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民們已經急著要城了，平西王要讓大家城，這句話當然算數。

不過守在門的邊軍卻是沒有，仍然明火執仗地擋在了城門口，他們的目還是落在文仙芝的上。

文仙芝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既不點頭首肯，也不搖頭拒絕。

漫天的飛絮飄落在頭頂上，城外又安靜下來，災民們看著兇神惡煞的邊軍，這時候又冷靜下來，他們這才知道，原來就算是平西王點頭，這城也未必能。

“呵呵……”乾笑的人是文仙芝後的太原知府王直，王直幾乎已經凍僵，挪了挪子，腳痠麻，可是他心裡知道，都督大人是在等他說話。王直只好著頭皮出來，他是知府，災民不城，總要聽他怎麼說。

王直小心翼翼地走到沈傲邊，朝沈傲拱手作揖，儘量使自己的笑容熙和一些，慢悠悠地道：“下太原知府王直見過殿下。”

沈傲的目就沒落在他的上，只是微微嗯了一聲，這已經算是非常客氣了。

王直繼續道：“殿下菩薩心腸，不忍災民在城外挨凍，拳拳護民之心，下佩之至。”他接著苦笑，爲難地道：“殿下要讓流民城，這沒有錯。都督大人阻止流民城，其實也沒有錯。殿下沒有錯，是因爲殿下宅心仁厚。可都督沒有錯是因爲都督奉命鎮守太原，太原城絕不容出現一一毫的差池，職責所在，當然沒有錯。”

他說了一大堆廢話，纔開始進正題。王直混跡場，圓到了極點，他自認爲自己的一番話就算不能說平西王，但是也足夠大方得，能給平西王一個臺階下：“殿下若是讓流民城，往好裡說，是救下萬千條生靈，都督和下，其實本心上也是希流民們城歇歇腳，喝一口薑湯，吃一碗稀粥，把人救下來。可是殿下有所不知，城中府庫中的餘糧已經空空如也，流民們就算進城也沒有吃食，這麼多人進去，若有宵小之徒瘋了滋事，結果會變什麼樣子？太原城若是落賊人之手，這干係是都督和下來背，還是殿下來背？因此，依下愚見，還是請殿下先城去，殿下和都督坐在一起，羣策羣力，另外想出一個折中的法子來。”

王直話說完了，略帶得意地看了文仙芝一眼，頗有邀功之意。

平西王要災民城，都督不肯，如今這災民能不能城，就看都督和平西王的手段了，王直心裡想，這平西王還沒有城，就鬧出這種事來，今日倒是有趣了。

沈傲摘下斗笠，打掉斗笠上的積雪，慢悠悠地問王直：“你是太原知府？”

王直笑呵呵地躬道：“下正是太原知府。”

沈傲將斗笠戴上，不好奇地打量他，道：“你既是太原知府，可還記得自己的職責？”

王直愣了一下，笑呵呵地道：“下的職責……”

沈傲打斷他道：“你的職責是牧守一方，保境安民，可是你方纔的話，可有一點安民的心思嗎？本王這一路過來，看到殍無數，無數人掙扎在雪地裡，無數人臥倒在冰原之上，地崩是天災，可是城外的伏不是天災所致，是人禍！”他惡狠狠地走近王直一步，繼續道：“你這知府，到底是怎麼當的？”

王直呆呆地辯解道：“下……下巧婦無米……”

“巧婦無米？米呢？在哪裡？”沈傲問他。

王直道：“沒有米。”

沈傲冷笑道：“沒有米？可爲什麼城中的米鋪貨棧裡卻堆積著如山的穀？”

王直道：“商家的米和下何干？”

沈傲又近一步，道：“商家的米賣到了兩貫一斗，你知不知道？”

王直呆了一下，矢口否認：“不……不知道。”

“你會不知道？你爲知府，不管災民死活，致使境死凍死的人數以千計，這是其一。縱容商家橫行不法，這是玩忽職守，是第二條罪。巧言令，欺矇欽差，這是第三，有這三條罪，你還想活嗎？”他手按在了尚方寶劍的劍柄上，整個人就像一口劍，鋒利如刃。

沈傲的眼睛直視著王直，森然道：“今日本王奉旨巡視災，第一個殺的，就是你這個庸碌無爲的贓！”他加快了腳步，一步步近王直。

王直嚇了一跳，子向後一傾，誰知腳已麻痹，打了個踉蹌，朝文仙芝道：“都督救我。”

嚶的一聲，長劍已經出鞘，這尚方寶劍在漫天的飛絮之中，寒芒幽幽，劍鋒一指，直沒王直的口，王直的手在飛絮中舞，悶哼一聲，雙手垂下去，臉上呆滯，不可置信地仰面栽倒。

雪花仍在飄，長劍從王直的膛口離出來的時候，濺出鮮，落在積雪上，帶著餘溫的鮮瞬時將積雪融化，沈傲的臉上沒有表，將尚方寶劍收回鞘中，淡淡地看著地上污濁了的皚皚積雪，淡淡道：“可惜污了這好雪。”

冷風如刀，可是這時候，許多人都不覺得冷了，當朝五品知府，就這樣一劍斃命，任誰都沒有想到。

幾個員已經魂不附，不斷地吞嚥著口水，略略抖。

文仙芝了狐裘，臉上卻很是冷漠，看了一眼王直的首，便將目落回到沈傲的上。

沈傲微微一笑，如沐春風，朔風拂面，他居然笑得宛如春三月，春暖花開一樣。他角微微地勾起，這時候竟像是一個保持著貞的孩子，出會心的笑容。

沈傲用不可置疑的口吻向文仙芝道：“文都督，不知現在災民可以城了嗎？”

文仙芝的臉驟變，冷哼一聲，道：“殿下吩咐，下豈敢不從？”

邊軍嘩嘩的皮甲聲傳出來，他們安靜地讓出門，接著無數的災民一起蜂擁進去，進了這城門就有了希，一尺之隔，就是生和死的區別，這時候，誰不是激得連的冰涼都忘掉了？人羣一邊往城中涌，一邊在高呼：“平西王公候萬代。”

衫襤褸的災民立即將門圍得水泄不通，側立在道旁的邊軍被推到了一邊，這時候在這人海面前，居然變得弱不風，宛若暴風驟雨之下，碧波駭浪中的扁舟，扁舟在搖曳，被推，一下子淹沒在人之中。

文仙芝呵呵一笑，看了沈傲腰間的尚方寶劍一眼，道：“下今日倒是見識了尚方寶劍的厲害，殿下，請城吧。”

沈傲看也不看他一眼，返坐上了馬車，筆墨紙硯已經撤了下去，馬車的車軸開始滾，在一千五百名漠然的校尉拱衛下，徐徐城。

文仙芝看了這馬車一眼，冷冷一笑，脣微微，像是在說：“這是你自己要找死的，怪不得別人。”他對邊的一個員道：“去，將王大人安葬了，回城。”他一步步地坐回暖轎，暖轎和外面的冰雪彷彿是兩重世界，微微靠在這皮裘編織而的暖墊上，手中抱著小手爐，文仙芝的又回到了人間。

…………………………“王爺，現在我們去哪裡？”坐在馬上的虎一臉興，冰霜已經凝住了他的眉，方纔那一幕，看得他熱沸騰，虎是個直腸子，看到野外這麼多臥雪的，看到城外挨凍的人，心裡也有幾分憤怒，等到沈傲一劍刺那知府的膛，虎口一口濁氣才吐出來。

痛快！

坐在馬車裡的沈傲懶洋洋地道：“當然是去知府衙門。”

“去知府衙門？”

沈傲在車中慢悠悠地道：“斬草除，有一句話不是說得好嗎？要讓人知道痛，就殺他全家。”

虎不道：“這話誰說的？”

“英俊瀟灑的汴京第一才子，書畫雙絕的平西王爺！”

“……”

數百個校尉冒雪衝知府衙門，知府衙門已經作了一團，噩耗剛剛傳來，後宅的家眷已經哭作一團了，差役們鳥作散，這知府衙門頃刻之間就爲了沈傲的行轅。

王直的眷已經被驅走，剩餘的兩個兄弟也被押去砍掉了腦袋，押司和幾個都頭也被‘請’到了簽押房，他們見了首案上高高坐著的沈傲，哪裡還有什麼勇氣？立即跪下磕頭，一齊道：“殿下饒命！”

沈傲哂然一笑，淡淡地道：“爲什麼要本王饒你們的命？莫非你們和那王直同流合污，還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爲首的一個押司立即大：“殿下明察，我等不過是被王直裹脅，哪裡敢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沈傲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本王就不要你們的命，都站起來說話。”

幾個人魂不附地站起來，弓著子，如一隻蝦米一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沈傲靠在椅上，喝了一口熱騰騰的茶，舉目道：“府庫是誰掌管的？”

先前那說話的押司站出來道：“是小人掌著太原城的府庫，殿下有何吩咐？”

沈傲頜首點頭，道：“府庫中還有多糧食？”

“回殿下的話，還有七千鬥。”

七千鬥，說多不多，說卻也不，只是這太原人口已經超過十萬，十萬人指著這七千鬥糧，實在是得可憐。

沈傲道：“拿出五百鬥來，帶著幾個差役到各衙門門口熬粥施放，一個時辰之，能不能讓災民吃上熱粥？”

一個時辰實在太湊，又要調糧，又要搭起粥棚，還要生火熬粥，確實爲難了一些。不過沈傲這樣問，這押司卻如接了軍令狀一樣，毫不猶豫地道：“一個時辰，災民們能喝上粥。”

沈傲道：“五百鬥糧，大致是多斤？”

這押司是管錢糧的，對演算之數最是在行，稍稍猶豫，道：“九千斤上下。”

“九千斤的米，十萬張口，這一張口大致也只有一兩米了，熬出粥來，可以立筷嗎？”

押司點頭道：“差不多了。”

沈傲道：“你這就去。”

押司立即去了。

沈傲目又落在另一個押司上，淡淡地道：“這位押司什麼？”

這人立即道：“學生姓楊。”

沈傲道：“去尋些生薑來，熬薑湯，在粥棚邊發放。”

楊押司道：“遵命。”

沈傲目落在幾個都頭上，道：“你們幾個也不能閒著，立即帶著三班差役全部去搜集乾草，尋找狹窄的小巷，清掃掉巷中的積雪，供災民夜裡歇息。”面對這些都頭，沈傲的臉又變得殺機騰騰，冷笑著繼續道：“本王的醜話說在前頭，只要有災民進了城，凍死了一個，本王就活剝了你們的皮，都聽明白了嗎？”

都頭們哪裡敢說什麼？立即躬道：“小人不敢不從。”

三班數百個差役傾巢而出，一時之間，到都在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