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沒人幫忙拿畫嗎？好吧，既然你們都不拿，只好繼續寄放在我上了。”沈傲把畫塞到懷裡，很悲壯的道：“打板子還是掌？老虎凳、辣椒水有木有？來吧，草民生了。”

沈傲大義凜然的要刑，目中閃出嘲諷和不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沈傲不信有人敢他一手指頭。

差役們後退一步，就連那通判也駭然起來，家的畫，爲何在這人手裡？單這幅畫在，他要刑之前也得掂量掂量，更何況聽這人的口氣，好像畫是家贈予此人的，那麼這個人與家是什麼關係？難怪這人有恃無恐，原來是這個緣由。

堂外的人見案突然逆轉，攻守之勢頃刻之間就天翻地覆，心中甚是痛快，他們並不一定支持沈傲，卻絕對反對那耀武揚威的死太監，紛紛好，要朝裡涌，人浪有些遏制不住了。

差役們橫著水火攔著，竟是有點兒招架不住，那都頭滿頭是汗的帶人去幫忙，口裡罵罵咧咧：“沒王法了嗎？竟敢衝撞京兆府？這裡不是撒野的地方，退後退後。”

這一邊通判正想著如何收場，側站一邊的幕僚低聲道：“大人，是不是王押司來，王押司頗通字畫，只教他來驗驗這畫，大人再決斷不遲。”

通判這才醒悟，今日的變數太多，讓他一時間竟是懵了，此時纔想起畫的真假未知，現在決斷太過孟浪。若是真畫，自然好說。可要是假的，通判不在乎在此人頭上再安放一個罪名。

曹公公見通判猶豫，頓時冷下臉來，咬牙切齒的道：“大人，家的畫豈會在這人手裡，未免太荒謬了吧，此人是個騙子，在這公堂之上，竟還敢行騙。”

通判踟躕不語，只低聲囑咐幕僚王押司來，卻並不回曹公公的話，孰輕孰重，他心裡能掂量，這種事就怕萬一，真要遇到那萬一，那可就不好玩了。

曹公公見狀，心裡罵：“昏聵，這樣的騙都能引你相信，好，到底是不是家的畫，那就拿來看看便知道。”三步兩步衝到沈傲前，扯著嗓子道：“把畫拿來。”

沈傲高聲道：“若是呈給大人，自然要給的，就是由差役們保管，也無不可。不過公堂之上，卻沒有把畫給閹人的道理。大人，我要告狀。”

他朗聲道：“大宋朝以儒立國，不許閹人干政。是歷來閹人枉法的多，禍國殃民者多。太祖皇帝曾有訓誡，但凡閹人都謹當遵承，不能逾越。這是金科玉律，更是祖法。今日倒是稀奇的很，堂堂京兆府衙門，通判大人了提線木偶，閹人卻了判，這是什麼道理？我一告這閹人橫行不法，竟敢幹涉京兆府審案，二告大人不問由，偏信閹人之言，去做閹人幫兇……”

沈傲左一個閹人，右一個閹人的惹得曹公公火起，雖說是個太監，可是除了家，誰敢如此直呼他的痛腳，真是豈有此理，眼睛都紅了，扯著嗓子喊：“你拿畫來，拿畫來……”手要去沈傲上搜，沈傲打開他的手，他又撲過去，扯住畫卷的一角便往外拉。

嘶……那畫哪裡經的住這樣的折騰，竟是撕了兩半，曹公公的手上，正著一點殘片。

“哇，大家看仔細了，死太監損壞賜之，天理難容，和我沒有干係！”沈傲高聲大，生怕沒有人聽見。

曹公公先是一愣，心裡也有些發慌，很快又冷笑起來：“賜之？你故弄什麼玄虛。”

這時，幕僚帶著王押司進來，王押司面沉重，鬢角有微微的汗漬，這件事幹系太大，他不敢掉以輕心，進衙先和通判行了個禮，通判見畫有損傷，已是驚得說不出話來，此時終於擺出了一些儀，朗聲道：“來，請曹公公坐下。沈傲，你既說這畫是賜之，那麼就拿畫來驗一驗。”

“畫都被曹太監扯破了，這筆賬怎麼算？”沈傲從懷中掏出畫，扯破的地方不多，只是一角，不過此刻沈傲趁勢追擊，得理不饒人。

判此時頭痛的很，想不到越陷越深，事越棘手了，只好道：“先驗明真假再說。”

便教王押司取了畫，王押司很鄭重的將畫攤通判前的案桌上，通判不好繼續坐著了，賜之就在前，他的儀也擺不下去，只好站起來。

將褶皺的畫鋪平，映王押司眼前的，正是那瘦金清奇的筆鋒，家的畫流傳出來的不多，王押司也沒有見過真容。不過他也有辦法，那就是看題跋，家的字天下人都認得，是錯不了的。只要字跡沒有錯，這畫自然就是真跡了。他小心翼翼的探過去看那題跋，題跋上只有一個天字，天下第一人，除了家還有誰。

再看這天字瘦直拔，橫畫收筆帶鉤，豎劃收筆帶點，撇如匕首，捺如切刀，豎鉤細長。王押司心裡一陣激盪，忍不住道：“家的字有宗師的氣派，妙，妙得很。”

他渾然忘我的沉浸在這猶如鶴舞的字跡中，竟是一下子癡了，口裡連聲說：“確是真跡無疑，大人，我敢用人頭擔保。”

這一句話聲音並不大，卻讓曹公公如招雷擊，打了個冷戰，手心都被冷汗浸溼了，口裡說：“你再看看，再看看，這斷無可能的，看仔細了。”

不得已，王押司繼續看，片刻之後擡眸道：“不會有假，是家的畫。”

“啊……這怎麼可能？他是個騙子啊。”曹公公頓時慌了，看了堂下同樣目瞪口呆的夫人一眼，差點兒一下子癱在地上。

沈傲道：“曹太監撕了家的畫，我要去報告皇上，還有通判大人縱容曹太監在衙門行兇，我也要去報告。”其實他連家的面都沒有見過，這幅畫雖是家的真跡，可說穿了，他和家沒有，只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家拿來和自己比試畫技的。現在氣勢洶洶的要去告狀，其實也只是嚇唬嚇唬他們。

通判這個時候擺不起架子了，又拉不下面子，放低聲音對沈傲道：“這場司就此了結，沈公子無罪釋放，沈公子，我們到衙說話如何？”他是想大事化小，真要鬧將起來，架不住。

曹公公此時也總算出一些笑，干係著他的家命，他不服不行，口裡說：“是，是，沈公子，我們到後衙去談談。”

沈傲搖頭：“不行，這衙門裡太黑了，我好害怕，如果你們騙我進去，殺人滅口怎麼辦？要說，就在這裡說。在這明鏡高懸的匾額下明正大的說。”

通判苦笑，殺人滅口？這傢伙的想象力未免太富了，這麼多人看到了這一幕，就算有這個心思，他也沒有這個膽啊。於是好言：“沈公子，這裡說話不方便，更何況這裡是公堂，豈能談私事。”

曹公公堆笑道：“方纔得罪了沈公子，真是萬死，好在澄清了這場誤會，要不然我的罪過就大了，我請沈公子喝茶，就當是賠罪，如何？”

那跪在堂下的夫人便開始嗚咽了，原本以爲自己這個哥哥能爲自己做主，其實潘仁瘋了，並不介意，反正這個丈夫有了等於沒有，天夜裡就是往幾個妾氏屋子裡鑽，瘋了是守寡，沒瘋之前也是守活寡，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是家裡的錢都沒了，如今是家徒四壁，因此纔來上告的。想不到這個時候曹公公卻突然轉了話鋒，讓預到不妙，又不敢說什麼，只能哭哭啼啼。

沈傲道：“我最討厭人哭了。”

曹公公立即呵斥潘夫人，口裡說：“不要哭，驚擾了沈公子我們都吃罪不起，真是個婦道人家，哭哭啼啼的有什麼用。”

夫人不敢哭了，渾搐。

沈傲又說：“我喜歡喝靈寺空定和尚親手炮製的茶。”

通判和曹公公面面相覷，期期艾艾的道：“靈寺距離汴京來回有三十里路程，現在去求茶，只怕要喝時天都已黑了。”

沈傲道：“除了靈寺，邃雅山房的店夥也練就了空定和尚的手藝，雖說只學了五分手藝，不過倒是勉強能口。”空定、空靜答應爲沈傲做一件事，沈傲便了幾個店夥去讓他們教泡茶、烹製糕點，時間倉促，雖然連半吊子水平也算不上，倒也勉強可以待客了。

“噢，邃雅山房？”通判連忙招王押司過來，問；“邃雅山房在哪裡？麻煩先生速去買些茶水來，我們要招待沈公子。”

沈公子搖頭：“邃雅山房的茶水不外售的，就是有錢也買不到。”

通判驚奇的道：“本要去買茶，他們也不賣？”

尼瑪的這是赤的打廣告啊，偏偏沈傲有板有眼的道：“只有會員纔有賣，恰恰我就是會員。這樣吧，反不如你們拿錢給我，我自己去喝。”

曹公公臉緩和了，撕破了家的畫，那是違逆的大罪，要被活活打死的，要想活命，只能請沈傲不要追究。現在瞧沈傲手要茶水錢，心神就定住了，要錢就好，能要錢，說明還有商量的餘地，連忙堆笑道；“不知沈公子要多？”

沈傲很認真的計算：“一壺茶一百文，不怕曹公公笑話，我這人是海量，百來壺也就開開胃而已，說也要二三十貫錢吧。”

“好說，好說。”曹公公諂笑道：“這錢我出了，就當沈公子這個朋友。”說完要去掏錢，可是卻發現，自己的上除了一些銅板，哪裡有幾十貫之多。一貫錢足足有數斤重，幾十貫就是上百斤，誰吃了沒事做把它們帶在上。

曹公公很尷尬，說：“明日再將錢送到沈公子府上去如何。”

沈傲搖頭：“不行，你這樣說的好像是我向你要錢一樣，我只是要喝茶罷了，不給就算了。”很清高，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

曹公公連忙說：“好，我這就人去取錢，沈公子待。”這傢伙惹不起，脾氣變化不定，太難伺候了。

沈傲目落在曹公公的手指上，指著手指上一枚彤彤的瑪瑙戒指道：“算了，你拿這戒指我把玩幾天就，談錢不好，君子之淡如水，不能太庸俗。”

哇，曹公公要哭了，他上的配飾不，這瑪瑙戒指是最值錢，說也要百貫以上，這個傢伙眼睛好毒，一眼就看中了這個，這是赤的訛詐啊。曹公公麻利的下戒指，往沈傲手裡塞，說：“沈公子喜歡，拿去玩就是，不必客氣。”

沈傲很不好意思的道：“這戒指不會太貴重吧，若是太貴重，我就不奪人所好了。”

曹公公咬牙道：“不值幾個錢的，公子收下，不必客氣。”

沈傲問：“那到底值多錢？”

曹公公堆笑：“三五文而已，三五文而已，不過是個小玩意，公子隨便拿去玩。”

沈傲很認真的道：“哦，這就好，不如這樣吧，我也不好白收你的禮。”他從百寶袋裡掏出十文錢來，往曹公公手裡塞：“這十文錢是買戒指的錢，不用找了，剩餘的，就當是送給曹公公的見面禮吧。”

曹公公小心翼翼的著這十文錢，真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