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四年六月初六，這一日泉州人起得很早，天剛拂曉，街道就已經擁堵上了。

在萬國展覽廳那邊，人羣熙熙攘攘，無數的客商在繳納了一定數目的銀兩之後，開始進去；所謂的展覽廳，又分爲幾個區域，有專門展示佛像藝品，有兜售紡織機的，有鐵藝的，還有圖書畫冊的，甚至還有商船、馬車之類的聚集區。

不過這些東西，當然不是零售，主要是供給客商訂購，先看了樣貨，若是覺得滿意，便可以定製，繳納了定金即可。

沈傲與趙佶混雜在人羣中，趙紫蘅因爲是眷，有諸多的不便，只好安置在一展館裡讓呆著。

趙佶的心顯得不是很好，沈傲瞧他，知道他還在憂心真的事，反倒自己最是沒心沒肺，雖然確實是憂慮了一陣，不過後來反而滿不在乎了，真人來了打回去就是，想這麼多有什麼用？

這就是沈傲的世哲學，所以從進展館，沈傲的心反而最是輕鬆，各家工坊的展廳都去看一看，這些工坊爲了接到生意，幾乎使出了渾的解數，沈傲到了一制鐵的展廳，這裡多是些冶鐵、或是製造鐵的商家聚集，此時，正看到有一商家新配置出了鋼，正大肆宣傳他們的鋼材如何如何好，沈傲饒有興趣地看，趙佶卻拉住他，沉著臉道：“走。”

沈傲無奈，隨趙佶到了一茶座裡歇息，趙佶沉著臉，道：“朕打算將太后、晉王人等迎到泉州來，安寧們也一道來泉州吧。”

沈傲不由地皺了皺眉，這個決定非要引起天下的恐慌不可，皇帝走了，太后也走了，京中的頂級貴族只怕都要，在這種況之下，留一個太子監國，豈不是說汴京已經不能保全了？

趙佶吁了口氣，道：“朕也是未雨綢繆，這件事就這樣決定。”

沈傲只好道：“陛下放寬心，真人並沒有什麼可怕的。”

沈傲知道這樣的勸其實一點用都沒有，卻還是忍不住勸說幾句。

這萬國展覽會，收到的效果不錯，幾乎會聚了全天下的商賈，一天的訂單就超過了六千萬貫，如此龐大的易額讓所有的商家都鬆了口氣，不過沈傲最後卻是草草隨趙佶在中途退出去，他心裡知道，真正的暴風驟雨，隨著這盛會即將來臨了。

……………………………門下省，三十名書吏危襟正坐，伏在案牘上無聲的閱覽各地送來的奏疏。兩旁的耳室，再沒有人去喝茶了，自從京察以來，書令史就裁了近一半，大多的罪名都是玩忽職守，在這種狀況之下，誰還敢去喝茶？再加上人手有些張，便是站起來個懶腰，都怕被人撞見，去報。

坐在上首的位置，自然是門下令楊真，楊真反倒顯得神奕奕，京察有了效，已經在各地鋪開，眼下一切也步了正軌，一些不服從的部堂大佬被生生打下去，整個三省六部，完全掌握在楊真的系之，雖然這個系還不穩固，可是命令的傳達卻是出奇的有效。對楊真來說，這就足夠了。

一名錄事飛快進檻來，直接到了楊真邊上，神張的耳語幾句。楊真愕然擡頭，道：“在哪裡？”

錄事立即出一份中旨，給楊真，楊真展開一看，臉立即變得蒼白，不道：“眼下這個局面，陛下居然還要滯留泉州?歷朝歷代，哪裡有這樣的事？”

楊真又自覺失言，便不再說下去，只是這份聖旨實在非同小可，讓他這變不驚的臉也變得有點兒慌張了。汴京的狀況他不是不知道，雖說現在還在著捂著，各部堂還算井然，可是坊間早就喧譁了，契丹人破國在即，瞧這樣子，真人是隨時要大軍境的，楊真原以爲趙佶接到急報，會火速趕回京師從容佈置，只要大宋這邊不，真人就無機可趁，大不了發旨意讓天下軍馬勤王，大宋固然損頗大，總不至於到於事無補的地步。

可是這份旨意卻是說陛下在泉州留忘返，暫時不願回京，決口沒有提真人的事，此外又說只怕要多耽誤一些時日，因此敕命太子監國，署理京畿軍政事。

楊真這時候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若說生氣，又氣什麼？怒其不爭嗎？他捫心自問，這心裡只有無奈，一種心涼的無奈。他當然明白，旨意若是昭告出去，那些流言，必然在別人眼裡變得真實。都說位卑不敢忘憂國，都說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可是陛下都跑了，這軍心民心會什麼樣子，也只有天知道。

楊真闔目深思了一下，朝這錄事問：“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看過這旨意？”

錄事躬道：“暫時只有下看過，下也是剛剛從承旨司那邊過來，覺得這事兒干係實在太大，因此立即送到大人這邊，請大人拿主意。”

楊真鬆了口氣，隨即又苦笑：“事到如今，老夫能拿什麼主意？陛下現在在泉州，誰能奈何？眼下當務之急，一是穩住京畿，其二就是請太子監國，這件事你暫時不要說出去，老夫這就去宮中一趟，覲見太后，請太后娘娘做主吧。”

楊真收拾了一下，拿了旨意，飛快出了門下，坐了轎子宮。

坐在轎子裡，楊真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原以爲事步了正軌，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只怕一切都要鏡花水月了。

轎子落在宮外，人稟報，足足等了一個時辰，裡頭才楊真進去。

太后年紀大了，在這景泰宮裡剛剛與人打了幾局葉子牌，心正好，冷不防卻是楊真覲見，一時也是不楊真的來意，他一個門下令，來和自己有什麼說的？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太后想了想，立即就變得警覺起來，人收拾了牌，遣散衆人，才設了帷幔，坐在帳後，等待楊真覲見。

楊真進了景泰殿，立即行了禮，道：“臣見過太后娘娘，娘娘千歲。”

“起來吧。”太后語氣平淡。

“謝太后娘娘。”楊真失魂落魄地站起來。

太后便道：“楊大人來這後宮見我這婦道人家，莫非是出了什麼事？”太后微微一笑，繼續道：“哀家只是人，能有什麼見識？你們男人的事自己置就是，實在決定不下，大不了派個人去送個急報到泉州問問陛下的心意，不也嗎？”

楊真正道：“太后娘娘，要出大事了。”

他這一，太后立即住口，楊真拿了聖旨送給一旁的敬德，讓敬德送到帷幔之後的太后手裡，道：“太后娘娘看了就知道。”

太后看了聖旨之後，一頭霧水地道：“陛下真不象話，好不容易放他出去玩一趟，他居然先斬後奏，又不肯回來了。只是陛下在泉州多住幾日，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陛下不在，這朝廷不也是好的嗎？楊大人危言聳聽，咋咋呼呼做什麼？”

楊真道：“娘娘可看到這聖旨之後敕命太子監國嗎？”

太后撇撇，不以爲意地道：“監國就監國，難道太子還能反了不？”

楊真苦笑，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真人如今圍了遼人王都，不日破城，從遼國故地到我汴京，一馬平川，不過數百里的距離，真以鐵騎見長，來去如風，大軍境只在瞬息之間，現在京畿已經震，人心惶惶，陛下在這個風口浪尖上不肯回京，又敕命太子監國，這其中的意味……”

太后嚇了一跳，道：“哀家也聽說過真人的事，難道事壞到了這個地步嗎？哼，家哪裡還有做皇帝的樣子？既然是京畿不穩，他更該坐鎮京中才是，楊大人……我是個婦道人家，許多事都不懂，現在該怎麼做？要不要下懿旨，讓陛下火速回京？”

楊真嘆了口氣，道：“陛下是不會回來的，老臣的意思是，當務之急是穩住陣腳，陛下既然不回京，就只能靠太子殿下了，聖旨裡也曾說過，敕命太子監國，不過太子要監國，非得太后出面不可。”

太后道：“哀家如何出面？”

楊真道：“請太后下懿旨，召喚太子宮。”

太后遲疑了一下，又確認了聖旨，才定下了神，道：“那麼，就下懿旨吧，讓太子進宮來，哀家有話要對他說。”

敬德道：“奴才這就去。”

楊真側立在景泰殿邊沿，整個人像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可是又覺得有更多的麻煩涌上他的心頭，他不苦笑，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