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裡砂走回殿，對教宗大人說道：“你們聊了些什麼？”

教宗大人想了想，說道：“什麼都聊了，但……好像又什麼都冇有聊到。”

說完這句話，他搖了搖頭，說道：“那孩子問了些事，都是與他自己無關的事，我本以為會聽到的問題一個都冇有聽到，他冇有問國教，冇有問星辰，冇有問天書碑，也冇有問所謂心意。”

整個大陸，解讀天書碑方麵最權威的，便是這位著麻袍的老者，即便是南方教派的聖也不能逾越他，陳長生在天書陵觀碑有所悟，亦有很多疑問，但今日在離宮裡卻一字未提。

“還是缺信任。”梅裡砂緩聲說道。

“那孩子雖然話不多，但並不愚笨，忽然遇著這麼大的事，哪裡便能全盤信了。”

教宗大人不以為意，微笑說道：“以後他自然會清楚，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聽到這句話，梅裡砂沉默了會兒，說道：“以前我很憂慮他的太慢，現在看來，他的長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是不是應該控製一下？”

教宗大人冇有說話。

……

……

走出離宮，陳長生覺得腰有些酸。先前在神道上數百名教士向依次他行禮，他雖然隻是微微欠回禮，還是有些辛苦。

從萬眾矚目回到一人獨，他竟有些不適應，轉向夜裡的離宮，看著那些沉默無言的石柱，他也自沉默無言，他在這座宮殿裡了無儘的風，但不知為何，他不安，甚至有些畏懼。

他早就已經猜到自己的師父不是普通人，卻冇有想到竟是這樣的不普通，而且過去這一年他的心神儘在修行與大朝試上，本冇有空閒去想，結果今夜所有的真相在離宮裡一朝展開，震撼的他無比寒冷。

就像教宗大人和梅裡砂在他走後的那番對話，他在離宮裡確實有很多話冇有說，很多問題冇有問，比如他冇有提到自己還有一位師兄，如果說國教正統需要一個繼承者，師兄才應該是繼承者，他也冇有提到自己的特殊況。教宗大人的雙眼深若滄海，彷彿什麼都可以看，或者知道他的所有事，比如西寧鎮舊廟裡有兩個年道士，比如他在天書陵觀碑參悟到的那些知識，比如他裡的經脈都是斷裂的，但他冇有說。

教宗大人和梅裡砂都說西寧鎮不會有事，但這怎麼可能？聖後孃娘一定會派人追殺師父和餘人師兄，不知道師父和師兄能不能功地逃走，而且十餘年前，國教學院就是被教宗大人和聖後孃娘覆滅的，教宗大人親自出手，為什麼現在卻對自己照拂有加，就是那些理由？就因為年歲漸長，開始懷舊？這樣的理由真的很難讓人相信，他冇有辦法完全信任教宗大人，雖然教宗大人看上去是那樣的慈，那樣的值得信任。

像繞口令一樣的詞語在他的腦海裡不停來回，信任還是不信任，為什麼以及為什麼，讓他的神變得有些惘然，恍惚間想著，如果教宗大人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從今夜開始，自己的人生似乎就要迎來完全不一樣的一段了。

從西寧鎮到京都，從舊廟到國教學院，被或者主，他頭頂的最大一片影，就是聖後孃娘。

聖後孃娘本就是從聖境的絕世強者，依靠三十餘名神將掌握著大周百萬大軍，又有宇文靜、周通、莫雨以及天海等家族的效忠，更有普通民眾的敬畏戴，毫無疑問，是這個大陸最強大的人類。

如果是彆的人，於陳長生的境地，早就乾脆自殺了。

但就像教宗大人說過的那樣，即便是聖後孃娘，也願意與國教正麵衝突，因為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能力與分庭抗禮的，就是國教。國教乃是大周立國之教，擁有無數虔誠的信徒與千萬名教士，所以纔有這種底氣與自信。

而他，現在是國教的繼承人。

就像梅裡砂在神道上說的那樣，他可以不再向任何人低頭。

隻是幸福來的太過突然，如何能夠相信？

依然還是要回到信任和原因。

為什麼。

這些事太複雜，陳長生雖說通讀道藏，哪怕是最玄奧難懂的經文都能倒背如流，卻很不擅長這些。

因為這些都是人心。

他想找個人商量一下，然而唐三十六還在天書陵裡，就算在場，肯定也是他說什麼唐三十六便會反著說。落落的份地位太過特殊敏，就算不理會這些，陳長生怎麼說，肯定是言聽計從，哪裡可能有商有量？

京都如此之大，竟找不到一個人說說今夜發生的事，這讓他覺有些孤單。

夜深沉，離宮裡的燈火依舊明亮，陳長生轉過來，向幽靜的街巷，右手落在腰間的短劍劍柄上。

他真氣微轉，氣息漸寧。

約間，彷彿有嗆啷之聲響起，劍卻並未出鞘，隻有劍勢。

鐘山風雨劍裡的起劍勢。

藉著劍勢，耶識步起，於微涼的風裡，他的影驟然消失，虛晃數下之後，遁進夜之中，不知去了何。

片刻後，幽靜的街巷四，陸續走出數人。

這些人的眼中還殘留著震撼的神。

他們對視一眼，知道彼此來曆，也冇有打招呼，各自散去。

陳長生離開時所用的手段，看似簡單，其實極不簡單。

這些京都各大勢力派來監視他的人，竟冇有一方能夠跟住他的蹤跡。

現在的陳長生，終於初強者之境。

……

……

離宮響起鐘聲，向整個大陸宣告陳長生就任新的國教學院院長，這個訊息再一次震驚了所有人。

從皇宮到天海家再到東神將府，很多人都因為這個訊息無法睡，不停分析著這究竟代表著什麼。

作為被議論揣測的對象，陳長生這時候卻在京都南城一片繁華的夜市裡閒逛。

他先去街頭那家著名的曲元烤羊坊訂了一隻烤全羊，然後在街邊的攤位上開始不停采買。

半個時辰後，他出現在北新橋外的一棵樹下。

春夜已深，氣溫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冷，草上冇有多珠。

遠方的皇城上，角樓裡的燈灑落地麵，把樹上新生的芽照的格外翠綠，看著就像是新茶一般。

這裡離宮牆很近，戒備森嚴，尤其是城牆上那幾隻負責夜間監察的夜鴞更是雙眼如夜明珠一般明亮。

陳長生把藏在大樹的影下，靜靜知著四周的環境，當一隊巡邏的軍遠去，當皇城東南角那隻夜鴞按照時間規律扭頭向左側時，他突然間了，隻聽得一聲極低的悶響，樹下震起兩團煙塵，留下兩個清晰的腳印，他已經消失無蹤。

片刻後，煙塵漸漸飄落，恰好把那兩個腳印掩住。

在這之前，他的在夜空裡畫出一道殘影，來到那口廢井的上空。

從那棵樹下跳到井中，他隻用了一步。

當時他隻來得及想到，教宗大人如果是在說謊，自己肯定會摔的極其狼狽，那麼這也算是對信任的一種考驗？

嗖的一聲。

他準確無比的落進了廢井裡，連衫都冇有與井壁發生任何。

這種準度確實有些駭人聽聞。

廢井的井底確實被再次挖開了。

陳長生從井底直接落進那個如深淵般的地底空間之中。

無儘的漆黑瞬間包圍了他，隻能看到上方那縷極淡的星，隻能聽到耳畔越來越厲的風嘯。

不知下落了多長時間，四周的空氣忽然間變得粘稠起來，他下落的速度也自然變慢。

最終，他像片葉子般飄落在地麵上，腳下發出啪的一聲碎響，應該是踩碎了一塊冰。

來這裡，他已經有數次經驗，並不驚慌，取出夜明珠，向四周照去。

隨著夜明珠的線照耀，地底空間穹頂的數千顆夜明珠緩緩亮了起來，漆黑的世界變了白晝。

咯吱咯吱的聲音響起，那是空間扭曲的聲音。

陳長生抬頭去，隻見那條如山般巨大的黑龍，緩緩地飄了過來。

黑龍的軀實在太過龐大，隨著它的移，地底空間裡的寒冽風聲變得越來越淒厲。

黑龍在他前停下，如宮殿般的巨大龍首，占滿了他全部的視野。

陳長生開心地笑了起來，擺手說道：“吱吱，我來看你了。”

黑龍的眼神很是漠然，龍鬚輕擺。

隨著這個作，無數雪霜從它上落下，被風一吹，灑的他滿滿臉都是。

陳長生手把霜雪抹掉，好不狼狽。

他看見黑龍眼神裡的促狹意味，才知道它是在捉弄自己，又或者是懲罰自己這麼久冇有來。

然後，他看見了黑龍兩眼之間的那道傷口。

和黑龍巨大的頭顱相比，這道傷口很細小。

但在陳長生看來，這道傷口卻很猙獰恐怖。

他記得很清楚，以前黑龍的眉間冇有這道傷口。

“是誰做的？”他的神前所未有的認真。

即便黑龍被縛囚於大周皇宮地底，也不是隨便能夠被淩辱折磨的對象。

能在它眉間留下如此一道恐怖的傷口，可以想象那個人是多麼的強大。

但陳長生不管這些，他隻想著要去替黑龍討個公道。

因為他這時候很生氣。

……

……

（今天冇有了。）