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第214章 萬種解碑法(中)

聽著這話,石坪四周變得安靜無比。

眾人明白,那必然是王破當初在天書陵裡觀碑一年,確認再留在這裡是浪費生命,卻如很多人一樣不捨離去,於是他也嘗試著想要走捷徑,然而最終他隻是在這道線前站了一夜,晨起時,便轉離開。

天書陵外,茅秋雨向槐樹下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沉默不語。

荀梅沉默片刻,明白了汗青神將為守陵人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句話:“原來前輩您知道我是誰。”

亭下的盔甲依然紋,那道滄桑的聲音從影裡傳出:“我當然知道你是誰。數十年前,大陸修行界開始迎來最近的一場野花盛開,天驚王破、畫甲肖張、不如山、踏雪荀梅……你們的資質最好,最有前途,與魔族對抗的希,本就在你們上……你在天書陵裡看石碑看了三十七年,我便看你看了三十七年,你真的不錯,今夜既然破了心障,為何不離開,卻偏要來一試歧路?”

“不,我的心障就在眼前,隻是看到,並未破去,至於歧路,未必不是正道。”

荀梅的目掠過涼亭,再次落在天書陵上。

汗青的聲音安靜片刻後再次響起:“王破是聰明人,你既然以他為目標,至也要表現出相同的智慧。”

“不錯,我這輩子就想超過他,現在看來,至在這件事上,他不如我。”荀梅說道。

汗青淡然說道:“他不如你蠢?”

荀梅想了想,說道:“他不如我笨。”

汗青沉默片刻,說道:“有理。”

天書陵外的樹林裡,那個男人的手落在前的槐樹上,依然沉默。

“一百多年來,你是第一個闖神道的人。”天書陵南的涼亭裡,汗青繼續說道。

荀梅說道:“我比較笨。”

蠢和笨這兩個字的意思似乎相同,其實有很大的區彆。

“笨人可能有福報。”

汗青說道:“我這個守陵人,本就是天書陵裡的一部分,勝了我,你便可以上神道。”

荀梅神平靜,揖手為禮。

這就是天書陵的規矩,也是應有之義,能夠勝過大陸第一神將,必然是五聖人或八方風雨這種層級的強者,這種大人要看天書,難道還要依足大周朝的規矩?隻是陳長生總覺得,汗青神將這名話是對坪外這些年說的。

荀梅看了眼腳下,石坪在那裡結束,神道在那裡開始,黑的儘頭便是聖潔的白。

然後他抬膝。

涼亭下,汗青依然冇有抬頭,容儘在盔甲影之中,聲音也變得冷漠起來:“荀梅,雖然你活著對人類來說更有意義,但我是守陵人,守的便是天陵的規矩,所以我不會留手,你也可以儘出手,不要有任何猶豫。”

三十七載長夢醒來,要去陵頂見一眼真實,荀梅哪裡會猶豫,就像是冇有聽到這句話般,向前踏出一步。

這一步,他走的很尋常,腳落在地麵上,很隨意,冇有什麼聲音。

涼亭前的聲音,依然是水聲,西麵山崖裡的瀑布落石聲,以及坪上淺渠裡的清水叮咚。

荀梅的腳,越過了那道線。

籠罩下的天書陵,忽然變得明亮了些。

深夜時分,燈火微渺,能夠把整座天書陵照亮的源,隻可能來自天空,來自那些繁星。

陳長生抬頭去,隻見夜空裡的繁星無比燦爛,下意識裡瞇了瞇眼睛。

事實上,滿天星辰並冇有真的變亮,就算有,眼也不可能分辨出來,這純粹是一種覺,或者說是神識的知。

石坪旁的人們都有應,卻冇有誰比陳長生的應更清晰,因為冇有誰比他的神識更寧靜厚遠。

他甚至知到,夜空裡的無數顆星辰中,究竟是哪顆在先前變得明亮了起來。

那顆星辰遠在東南星域的深,或者便是荀梅的命星。

向前踏出一步,去見真實,命星有所應,驟然明亮,荀梅……究竟修到了什麼境界?

陳長生想著在淩煙閣中靜思時看到的那片星空,生出震撼的覺。

明亮的星,將天書陵的山野變了銀的世界。

荀梅站在涼亭前,先前在庭院裡束起的發,不知何時重新披散,那些汙垢竟似瞬間被星洗去,長髮飄,那幾絡銀白的髮格外醒目。

他站在神道與石坪之間,留在原地,明明冇有向涼亭走去……但已經向涼亭走去!

神道上清晰地出現了一個腳印!

神道由白石鋪,那腳印是的,自然無比清楚。

荀梅踏水而來,他的鞋自然是的。

看著這幕畫麵,陳長生睜大雙眼,折袖也愣在原地,他們在西寧鎮舊廟和苦寒雪原裡長大,很見到這種真正強者之間的戰鬥,無法理解,不知如何解釋這些腳印,相對而言,離山劍宗四子和唐三十六則要顯得平靜些。

漉的腳印在神道地麵不停出現,便像是個形的人正在行走。

荀梅靜靜地看著涼亭下。

冇有用多長時間,腳印已經向涼亭方向延了十餘丈。

鋥的一聲厲響!

涼亭下,夜風乍起。

汗青依然低著頭,未曾拔劍,然而畔鞘中的劍,卻已然躍躍試,離鞘半寸。

隻是半寸,卻已似完全出鞘。

數道灰塵,從劍鞘的邊緣迸發而出,瀰漫在涼亭間。

隨著這些劍塵的瀰漫,一道極為強大的氣息,從涼亭間生出,橫亙於神道之上。

這道氣息,依然如鐵,依然有,肅嚴方正,如一道古舊的、染著無數軍士跡的城牆。

冇有人能看到這堵城牆,但所有人都知道,城牆就在這裡,就在神道之上。

荀梅的腳步停了下來,過了很長時間,漉的腳印,冇有在神道上再次出現。

他的視線穿過涼亭和亭下那個強大的人,落在遠的天書陵上,就像是火繩到了炭火,嗤啦碎響裡,便開始猛烈地燃燒。

視線開始燃燒,目開始燃燒,眼睛開始燃燒。

荀梅的眼睛變得無比明亮,就像是新生的星辰。

他的緩慢地前傾。

神道上再次出現一個漉的腳印。

一劍為城,他便要把這堵城牆直接撞碎!

神道上,水跡漸顯,腳印繼續,那就是他的路。

他要走神道,走到涼亭下,直至走到天書陵頂。

他一步一步地走著,臉變得越來越蒼白,越來痛苦,但眼睛裡卻充滿了喜悅。

生命,就是要痛苦才真實。

他要見的便是真實。

隨著時間的流逝,神道上的足跡不停向前,快要接近涼亭。

荀梅與涼亭之間依然隔著百餘丈,但他已經能夠看到,盔甲下那片幽暗裡的那雙眼睛!

兩道極其強大的氣息,在天書陵南沉默地對抗著。

淺渠裡那些清水驚恐地翻滾著,然後逐漸向四方流去,順無形的水,竟漸漸有了形狀。

甚至就連堅的黑石坪地麵,都開始變形,被那兩道氣息碾的微微下陷,變一道曲線。

彷彿有個無比巨大沉重的、無形的石球,落在了地上!

石屑迸飛,水渠邊緣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

陳長生等人不停向後退去,才避免了被波及,看著眼前破裂下陷的地麵,再向神道上那兩人,眼中滿是敬畏。

兩道氣息的對峙,冇有持續太長時間。

荀梅盯著涼亭下,清嘯一聲!

這一聲清嘯彷彿是戲臺上的咿呀,一聲為令,便有人在上方灑下紙片。那些紙片是假的雪,而此時,居然有真的雪落了下來!

不,那不是雪,而是星!是被切割屑的星

屑,簌簌落下,與雪冇有任何分彆。

荀梅站在雪中,彷彿回到當年。

那時他還是個年,在先生門前站了三天三夜,直至積雪冇膝。

當年是哪一年?是三十七年前,是更早的那一年。

將近五十年的苦修,三十七年觀碑,他早已不是當年弱不風,被風雪凍至重病的孩

他已經是快要抵達從聖境的真正強者!

坪外觀戰的那些年,直至此時,才知道荀梅的境界竟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不由震驚無語。

到了此時,涼亭下的守陵人抬起了頭。

始終被盔甲籠罩著的幽暗,終於被照亮。

那是一張蒼老而漠然的臉。

一聲斷喝!

無數灰塵,從盔甲的無數隙裡迸散而出!

他在神道前坐了數百年。

這些灰塵便是數百年。

數百年前,人類與魔族的戰爭已經進到了末期。

他是王之策的最後一任裨將。

他終於抬頭,向荀梅,目便是最鋒利的劍。

而他的劍,也終於真正地離鞘而出!

被切碎屑,緩緩落下。

汗青神將的劍,在風雪之中縱橫,如金戈,如鐵馬。

涼亭之前,已是雪原!

……

……

對荀梅來說,被切碎的星,是當年先生門前的雪。

對汗青來說,被切碎的星,是當年戰場上的雪。

不同的雪,代表著不同的堅持,各有各的堅持。

隔著百餘丈的距離,荀梅看著那張蒼老的容,彷彿就在眼前。

這場戰鬥,終於到了最後的時刻,到了要分出勝負的時刻,兩名強者,都釋放出了自己最恐怖的手段,在石坪外觀戰的那些年們,再也無法支撐,哪怕一退再退,依然被這場暴烈的風雪吹的東倒西歪,隨時可能倒下。

便在這時,茍寒食手握住了陳長生的左臂,陳長生會過意來,用力地抓住梁半湖的胳膊,彼此把臂而立,總算是穩住了形,就像是風雪裡那些看著並不如何堅韌的小樹,地並作一排,努力地抵抗著大自然的威力。

在遠觀戰便已經如此辛苦,可以想見戰局中的那兩個正承著什麼。

百戰將軍與寒門書生這場風雪之戰,究竟誰勝誰負?

……

……

(累累,下一章……爭取十二點前能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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