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1984年開公審大會時的那個銀行搶劫案？”魏德華一震。

“沒錯，就是那個案子。”

“怎麽，你那兒有線索？”魏德華了一下子，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來。

“我這會兒還拿不太準，我記了這麽幾個東西，你抓核實一下。”

魏德華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急急忙忙地找筆找紙。“好了，你說。”

1984年元月13日

萬人公審大會

傷三死二

兩輛托車，兩人

紅圍巾

小皮包

軍綠單帽

塑料底棉鞋

五萬人民幣，五千元

魏德華死死地瞅著眼前記下來的這幾溜數字，心裏有個東西像打鼓一樣猛跳了起來。這個時時刻刻讓他牽腸掛肚、殫竭慮的案子，怎麽會不記得！已經十多年過去了，但這案子所有的細節和景仍然像剛剛發生一樣曆曆在目。

他當時雖然並不在市公安局，但他和羅維民一道，同時因這個案子被調到地區公安臨時組織的“1·13”大案專案組。這一調便是兩個多月，爾後便連工作關係也轉到了市公安局；後來，市局班子因此案被一再調整，他被提任為市局刑警隊副隊長；再後來，他被提任為刑警隊隊長；再再後來，他被提任為一直到今天的市局副局長……

說到底，他之所以從縣公安局最終被調進市公安局，其實還是因為“1·13”這個特大搶劫殺人案。盡管“1·13”大案專案組員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減，但十幾年過去了，魏德華依舊是這個專案組裏最久最老的專案員之一。

魏德華的老上級，原市局分管刑警隊的副局長因此案被連降兩級，而後因癌癥去世。這個公安係統響當當的漢子，臨死時有關公安方麵的事，幾乎什麽也沒有代，惟一對他說了又說的，仍然是這起搶劫殺人案。彌留之際，他最後講出來的一句話竟是：

“……小魏，等到哪天……破了案，在我墳前燒張紙，告訴我一聲……”

一輩子很流淚的老局長，臨死時，卻淌下了兩行渾渾的淚水。

死不瞑目的同事裏，豈止是老局長一人。

原市刑警隊隊長被降級為城郊派出所副所長，同年在一次執行任務中壯烈犧牲。在他的中，竟找到了一份還沒有寫完的有關“1·13”案件的書麵檢查……

原地區公安刑偵科老科長，在偵破此案時，突發腦溢，因地偏遠，救治不力，在送往醫院途中再也沒能醒來……

“1·13”案發所在地市紅衛路派出所所長，因此案主辭職，他在給市局領導的辭職書中寫道，不破此案，決不複職。四年後，在一次任務中，因車禍而不幸以殉職……

“1·13”搶劫殺人案，十多年了，就像石頭一樣沉沉地在市局每一個人心上。與其說它是一個洗不清的恥辱，還不如說它是一個神氣活現地罩在警察頭上的惡魔，它時時不斷地朝著每一個搞公安的人發出陣陣哂笑和嘲諷，大張旗鼓、洋洋得意地向世人宣告著公安的愚笨和無能……

“是不是1984年開公審大會時的那個銀行搶劫案？”魏德華一震。

“沒錯，就是那個案子。”

“怎麽，你那兒有線索？”魏德華了一下子，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來。

“我這會兒還拿不太準，我記了這麽幾個東西，你抓核實一下。”

魏德華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急急忙忙地找筆找紙。“好了，你說。”

1984年元月13日

萬人公審大會

傷三死二

兩輛托車，兩人

紅圍巾

小皮包

軍綠單帽

塑料底棉鞋

五萬人民幣，五千元

魏德華死死地瞅著眼前記下來的這幾溜數字，心裏有個東西像打鼓一樣猛跳了起來。這個時時刻刻讓他牽腸掛肚、殫竭慮的案子，怎麽會不記得！已經十多年過去了，但這案子所有的細節和景仍然像剛剛發生一樣曆曆在目。

他當時雖然並不在市公安局，但他和羅維民一道，同時因這個案子被調到地區公安臨時組織的“1·13”大案專案組。這一調便是兩個多月，爾後便連工作關係也轉到了市公安局；後來，市局班子因此案被一再調整，他被提任為市局刑警隊副隊長；再後來，他被提任為刑警隊隊長；再再後來，他被提任為一直到今天的市局副局長……

說到底，他之所以從縣公安局最終被調進市公安局，其實還是因為“1·13”這個特大搶劫殺人案。盡管“1·13”大案專案組員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減，但十幾年過去了，魏德華依舊是這個專案組裏最久最老的專案員之一。

魏德華的老上級，原市局分管刑警隊的副局長因此案被連降兩級，而後因癌癥去世。這個公安係統響當當的漢子，臨死時有關公安方麵的事，幾乎什麽也沒有代，惟一對他說了又說的，仍然是這起搶劫殺人案。彌留之際，他最後講出來的一句話竟是：

“……小魏，等到哪天……破了案，在我墳前燒張紙，告訴我一聲……”

一輩子很流淚的老局長，臨死時，卻淌下了兩行渾渾的淚水。

死不瞑目的同事裏，豈止是老局長一人。

原市刑警隊隊長被降級為城郊派出所副所長，同年在一次執行任務中壯烈犧牲。在他的中，竟找到了一份還沒有寫完的有關“1·13”案件的書麵檢查……

原地區公安刑偵科老科長，在偵破此案時，突發腦溢，因地偏遠，救治不力，在送往醫院途中再也沒能醒來……

“1·13”案發所在地市紅衛路派出所所長，因此案主辭職，他在給市局領導的辭職書中寫道，不破此案，決不複職。四年後，在一次任務中，因車禍而不幸以殉職……

“1·13”搶劫殺人案，十多年了，就像石頭一樣沉沉地在市局每一個人心上。與其說它是一個洗不清的恥辱，還不如說它是一個神氣活現地罩在警察頭上的惡魔，它時時不斷地朝著每一個搞公安的人發出陣陣哂笑和嘲諷，大張旗鼓、洋洋得意地向世人宣告著公安的愚笨和無能……

這樣的一個案子，又如何忘得了！

魏德華瞪著兩隻紅的大眼，從這幾行字上久久地抬不起頭來。作為最老的一個“1·13”大案專案組員，他清楚這幾行字的分量。這記錄下來的東西實實在在是太重要、太重大、太讓人激和振了！對一個刑警隊長來說，沒有比這更讓人興不已的東西了。

因為一個監獄的服刑人員，能說出這樣的況來，真正是非同小可！

“1984年元月13日，”“萬人公審大會”，“傷三死二”，“兩輛托車，兩人”，這從一個離此地數百裏的省城服刑人員裏說出來，已經夠讓人震驚的了。而“紅圍巾”、“小皮包”、“塑料底棉鞋”、“五萬人民幣，五千元”就更讓人驚心魄，震駭不已。

當時因破案需要，像“紅圍巾”、“小皮包”、“塑料底棉鞋”，這些作案的細節，屬於嚴格保範圍，當時曾有一家晚報得到了“塑料底棉鞋”這一況，專案組得知後，連夜派人專程趕到晚報編輯部把新聞稿撤了下來。這麽多年來，除了案發現場的一些目擊者、公安係統以外，這些作案細節，直到今天仍然屬於“絕”容。即使是對那些目擊者，專案組也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了代，要求他們在破案之前一定要對此嚴格保。

所以，當一個監獄服刑人員，能說出如此全麵而又詳盡的作案細節時，怎能不讓人到震駭！

這個服刑人員知道的況實在是太詳盡了，竟還知道塑料底棉鞋是“讓人給砸下來的”，還知道那個“皮包太小，一大把一大把的錢都在皮包外麵著”，“後來連那隻單軍帽也不要了，隻圍著個紅圍巾”，“一人一輛托車”，什麽麵也不戴，隻管在大街上橫衝直撞……

這個服刑人員說這起案子是他幹的。退一步說，即使這個服刑人員真的得了神病，即使這個服刑人員是在撒謊吹牛，那他也肯定清楚這些細節的來源，這一切絕不會僅僅隻是在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的概率中，由吹牛吹出來的一個絕無僅有的巧合！就按最小的可能來說，隻要這個服刑人員知道這些況和這些細節的來源，對這個案子來說，就會是一個重大的收獲和突破！

魏德華隻覺得熱奔湧、渾栗，一時間竟有些不自，忘乎所以地在辦公室裏張地踱來踱去。

看看表，已經是淩晨兩點一刻。再有一刻鍾突查行就要開始，作為刑警隊長，他必須準時出發。然而，這個案子給他帶來的衝實在是太強烈了，太有力了，他真想立刻就把這個服刑人員解押出來進行突擊審查，順著這一重大線索，使這一連續追蹤了十多年的特大搶劫殺人案一舉破獲，大白於天下！

他本來想在突擊行完畢後再把這一消息告訴局裏有關領導，但忍了半天忍不住，終於用發抖的手指撥通了市公安局局長床頭的急電話。

電話鈴聲隻響了兩遍，話筒便已抓在了市公安局局長史元傑的手裏。對一個市局的局長來說，這已經為一種下意識，一種本能。電話鈴聲一響，往往人還在睡夢中，手卻已經放在了話筒上。以至於常常會這樣，話筒都已經抓在手裏，都已經到耳朵上了，人並沒有徹底清醒過來。

之所以會有這種況，一是因為床頭這個隻有數一些人才知道號碼的急電話，一旦發出響聲，必定是重大況；二來這其實也是所有公安人員的通病，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小時，幾乎時時都會有重大況，天長日久，連累得家人都能嚇出心髒病，出於對父母妻小的疚和關，自然而然地也就養了這種習慣，即使是在睡中，電話鈴聲也絕不會超過兩遍三遍。如果是在早晨或者剛剛睡不久，電話鈴聲絕不會超過兩遍。有時候第一遍電話鈴聲還沒響完，話筒便已經抓在了手裏。

四十六歲的史元傑，已經有十九年軍人、八年民警的曆史。他在市局大大小小的會議上，有兩句話是必講的：隻要你還是警察，就沒年沒節沒休息；隻要你還是警察，就永遠別想著要睡囫圇覺！而這句話，則是史元傑的老上級，現在的地區公安長何波，在他正式為警察的第一天時講給他們的。

他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還有些不以為然。十多年過去了，他對這句話的理解則越來越深，尤其是當他終於當上了市局領導時，他對這句話的更是刻骨銘心。確確實實，作為一個警察，即使是在睡中，也絕不踏實。

職業病，真正是毫無辦法。他抓住了話筒，下意識地把話筒地在耳朵上，以免話筒裏的聲音讓妻子再次到驚擾。直到魏德華的聲音傳過來時，他才真正算是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

史元傑非常強壯，盡管幹了多年的公安，除了留下幾傷疤外，基本上沒有什麽病癥。他每天堅持做一百到二百個俯臥撐，長跑五至十華裏。另外還經常打打籃球、羽球什麽的。在整個市局上百號人裏頭，掰手腕沒有一個人掰得過他。有家報紙采訪他，說他一如鋼澆鐵鑄、氣壯如虎，了解他的人，沒有一個人說這種形容過分。

然而，即使如此，每當深夜電話鈴聲陡然響起時，還是要讓他心跳好大一陣子。而隨著年齡的增大、職務的升高，這種心跳氣短的覺也變得越來越強烈，有時候會延續十幾分鍾半個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今晚也一樣，突然大作的電話鈴聲，使他心跳得尤其厲害。妻子其實已經把電話鈴聲到最低限度，但實際效果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隻要夜間電話鈴聲一響，他就會被嚇一大跳。這幾乎已經了一種條件反，真的是職業病，真的是沒有辦法。

魏德華隻說了一句，他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啥……‘1·13’……真的！你再給我說一遍！”他直起子，忘乎所以地嚷著，以致讓妻子也一骨碌爬了起來，一麵用手捂著心跳的口，一麵惴惴不安地直直地看著他。

此時的史元傑似乎早已把旁的妻子給忘了，一邊把放在床邊椅子上的服往懷裏拉，一邊命令似的說道：

“……你馬上給我回來，今天晚上的突查就不用去了，讓副隊長頂替你，告訴他說這是我的意思，他要是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就讓他給我打手機……回來幹什麽？你說幹什麽？馬上開車到我家來，就你的車，咱們一塊兒到何長家。對，就現在，立刻，馬上！這你也聽不明白嗎？”史元傑對下級從來不擺架子，但也從來不虛虛套套，“……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你就知道何長怕不怕打攪。你以為你告訴了我這個消息，我還睡得著覺……你害我！你告訴我了，再讓我去休息！你看你想得多周到！我告訴你，何長昨天還給我說這個案子呢，何長五十七啦，你知道不知道？老長說了，要是這個案子再破不了，等到他離了退了，這輩子到死他都會合不上眼……”史元傑頓時竟有些激起來，他一邊東拉西扯地穿著子，一邊接著說，“你馬上開車過來，我這就給何長打電話。況，等見了何長再說。好了，就這樣，快點，我在門口等著你。”

史元傑是市公安局1984年“1·13”特大搶劫殺人案後的第二任局長。原局長因“1·13”搶劫殺人案未能破獲被免職調離後，隨後調來的是一個經驗富的五十三歲的老局長。盡管是一個老公安，盡管是一個人所共知的破案專家，但一直到老局長五十九歲退居二線，整整六年過去了，這個案子也一樣未能破獲。

第二任局長便是現在的史元傑。他被任命為市局局長時，還不到四十歲。他是複轉軍人，職務級別是正團，軍銜為中校。當初他轉業到地方時，曾有十幾個去可供他選擇。有稅務局、工商局、法院、檢察院、銀行、環保局等等諸多部門。實事求是地說，這些地方都是好地方，都是熱門單位。當時還在省林業廳任職的父親力薦他到省環保局，一來是因為環保是個大熱門，二來因為省環保局缺人。當時的省環保局正副局長都已經超過五十五歲，有一個長正在辦理離退手續，如果史元傑去了省環保局，至可以保留正待遇，而且還有機會再上一格，在四十五歲以前為廳局級幹部。以父親和朋友的眼，對一個部隊轉業幹部來說，這確實是一個有發展潛力的好去，尤其是可以保留正待遇，這更是一件很難遇到的事。一般來說，軍隊幹部轉業到地方，正團級保留為副、正科，就已經很不錯了。在一些熱門機關，團級即使保留為副科級，那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既能保留原級別，還能留在省城，不論從哪一頭來說，都是一個轉業幹部夢寐以求的最佳選擇。但史元傑最終還是選擇了公安機關，而且盡管經多方努力，他還是隻保留了正科待遇，並且是遠離省城，被任命為一個偏遠山區的縣級公安局副局長，屬於正科級待遇的副科職務。

對此，史元傑心甘願，打心底裏到滿意。說一千道一萬，因為這是他自己的誌願，他願意當一名警察，即使是一個普通警察，他也覺得心安理得、心滿意足。到公安機關工作，這大概是多數複轉軍人的第一選擇。按史元傑的話來說，因為公安這個地方跟部隊有些相似。除此而外，再無其他。

史元傑當初伍當兵以至以後提幹，從沒想到過有朝一日會離開部隊。因為當兵，他幾乎跟父親鬧翻。他不顧父親的反對，剛上初中不久，便毅然決然地要報名參軍。父親的反對也不是沒有道理，史元傑的一個哥哥已經是個軍人，史元傑完全可以不報名。史元傑當時的學習績並不差，上高中上中專都不問題。父親希自己的兒子能走另一條道路，這也合合理。如果不是後來的“文化大革命”，有那麽多中學生都荒廢了學業上山下鄉，兒子當初的選擇並不算錯，否則，父親的耿耿於懷很難化解。

惟有這一次的選擇徹底地讓父親失，每逢見到他時，有一句話是不了的：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但兒子的命運似乎總是跟老子開玩笑，史元傑一到了公安便幹得有聲有，一年後便被提拔為局長，爾後過了不到兩年，便被任命為現在的市局局長，並有為市委常委，待遇也由副科上升為正科再上升為副。史元傑所在的市公安局，連續三年被省公安廳評為優秀公安局稱號，連續兩年被評為公安部優秀公安局稱號。這不僅在整個地區，而且在整個省公安係統，都是前所未有的事。隨著兒子的形象頻頻在電視裏出現，父親雖然依舊很，但表則和多了。有一次，父親在酒後竟然對他說了一句讓他久久難忘的話：

“好好幹，你們公安人員在群眾眼裏的形象可是不咋的。”

對史元傑來說，這是有生以來父親對他的最高評價和最大表揚。

其實，父親還有一些聽上去極為嚴厲的話，同樣讓他獲益匪淺，終生難忘：“流氓竊賊有什麽可怕？派兩個警察抓起來不就完了？再厲害還能厲害過公安？小犯小抓，大犯大抓，犯了死罪就槍斃，幾個流氓竊賊還能翻了天？可怕的是什麽？是地。什麽是地？流氓竊賊加公安就了地。流氓竊賊最怕公安。流氓竊賊一旦不怕公安了，就了地，再發展下去可就了黑社會。地為啥不怕公安？地不怕公安，就因為公安裏頭有人護著它。如果這樣的話，那就可怕了。地不怕公安還會怕誰？什麽人敢無惡不作？不怕公安的人就敢無惡不作。什麽警匪一家？這就警匪一家。公安局要了這樣，老百姓還會不恨？還會不罵？公安局要是敢收拾那些地、敢懲治那些地頭蛇，那才算是真公安，那才算是了真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