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邃雅山房，張一刀目一掃，裡面的客人並不多，有幾個是他識的人，汴京四公子赫然已經來了多時，正圍著一張樸桌案喝茶。張一刀認識他們，可惜他們不認識張一刀，在四公子面前，張一刀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能與他們一齊進邃雅山房參加詩會，讓他生出榮幸之。

這種覺，就像是當年在解試中一舉奪魁，那種飄飄仙的覺。

張一刀假裝很鎮定的樣子，去打量裡壁裝裱的一首詩詞，他順著字喃喃念道：“蜉蝣滄海里，最是夢難收。劍氣凌千載，文星聚一州。春花爭眼，俊傑共登樓。聯句臨風飲，高月自留。”

詩並不算千古佳句，卻很張一刀的心，文星聚一州，俊傑共登樓，哈哈，這裡的文星、俊傑莫非說的就是我嗎？哎，世上竟還有人記得我張一刀，能進來與這裡的文星俊傑們討教詩詞，此生無憾了。

張一刀的眼眸中流出淚花，好久沒有這種覺了，讀了幾十年的書，難得能夠得到認可。

大宋朝取士，每一科不過取數人而已，要通過春闈可謂難上加難，張一刀自知自己一輩子已經無了，許多人也早已淡忘了他的才學，想不到到了這裡，讓他總算重拾了一些希。

他揩去眼角的淚水，裝作漫不經心的走到廳中去，此時進來的人已不了，各自尋了位置坐下。能進來這裡的人，大多都算是有些才學的，都是相互不斷點頭致意，看對方的眼神也都有彼此尊重之意。

張一刀坐下，邊一個公子立即收攏扇子，朝他拱了拱手，口裡道：“相公高姓大名？”

張一刀見這公子很熱絡，心裡也覺得親近了。於是連忙道：“鄙人姓張。”他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只道出姓，滿腹的難言之。話說爹孃給自己的名字真是流毒無窮，一刀，一刀，頭一刀，頭也是一刀，不吉利也不雅緻，就是山上打家劫舍的好漢也沒有取這諢號的。

這公子又連忙笑：“原來是張相公。”便和張一刀閒聊起來，問張一刀近來是否留意明年的春闈，讀書人說起這個，總是有說不盡的話題。張一刀考的場次多，這些年場場都沒有拉下，經驗富，以過來人的份給這公子指點，公子不斷點頭，嘆道：“張相公竟是不能提名，實在可惜。張相公也不必懊惱，早晚要高中的。”

張一刀連忙稱謝，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公子姓溫，溫弼舟，瞧瞧，人家這名字多好，既朗口又有文氣，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哎，說起這個，我爲什麼又埋怨起我爹了。算了，子不語父過，不想了。”

恰在這時候，一個小姐笑的端著糕點、茶水過來，這小姐天生麗質，素裝清麗，穿著一件尋常的，站在廳中卻彷彿出水芙蓉。那櫻桃上含著笑，笑容多一分不多，一分不，既熙和又端莊，步步生蓮的挪步過來，聲音竟比黃鶯更好聽，喃喃細語道：“請兩位相公、公子喝茶，吃些糕點，待才子們都了場，詩會纔開始。若有怠慢，請勿見怪。”

說的話很得，隨即微微一笑，出兩顆貝齒，比大家閨秀更大家閨秀一些。

張一刀年紀大，倒是不覺的什麼，只覺得這子猶如春風灌面，說的話讓他生出很大的滿足。可是那溫弼舟溫公子就不同了，眼中閃出一亮，口裡說：“不怪，不怪……”手就去接那小弟遞過來的茶，到小姐的手時，頓時覺到指尖膩的很，就像到了上好的綢緞一樣，爽。

那小姐立即手，臉頰兒的通紅，角一揚，便匆匆的走了，留下一道兒倩影讓溫公子思緒連翩。

“這小姐不知是哪裡來的？哇，真是令人心，那一眸一笑，都教我心肝兒的不行。”溫公子直愣愣的發著呆，竟是恍恍惚惚，有點兒茶不思飯不想了。他是多公子，邊的人自然不，家裡還有兩房侍妾，可是現在想來，和那小姐相比，家裡的侍妾簡直就是糞土啊。

什麼才最令人心，什麼樣的人兒才能讓人朝思暮想？傾國傾城，國天香，其實都是空話。子的面容各有特，在一百個人眼裡，就有一百個絕。此刻，溫公子卻產生了一莫名的悸，這種悸來自雄最原始的野，是一種佔有的慾，世上最珍貴的是什麼？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越是得不到，溫公子心裡越，如百爪撓心，有一種苦，又有一分甜。

“溫公子，溫公子……”張一刀想不到這溫公子竟是個急之人，雖說孔聖人說過食也，上至家下至朝臣也莫不以狎多爲榮，可是你也太急了吧，至於如此嗎？張一刀已經覺有些友不慎了。

溫公子回過神，連聲致歉，又與張一刀閒扯，可是心思卻再也不放在閒談上了，滿腦子都是那小姐的倩影，揮之不去。

張一刀也逐漸失去了說話的興致，便慢吞吞的去喝茶，這茶不喝不知道，一喝卻是回味無窮，口裡道：“好茶，是了，我似是曾在哪裡嘗過這茶，對，是在靈寺，真是奇了，這靈寺的和尚莫非來這裡爲客人煮茶嗎？若真是如此，單這份茶水，就不虛此行了。”

張一刀又去嘗糕點，又是一陣心中好，自進了這邃雅山房，所見所聞所及的無不是天下最的事，愜意之餘，又有一份濃重的就，短短半個時辰，張一刀良多。

賓客們差不多來齊了，竟有百人之多，熙熙攘攘的讓這寬敞的廳堂也覺得擁起來，一些來得晚的，不得不隨便尋個小圓凳子在角落裡坐著，翹首以盼，都滿懷著期待。

這時，吳三兒從樓上下來，他戴著翅帽，上是一件上好的圓領員外衫。換了個馬甲果然比之從前青小帽要神了許多。向衆人團團稽首道：“諸位才子俊傑，今日是邃雅山房開門吉日，諸位能來捧場，敝店蓬蓽生輝，榮幸之至……”

吳三兒話說到一半，就有人道：“快請陳濟陳相公出來。”

衆人紛紛喊：“是，快請陳相公出來與我們相見。”

吳三兒畢竟沒有經過大場面，連忙了舌頭，再說不下去了，說：“諸位待，我這就去請陳相公來。”說著便上樓去。

在樓上，陳濟與沈傲卻都是沉著臉，一張畫紙攤在案上，一邊的周恆道：“這是郡主昨夜教人送來的，看來郡主還是不服氣呢。”

陳濟的目落在畫的落款那一個天字上，臉變了變，道：“是清河郡主送給你？沒有說是誰畫的嗎？”

周恆滿不在乎的道：“我問這個做什麼？”

沈傲笑了笑：“因爲這是真跡。”

“真跡？誰的真跡？”周恆一頭霧水。

沈傲道：“家。”

周恆目瞪口呆，期期艾艾的道：“……家，這莫非是三皇子拿了家的真跡要和我們比鬥？”

沈傲搖頭，道：“你看這畫墨跡未乾，顯然是新作，是家向我挑戰呢。”

周恆一下子頭重腳輕了，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先是和郡主鬥畫，後來牽涉到了皇三子，如今連家都牽連進來，是福是禍也沒有個準頭。

“好兇險啊，伴君如伴虎，不知道我們現在算不算了老虎屁。沈傲啊沈傲，早知道我就不去追求清河郡主了，不追求清河郡主，郡主就不比拿假畫辱我，不辱我我便不會和你相，不和你相……”

“哇，這傢伙栽贓，到頭來好像是我害了他一樣。”沈傲虎著臉打斷周恆祥林嫂一樣樣的碎念：“不和我相就不會到老虎屁？周董，你能再無恥一點嗎？”

周恆歪著頭想了想，覺得這些日子以來自從認識了沈傲日子倒是過得很愜意，生活多姿多彩，於是便不再計較，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沈傲笑了笑：“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我們就當作這是家的贗品，和他再比比，怕什麼？莫非我們畫作的比家好就要殺頭？再者說，家既然送了新畫來，一定是對鬥畫起了興致，若是我們就此認輸，反而不好。”

沈傲收起畫，瞥了一旁默不做聲的吳三兒一眼，問：“三兒，你不在樓下主持詩會，上樓做什麼？”

吳三兒道：“下頭的才子都要見陳相公，教陳相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