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第185章 低頭,方能承其冠

洗塵樓一片安靜,無論樓下還是樓上。

冇有人知道該對這樣一場戰鬥進行怎樣的評價,直至很久以後,主教大人梅裡砂才歎息說了三個字:“了不起。”

這三個字是說陳長生的,也是說茍寒食的——陳長生的了不起,在於麵對生死間的大恐懼時,他能表現的如此平靜、以至木訥,所以可怕;茍寒食的了不起,在於麵對修行生涯最重要的時刻時,他能平心靜氣,用理智把年輕人的熱轉換另一種力量,放棄的力量。

今年大朝試對戰的最後一場就這樣結束了,以茍寒食的退出而告終,大朝試決出了首榜首名,大人們的心卻依然複雜,複雜難言。

細雨漸止,學宮裡的天空殘著幾縷雲,天漸盛,從窗戶進來,落在人們的臉上,梅裡砂麵無表,彷彿無所思,莫雨麵無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徐世績麵無表,很多人都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那兩位聖堂大主教麵無表,是因為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該想些什麼。

茍寒食走出洗塵樓,站在石階上,冇有理會那些向自己的目,也冇有與快步趕至前的師弟們說話,而是向了頭頂的天空。

真實世界裡的離宮深,教宗大人看著青葉麵上那些水珠,搖了搖頭,從袖子裡取出手帕,很仔細地把那些水珠掉。

隨著教宗大人的手緩緩移,學宮裡的天空也發生著變化。

茍寒食看著那些雨雲被去,天空重新回覆湛藍,心也隨之重新寬廣起來,在洗塵樓裡最後那數劍引發的負麵緒,漸漸消散。

洗塵樓外,所有考生都盯著石階上的那扇門。

他們看到茍寒食走了出來。片刻後,陳長生也走了出來……更準確地說,他被離宮教士們用擔架抬了出來,然後離宮教士宣佈了最終的結果。

……

……

陳長生勝了?

這個國教學院的年,真的拿了大朝試的首榜首名?

洗塵樓外一片死寂,然後轟的一聲炸開。

還留在場間的考生,很多人的臉變得極其難看,尤其是前些天在神道上對陳長生嘲諷不止的那些宗祀所和離宮附院的學生。

那位聖峰的小師妹葉小漣,更是震驚不知如何言語。

林畔忽然響起哇哇的聲音。

唐三十六和落落及軒轅破,向著洗塵樓前跑去。

待到了樓前,確認了這場對戰的結果,唐三十六安靜了片刻,然後放聲大笑起來。他笑的時候,刻意扶著腰,著石階下那些曾經對陳長生不屑一顧的考生們,笑的格外囂張,因為他真的很得意,很驕傲。

軒轅破也很激,興地說不出話來,臉漲的通紅,青青的胡茬子彷彿要刺破皮生出來,舉起沙缽大的拳頭便向擔架裡的陳長生上擂去。

陳長生這時候重傷,如果被他再打這麼一拳,那會是什麼結果?

好在軒轅破的拳頭被一隻小手擋住了——落落蹲在擔架旁,收回左手,看著臉蒼白、渾的陳長生,小臉上寫滿了擔憂。

“我答應過自己,也答應過你們,一定會贏。”

陳長生握著的右手,看著說道:“我贏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角咧的很開,笑的很傻。

唐三十六轉看著他的模樣,擔心說道:“不會是被打傻了吧?”

便在這時,洗塵樓前忽然響起關飛白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很寒冷,很憤怒。

他怎麼都不可能接二師兄會輸給陳長生。

先前他們在洗塵樓外,已經看到了諸多異象,但無論如何,他都找不到師兄輸給陳長生的理由……更何況,現在茍寒食並冇有太重的傷,還能靜立在石階上,陳長生卻渾躺在擔架裡!

這種況,怎麼可能是陳長生勝了?

樓外石枰瞬間變得極其安靜。

無數雙目落在茍寒食和陳長生的上。

像關飛白這樣想的人還有很多。除非茍寒食承認自己輸了,或者有人能夠給出說服所有人的理由,不然誰都會懷疑這場對戰有黑幕。

茍寒食抬起右手,示意師弟們不要再說什麼。

陳長生在落落的攙扶下,坐起來,看著他認真說道:“多謝。”

茍寒食沉默了很長時間,在腦海裡把先前在樓裡的那場戰鬥從頭到尾覆盤了一遍,確實冇有什麼,才說道:“理當你勝,何用謝?”

陳長生說道:“我不及你,隻是占了些便宜。”

茍寒食明白他的意思,搖頭說道:“戰鬥之事,考較的是所有方麵,哪怕一百裡你有九十九不如我,隻要有一勝過我,依然是勝。”

洗塵樓外一片安靜,關飛白和七間、梁半湖滿臉不解,不明白這是什麼說法,憑什麼九十九不勝,隻勝一便足夠。

“因為那是最重要的一。”

茍寒食看著陳長生說道,同時也是向三位師弟解釋說道:“就像一個木桶,最重要的永遠是最短的那塊木板,我在那不及你,便萬事不及。”

最重要的那是什麼?隻有茍寒食自己和陳長生知道,那是生死觀。陳長生聽完這段話,沉默片刻後說道:“還是要說聲抱歉。”

茍寒食笑了笑,冇有接話,向關飛白說道:“我……有些了。”

關飛白依然不明白這場決戰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但既然師兄已經認輸,以他驕傲的格自然不會再糾纏,隻是有些擔心師兄現在的心,儘可能地讓聲音和平靜些,問道:“師兄,您想吃些什麼?”

茍寒食想了想,說道:“稀飯吧。”

梁半湖說道:“外麵天應該快黑了,也不知道好不好找。”

七間輕聲說道:“如果是白天剩的,就擔心涼了。”

茍寒食說道:“冷粥尤佳。”

極尋常的幾句對話裡,離山劍宗四子,便接了這場大朝試的結果,向著學宮外走去,他們是強大而驕傲的年輕人,所以纔會如此驕傲。

神國七律,就是神國七律。

“我們也走吧。”落落說道。

唐三十六和軒轅破從離宮教士的手裡接過擔架。

便在這時,莫雨從洗塵樓裡走了出來,到國教學院數人前,先對落落行禮,然後向陳長生,說道:“恭喜。”

陳長生說道:“謝謝。”

莫雨纖眉微挑,若有深意說道:“隻希這真的會是一件喜事。”

此時樓外的考生們已經知道是這位宮裝麗人的份,紛紛行禮,然而還來不及上前請安,莫雨便飄然離去。

陳長生等人想著留下的那句話,本來極好的心,忽然間蒙了一層霾,隻是卻來不及往更深去想,因為接著又有人來了。

薛醒川和陳留王從洗塵樓裡走了出來,向國教學院這四名學生表示了祝賀,陳留王表達善意很好理解,薛醒川為聖後孃娘最重的神將,卻冇有任何道理做這些事,不讓陳長生等人更添愕然。

當主教大人梅裡砂走出洗塵樓,來到他們前時,所有人都知道,應該不會再有彆的大人出現了,因為老人家直接說道:“一起出宮吧。”

不是詢問句,算是邀請,不容拒絕,也冇有道理拒絕。

如今整個大陸都知道,陳長生和國教學院,是國教舊派勢力推出的代表,而且必須要承認,如果冇有這位老人家以及他統領的教樞暗中照拂,陳長生冇有任何可能拿到大朝試的首榜首名。

所以無論承不承認,陳長生和國教學院與這位蒼老的大人之間,已經無法切割開來,那麼他們現在能做的事,隻能是接

落落的況比較特殊,在這樣敏的時刻,不可能和梅裡砂主場一起出現在離宮外的人群麵前,因為代表著妖族的態度,在人類世界部的傾軋爭鬥上,必須非常謹慎,甚至不能流出任何態度。

陳長生看著說道:“冇事,你先回吧,我們學院再見。”

落落的難過緒稍微緩減了些,牽著他的手說道:“先生,好好養傷。”

陳長生用過藥後,又接了一番治療,也不需要再躲在擔架上,被唐三十六和軒轅破攙扶著,跟隨著主教大人向學宮外走去。

落落就住在學宮裡,不需要離開,隻需要送彆。

冇有多長時間,一老三四人便走出了清賢殿。

放眼去,隻見晚霞染紅了天,夜正在那頭,原來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他們這才知道,大朝試竟然已經進行了兩天一夜。

一念及此,他們不覺得好生疲憊,倦意驟生。

……

……

離宮外到都是人,黑的一片。

看熱鬨的民眾不肯離去,很多民眾拿著手裡的賭單張地等待著最後的結果,石柱四周,有很多學院宗派的老師以及長輩,等待著考生們出來。

大朝試終於結束了,最後的結果也已經公佈。那些老師長輩們,吃驚之餘終究還是最關心自家考生的況。

考生們陸續從清賢殿裡出來,順著神道向離宮外走去,與等待著的家人師長相見,生出各種狀。有的考生連聲呼喊,家人驚喜而泣,有的考生臉沉,親人不停安,有的考生神惘然,學院師長嚴厲訓斥。

隨著越來越多的考生出宮,離宮外漸漸變得安靜起來,離山劍宗四子出清賢殿後直接,進了客院,再未出現,人們卻還在等著什麼。

西下,如夢晚霞,神道之上,石階漫漫。

陳長生被唐三十六和軒轅破扶著,慢慢地從石階上走了下來。

主教大人在側後方。

離宮外,一片安靜。

晚霞落在階上,一片紅暖,與清晨無甚分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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