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第30章 一言驚風雨

從夜空裡灑落,經過那道無形的屏障時,發生詭異的折,落在這名中年魔族男子的臉上,顯得他的臉更加蒼白,看上去就像是北方那些不化的冰雪。

落落抬起手臂,角的水,看著他問道:“你們是想要擄我還是殺我?”

魔族男子平靜說道:“擄您,我無法離開京都,所以抱歉,我隻能當場殺了您。”

落落盯著他發間可見的那兩隻魔鬼角,問道:“看來,你等了我很長時間。”

魔族男子微微躬,說道:“從殿下離開故國的那天開始,更準確地說,從殿下渡過那道滿是腥味的河流開始,我便一直在等待,等待今天的到來。”

落落說道:“那真是已經很久了。”

“我離開家鄉已經數年時間,隨您開始這趟旅程也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在京都裡像老鼠一樣躲藏了大半年時間,生活對我來說就是在夜裡默默地注視著您,很枯燥也很危險。”

魔族男子平靜地述說著自己這些年的生活,很淡然,實際上很殘酷,甚至可以說悲壯——在人類世界最核心的都市裡藏了這麼長時間,他必然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尤其是神上。

他沉默了會兒後,轉向湖那麵遙遠的北方,慨說道:“我很懷念家鄉的風雪,也很懷念妻子兒,謝謝殿下垂憐,今夜終於給了我完這個偉大使命的機會。”

聽完這兩句話,落落心裡出現了一些悔意。

冇有想到,魔族一直窺伺著自己,居然從家鄉一直跟著來了京都,謀慮深遠,用心深刻到這種程度,一旦被魔族抓住機會,肯定不會出現任何意外況。

後悔的是,這個機會是自己給魔族提供的。如果不是為了找到那個人,用儘心機手段擺了族人的保護,對麵這名魔族男子,大概依然隻能繼續藏匿,在人類的世界裡消磨生命,直至老去。

向夜空,看著那些明顯折的星,知道那個法功地隔絕了裡外兩個世界,雖然族人就在國教學院院牆的那麵,但肯定無法聽到自己的喊聲。

此時此地,冇有人能夠來救自己,除了自己。

落落確定了自己的境,反而平靜下來,向那名魔族男子,眉眼間的稚意,儘數被戰鬥的意誌所取代:“通幽上境很強,但不夠強,我不認為你有資格殺我。”

“京都居,大不易,這裡的人類強者太多,如果我太強,容易驚莫雨這種級彆的大人,大周皇宮隨便來幾位供奉,我便死了,所以我不能強。”

魔族男子看著說道:“我的功法擅於匿,雖然不是特彆強,但也不是特彆弱,剛好夠把殿下殺死,所以我是最合適的,所以今天出現在您麵前的纔是我,而不是彆的人。”

落落說道:“我要知道知道你的名字。”

這句話說的很平靜,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覺。

“我河。”魔族男子很聽話地回答道。

落落說道:“河是姓,不是名字。”

魔族男子微微一笑,蒼白的臉像白紙一般皺起,顯得有些恐怖:“殿下,拖延時間冇有意義。”

落落笑出聲來,笑聲很清脆,隨著夜風可以傳到很遠的地方,如果冇有那道屏障的話,至牆那麵的人可以聽的很清楚,而那名魔族男子冇有任何阻止的想法。

“我以為你不在乎我拖延時間。”不再嘗試,認真說道。

魔族男子說道:“殺死殿下,我肯定也很難逃出京都,那麼這段時,大概便是我這一百多年生命最後的時間,能夠與殿下這樣的尊貴脈說說話,想來我的靈魂可以更容易安息。”

落落睜著大大的眼睛,睫微眨,好奇問道:“你不擔心被人類發現?”

魔族男子指了指前草枰上那些鐵杵般的事

“這裡離皇宮很近。”很好心地提醒道。

魔族男子麵無表說道:“我相信,就算聖後正看著這裡,也發現不了我們在做什麼。”

“好吧,我真的確認不會有人來救我了。”

落落歎了口氣,明明愁眉苦臉,卻顯得有些可

“那麼,你確認真可以殺死我?”

說完這句話,的眼睛忽然變得極其明亮,像兩顆明珠一般,右手從腰間解下一道皮鞭,那鞭子非常長,長到在的腳下最終堆了起來,也不知道先前是怎麼收在腰間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落雨鞭?”

魔族男子顯得很慨,不知是因為看到了傳說中的神兵,還是因為彆的什麼原因。

然後他向落落,非常認真地說道:“無論您邊帶著多罕見的法,殿下您今夜都必須死,因為這是軍師大人的安排,那麼便不會有任何意外。”

聽到這句話,落落握著鞭柄的小手微微用力,有些蒼白。

魔族軍師,這是大陸最可怕的幾個名字之一。

便是的父母,都極為重視此人。

當年大戰結束,魔族慘敗在人類與妖族的聯軍手下,但並未就此覆國,還能在寒冷的北域苦苦支撐,甚至近些年還有復甦的跡象,除了那位冷酷強大的魔君坐鎮雪老城穩定大勢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有一位軍師替魔族出謀劃策,無論是那些匪夷所思的謀還是堂堂正正的民生政策的幕後,都有那人的影子。

是的,是那人的影子。

魔族軍師,是一個人類。

冇有人知道,為什麼一個人類願意背叛自己的種族,替魔族賣命。但全大陸都知道,這個人類在魔族裡極尊重,隻從這一點看,便知道此人究竟有多麼了不起。

魔族軍師佈置的謀,從來冇有失敗。他的思維彷彿冇有,他對人心的掌握以及利用,早已超越所謂爐火純青的程度,已然變難以言說的能力。

無數年來,不知道有多次人類的北伐因為此人的謀詭計而失敗,甚至大軍尚未開拔便無疾而終,此人給人類帶來的損失,甚至要比魔族恐怖的八大山人加起來還要多。

無數人類強者,以及妖族的勇士,都曾經試圖找到這名魔族軍師,然後暗殺他,但從來冇有人功過,除了長生宗一位劍道強者,甚至再冇有人找到過他。

到今天為止,依然冇有人知道這名魔族軍師姓什麼,長什麼模樣,是哪裡人,有怎樣的過往,纔會讓他選擇背叛人類,投魔族,甚至有傳說,當年魔族慘敗之後,這名軍師本冇有隨魔君迴雪老城,而是選擇就地份,現在在人類的世界裡生活,他有可能是你邊的鄰居,有可能是你的老師,甚至有可能是一名教士。

這正是魔族軍師最可怕的地方。

人們隻知道他經常穿著件黑袍。

魔族很多強者,提起他時,都會敬畏地稱之為:黑袍大人。

……

……

落落看著樹旁那名穿著黑袍的魔族男子,心漸漸沉下。

如果這是魔族軍師的計劃,那麼自己可能真的很難倖免。誰都知道,那名魔族軍師的計劃看似簡單,甚至隨意,但從來冇有任何,冇有任何意外的況會發生。

樹旁那名魔族男子穿著黑袍,應該是那名軍師的直接下屬。

前草枰裡那鐵製的法,很直接地將所有的變化拒絕在世界之外。

一個人來到國教學院。

再冇有人能夠看到

自然便會死去。

這個局很簡單,從邏輯上來說卻無可挑剔。

知道自己隻能憑自己的力量爭取活著。

更知道,那名傳說中的魔族軍師,對雙方的實力一定做過最確的計算。就像那名魔族男子先前說過的那樣,他不算太強,但也不弱,剛好能夠殺死

一定能夠殺死

能看出對方的實力境界,是因為的天賦,不代表能戰勝對方。

按照人類的實力劃分,現在應該是坐照初境,以的年齡來論,這個境界已然驚世駭俗,然而在與年強者的生死搏鬥裡,這種境界並不足以讓活下來。

“能夠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與尊貴的殿下說這麼多話,我很滿足。”

魔族男子緩步向走來,緩緩舉起右手,指間可以看見白芒。

那是真元凝團。

落落著那團裡傳來的恐怖氣息,微微瞇眼。

魔族男子的腳上穿著一雙破舊的靴子。

靴底踩在草坪上,冇有留下任何痕跡。

白天的時候,青草被剪短,斷茬裡吐著令人愉快的味道。

青草似乎因為剪短所以變得比較有力,竟撐住了那魔族男子的靴底。

不,那隻是瞬間的畫麵。

事實上,魔族男子在踏出第一步時,影便開始虛化,然後消失不見!

落落的眼睛變得更加明亮,彷彿要照亮夜

知道這名魔族男子能夠在人類世界裡藏這麼長時間,肯定如他自己所說,功法極重匿,但冇有想到,對方居然能夠在戰鬥裡,如此輕而易舉地消失。

下一刻,那名魔族男子出現在後!

那個恐怖的拳頭,直接轟向的後背!

魔族男子的實力比強很多,但即便如此,他出手便是最強的手段。

他將真元儘數握在拳中,儘一擊,即便擊中,他的右手也必然會廢掉,但他不在乎,隻要能夠把這個小姑娘殺死,他連生命和靈魂都可以奉獻,哪裡還在乎一隻手?

落落冇辦法擋住這隻拳頭,事實上,連對方的蹤跡都捕捉不到。

的鞭子能。

右手握著的長鞭,像靈蛇一般彈起,鞭尾像蛇信似的,在夜裡嗤嗤破空而去,直刺後魔族男子的咽

同時,鬆開手掌,第三顆鈕釦向地麵落去。

魔族男子蒼白的臉上神漠然,理都不理,依然一拳擊下。

嗤的一聲輕響。

他的咽上多出一個

但同時,他的拳頭也落到了落落的背上。

魔族誕生於群山風雪之中,他們的力量以山為名。

他的拳頭,就是一座山。

這座山直接轟向小姑孃的

那畫麵看著很殘忍。

……

……

那顆鈕釦落到了地麵上。

煙霧微作,未散時,落落已然轉,正麵那隻恐怖的拳頭。

在那名魔族男子詭異的法之前,按道理來說,本來不及轉,但卻做到了。

因為提前又用了一顆千裡紐。

千裡紐冇有辦法幫助越過那道無形的屏障,但至能夠幫轉過來。

但轉過來又能做什麼呢?

那隻恐怖的拳頭越來越近,手指間溢位的真元線越來越明亮。

隻是因為尊嚴,所以在生命最後一刻,一定要直麵死亡的到來?

不。

落落稚氣十足的眉眼間現出堅毅的神

清喝一聲,握住小小的拳頭,毫不畏懼地向迎麵而來的那隻拳頭對了過去。

轟的一聲巨響!

地板掀飛,煙塵大作,草坪上出現無數道如蛛網般的深刻痕跡,剛被修理完的那片樹林,迎風而倒!

夜風輕地拂過。

煙塵漸漸斂去,現出兩個人的影。

那名魔族男子站在原地,蒼白的臉上緒異常複雜,有數道水正在緩緩淌下。

他的黑袍已經被割裂無數碎片,出蒼白而強壯的軀。

他的右拳已經變得模糊,可見森然白骨。

最恐怖的傷勢在他的頭部。

他左邊那惡魔角,已經從底部斷裂,鮮正在汩汩湧出。

一顆微微發黃的尖牙,深深地釘在他的額頭上,微微抖。

如果這顆鋒利的尖牙,能夠再深幾分距離,或者,便已經殺死了他!

魔族男子手想要拔出這顆尖牙,不知為何,卻不敢

他知道,如果不是軍師給自己的這件法著戰場,那麼他已經被這個小姑娘襲殺死了。

一念及此,他臉變得更加蒼白,有些恐懼。

“這……就是大帝的獠牙?”

他盯著落落的眼睛,聲音微,痛並憤怒著:“果然不愧是傳說中擁有無數寶貝的殿下,居然擁有這種級彆的護,我終究還是低估了你。”

三顆千裡紐,一落雨鞭,還有一顆大帝的獠牙。

無論哪一種,放在世間都是可以令人傾家產……不,是那些強者們寧肯家破人亡也要獲得的寶

而這些,都在上,就被毫不吝惜地用掉了。

如果讓世間強者們,看到今夜的畫麵,絕對會捶頓足,痛惜不已。

不會,因為是落落,很大方,那麼,首先對自己很大方,而且這些東西,本來就是的。

“我必須承認,殿下您的應對很出,先天脈的能力,果然強大,但憾的是……這是軍師大人佈置的計劃,他肯定算到了您上帶的東西,確認那些不足以殺死我。”

魔族男子手將塗遍蒼白的臉,在微微彎曲的星下,看著異常恐怖。

他最後說道:“我還活著,那您就死吧。”

落落的況並不好,先前用袖子乾淨的角,再次溢位一道鮮

看著魔族男子,輕輕抖了抖鞭子,長鞭反著星,在夜裡彷彿活了過來,不再是蛇,而是龍。

風雨裡的一條龍。

落雨鞭,百榜上名列十七。

……

……

魔族男子消失,藏書館四周呼嘯之聲大作,裡麵出的燈如巨浪裡的小舟,時暗時明,時時現。

落落低首靜立,手裡的落雨鞭,在夜風裡不停狂舞。

有雨點落下。

偶有寒氣息破夜而出,便會被雨點擋回。

偶有厲破風而至,風便驟然加急,形一道屏障。

落雨鞭,能引八方風雨,用來防,是最好的武

這也正是為什麼離開家鄉的時候,選擇用落雨鞭作為武

畢竟隻是個小姑娘,境界隻在坐照初境,與魔族男子的差距太大。

如果冇有用大帝的獠牙襲對方功,魔族男子甚至可以憑藉雄渾的真元,直接抗落雨鞭的威力,強行轟殺,但現在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那名魔族男子的法太過詭異,依循著某種難以理解的軌跡,在夜裡來去自如。

的鞭子能夠帶八方風雨,將自己保護的風,卻冇有辦法捕捉到對方的行蹤,自然也冇有辦法攻擊。

攻不能久,守又如何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落雨鞭即便再有靈,終究也需要用神魂馭使,每一道風雨起,便要消耗的一道真元。

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對方那個古怪的法失效,撐到族人趕來。

依然以超乎同齡人的冷靜與毅力堅持著,等待著。

等待著對方真正形的那瞬間。

的法已經用完,依然未能困,但還有鞭子,更關鍵的是,還藏著手段。

隻有自己知道,手裡握的雖然是落雨鞭,用的卻是劍法。

那套劍法裡也有風雨二字。

鐘山風雨劍。

這套劍法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可以將滿天風雨凝為一點,攻擊對方最薄弱的環節。

那名魔族男子已經重傷,不複先前的強勢,相信如果給自己一個機會,絕對可以殺死對方。

問題在於,那名魔族男子傷之後雖然憤怒,卻依然冇有失去理智,表現的極有耐心,在冇有絕對的把握之前,憑藉那套詭異的法,遊走在風雨之外,本不給出手的機會。

落落,忽然覺得有些委屈。

魔族強者的功法向來神,掌握不了也罷了,可如果自己能夠把鐘山風雨劍的劍訣完全學會,如果能明白那招八方風雨的真義,何至於現在這般被

為什麼天道院和摘星學院的老師,都不知道怎麼教自己?如果自己能夠找到那夜的那個人,他是不是能夠教會自己?對了,如果不是為了找那個傢夥,自己怎麼可能會遇到暗殺?怎麼會這麼慘?

是的,都怪那個傢夥。

落落很委屈,所以不想大方了,決定以後如果能找到那個人,自己不要送他那麼多禮……

或者,把禮減去一半?

想著這些事,戰鬥依然在持續。

危險正在近。

的頸上多出了一道口,那是先前魔族男子抓住落雨鞭的,帶來了近乎致命的一擊。

落落不止委屈,更開始傷心起來了。

可不想死。

始終認為,活著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是最麗的事——你看,天邊的雲很麗,京都的雲很,有時候像街上姑孃的頭髮,家鄉的雲也很,有時候像年馬賊的臉。

而且就算要死,也不能被人在京都殺死。

因為那樣會讓很多無辜的人死去,比如街上姑娘,比如年馬賊。

落落上的流的越來越多。

落雨鞭也漸漸變得無力起來。

那名魔族男子依然藏在夜中,不知何

很疲憊,然後覺得有點困。

落雨鞭在夜裡無聲無息,落下的風與雨也冇有聲音,那名魔族男子也冇有發生任何聲音。

國教學院裡一片安靜,真的很適合睡覺。

除了修行、遊戲,最喜歡的事就是睡覺了。

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能睡著,可是,真的很困呀。

便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打破了安靜。

下的國教學院醒了過來。

落落也醒了過來。

“天星映腑,真元隨意,平腕懸肩,風雨斂。”

落落不知道是誰在說話。

知道這是鐘山風雨劍訣裡的容。

下意識裡握鞭轉腕,左膝微屈,真元隨意而上,不理劍訣裡說的那些經脈,直接依循著裡的通道,直接穿越臟腑,來到腹之間,然後覺得自己握著鞭柄的手熱了起來。

接下來呢?

有些惘然地想著。

依然深沉。

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鬥軫,奎柳。”

這是兩個聽上去有些古怪的詞。

但如果拆開,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便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麼。

鬥軫,是分居東西方向的兩顆星辰。

奎柳,是分居南北方向的兩顆星辰。

星辰萬古恒定不移,尤其是那些著名的星星,地麵上的人們從老到,都能清楚地記得它們的位置。

落落怔了怔,不明白這是意思,這是方位?

難道要向著夜空裡鬥星的位置刺出?然後軫星?

忽然間,醒過神來。

鬥軫之間,可以畫一道線。

奎柳之間,也可以畫一道線。

兩道線會的地方,便是夜空裡唯一的那個點。

落落睜大眼睛,向著那個地方去。

手裡的落雨鞭,已經提前刺向了夜空裡的那個點。

落雨鞭集百束風雨為一線,變了一把劍。

鐘山風雨劍。

國教學院裡,風雨驟斂,劍意卻大盛。

嗤的一聲輕響。

一道鮮從如漆般的夜裡噴出來。

同時響起的,是那名魔族強者震驚而憤怒的痛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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