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第217章 夜裡挑燈看碑(上)
碑廬四周很安靜,隻有陳長生一個人。昨天的形卻完全不同。當時數十名考生圍在在這座碑廬前。場間很是安靜,但人數太多,難免還是會顯得有些擁,衫磨與走的聲音始終冇有斷絕過,甚至到了夜裡,人們也冇有離開,而是點起了廬前的燈籠。但畢竟天書陵在這個大陸上已經存在無數年頭,很多宗派學院,都有人進天書陵看過石碑,早已總結出很多經驗,在大朝試之前便做過待,考生們在最初的激之後,醒過神來,想明白觀碑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必須要好生保重,於是按照師門的吩咐,去陵下尋找休息的居所,此時應該都還在睡之中。
陳長生不知道這些過程,認真地看著石碑。
石碑的碑麵是黑的,上麵有無數道或或細、或深或淺的線條,那些線條不知道是用什麼銳雕鑿而,轉折之間頗為隨意,佈滿了整個碑麵,其間有無數次彙,顯得繁複莫名,如果以帶的眼去看,或者說把那些曆史的意義附加其上,或者可以從在這些線條裡看出古拙的意味,但如果冷靜下來,把那些緒以及對天書的敬畏儘數去除,這些線條其實冇有任何規律,更冇有什麼意味,就像是小孩子胡寫的東西。很多學者甚至覺得這些線條真有可能是自然形的,這本來就是多年前曾經流行過的一種解碑流派。
陳長生今天第一次看見傳說中的天書碑,自然冇有能力作出任何判斷,之所以當目落在碑麵上,心跳便開始加快,不是因為一眼便看懂了什麼,也不是因為發現自己看過些線條而震撼,隻是傳說出現在眼前自然帶來的緒波。
是的,他看過這座天書碑上的這些痕跡,或者說碑文。
冇有什麼機緣巧合,也不是什麼奇蹟,很多人都看過天書碑上的這些難以理解的碑文——天書陵外那條正道兩旁的所有小攤上都有碑文拓本販賣,外郡來天書陵參觀的遊客幾乎人手一份,要知道,這些拓本向來是天書陵賣的最好的紀念品。
無數年前,便有天書碑的拓本在世間流傳,當人類王朝階層漸趨森嚴之後,曾經有帝王試圖止天書陵裡的碑文拓本流出,然而本就已經有很多拓本在外,而且這種太大,本無法止,所以隻能不了了之。
尤其是天書陵前陵的十七座石碑的碑文拓本,在前皇朝時期,甚至進行過三次公開發賣,拓印了十幾種方版本,至印了數百萬份,在為庫換回一大筆財富的同時,也為民間很多家裡墊牌桌提供了很多合宜的紙張。
天書碑拓本能夠廣為流傳,除了實在無法止,最本的原因在於兩點。首先,看天書碑拓本和直接觀碑是兩個概念,無數年來,無數修道者早已證明,隻有在天書陵裡,親眼看著石碑,才能明悟碑文裡藏著的天道真義。其次,能夠流傳到民間的天書碑文拓本終究數量有限,大部分都是前陵的這些石碑碑文,要知道能夠接到更多石碑的人,必然都是修道有的強者,哪裡會貪圖這些名利,比如,像天涼王破這等天賦驚人的強者,當年在天書陵裡也隻看了三十一座石碑,那麼即便利令智昏,他也冇辦法把後麵的那些天書碑文拓印下來,然後帶出天書陵去。
陳長生到京都後,在天書陵外的李子園客棧裡住過一段時間,每天都會看到攤上擺著的那些天書碑拓本,自然也隨手買過好些,那些拓本剛拿到手裡的時候,他還是非常興,直到發現那些冇有任何意義,才扔到了一旁。
但站在天書碑,親眼看到碑上的那些線條,則是完全不同的一件事。
千萬年來,這座石碑在廬下沉默無言,依然神。
……
……
黑石碑上的那些線條,在陳長生的眼裡浮了起來,碑麵右下方那道本來深陷石質裡的刻痕,忽然間變了一道隆起,附在其邊緣的數十道細線,也隨之離開了石麵,竟給人一種飄浮的覺。
陳長生知道這是錯覺,這是神識與天書陵發生聯絡之後,對真實視界的一種乾擾。小時候在西寧鎮舊廟裡讀道藏的時候,他看過很多國教前輩對觀碑的記載,所以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並未到吃驚,而依然保持著絕對的冷靜。
所謂變化其實冇有任何變化,那隻是影的改變,客觀真實還在那裡。
無論晦還是暴雨,無論石碑上方有冇有這座廬,無論碑麵是還是乾,看著是幽暗的,還是刺眼的,碑始終還是碑,碑上的那些線條,始終還是那些線條。然而碑文與民間流傳的那些拓本相比,最大的區彆不正在於這種變化嗎?
位置是相對的,外顯也是相對的。
位置隨參照的位置變化,外顯隨環境而變化。
想要確定位置,便需要確定所有參照的位置。
想要觀察到不變的客觀真實,是不是首先便要看懂環境對客觀真實的改變?
觀碑者需要讀懂的資訊,需要明悟的道理,是不是就藏在這種變化裡?
站在廬前,陳長生看著碑文,保持著相同的姿式,很長時間都冇有。
朝已然全部躍出地平線,朝霞遠看著天書陵,送來一片暖意,晨林裡的寒意漸漸被驅散,天書碑的側麵被染紅,很是麗。
看著石碑邊緣的那抹紅,陳長生閉上眼睛,靜了會兒,然後轉。
他不再看碑,而是向碑廬四周。
林梢已經被儘數染紅,彷彿將要燃燒,遠那些若若現的碑廬,更難確認方位。他從陵下走來,到了這第一座天書碑前,路便到了儘頭,再冇有路通往彆的那些天書碑,然而都說天書陵隻有一條路,那麼這是什麼意思?
朝燃燒了林梢,紅豔的輝照亮了廬側先前一片幽晦的山崖,這時他纔看到,崖上刻著幾行字。
與難以理解的天書碑不同,那塊崖間的文字很好明白,因為用的是所有人都看得懂的文字。
“一江煙水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簷,淡荷叢一段秋,卷香風十裡珠簾。”(注)
這首詩是兩千年前的道門之主,初次天書陵觀碑時心有所而寫。
天書陵的第一座碑,也從此有了自己的名字:照晴碑。
……
……
從來到碑廬前到離開,他隻看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轉離開,而且冇有猶豫。
離開照晴碑,順著山道向下方走去,轉過一山坳的時候,他看到了折袖,看時間,折袖應該在這裡已經站了會兒。
折袖微微挑眉,明顯冇有想到他這麼快便要離開。
“我不喜歡熱鬨,不想和人在一起看碑。”陳長生給出一個冇有什麼說服力的解釋,看著山下遠林裡飄起的炊煙,提醒道:“大家都已經醒了,如果你想觀碑的時候冇人打擾,最好快些。”
折袖點點頭,向山道上方走去。
陳長生看著他的影,猶豫了會兒,說道:“我覺得不用看太長時間,冇有什麼用,而且可能有壞。”
折袖冇有理他。
陳長生繼續向山下走去,又在山道上遇到一個穿著白的中年男子。
他認出中年男子便是昨日給眾人講解天書陵規矩的碑侍們中的一位。
想著這些碑侍將青春與生命都奉獻給了天書陵,眾人都有些敬意,他也不例外,恭敬行禮。
那位中年男子冇有還禮,甚至連頭都冇有點一下,卻也冇有離開,而是神漠然看著他。
陳長生覺得有些不安,問道:“前輩有什麼吩咐?”
“你就是陳長生?”那名中年男子看著他問道,語氣很冷漠。
陳長生怔了怔,冇有想到從不離開天書陵的對方,居然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些謹慎回答道:“正是。”
“你就是今年大朝試的首榜首名?”那名中年男子繼續問道,這一次的語氣不止冷漠,更帶上了幾分嚴厲的意味。
陳長生心裡的不安越來越重,也越發不解,應道:“不錯。”
那名中年男子沉聲道:“從你登陵到離開,不過一刻時間,難道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就看懂了照晴碑?”
陳長生解釋道:“並不曾,我……”
不待他把話說完,那名中年男子寒聲訓道:“我當然知道你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看懂照晴碑,難道你以為自己真有那般卓異的悟?我說的就是你的態度!如此不端,何其愚蠢!在天書陵外,大朝試首榜首名或者有些份量,但你要弄清楚,這裡是天書陵!這裡是無數聖賢謙卑悟道的地方!我不知見過多大朝試的首榜首名,不要以為憑這個名頭便能放肆!”
聽著這番披頭蓋臉的訓話,陳長生怔住了,如果真是前輩對後輩的指點倒也罷了,可是很明顯對方隻是想要辱自己,奇怪的是,對方既然是不能離開天書陵的碑侍,又為何對自己有如此多的敵意?
那名中年男子看著他,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與反,說道:“我警告你,天書陵乃是聖地,就算你背景再大,也要心存敬畏,更不要想著把陵外濁世裡的那些醃臢事帶進來,這話你儘可以轉告陵前來找你的那人!”
……
……
(注:這首用的張養浩的水仙子裡的幾句,瞎湊的。另外,在寫到天書陵外拓本賣的最好的時候,差點手寫是賣的最好的周邊了……觀碑這段節我把開書之前想的全部推翻了,因為覺得不夠有趣,而且太複雜,前幾天煎熬著思考,終於想出我比較滿意的解決方法,有趣而且簡單有力,但說真的,這幾天腦力有些榨過度,今天就一章了,我先養養神,把後麵再理理,另外明天要開始存稿了,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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