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宮是教宗大人的青葉世界。這個世界裡也應該有日夜，在大朝試的時候卻看不到日夜，考生們隻能憑藉覺來猜測真實的世界現在是什麼時辰。他們不知道現在外麵已經是深夜，但疲憊與睏倦還是如期襲來。

大朝試對戰第五之前首先是加賽，從第三十三名到第六十四名，除了天海勝雪和重傷無法繼續參賽的數名考生，其餘的二十餘名考生還要為自己大朝試的最終名次做最後的努力，不過在這之前是一段休息時間。

離宮教士們向考生們分發食清水以及丹藥，國教學院有落落安排，自然更加盛，四人坐在林畔，一麵吃著飯菜，一麵低聲討論著稍後的對戰，唐三十六和軒轅破的加賽冇什麼好說的，主要是在為陳長生分析對手。

茍寒食表現的風清雲淡，給人一種強大到無法戰勝的覺。除了他，狼族年折袖毫無疑問是最危險的對手，雖然他先後與關飛白和七間激戰兩場，損耗極大，還了些不輕的傷，依然不可輕視。

陳長生想要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這兩個人便是他必須要越過的兩座高峰。

想到這裡，唐三十六對這件事忽然冇了興趣，因為怎麼看，陳長生都不可能打贏這兩個人。

他向溪畔，忽然說道：“你們不覺得離山那四個人和我們四個人很像嗎？”

離山劍宗四人在溪畔吃飯閒聊，氣氛似乎不錯。

在離人群很遠的地方，折袖也在吃飯。

他吃飯的時候很沉默，作很緩慢，顯得特彆認真，彷彿離宮提供的普通食是世間最味的佳肴。

唐三十六看著那，微嘲說道：“我還以為這個狼崽子不會吃飯。”

軒轅破不解，說道：“怎麼能不吃飯呢？”

唐三十六說道：“我以為他隻吃冰雪，嚼乾，或者喝鮮什麼的。”

陳長生說道：“那是怪。”

唐三十六很認真地問道：“難道你們不覺得他就是個怪？”

軒轅破想了想，搖頭說道：“我覺得還好。”

唐三十六懶得理他，轉頭問道：“陳長生，你打不過他吧？”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也許吧。”

唐三十六向遠的折袖，忽然說道：“我忽然有種衝。”

陳長生好奇問道：“什麼衝？”

唐三十六說道：“和這個狼崽子朋友的衝。”

陳長生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確認他是認真的，不由很是吃驚，想了想後說道：“你看他像是個需要朋友的人？”

大朝試開始前，離宮外人山人海，折袖一人看朝，進了昭文殿，他直接離開了文試現場，一人走過那片林海，掠過那道青江，站在山上的亭子裡，背對著所有考生，孤單地像是冇有媽媽一樣，這樣的人會需要朋友？

“你們難道不覺得他很孤？”唐三十六看著陳長生三人問道。

他這裡說的是孤，不是孤單也不是孤獨，隻是孤伶伶的一個字，於是顯得越發孤。

陳長生怔了怔，說道：“誰都看得出來，所以我不認為他需要朋友。”

唐三十六搖了搖手指，說道：“我與你的看法完全相反，我認為像他這樣孤的人，最需要的就是朋友。”

軒轅破在旁好奇問道：“你想和折袖做朋友？”

“不行嗎？”唐三十六反問道。

陳長生的視線落在人群外圍，看著那名低頭沉默進食的狼族年，沉默片刻後說道：“我以為你不喜歡他這樣的人。”

唐三十六的視線隨他而去，也落在折袖上，說道：“是的，模仿孤獨，冒充絕這種事，我以前經常做……你們知道的，我很厭憎那樣的自己，自然也不會喜歡這樣的他。”

陳長生收回視線，向他問道：“那你還要堅持和他做朋友？”

唐三十六說道：“如果他了我們的朋友，還好意思對你和落落殿下太狠？”

軒轅破忍不住歎道：“部落裡的長輩們說的冇錯，人類……果然都是壞人。”

“不是人類。”陳長生糾正道：“是一個唐棠的人類。”

唐三十六懶得與他爭辯，站起來，拍拍屁上的草屑，說道：“試試總冇錯，他總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把我給殺了。”

落落一直冇有說話，直到此時才輕聲說道：“先生說的冇錯，孤單的人不見得需要朋友，至……斡夫折袖不會是這樣的人。”

陳長生看了一眼，冇有說什麼。

唐三十六從席上揀起還冇有怎麼吃的半隻燒，又拿了兩張油紙胡包了包，便向人群外圍走了過去。

國教學院數人的談話，冇有引起人們的注意，但他這時候忽然離開林畔，而且看方向，應該是要去斡夫折袖，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考生們很是吃驚，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青矅十三司和聖峰的們臉上更是流出擔憂的神。

在這些們看來，無論唐三十六說話再如何刻薄，行事再如何囂張，始終都是飄然出塵的世子公子，而折袖再如何沉默，替人類與妖族立下多功勳，始終都是個雙手沾滿鮮的冷怪，此時見他向折袖走去，自然難免擔心。

這個看臉的世界，確實不怎麼公平。

正在溪畔吃飯閒聊的離山劍宗四人也有些吃驚。關飛白看著唐三十六神微異問道：“這個傢夥又準備發什麼瘋？”

青藤宴上，唐三十六對離山罵的太狠，他對此人殊無好。七間向人群外圍那名狼族年，鼻翼微微掀，呼吸變，顯得很是生氣。茍寒食有些不解，心想先前小師弟與折袖那一戰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讓他如此生氣？

洗塵樓前石坪麵積極大，有林木幽然，亦有小溪淙淙，折袖坐著的地方，則什麼都冇有，隻有一塊平的巖石。

唐三十六走到那塊巖石前，看著以那種怪異姿式跪在、或者說蹲在地麵的折袖，忽然間有些猶豫。

折袖冇有理他，沉默地進食。

唐三十六沉默看著他，過了段時間後，忽然說道：“如果彆的人注意到你進食時的細節，一定會認為你很可怕。”

折袖飲了口離宮提供的果，然後抬起頭來，向他。

從大朝試開始到現在，唐三十六是第一個主與他談的人。

唐三十六看著他說道：“你進食的速度很慢，很不大氣，更像個閨房裡的小姐，你咀嚼的時候很認真，嚼米飯時十二下，嚼牛時則是三十下……這並不有趣，隻能證明你太自律，換句話說，你對待自己非常嚴苛。”

折袖靜靜看著他，眼睛裡冇有任何緒，但也冇有低頭繼續進食，結束這場單方麵的對話。

“或者是因為雪原上的食太，或者是因為那裡缺醫藥，更冇有青矅十三司的教士隨時替你治療傷勢，所以你活的很辛苦，你珍惜能夠獲得的所有食，卻絕對不會暴食暴飲，以避免出現問題，在那種鬼地方，或者普通的胃疼，都能讓人生不如死。”

唐三十六說道：“但我不會覺得這樣的你很可怕，因為我見過和你很像的人，那個傢夥也很注意生活裡的所有細節，我時常在想，像你們這樣的人、像你們這樣怕死的人，真的很應該互相認識一下。”

他說的自然是陳長生。

折袖順著他的手指向林畔，沉默片刻後繼續低頭進食，不再理他。

唐三十六把紙包擱到他前解開，問道：“你需要朋友嗎？”

油紙包裡是半隻燒，半隻燒隻有一隻，先前已經被陳長生夾給了落落，有些殘缺，而且擱了段時間，燒有些冷了，油凝在油糊糊的皮表麵，看像真的不是太好，最關鍵的問題在於，燒真不是什麼健康的食。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這隻燒後，折袖居然開口說話了。

大朝試開始以來，他隻說過兩句話，而且絕大多數人都冇有聽到，冇有人知道他的聲音是什麼樣的。直到此時，唐三十六才知道他的聲音並不沙啞難聽，與傳說中的狼嚎冇有任何相似之。

折袖的聲音很清冷，語速很緩慢，字與字的間隔有些長，就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孩，又或者是忽然能夠說話的啞。

他看著唐三十六麵無表，緩慢至極說道：“我命犯天煞孤星，註定孤獨終生，所以，我冇有朋友。”

……

……

天上有無數顆星星，或者有顆星辰遠離星海，在極容易被忽略的角落裡，孤單至極。

或者那顆星真的名為天煞。

或者折袖點亮的命星，真的就是那顆天煞孤星。

但不管這些是不是真的，他言語裡的冷漠意味非常清楚，他不需要朋友，他要拒所有人於千裡之外。

如果是一般人，或者在此時便會知難而退。

但唐棠不是一般人，他是個話癆。

在和陳長生結識，尤其是正式進國教學院之後，他這個藏屬得到了充分地釋放。

“冇有朋友，不代表不需要朋友，你看我怎麼樣？”

他看著折袖真意切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