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有幾個細節非常重要，都是什麽細節？”

魏德華此時已經從服兜裏取出了當時記錄下來的一張紙條，看了看，便向何波遞過去。

何波對魏德華遞過來的紙條看也沒看，一擺手：“老花眼，就別讓我戴眼鏡了，一個一個地給我往下念。”

魏德華收回紙條，一句一句地念了起來。其實本不是在念，紙條上也本沒有那麽多東西。紙條上記下來的，隻是一個大概的提綱。而看著紙條擺出像是念的樣子，無非是為了調節調節氣氛，在匯報時能有個緩衝的餘地。於是，就這麽念一句，停一下，然後向何波瞅一眼：

“代這些況的原是一個判了死緩的服刑人員，名王國炎，綽號青虎，年齡四十歲左右，曾在偵察部隊學過各種技能，能駕駛汽車、托車，會擒拿，並能使用各種型號的槍支。兩年前因搶劫汽車致人重傷被判死緩，今年被減刑為有期徒刑十五年。近來表現異常，據監管人員說，該犯患了神分裂癥。但據羅維民說，該犯有裝瘋賣傻，企圖越獄逃跑的嫌疑。該犯昨天因把一個服刑人員重傷致殘，羅維民在單獨提審他時，他便代出了這些況。”

“羅維民在提審這個服刑人員時，他是不是正在發病？”何波這時問了一句。

“我當時也這麽問羅維民了，羅維民說他也有些弄不清楚。”魏德華如實答道。“羅維民說他要是清楚這個家夥是真瘋還是假瘋，就沒必要讓咱們來核實了。”

何波點點頭。“好了，你繼續往下說。”

“這個服刑人員就是在瘋瘋癲癲、自吹自擂的過程中，說出了有關‘1·13’一案的一些況。他還說了許多別的案件，大概有七八起吧，說那些都是他幹的。當時羅維民並沒有太在意，隻是當他說到有關‘1·13’一案時，才真正引起了羅維民的警惕。第一個是時間，這個王國炎說他是在1984年元月份市紅衛路搶的銀行，王國炎居然還說，那一天市裏正開著萬人公審大會。”說到這裏，魏德華停頓了一下，悄悄看了一眼何波。

“往下說。”何波微閉著眼睛催促道。

“王國炎說，他們一共是兩個人，一人騎一輛托車。那天他們殺了兩個，傷了三個。”說到這兒，魏德華又悄悄瞅了何波一眼。他發現何波的眼睛突然睜得很大，在燈下一閃一閃的，顯出一種灼人的神。魏德華頓了頓繼續說道，“王國炎說，他們當時一共搶劫了五萬人民幣，還有五千元。他說他拿的那個皮包太小，裝不下那麽多錢，都在外麵著。他還說他的那個同夥，當時有一隻棉鞋讓人用磚頭給砸掉了……”魏德華突然說不下去了，他發現老長像是被什麽刺痛了一樣，直地從沙發上倏地一下站了起來。魏德華看不見長的表，隻見老長有些佝僂的腰背在燈下微微發。

“你們說有幾個細節非常重要，都是什麽細節？”

魏德華此時已經從服兜裏取出了當時記錄下來的一張紙條，看了看，便向何波遞過去。

何波對魏德華遞過來的紙條看也沒看，一擺手：“老花眼，就別讓我戴眼鏡了，一個一個地給我往下念。”

魏德華收回紙條，一句一句地念了起來。其實本不是在念，紙條上也本沒有那麽多東西。紙條上記下來的，隻是一個大概的提綱。而看著紙條擺出像是念的樣子，無非是為了調節調節氣氛，在匯報時能有個緩衝的餘地。於是，就這麽念一句，停一下，然後向何波瞅一眼：

“代這些況的原是一個判了死緩的服刑人員，名王國炎，綽號青虎，年齡四十歲左右，曾在偵察部隊學過各種技能，能駕駛汽車、托車，會擒拿，並能使用各種型號的槍支。兩年前因搶劫汽車致人重傷被判死緩，今年被減刑為有期徒刑十五年。近來表現異常，據監管人員說，該犯患了神分裂癥。但據羅維民說，該犯有裝瘋賣傻，企圖越獄逃跑的嫌疑。該犯昨天因把一個服刑人員重傷致殘，羅維民在單獨提審他時，他便代出了這些況。”

“羅維民在提審這個服刑人員時，他是不是正在發病？”何波這時問了一句。

“我當時也這麽問羅維民了，羅維民說他也有些弄不清楚。”魏德華如實答道。“羅維民說他要是清楚這個家夥是真瘋還是假瘋，就沒必要讓咱們來核實了。”

何波點點頭。“好了，你繼續往下說。”

“這個服刑人員就是在瘋瘋癲癲、自吹自擂的過程中，說出了有關‘1·13’一案的一些況。他還說了許多別的案件，大概有七八起吧，說那些都是他幹的。當時羅維民並沒有太在意，隻是當他說到有關‘1·13’一案時，才真正引起了羅維民的警惕。第一個是時間，這個王國炎說他是在1984年元月份市紅衛路搶的銀行，王國炎居然還說，那一天市裏正開著萬人公審大會。”說到這裏，魏德華停頓了一下，悄悄看了一眼何波。

“往下說。”何波微閉著眼睛催促道。

“王國炎說，他們一共是兩個人，一人騎一輛托車。那天他們殺了兩個，傷了三個。”說到這兒，魏德華又悄悄瞅了何波一眼。他發現何波的眼睛突然睜得很大，在燈下一閃一閃的，顯出一種灼人的神。魏德華頓了頓繼續說道，“王國炎說，他們當時一共搶劫了五萬人民幣，還有五千元。他說他拿的那個皮包太小，裝不下那麽多錢，都在外麵著。他還說他的那個同夥，當時有一隻棉鞋讓人用磚頭給砸掉了……”魏德華突然說不下去了，他發現老長像是被什麽刺痛了一樣，直地從沙發上倏地一下站了起來。魏德華看不見長的表，隻見老長有些佝僂的腰背在燈下微微發。

魏德華停止了說話，屋子裏頓時陷一片沉默。

何波沒有催促，也沒有轉過來。良久，魏德華才繼續說道：

“王國炎還說，當時他戴著一頂單軍帽，圍著一條紅圍巾。到了後來，他的那頂單軍帽給丟掉了，就隻圍著個紅圍巾，騎著托車在大街上橫衝直撞……”

魏德華此時再一次到無法說下去了，他有些吃驚地看著老長突然轉過來的臉，一下子怔在了那裏。

老長的臉上星星點點，淚流滿麵！

…………

“沒錯，是他，就是他。”何波的語氣聽上去仍顯平靜，但他此時此刻的緒卻像小夥子一樣慷慨激昂、驚喜若狂。幾十年的經驗告訴他，這一次的報和線索確實是真的，確實是一個重大突破！這個線索實在太重要了，太讓他到激了。而這樣的線索，已經讓他整整企盼和等待了十幾個年頭！尤其是這一切都是由一個服刑人員提供的，這個服刑人員他並不會在短時間從監獄裏翅而飛、遁潛逃，線索的來源不會中斷和消失，共和國的監獄正在牢牢地監管著他，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也本用不著公安民警們冒著生命的危險去抓獲他。他下一步要做的事無非就是盡快通報給監獄，對這個服刑人員立刻進行收審核查，一經落實，迅速移公安機關理等等。這些事，比起這麽多年艱難竭蹶的偵查和追蹤來，又算得了什麽。

這很簡單，也一樣很容易。

而這十幾年來，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難了，太不容易了。特別是在這個“1·13”特大搶劫殺人案的偵查和破獲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天天都是怎麽熬過來的。

這是一場名副其實的超長馬拉鬆式的偵破追蹤。前前後後算起來，各種各樣有關“1·13”一案的線索何止上百數千！

除了當年在整個地區，對所有二十五歲至四十五歲之間的近六十萬名男子進行過大規模的篩選和排查外，類似這樣的超大規模的行還有好多次。

——據當時三十多位目擊者的描述，專案組特意聘請專家繪製出了犯罪嫌疑人的模擬畫像，供有關偵查人員參照調查。同時組織目擊者在市區的大街小巷和整個地區的縣，鄉鎮，甚至村落進行查找辨認。這種搜尋、查找和辨認，擴大到了省城和整個省裏的十八個市區。並將搜尋調查年齡範圍由二十五歲至四十五歲，再次擴大到二十歲至四十五歲。這種搜尋查找幾乎進行了將近十年，有相同類似特征的線索前後搜集到數百條之多……

——對監獄裏的服刑人員，其實，他們從來也沒有放鬆過審核和偵查。多年來，在地區所在監獄和看守所，以及省有關聯的監獄和看守所，對一些重點服刑人員和犯罪嫌疑人反複進行核查和調審，特別是對那些已判死刑的服刑人員嚴格進行審查，防止將“1·13”一案線索帶另一個世界……

——對全區非軍用槍支進行普查檢驗，對駐軍槍支被盜案展開全麵調查……

——專案組派出一支小分隊，常年駐紮省城開辟新的線索來源……

——組織力量，搜集深層次犯罪線索……

——把報信息工作列全區刑偵工作的重要任務，為“1·13”一案尋覓突破點……

十多年來，他們調查訪問群眾十餘萬人，明察暗訪，否定排除嫌疑人六千餘人，在追蹤此案時，連帶破獲其他案件上百起，但“1·13”案件依然沒有結果。

從四十三歲開始，一直到五十七歲的今天。當時周圍的同事和領導，免的免，調的調，分的分，離的離，退的退，傷的傷，死的死……到如今，邊在職的幾乎就隻剩下了他一人！

多次在夢中破獲了此案，喜極而泣，待醒來，淚水早已浸了枕頭……

而如今，當麵對著如此重大而又突然而至的線索，又怎能不讓人像在夢中一樣激，像在夢中一樣欣喜。

幾個人久久地沉浸在一種說不出的興和喜悅之中，盡管他們都知道這個案件的真正破獲還為時尚早，但由於案犯是在監獄中服刑，所以，隻要有了這樣詳盡的線索，幾乎就等於是已經發現了突破點，離破案也就是那麽一步之遙了。

“元傑，你也談談，我也想聽聽你的看法。”不知過了多久，何波才這麽意猶未盡地說道。

“以目前的況看，我覺得這個案子差不多就等於破獲了，這個王國炎的服刑人員，十有八九是‘1·13’大案的主犯之一。”史元傑在老上級麵前，顯得有些審慎地說道。

“我覺得有些擔心的是，”魏德華進一句，“如果這個王國炎真的了神病患者，他說的這些……”

“我可恰恰跟你相反。”史元傑立即反駁說，“如果這個家夥真的是瘋了，那倒更能證明他說的都是真話，也更能證明他就是這個案子的主犯。”

“如果他是在裝瘋呢？”老長這時話問道，看他那樣子，也不知道他是在問別人還是在問自己。

“如果他是在裝瘋，那也沒有關係。他能在腦子清醒的況下，說出這麽多跟事實完全一致的作案手段和細節，隻能說明他確實就是這起案件的主要犯罪嫌疑人，至也能說明他非常清楚這起案件的嫌疑人是誰。”史元傑有板有眼地分析道。

“有沒有這種可能，他在看守所，或者獄時曾經認識過一個死刑犯，這個服刑人員在臨死前把作案的經過全都告訴了他，所以，他才會說得這麽真實可信？”何波又突然像是自言自語地問了一句。

“……即使是這樣，”史元傑愣了一愣，然後繼續說道，“我想，那也一樣等於我們已經找到了此案的重大線索和突破點。我們一樣可以據他所提供的線索來源追蹤偵查，就算是那個服刑人員已經死了，我們也一樣可以順著這個線索找到更多的突破點。”

“……既然如此，為什麽監獄裏的偵查員還要找我們來核實況？”何波像是陷進了一種無法自拔的思緒之中，剛才的興和激此時已經一掃而，剩下來的除了疑，還是疑。“你們想想，如果確實像你們所說的這樣，那古城監獄要破獲這個案子豈不是易如反掌，何必還要連夜給我們打電話，多此一舉地求助於我們？”

也許誰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幾個人頓時都愣在了那裏。

“你們想想，能破獲這樣的案子，對一個監獄來說，不也同樣是一個重大的立功行為？不也同樣是一個巨大的榮譽和戰績？為什麽他們會告訴咱們？這樣一來，豈不是要把邊的功勞拱手讓給別人？何況，這些年來，我們兩家時有爭執和矛盾，這個案子如果真像我們想像的那樣容易，他們又怎麽會來找我們？這樣說，並不是故意貶低人家，也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不是把別人以國家利益為重的行為看是犯傻。咱們隻是實話實說，設地地想一想，此事要是放在我們上，我們會告訴別人嗎？本來我們就能做了的事，幹嗎非要找別人幫忙？你們說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史元傑和魏德華依舊愣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想也真是如此，如果真是那麽容易破獲，人家又如何會找到你們？

末了，何波問：“古城監獄的那個偵查員什麽？”

“羅維民。羅馬的羅，維護的維，人民的民。”魏德華很利索地答道。

“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何波努力地回憶著說。

“就是小羅麽，你大概是對不上號，一見了人就知道了。”魏德華答道，“原來也是咱們公安係統的，‘1·13’專案組還調過他。個子高高的，長得斯斯文文的，格向，不大說話。槍打得好，地區公安擊比賽還拿過名次……”

“噢，知道了知道了。”何波突然想了起來。“是不是那年搞指紋鑒定，專門請他在全區公安會議上做過一場報告的那個小夥子？”

“沒錯，就是他。”魏德華證實道。

“那怎麽又去了監獄了？”何波有些惋惜地問。

“沒辦法，那年監獄和公安分家，當時監獄答應給他分房子和解決老婆的工作問題，所以，他就去了監獄。其實，市局當時也不肯放的，實在是可惜了。”魏德華解釋說道。

“這小夥子現在怎樣？”

“還不是老樣子，房子到現在也沒分上，老婆的工作也還沒給調過去。”

“我不是說這些，我是說這個小夥子現在人怎麽樣？”

“也還是那樣，老實、直子，要是頭一點，有他那一本事，也早上去了……”

“那你現在能不能把他來？”何波打斷了魏德華的話，看了看表徑自這麽問了一句。

魏德華不又愣了一愣。“就現在？”

“就現在。”

“去監獄把他出來？”

“打電話也行。”

“他家沒有電話。”

“再沒有別的聯係方式？”

“就有BP機。”

“他家附近有沒有電話？”

“有也這麽晚了，哪兒還能讓他打電話。”

“他的BP機是漢顯的，還是數字的？”何波似乎有點不甘心。

“好像是漢顯的。”

“你們關係怎麽樣？”

“關係沒說的，我們在一塊兒搭檔過四年。我救過他一次，他救過我四次。我欠他三條命的……”

“那就呼他一下，看他能不能過來一下，或者來個電話。讓他大致給咱們說說況，然後看我們能不能在明天就派人提審這個服刑人員？不，今天，已經是今天了，看今天能不能讓我們去提審一下這個服刑人員？”

“BP機上說不清楚，隻能讓他回電話了。”史元傑一邊說，一邊已經把手機遞了過來，“你試試，現在就呼他一下。”

“要是呼不過來，”何波再次看了看表說，“反正離天亮也沒多久了，就在我這兒吃點喝點，休息休息，然後開一個介紹信，直接到監獄看能不能馬上提審那個王國炎的服刑人員。”

讓幾個人本沒想到的是，呼過去沒有三十秒，羅維民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原來羅維民本就沒回家，仍然在辦公室裏查看王國炎的日記！

羅維民也本沒想到，在淩晨四點，魏德華竟會急呼他速回電話！

當看到這個傳呼時，羅維民幾乎連想也沒想，就立刻意識到肯定是有關王國炎的案子有了重要況。

“德華嗎？我是羅維民。什麽重要消息，快點告我。”羅維民好像比魏德華更急，一接上便直截了當地要況，“……喂！你那什麽破電話！我怎麽一點也聽不清楚？”

“那你放下電話，我馬上再給你打過去。”

魏德華放下手機，接著便用何波家的程控電話給羅維民辦公室裏打了過去。“維民，我告訴你，是有關‘1·13’一案的消息。你提供的況非常重要，我已經把這個況匯報給了咱們市局史元傑局長和地區公安何波長。他們對你提供的線索都非常重視，認為這很有可能是有關‘1·13’大案的一個重大突破！幾個領導……”

“得得得，你眼裏就知道幾個領導！我問你有什麽重要況，你一口一個領導領導的，誰這會兒有時間聽你這些屁話、廢話！我問的是有什麽重要況，你聽明白了沒有……”

“喂！維民！”魏德華怕羅維民再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沒等他再往下說，便打斷了他的話，“你聽著，我和史局長現在就在地區公安何長家裏，請你跟何長說話，何長有些問題要問你……”

“……啥！”羅維民幾乎被嚇了一跳，此時此刻，魏德華和局長竟會都在何長家！“喂，等等，你先別……”

然而，魏德華已經不聽他在說什麽，就像惡作劇似的把他甩給了何波。“好了，你等著，何長來了……”魏德華放下電話，有些好笑地想像著此時羅維民會有一副什麽樣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