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鄉 第十九章

出了正月十五就開學了，又開始了新一的重複：教師開會、安排新學期課程、學生報名等等，也許是沒去給馬校長拜年，楊仙沒了以往熱，更談不上象從前那樣老遠就大兄弟大兄弟地，明顯就像是換了個人，楊陸順也懶得理，甚至心裡還暗暗高興，免得那婆娘有事沒空地在他耳邊窮嘮叨，盡找些麻煩事讓他做。

楊陸順回到學校，收到不信件，也許是人們忙碌，好幾個同學都是明信片回的，上面短短幾句溫馨的祝語也讓他很高興，最奇怪的就是袁奇志居然來了三封信，幾封信的容都差不多，無非是懷念過去大學裡好的時。這讓他納悶了，難道現在的生活不比大學要好富得多嗎？住洋樓坐小汽車當科長夫人，如果說給他周圍的同事們聽，大家還不眼睛睜得比溜圓、張大得可以放進三個蛋，大驚小怪地窮嚷嚷這不就是從前皇宮貴族的奢華生活啊？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但還是認真地回了信，對袁奇志他有著太多的失。

因為和胡擁軍了好朋友，他對趙翠娥母更加盡心盡力幫忙照顧，當然也是胡連長所托，有了這層關係，楊陸順也就嫂子前嫂子後地了許多忌諱。這期楊陸順仍舊只教一個班的語文，把更多閒暇時間投到了照顧楊小標祖孫和趙翠娥母了，也曾有人上門提親做介紹，他也一概推辭，他每次都會不自地把人家介紹的跟袁奇志比較，你想農村土生土長最遠只到過縣城的孩們，哪會有什麼塵出俗仙般的氣質呢？不都是手臉糙之類，最好的不過也就是抹了點雪花膏、穿了不錯的服罷了。

三月一聲春雷，黨中央一聲令下解散了歷經二十多年風雨的人民公社，恢復鄉鎮建制，新平公社順應流改為新平鄉，生產大隊改為村，生產小隊改為農村居民小組，一時新平各大小單位紛紛換牌換公章，人們也神激地熱鬧了一陣，漸漸地覺也僅僅只是換了個名稱，其他還是一不變，熱一過還是一切照舊，倒嫌鄉政府、鄉政府喊得拗口，不如人民公社來得痛快！

這天楊陸順沒課，抱著囡囡在門口玩耍，小學的孫校長領了個年約三旬的人來看宿舍，那人看了看宿舍況，就選了最外頭的一間，與楊陸順的宿舍中間隔了兩間教室也就是四間宿舍。

楊陸順遠遠的看著那人面，就琢磨在什麼地方見過，想了很久也沒個頭緒，幾天後那教師把家搬來了，還有個戴眼鏡的男人一起，見到那男人楊陸順猛地想起來了，這對夫妻就是原來活躍在新平公社文藝隊的臺柱子演員，一個演楊子榮打虎上山，一個演《紅燈記》的鐵梅！沒想到鐵梅當了教師，那楊子榮現在在什麼單位呢？

楊陸順忙去跟他們打招呼，說：「你們好，我楊陸順，是中學部的語文老師，兩位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們，一個打虎上山，一個高舉紅燈！」

那兩口子呵呵直笑，男的說：「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楊老師你還記得呀！我葉祝同，剛從縣裡調鄉政府搞文化站，我人周可，從縣裡建設小學調來的，跟你是同事。咱們又是鄰居了，以後還請多關照！」忽然又想起什麼，說：「楊陸順，你就是主要求當教師的大學生吧，我說怎麼這名字這麼悉，總算讓我想起來了，佩服、佩服啊！」

楊陸順對這對文化夫妻很有好，至在某些地方有共同之，挽起袖子就幫忙，不久就把這兩口子的況打聽了個大概：

葉祝同和周可都是六七年知青下放時到的新平公社，葉家政治分很高，但從小聰明好學，寫得一手好字、玩得一手好樂，什麼手風琴、笛子、二胡、嗩吶都拿得上手，周可家的政治分就好得多，年輕時長得還蠻漂亮，就都被選進了公社無產階級文藝宣傳隊，就只憑幾部樣板戲的電影和唱片，兩人是把從來沒接過的京劇模仿了個八九不離十，走村下隊地搞文藝演出，深農民們的喜歡，兩人也在那火熱的年代建立了深厚的革命義，周可不顧佳人反對，毅然跟葉祝同結了婚，後來知青返城，兩人憑著過的招工考試，一個當了人民教師，一個進了縣文化館，畢竟他們對新平深厚，藉著鄉政府搞文化站，葉祝同主要求回了新平，因為鄉政府暫時住房困難，就只好住到學校簡陋的單宿舍，有一子一，兒子十一歲在縣裡讀書，住在外婆家，兒九歲，就帶在邊。

葉祝同帶著無限的羨慕說：「楊老師，你算是趕上好年頭了，我那時好想讀書，績也好，可沒書讀，大的政治氣候也不容許我這樣的人讀書，當年知青裡有去讀工農兵大學的，幾次推薦我都是政審不合格刷了下來，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憾啊！」

楊陸順寬著說：「葉站長，那也是沒辦法的了，十年文革埋沒了多人才，現在黨中央不再搞什麼階級鬥爭，不搞政治運，大力發展國民經濟，搞改革，只要國家富裕了，我們以後還是有機會讀書深造的。」

葉祝同深深的看了楊陸順一眼，說：「現在我拖兒帶崽的，就不再奢深造了，楊老師，你既然是正牌大學生，我可就要借用你的真才實料來開展工作了。」

楊陸順笑著說：「葉站長，看你說的，有什麼用得我的地方，只管說，你現在還唱不唱打虎上山啊？」

葉祝同哈哈大笑說：「唱，怎麼不唱呢？我現在搞的就是這一行了，等我忙了這幾天，咱們再好好聊！」

收拾妥當，楊陸順又把自己的暖瓶拿來給他們倆口子用，說：「開水只有中午、晚上才在食堂打得到，你們先用著我的。看你們鍋灶齊全，是要自己開火做飯吃麼？」

周可說：「是呀，老葉喜歡吃我做的菜，不喜歡吃食堂，再說有孩子，去食堂吃到底不營養。楊老師，你們一家吃食堂啊？」

楊陸順嘿嘿一笑說：「我們一家？我連對象都沒有，哪來什麼一家？」

周可詫異地說：「哪天見你抱一個娃娃，那不是你的呀？」

楊陸順恍然大悟，笑著說：「哦，那是你們小學部趙翠娥老師的孩子，人在中越邊境駐防，又跟我是好朋友，我是義務幫帶孩子了。」

葉祝同也說：「我說楊老師剛大學畢業，參加工作沒幾個月，怎麼就有孩子了，按道理學生是不允許的，更何況結婚呢，周可，你也是看走眼了。楊老師，謝你幫我們搬家，晚上就請你在家吃飯，反正你也是一個人，就不要客氣了。」

接連幾天，葉祝同似乎對楊陸順非常興趣，白天忙了一天，晚上總要點時間到楊陸順宿舍串門聊天。

剛開始楊陸順還只是客氣著應付，慢慢地也覺到這葉站長肚子裡有點東西，問的問題很有水平，發表的議論也很獨到，而且每次談話後都讓楊陸順有種長見識的覺，畢竟課堂上學的東西那有人家十幾年在社會上磨礪過的闢富呢？而且為人真誠和藹，像個老大哥一樣，不覺也誠心對待，心裡也接納了這新朋友，自然也就把心裡話掏了出來。

楊陸順便把自己在學校的境詳細地說給葉祝同聽，最後不解地問：「葉站長，我覺得跟你聊天不但長了見識學了東西，就把你當大哥一樣看待了，有個問題我老是想不明白，我為什麼跟學校的同事就是搞不好關係呢？你看我這人也不像那麼不好相的人吧？」

葉祝同笑著說：「我該怎麼說呢？既然你說把我當大哥看待，我也不盡揀好聽的說。我就不妨說點個人的看法，就拿我對你的瞭解來說，我覺得你這人表面上有點故做嚴肅，似乎在刻意讓自己顯得老練，其實恰恰相反，你這就是很不的表現，你把屬於自己那青年人應該有的朝氣和活力生生地抑著，不知道的人以為你在故意防範著他，又或許人家會以為你故做清高，擺大學生架子，要知道你的同事很多都是半路出家，因為各種原因才當上教師的，他們的水平不一，是多年從事教育工作慢慢積累的教學經驗來支撐著他，在你大學生面前，人家很清楚差距頗大，本來同行就容易相忌，人家就會更以為你看不起他們而心生隔閡了，如果你能比較客氣地對待他們，在教學上多虛心請教他們，也許人家不會排斥你。到一個新單位，最主要的就是理好人際關係，這對你以後的工作非常重要，本的能力水平是要有的，可也得大家認同才行嘛。」

楊陸順了自己的臉，說：「葉站長，我真是一天老闆起著臉啊？我自己怎麼不覺得呢？」

葉祝同呵呵直笑說：「基本是板起的，我在縣裡也曾聽人談起過你，莫奇怪，文教一家，我們都是同個系統，你剛到學校就標新立異搞什麼新教學方式，充分說明了你熱教育工作，不盲目地遵循舊習，我記得連馬局長也驚了，親自帶隊來考察了你的新教學法，並且還想全縣推廣，說明你是有真本事的，但你卻忽視了其他教師們，說句難聽的，他們都是土八路，怎麼能跟得上你這正規軍的步伐？你的新教學法對教師自的素質要求太高了，自己都據說不好普通話怎麼去教學生？而且你也打破了人們長久以來的老格局，絕大多數的教師不適應，難免心中會有怨恨，你這年輕人一來就攪混一潭水，誰都會有怨言有怪話，不巧你班上個學生出了事，人們理所當然地紛紛跳出來指責，這也就是你是教學法為什麼最終被局裡否定的原因了。」

楊陸順氣餒地說：「那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呢？」

葉祝同說：「你究竟說你的新教學法能不能挽回還是學校同事之間的人際關係？教學法我估計夠戧，除非是換了個開明的局長，至於人際關係就容易得多了，反正對同事滿臉笑容，事事不強出頭，最終還是搞得好關係的。」

楊陸順唉了一聲說：「聽你這樣一說，見誰都要笑，見了自己討厭的人要笑、見了跟自己作對的人也要笑，那豈不是很虛偽？」

葉祝同說：「對於氣方剛的小伙子來說確實有點難已做到，盡量吧。我像你這麼年紀的時候，也是慪不得半點氣，吃了好多虧，俗話說江山易改，秉難移，生就的格，要全部改變是不可能的，盡量做到最好吧。我看你的書法有些功底，想必有名師指點，沒事多練練書法，對格的養有幫助。」

晚上躺在床上，楊陸順心裡還一直念念不忘葉祝同的話，就對隔壁的趙翠娥說：「嫂子，我問你，我是不是在其他老師心裡在一副死板起臉故做清高的人呀？你一定要跟我說實話。」

趙翠娥說：「楊老師，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在我眼裡呢，你是個熱助人的大好人，說老實話，學校裡是沒幾個人說你的好話，都說你平日裡眼高於頂，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樣子，也不知道你究竟什麼地方得罪了他們。」

楊陸順苦笑著說：「那我以後努力跟他們再改善關係，見人就笑就打招呼，別人有困難就熱幫忙，你說行麼？」

趙翠娥撲哧一笑說：「你累不累呀，有必要那麼低三下氣的嗎？你又不求人什麼，幹嘛要衝人笑幹嘛要死皮癩臉的跟人拉關係呢？像現在一樣搞好自己的工作，不就行了麼。我看你別琢磨什麼同事對你的看法了，專心個對象，別沒事悶在宿舍裡，耽誤大好青春了。」

楊陸順一想也有道理，老話說人活有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拉下自己的臉去討好別人沒必要那麼下賤，說：「嫂子說的是金玉良言，我教了。這麼急要我找對象，你當嫂子的也拿出點實際行來嘛，幫我多介紹幾個，自然就不會耽誤青春了。」

趙翠娥心裡不免有點酸，說：「你是見過大世面的，我還真想不出附近有什麼姑娘配得上你，前些會我給你看了個妹子的照片，你半句好話都沒得，要求也高了點，我實在找不到合適你的人了，人長得乖點的又沒什麼文化，讀了高中的，那相貌子又見不得人，我這嫂子好為難哩！」

楊陸順求饒似地說：「打住打住，我的好嫂子，你現在比我娘還要嘮叨了，沒好的就算了，這東西，多還要點運氣！」又說：「住我們旁邊的周老師家人葉站長，我蠻佩服他的，為人又好，懂的東西也多，吹拉彈唱是樣樣行，以後我就拜他為師，學幾件樂，你說學什麼好？」

趙翠娥說：「只要是學，我看什麼都好，那葉站長倆口子新平不認識他們的，從前周老師演的鐵梅，不知道迷倒了多人，我看呀，也這有葉站長跟般配，誰娶都是一朵鮮花在牛屎上！要是周可轉回去十來歲，你倒是可以跟對象，郎才貌剛剛好！」

楊陸順聽了哭笑不得，說：「我問你學什麼樂好，你就只說是學二胡好還是學手風琴好嘛，偏偏又扯到了搞對像上面，我怕了你了！不說了，睡覺睡覺！」

趙翠娥也不為忤，自顧自地說：「楊老師，你上次說在你同學婚禮上看到新娘子穿了白婚紗，到底好不好看啊？我總老是瞎琢磨，你說那戴白穿白是家裡老（死的避諱說法）人，結婚那麼喜慶的事，應該是穿紅戴綠的啦？就不怕吉利呀，不是我算早八字，我敢肯定你同學的婚姻長久不了！」

楊陸順無奈地說：「嫂子，你曉得什麼？人家那是跟外國人學的，那古勝利是倣傚西洋的婚禮模式嘛，我告訴你，還只有像他們那樣的大戶人家才能趕趕時髦，登得很吶！你見多怪，嫉妒人家，才咒人家不幸福！」

趙翠娥笑著說：「我才懶得嫉妒他們呢，你把那男家說得那麼富貴，我只是懷疑你那同學是看上了人家家境好，想當闊太太了。」

這話說中了楊陸順的心事，立即讓他緒低落下去，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只是怔怔地看著屋頂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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