心里竟有些淡淡地惆悵同羨慕之意。

正嘆息之余,腹中又是一疼,原來是那不安分地小家伙突地又踢了一腳。

云鬟苦笑,舉手在肚子上輕輕過:“真不知,到底是個什麼樣兒人頭疼的脾氣。”

而清輝這一去,果然如云鬟所料,很快就真相大白了。

這“紫兇魔”,果然另有其人。

正如云鬟跟清輝先前商析過的,清輝覺著前三件案子的發生太過急促,而王家妾室之死卻時隔一天之久,這便顯得突兀了。

到底王二爺真的是紫兇魔,還是說他不過是個想渾水魚、借著紫兇魔名頭瞞天過海的狠賊?

趙黼幾句話,點醒了云鬟,而云鬟的一番話,卻又提醒了清輝。

他先前的分析沒錯兒,之前幾件案子的確發生的太過急促,但倘若換一種推理方式,將第四件王家妾室之死撇開的話,只看前三件,那另一個“突兀點”便浮現了。

那就是今日云鬟跟清輝提起的“路線”問題。

這神的兇手,從南往北而行,先在行院殺死了,又在糕點鋪子門口殺死朱姑娘,然后卻又大費周章折轉回了南禪寺,殺死了靜修的范夫人。

如果不論王二爺認罪的話,單看著三件,最后這寺院兇案,便是其中的突兀之

畢竟前面兩件兒,阿胭跟朱姑娘的出現、尤其是朱姑娘現點心鋪子,純屬偶然,可以解釋為神兇手無意撞見,隨機殺害,但范夫人于寺院靜修,深居簡出,又怎會是“無意撞見”這麼簡單。

范夫人乃是京兆府司倉參軍范琳之妻,事發后,范琳痛不生,他們夫妻親雖久,卻極為恩,只因膝下無子,是以范夫人才往寺院靜修,只是為了求子而已。

而據清輝所查,三件案連發之時,范琳正因為京郊一批流民之事,忙得鎮日無暇,一整天都在城外,將近天黑才回京,當夜還在衙門里辦差到半夜,有多人作證。

可這次清輝的目,并不是在范琳上,而是在他邊兒的人上。

原本因為前兩件案先發生,而范夫人的尸首被第三個發現,便理所當然以為是紫兇魔殺害的第三人。

但仔細算起來,范夫人邊的丫頭們竟是從正午就沒見過夫人的面兒,因夫人要修持閉口戒,寺廟又有過午不食的習慣,所以夫人從早上就叮囑,過午之后,就要在佛堂靜修,不許任何人攪擾。

衛鐵騎等之所以認定了王二是紫兇魔,倒也并非無憑無據,一來王二的確殺死了姨娘,二來,是他所用的兇,跟前三件案件尸首上的傷甚是吻合。

這正也是清輝百思不解的原因之一。但如今推理轉變,這就了本案亟待解決的疑點——也是破案關鍵之一了。

假如王二只殺了姨娘,而非紫兇魔,試問他如何竟會用跟這神的紫兇魔一樣的兇

清輝的目,轉向了最不可能引發人懷疑的一個地方。

京兆府。

除了大理寺外,京兆府是第一個接手紫兇魔案子的衙門,有關那神兇手的一切——殺人手法,兇,京兆府涉案的人最為悉。

一旦鎖定了目標,水落石出是最快不過的。

王二浪,因無意聽聞紫兇魔的傳聞,便想趁此機會鏟除趙姨娘,他卻也是個狡獪之人,知道最初接手此案的是京兆府,正好京兆府也有幾個他的舊日相識,便假作討問八卦之意,前去打聽兇手用的什麼兇,如何行兇殺人等。

又誰能料想,真兇偏偏也是京兆府中人士,故意出些可靠消息給他,所以第四件兇案,才果然跟先前紫兇魔所犯的三件案子極為“相似”。

——而后來,據季陶然親自查驗,趙姨娘尸上的傷口,雖看似同一把兇所為,但因兇手的質、習慣等各有不同,刀的力道,傷口的角度等也各有差池,如季陶然這般行家里手,自然一看就知。

且尸首后浮出現的尸斑可推,范夫人遇害的時間,的確要比阿胭、朱姑娘更早。

原來這真兇不是別人,正是范琳的好友,京兆府的法曹參軍,高李安。

高李安跟范琳相多年,因也見過夫人幾回,十分傾慕,許多年來,按捺不得。

因夫人為求子而在寺廟靜修,高李安自覺得到機會,這日便潛伏而來,趁無人之際抱住求歡。

誰知夫人十分貞烈,掙扎不從,且要挾說要將此事告訴范琳,讓高李安敗名裂。

高李安膽敗退,又深恐懼此后事發,且被夫人痛斥辱罵,激發他心頭兇

因此竟拔出匕首,刀殺之!

高李安為法曹參軍,殺死了范夫人之后,并不慌張,也未曾驚其他任何人,悄悄折出了寺廟,只是他沿街而行,為了避開眾人眼睛便選了行院后門這條路,誰知偏遇見了阿胭。

阿胭素來最廝纏客人,見他著不凡,形容有些鬼祟,如一條大魚,當即上前擋住,兩人糾纏之間,阿胭看見高李安懷中出的漬跟沾的匕首。

阿胭是個,見多識廣,見勢不妙,當即便要嚷。

高李安見已經暴,一不做二不休,索把阿胭除掉。

他卻是個“藝高膽大”的,雖然連殺兩人,卻仍鎮定,竟流連原地查看靜,聽得周圍人指指點點,說阿胭生風流,又穿紫等話,無端他心中一點靈機。

他正擔心范夫人死后,畢竟是宦家屬,京兆府大理寺等一定會全力追查,必然會把注意力放在跟范琳有關的人上,高李安跟范琳素來好,以清輝之能,只怕即刻詳查。

但倘若將這一件單獨案件變隨機案件,擴大兇手的范圍,法司自然查無可查。

正好阿胭跟范夫人穿著相似的紫裳。

高李安了此心,當即持刀往北而行,若說殺死阿胭乃是巧合,這一次他便是故意選擇目標了,在幫助朱老板收拾鋪子的朱姑娘,就這樣無辜地進了他的視線。

高李安不愧是法曹參軍,狡詐詭變非常,果然如他設想的一樣,“紫兇魔”的名頭紛紜飛揚,傳遍了京

且范夫人的尸首因晚被發現,跟范家有關的人等嫌疑更小了,不管是京兆府還是大理寺,都認為兇手是隨機作案。

又加上王二爺出來攪渾水,卻被清輝識破,反認作是紫兇魔,高李安心中大笑,得意洋洋,面上還做悲痛狀,范琳。

又怎會想到,果然是——天網恢恢疏而不

真相或許會暫時被掩藏,但真相大白的時候一定會來到,就如云永遠遮不住太

正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隨著紫兇魔案子的塵埃落定,京城乃至天下的百姓們,歡欣鼓舞地在迎接一件天大喜事的到來。

那就是新帝登基。

從開春之時,大跟禮部、祿寺等就開始籌備太子登基大典,歷經六個多月,已經準備妥當。

原來先前趙世稱病退,朝政一概給趙黼同群臣打理,不過是三五個月,就見了真章,對趙世而言,自然是想早些將擔子盡數移在趙黼上。

欽天監所擇選的登基大典的黃道吉日有兩個,分別是九月二十二日,冰月十六日,趙世考慮到云鬟的孕,登基典禮又畢竟要費些神力,本想等生產了后再行此事。

太醫院們會診,原先確定產期在十月跟十一月之間(確切說是十月末),正好兒還可以留出一個多月的時間調養子,再應付典禮。

所以上下一心,將登基的吉日定在了冰月十六日。

誰知,秋風颯颯,轉眼間已經過了十月,云鬟的肚子仍無靜。

這小家伙似乎覺著娘胎里舒坦,鎮日在里頭耍橫,踢打拳,卻就是不出來。

急壞了上下一干人等,若是產期延遲倒也罷了,最怕出什麼意外。

趙黼也有些著急,不敢在云鬟面前流,暗中卻幾乎將太醫們都調問遍了,又延請天下名醫。

張振明白其意,暗中說:“殿下不必憂心,你們正月才親,有道是懷胎十月,略略延遲個幾天也沒什麼,一定會得個龍子的。”

趙黼瞥他一眼,也不做聲。

太醫們生怕趙黼生怒,便也勸道:“殿下放心,臣等仔細查看,小世子甚是康健,并無異象……”

趙黼哼道:“那怎麼還賴著不出來?”

眾人啼笑皆非,卻都忍著不敢笑。

太醫院首座道:“按理說的確是該出來了,太醫院也有催產的法子,只是不敢擅用在太子妃上。”

趙黼咬了咬牙,忽道:“我不管那些,只問你們,這樣遲誤,對太子妃的子有沒有妨礙。”

眾人沒想到他在意的是這點,畢竟云鬟肚子里那個,是眾所歸的,先前都在議論“小世子”而已,渾然忽略了“太子妃”。

當即聚著又商議了會兒:“應該是沒什麼妨礙,只是……怕生產的時候……”

趙黼臉一變:“怎麼樣?”

太醫院首道:“太子勿驚,不過是、臣等擔心有些艱難罷了。”

趙黼眼神有些沉:“你是說會有兇險?”

“這……”眾人為難,不敢開口,畢竟子生產,變數極多,誰也不敢打包票如何,只竭力全力預備著而已,何況如今小世子又延遲……更加不敢多了。

趙黼深鎖雙眉,想了半晌,招呼太醫院首上前,低低嚴地叮囑了幾句。

這日眾人退出東宮后,太醫院首宮見過趙世,稟奏了今日東宮的見聞。

趙世聽了他的詳述,略覺驚心,傾問:“他果然是這樣吩咐的?”

太醫院首神慌張不安:“是。還說若是有個萬一,就要臣等的頭。皇上,您看這該如何是好?”

殿悄然寂靜,趙世閉眸無聲,半晌,才沉沉道:“罷了,如果真的有個什麼意外,就照他說的去做就是了。”

太醫院首驚了驚:“皇上……”

趙世揮揮手,淡淡地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何況是他的事,自然由他做主,就保他想保的是了。”

太醫院首深深躬:“是。”

眼見登基的日子很快近,云鬟肚子里的小家伙兀自鎮定自若,穩如泰山。

趙黼每次盯著看,都恨不得痛打那小東西幾拳。

云鬟瞧他每每流恨恨之,也知道他的意思,心中暗笑,卻也不理。

十二月十六日,天子登基大典,大赦天下。

這日的忙碌繁盛,不可盡數,一直到晚間,各燃放竹之聲亦不絕于耳。

趙黼回至乾清宮,見云鬟著皇后禮服,靠在榻上,殿燈火通明,這次第,竟又宛如是兩人大婚之日的盛況了。

趙黼駐足而立,默默地看了半晌,心中慨良多,千思萬緒,苦辣酸甜。

半晌,方走到榻前,屏退左右,在云鬟邊輕輕地挨著坐了。

雖然已經盡量省簡了皇后的“任務”,但畢竟接詔,取印,拜祭天地,都省去不得,又是雙重子,因此竟繁累加倍。

先前新帝設宴百,云鬟已昏昏睡,幸而那孩子似乎也累了,難得地安靜下來,未曾鬧騰。

察覺趙黼回來,云鬟微微側頭靠在他的上:“外頭怎麼樣了?”

趙黼道:“熱鬧的很。你覺著如何?”

云鬟道:“我也好得很,你不必擔心,自去會宴罷了。”

趙黼笑:“我陪了他們一整天了,這會兒也該陪陪阿鬟了。”

仔細打量,見云鬟頭戴后冠,著皇后華服,比之先前的清雅秀逸,更多幾許華儀貴質,但不管如何,時轉變,份不同,都依舊只是他心中,最珍貴無可取代的那個崔云鬟。

神搖,趙黼輕輕抬起的下頜,才要吻落,云鬟卻忽地將他擋住。

秀眉微蹙,云鬟道:“六……”

趙黼脈脈看:“嗯?”

云鬟緩緩一笑,將他的手握住:“傳太醫,還有……嬤嬤們……”

趙黼忙問:“是哪里不適麼?”

云鬟奇怪地掃他一眼,卻仍不失鎮定,輕聲道:“我、可能要生了。”

趙黼呆若木

——這小東西,可真會選,難不他左右不肯“瓜落”,就是特意在卯足勁等這個日子?不過,想當初他誕生的日子就極特殊,如今面世的日子,又偏選的這樣,真如云鬟所說:這孩子的脾氣……

相比較趙黼的神大變、幾乎暈厥,云鬟卻依舊冷靜自若,只是輕輕地推了他一把:“你去外頭等著吧。”

聽著溫和堅決的聲音,不知為什麼,趙黼眼中不由酸,他握住的手:“不,我就在這兒守著你。”

四目相對,云鬟終于微笑著頷首:“好。”

在一團張忙碌中,兩個時辰后,皇城乾宮之,傳出了一聲響亮的啼哭。

黎明將至。

東邊天際,艷麗的朝霞冉冉升騰,霞映著巍巍殿宇,為嵯峨皇城鑲嵌了一道華的金邊。呈現眼前的,是徐徐展開的鮮活簇新的天地,也注定是繼往開來、最好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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